祝老三倒像是当真接受了教训,在家很是老实了几日,弄得杨氏总念叨:“老三这回定是知道错了,最近都不出去混了。”
不过在荷花看来,祝老三不过是因为脸上挂彩太难看,所以才窝在家里,左右有刘氏伺候着,如今的日子可过得跟个爷似的,不过也看出来,古代女人的地位,当真是跟孩子息息相关的,原本虽说只有个闺女,但是刘氏仗着自己年轻还能生养所以好不觉得气短,如今身子吃了大亏可能生不出娃儿,顿时就从个母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媳妇,当真是前后反差悬殊。
方氏为了祝老三的事儿惹了些气,回家做早饭的时候跟祝永鑫念叨了半晌,还是觉得气儿没发出去,早饭吃过收拾好在炕上做针线,心烦意乱的不是针脚不齐就是下错针,气得丢开坐在炕上发呆。
荷花正调好红颜料涂了一瓣梅花,扭头见方氏这样,把自个儿的东西收拾好过来问:“娘,咱今个儿滚圆子吃吧?”
方氏一寻思今个儿都已经正月十三,开始做圆子倒是也不算早,反正自己呆着没事做更是心烦,便起身儿道:“去叫茉莉一起来帮忙做圆子。”
这会儿所谓的圆子就是后来的元宵,荷花去年见过家里滚圆子很是好玩,今年就一直都惦记着,见方氏起身儿系了围裙,便忙开始跟着张罗东西,江米粉、猪油、花生、核桃仁、芝麻、糖……全都摆了出来,先把花生、核桃仁、芝麻等下锅翻炒出香味,然后盛出来用擀面杖细细地擀碎,再加上猪油和糖一起拌匀,揉成长长的一条,切成龙眼大小,荷花和博宁洗干净手,坐在案板的两边,茉莉切出来他们两个就抓起来搁在手心儿一揉,变成个浑圆的团子,然后搁在一旁的木托盘上。
祝永鑫也拿出来家里滚圆子用的大笸箩,把江米粉倒进去,茉莉将揉好的团子蘸过水就丢进笸箩里,方氏和祝永鑫两个人端着笸箩朝着一个方向晃动起来,小团子的馅儿就在笸箩里欢快地滚动起来,粘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江米粉,变成白白胖胖的圆子。
最后把成型的原子从笸箩里取出来,一个个整齐地摆在托盘上,搁到外面去冻住,就算是大功告成。既然已经开始做了,方氏索性就又做了豆沙馅儿的,冻好的就可以装进篮子然后蒙上包布挂在仓房里面,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去抓就是了。忙活了一上午做圆子,连带家里吃的加上送人的全都足够了,方氏又多做了一些打算以后可以当早饭或是点心,这才算是忙活地告一段落,栓子在一旁跟着蹭了好几个元宵馅儿吃,这会儿正咧着油汪汪地小嘴儿冲荷花乐。
荷花过去抱起栓子,举到方氏面前道:“栓子来给娘啵一个”
栓子打还不会说话就被荷花教着啵一个,这会儿更是驾轻就熟地,凑上去就亲。
方氏手上还沾着江米粉,就只把脸凑过去给儿子,还没等夸栓子懂事呢,就觉得脸上油滋滋滑腻腻的,用手背一蹭,满手背的油,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荷花,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荷花搂着栓子,看着方氏脸上的油渍吃吃地直笑,却没提防栓子扭头搂住她的脖子,也很给面儿地啵了一口,这下她也用不着笑别人,自己脸上也多了个油汪汪的唇印儿。
方氏和茉莉见状都乐得前仰后合,家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欢声笑语。
正月十五全家一起吃过圆子,晚上也在院子里都挂了灯笼,因着第二天老祝头和老四就要出发,所以晚上也跟着村里人去闹灯,全家都早早地歇下了。十六一大早送走了老祝头和老四,祝永鑫有些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站在路上直等到看不见人,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家。
方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能自个儿约束着孩子们别去给他添烦,心想若是能有什么事儿给他转转心神儿就好了。
好巧不巧的,刚吃过晌午饭,方大哥就赶着车跟荷花姥娘一起过来了,说是刚打城里回来,荷花姥娘自从初二那天回门之后,就把这相外孙媳妇当了心事,天天惦记念叨着,刚出了十五就催着儿子套车往城里去了一趟。
祝永鑫忙出去帮方大哥卸牲口,方氏领着荷花姥娘进屋上炕坐着,暖和了一下喝了杯热茶,荷花姥娘才道:“那个郑大夫的人着实不错,虽说是开医馆做买卖,但着实还是个读书人的秉性,厚道实诚,想来养出来的闺女也肯定是个好的。按说小秀这孩子,瞧着还算是个不错的,不过……”
“不过什么?”方氏有些着急的催问道。
荷花姥娘似乎也有些拿不准,犹豫了片刻道:“毕竟是城里的孩子,家里有是开药铺,跟咱家的孩子们心思还是不太一样的,终归是世故圆滑、有心机了一些,但是这个吧,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主要还是看她用在个啥地方,那丫头看样倒不是个心术不正的,应该不会有啥大事儿。”
“娘倒是瞧出不少门道。”方氏笑着说,“小秀自幼没有娘,家里又是个医馆,平时见多了各色的人,见惯了生老病死的,有些个世故也是难免。”
“是啊,所以我说倒也未见得是件坏事。”荷花姥娘也点头道,“不过也就是现如今官家开明,民风也都逐渐的开化了,想当年我小时候,听老一辈的人说,家里有亲戚做生意都不许孩子去考功名呢,如今别说是商籍,连奴籍的只要能有个保书都能去,如今可当真是世道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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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的姥娘去看过小秀觉得合适,方氏就请了媒婆,挑了个好日子,提了置办的礼物到城里提亲,从郑大夫手里取了草帖回家,压在老宅屋里的祖宗牌位下头,放了三日见家宅安宁,才取回来合着博荣的八字出去找人掐算,算出来八字相合,就出具草帖回给了郑家,由他家再去占吉问卜,没多久,郑家就遣了媒人来知会,草帖卜问得吉无克。双方就开始着手交换细帖,因着郑大夫家是城里人,所以方氏还特意找祝大姐问了城里都有什么说法,该备什么东西。
细帖上写着博荣曾祖、祖和父辈的名讳,家中的田产情况以及聘礼的多少,送去城里之后很快也得了郑大夫送回的定帖,上头写了小秀曾祖、祖、父三代的名讳以及嫁妆单子,如此一来就算做定下了亲事。
方氏备了两坛许亲酒,扎着八多绸缎罗绢扎成的花,用绕着红绸的酒担挑着,根据祝大姐的交待,祝永鑫特意去城里采买的销金染红的纸,让博荣亲自写了三份婚启并一份礼物的清单,装在红绿销金的鱼袋里,放入上头绘着五男二女的木盒子内。方氏心疼儿子,尤其又是老大娶亲,基本算得上是把家里能用度的活钱儿都拿了出来,另备了金银首饰、绸缎茶饼,茶果喜饼等物,一年四季的女子衣衫鞋袜,在乡下地方来说,算得上是极其的丰厚,不过祝大姐说,搁在城里也就算是勉强的不失礼罢了。
东西挑着送去了城里,郑大夫把定礼供在家中正堂,请全福之人来揭巾,取了小秀做的针黹女红,将送来的茶果喜饼分出一半,又把送来的酒坛装了两坛淡水,放三五条活鱼,两边各投一双筷子,坛外挂着两株葱一并送回祝家,称作“回鱼箸”。
如此下定礼便成了,因着与郑家商议过,两个孩子年纪还不算大,而且博荣两年后要参加童生试,所以如今并不急着下聘礼定婚期。
这一番折腾之后,家里的银钱立刻就看出短少,方氏本来都有些搁下的针线又重新捡了起来,日夜活计都不离手。祝永鑫把家里的杖子、猪圈全都收拾加固过,柴垛也都堆得高高的,闲下来就又开始琢磨着想要出去寻个活计。
荷花见如今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就开始琢磨照着齐锦棠给抄的方子积粪堆肥,拉着祝永鑫在自家园子里挖了个深窖,冬天里积攒的粪土都冻得硬梆梆的,把这一冬攒的和捡来的全都倒进窖里,又把她平时堆在后院儿冻着的几筐垃圾,诸如什么鸡骨头、猪骨头、烂菜叶之类的都倒进去,又丢了许多的糠秕、蒿秆之类,用土盖好,上头用木架子搭起一个低矮的棚子,用草垫子层层地罩住,让那些东西在里头发热腐熟,按照齐锦棠抄的方子,这法子名叫“蒸粪法”,如此所得熟粪比一般的堆肥快,而且不容易流失养分,开春儿的时候就刚好就可以担到地里做基肥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九九消寒图上白色的地方越来越少,红色的梅花越来越多,城里的陶掌柜打发伙计来又订了一些油炒面,说在城里买得极好,将上一回的银钱结了清楚,足足十五吊钱儿,让方氏喜得抱着荷花狠狠地亲了一口,荷花趁机道:“娘,咱今年再多攒点儿钱,自个儿寻个地方重新起宅子吧,盖那种坐北朝南带厢房的,这样我跟姐姐就能有自个儿的屋子了,大哥以后娶了亲也有地方住。”
方氏被荷花说得心里一动,孩子如今都越来越大,还是就这么两间屋子住着着实不合适,虽说盖个泥坯房家里还不至于负担不起,可她总觉得自个儿起房子总还是想盖个瓦顶儿的,所以还是有些个左右为难,摸摸女儿的头说:“如今咱得攒钱给你哥置办聘礼,盖房的事儿等秋后打了粮食再看情况吧眼看着就要到惊蛰了,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春耕了。”
荷花在心里合计一下觉得方氏说得也有道理,如今家里花钱的地方太多,房子的确还算不得最要紧的事项,只得把这个念头丢开不提。
出了正月之后,博宁就也跟着博荣一道去了学堂,因着荷花在家教了不少字,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跟上了进度,许是在学里有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互相较劲儿,所以他每天回来除了背熟先生留的窗课,还跟着荷花或是博荣再多学点儿,也不再出去跟村里的野小子们到处乱跑。
方氏见状也夸赞道:“果然是读了书就是不一样,人也懂事稳当了。”
荷花坐在炕上给博宁检查窗课,听了这话歪头看博宁正专心地在练字,笑着道:“博宁从小就懂事儿,虽说喜欢出去瞎跑,可从不跟着那起野小子去祸害别人家东西,也没学什么不长进的毛病回来,如今开始念书就瞧出不一样了,识字背书都是极快的,我瞧着咱家博宁以后说不定得比大哥出息。”
博宁听了这话,正在写字的手就是一顿,本该写到底的一竖就断在了中间。
荷花眼睛瞧着窗课本子,但是也没放过他这个失误,见他提笔想要描补,忙斥道:“说过几次了?写坏了就重写,趁早把你那喜欢描补的毛病给我改过来不管是做事还是写字都得专心,一次成型,不能总惦记着返工。”
“嗯”博宁应了一声,又重新蘸墨开始写字。
因为纸张太贵,但是也不能总在桌上沙地上学,要练字还是得提笔来写,所以博宁就琢磨出个重复利用的法子,一张纸,先用淡墨写一遍小楷,然后用淡墨练一遍大字,之后再用浓墨写一次小楷,再练一回大字。
他第一次在一张纸上练过之后,高兴得举着去给荷花看:“荷花你瞧,我想出个练字又省纸的好法子。”本以为荷花会很高兴地夸赞自己,但是没想到荷花却盯着那张被深深浅浅的墨迹盖满的纸张,眼圈儿一红就落下泪来。
“你……你这是咋了,咋还哭了呢……”博宁被她哭的手足无措,丢开那纸就忙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荷花伸手把博宁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呜呜咽咽地哭着,半晌才哽咽着道:“你就只管安心念书,姐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博宁双手环着荷花单薄的肩膀,觉得自己像是忽然间长大了似的,沉默片刻忽然道:“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好生念书,以后出人头地让你们都不再受人欺负。”
“博宁,你、你刚才管我叫什么?”荷花先是一愣,猛地抬头看向博宁,见他的歪着脖子把眼神儿撇得远远的,但是脸颊上隐隐透出的红晕却是骗不得人的。
荷花脸上还挂着眼泪就笑了出来,伸手捏捏博宁的脸颊道:“你还当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儿。”
“栓子才是小孩儿呢,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博宁弯腰躲过荷花的“魔爪”,拾起地上的纸又会西屋去练字。
荷花看着他还没拔高起来的身量,觉得自己心里都被那浓浓的亲情涨得满满的,这一世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为了这些血浓于水的亲人,即便再辛苦些都是值得的。
栓子在炕上听到了有人叫自个儿的名字,就扒在炕沿儿上朝荷花拍手,嘴里叫着:“二、二……”
“是二姐,不是二”荷花哭笑不得地过去把他抱起来问,“你又欢实啥?”
“去、去”栓子指着门口道。
“你又想出去玩儿啊?”荷花抵抵他的额头道,“以后指定也是个野小子啊”
方氏在灶间扬声道:“今个儿是惊蛰,你领他出去转转,踩踩地踩踩虫儿去煞气。”
“好嘞”荷花给栓子套上外衣,抱着他往外走,去自家地里瞧了瞧,把栓子放下地走了两圈,这才又抱着往家去,路过村里的场边儿,瞧见李氏屁股冲着这边,正蹲在草堆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荷花原本不想去理她,打算趁着她没发觉绕过去,却见她忽然把自己的鞋脱下来往地上使劲儿地打,嘴里还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荷花瞧着稀奇,伸手对栓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掩着栓子的嘴绕过去,只听得李氏一边打一边念叨:“打你的小人头,让你有气无得透,打你的小人手,让你有手无得动,打你的小人脚,让你有脚无得走……”荷花这才知道原来李氏是在打小人,她也听说过乡下有这样的习俗,但是方氏从来都不弄这些,所以她这回倒是第一次得见,很是稀奇地躲在草垛后面看着。
李氏打了一顿之后,把地上的几个小纸人,连着一旁放着的符纸什么的堆到一处,朝上面撒了一把芝麻和一把豆子,又掏出火折子点火,这会儿有些风大,她吹了几次都没点着,就有些急躁地骂道:“真是晦气,怪不得大师说我身边的小人难化解,还真是的,连个火折子都点不着。”说着又挪了挪身子挡住风,继续去吹火折子,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信女祝李氏,求家宅安宁,小人退散,愿菩萨保佑,让老三一家不再兴风作浪,让老2一家不要压住我家的运势……”
荷花听到这儿撇了撇嘴,当真是个无知的妇人,这样的东西也信,她对这个不信所以也懒得出去掰扯,直接悄悄地起身儿抱着栓子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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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刚到家没多久,就听到外头响起急促的锣声,夹杂着许多人的喊叫:“起火了,场上的草垛起火了”
“不好,我刚才回来见大娘在草垛那边……”荷花听了顿叫不好,“该不是她烧纸引起来的吧?”
方氏闻言也忙解下围裙去看是怎么回事,离着老远就瞧见黑烟冲天,跑到跟前儿见李氏瘫坐在路边的田埂上,村民们都在场里扑火,好在前几天刚下过雪,草垛都不怎么干爽,只是烧起了不少黑烟,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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