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三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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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三卷/完结)-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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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我也只嫁我想嫁的人。”殷采倩未假思索,立刻说道。

“你想嫁给谁?”卿尘淡声相问,眸色幽远,略带一丝清锐,看往她眸心。

殷采倩神情一窒,杏眸略抬,却在那道从容的目光下立刻避往一旁。卿尘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殷采倩幽幽问了一句:“你不怕他吗?”

卿尘修眉淡舒,了然而澄明:“你怕他。”

殷采倩竟然没有矢口否认,望向别处的目光透出些迷茫的色泽,夜天凌刚才杖责将士的冷酷不期然浮上心头。然而她脸上很快出现一抹倔强的痕迹,直言道:“我喜欢他。”

“哦。”卿尘淡笑,不见惊怒:“我不介意你在军中多留些时日,只要你能违拗他的命令。”她好整以暇地将医书翻到下页,容颜淡隽半透在水色微濛之后,如隔了一片琉璃世界。

殷采倩深深呼吸,压下无端加快的心跳,几乎有些挫败于卿尘的无动于衷,心底不由生出些恼意。就在她微觉不快的同时,卿尘忽然抬眸,展开一笑,清流恬适缓过碧野山林,微风带醉,碧空如洗。

如白云过境,她的衣袖轻轻一拂,合上手中的书,含笑道:“你不妨多了解他,再言喜恶。军中都是男子多有不便,今晚你便在这帐中歇息吧。”

天幕入夜,冷月半上东山。

夜天凌回到帐中,低头将落在肩上的轻雪拂去,卿尘正以手支颐看着那张展于案上的军机图。

案前燃了熟悉的撷云香,轻云出岫,丝缕淡雾在略显空旷的大帐中盘旋,眷然沉散。

帐外寒光清照,铁马冰剑,关山万里,浸着苍远而豪迈的深凉。

这幽长的夜色如同漫漫岁月,流淌于春秋来去,夜天凌已记不清曾有多少个独宿军帐的夜晚,此时帐中安然的暖意仍旧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军营中竟会有家的感觉,这想法让他略觉诧异。

卿尘抬头对他淡淡一笑,他走至案边坐下,见她眼中略有些倦意,低声道:“在看什么,不是要你先睡吗?”

他身上仍带着未散的雪意,浸在裘袍中有冰冷的气息,卿尘微笑道:“虞呈现在急于求胜,已经耐不住了吧,我在想他会自何处攻城。”

近来燕州形势微妙,频频传出些不利于虞呈的事件。湛王与幽州互通消息,调兵遣将虚晃一枪,适时让虞夙次子虞项小胜了两场兵,推波助澜。

虞呈这边开始频繁调动兵马,再不复之前一味拖延。幽州大营亦外松内紧,严阵以待,静候君来。

那军机图早已烂熟于胸,夜天凌也不再看,说道:“刚刚正和十一打了个赌,一赌断山崖北,一赌白马河,你怎么看?”

“斜风渡。”

“哦?为何?”

“因为你们俩都不想此处,”卿尘笑说:“如果我是虞呈,便走常人难料之处,斜风渡虽险滩急流,极难行军,但地形隐蔽,易于偷袭。”

夜天凌点头,表示她的话亦有道理,复又一笑:“不管他自何处来,后果都一样。”

卿尘手指抵上嘴唇,示意他小些声音。

夜天凌沿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是为何?”屏风隐隐,幕帘如烟,他回头,语中微有不豫。

卿尘轻声道:“既知道她在军中,总不能再让她和那些将士混在一起,但也不好张扬着另支行帐,便将就一晚吧,委屈你去十一那儿了。”

灯影疏浅,夜天凌静静凝视她一会儿,倒也没有表示不妥。

“明天真的送她回伊歌?”卿尘轻声问道。

“嗯。”

“只怕她不肯。”

“军中不是相府花园,岂由得她?”夜天凌淡淡道。

卿尘修眉淡挑,目光中略带着点儿别有深意狭促的神情。夜天凌唇间突然勾起一个轻笑的半弧,无奈摇了摇头,抬手轻抚她的肩膀,柔声道:“早点儿歇息。”

卿尘安静地点头答应,夜天凌便拿了外袍起身。

两帅营帐相隔不远,十一见夜天凌过来,两人谈起没完没了的军务,一时都无睡意,不觉已夜入中宵。

营外不时传来侍卫走动的声音,轻微地响过,沉寂在深雪之中。

整个军营如同隐于黑暗深处的猛兽,卧守于幽州城一侧,似寐实醒,随时可能给予侵犯者致命的一击。

这场精心策划的战事一旦结束,西路大军将彻底调转守势,同中军齐头并进,攻取叛军中腹,合州、定州、景州、燕州、蓟州,都将近在眼前。

如今帝都之中,人人都将目光放在北疆平叛的战况上。上次整顿亏空后,朝中悄无声息重布棋局,而北疆之战,便是这局新棋的关口。

夜天凌眼中颇含兴味地一笑,此次的征战,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趣的多。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和十一同时抬头,厚厚的垂帘微动,带出一片月光映着雪色冰寒,却是卿尘掀帐而入。

夜天凌见她紧蹙着眉,起身问道:“怎么了?”

卿尘极无奈地叹口气:“我刚才去看一个情况突然恶化的伤兵,回来后殷采倩人便不见了。”

断马斜风江湖剑

殷采倩驭马一阵急驰,微微勒缰,半黑将明的夜里,她穿过早已落叶稀疏的山林打量近在眼前的高崖。方才仔细看察了帐中的地图,此去不远当是白马河上游的斜风渡,渡河翻过这山岭,过合州、横岭一直东行,几日可入临安关,便离湛王大军不远。

月光下白雪皑皑中不时有晶亮的冰影闪烁,泛着安谧而神奇的美,偶尔轻风扫过,浮掠起微薄的雪的风姿。

这样的雪夜下似乎马蹄声格外显得突兀,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桃色红唇微微下弯,像是要将今天恼人的事情统统丢开。夜天凌骇人的冰冷,十一不耐的神情和卿尘洞察一切的笑,皆尽堵在胸口不离不散,这简直是她自出生以来最为窝火的一天。

她下意识的拧眉,出气似得将身后挂着的飞燕嵌银角弓一摆,挥鞭往白马河走去。

不过稍会儿,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夜太安静,所有的声息都变得清晰可闻。除了自己的马蹄声外,她似乎听到轻微的马嘶,蹄声交错,甚至战甲刀剑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混在其中一两声的说话。

斜风渡下水流湍急,雪水夹杂着冰凌撞击河石,阵阵掩盖着这些奇怪的声音。幽州大营黑沉沉已不可见,前方却隐约轻闪出稀疏的火光。

她立刻带马隐到一方山石之后,悄悄看去。此处崖悬一线,鸟兽罕至,底下丛生急流乱石,极为险要。借着月色明亮,只见黑暗的山岩间人影晃动,已有几队人马悄然来到这岸。

深夜里刀剑生寒,悄无声息地散发着大战之前浓烈的杀气。

殷采倩震惊万分,这分明是虞呈叛军趁夜偷袭,山间星火蔓延,不知究竟有多少兵力。

心中无数电念飞闪而过,她立刻极小心地掉马回身,远撤几步,急速纵马往幽州大营奔去。

然而身后很快传来示警声,“有探兵!”

急促的马蹄溅起飞雪,殷采倩在敌兵的追击下打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被他们追上前赶回军营。

十一带着几队侍卫同卿尘沿路寻来,雪战纵身跳上岩石,在四周转了一圈,轻巧地往白马河的方向跑去。

“那边。”卿尘看着雪战说道。

十一随意一瞥,马鞭前指:“地上有蹄印,想必没错。”

“再走便是斜风渡了。”卿尘沿着雪地蜿蜒的蹄印看去:“她怎么挑了这么偏僻的路走。”

俩人驭马前行,前方突然传来急遽的马蹄声,原本一望坦白的雪地上飞驰而来一骑,身后有数人紧追不舍。

十一目光锐利,立刻认出当前那人正是殷采倩,剑眉一扬,带马迎面驰去。

殷采倩忽见十一,大喜过望,高声喊道:“十一殿下,快!虞呈自斜风渡偷袭我军!”

此时身后追兵临近,纷纷引弓放箭,她低身闪躲,不料一支流箭却射中马身。那马吃痛猛失前蹄,一股大力便将她向前甩出。

她失声惊叫,腰间忽而一紧,十一倏至近前,伏身援臂,半空拦腰将她揽住,救至马上。接着反手一抄,马侧长枪落入手中,闪电横扫,一名追近的敌兵迎枪抛飞。

短兵相接,随行侍卫已同叛军杀作一团。

十一手中银枪再闪,逼退两人,回身喝道:“卿尘!回营调兵增援!”

卿尘见敌军势众,情知刻不容缓,当机立断,猛提缰绳。云骋长嘶一声前蹄腾空,原地回身化做一道闪电白光,急奔幽州大营。

十一知道凭云骋的神骏无人能阻住卿尘,当下放心,沉声喝令:“拼死阻击,不得放过一人!”

幸而叛军尚未能尽数渡河追击,数十名侍卫浴血骁勇,以一当百,生生以血肉立阵布防,迎面阻住攻势。

十一手中银枪未缓,几如白蛟腾空,枪影映雪,斜挑劈扫,敌军一旦遭逢,每每惨叫跌退,鲜血溅上月光弥漫出狂肆杀气,挡者披靡。

殷采倩在他身前略一喘息,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密密尽是敌军,己方将士死守一线,即将陷入重围。

眼前银光似练,迸然夺目,十一一杆银枪如若神迹纵横敌众之间,锐风凌厉,手下几无一合之将。俊面锋棱英气摄人,即便此时,他唇边仍带一抹懒散冷笑。

敌人血溅三尺,他视若无睹,从容消受。

深雪惊碎,血泥飞溅。

殷采倩惊魂稍定,反手拽下背上飞燕角弓,她的箭尽数失在自己马上,摸到十一马侧挂的箭筒,说道:“借箭一用!”当即开弓搭箭,弦破生风,正中前方敌兵。

十一银枪绞上敌人长剑,势如白虹,贯胸毙敌,长声笑道:“箭法不错!”

殷采倩重新引箭:“天都女子春秋狩猎,无人是我对手!”

“有所耳闻。”十一说笑间再斩一敌,带马猛冲,敌军阵列混乱骚动。殷采倩箭如流星,命中敌人。

叛军不断增多,己方将士损伤过半,十一审时度势,不得已率众且战且退。

殷采倩毕竟从未经过战场,黑夜中惨烈的血腥如惊人噩梦,不由叫人手足发软。她起初箭劲尚足,慢慢也只能惑敌,此时探手一摸,惊觉箭已告罄,回首方要说话,猛见一点白光飚射,却是敌军弓箭手认准十一,冷箭袭来。

她骇然大惊,想也未想合身反扑,挡向十一身侧,那箭透肩而入,掼得她几欲坠马。

十一心神巨震,惊怒之下枪势暴涨,劈飞数人,单手护住她,喝道:“殷采倩!”

冷箭频频袭来。便在此时,四周骤然响起尖锐的啸声,几道白羽狼牙箭精光暴闪,寒芒破空,横断敌箭,余势凌厉复透敌胸腹,杀伤数人。

随着豁然而起的喊杀声,东方一片玄色铁骑如潮水般卷向敌军。

怒马如龙从天而降,十一身边剑光亮起,黑暗中惊电夺目,敌首洒血抛飞。

寒光凛冽长耀月华,战袍纷飞处,夜天凌冷眸如冰,映过雪色夺魂。

“四哥!”

“送她先走!”夜天凌沉声喝道,玄甲战士护卫十一,杀开血路。

行至安全处,十一将殷采倩抱下马背,只见一只短箭射中她右肩:“你觉得怎样?”

殷采倩神志略有些昏沉,低声道:“不疼……”

十一剑眉紧蹙,借着战士燃起的火把细看,心中猛然一沉,伤口血色黑紫,竟是毒箭。

“你何苦受这一箭!”他略有愠怒。

“战中……主帅……不能有失……”殷采倩胸口急遽起伏,断续说道,不知是否因雪寒天冷,她浑身冰凉。

十一面色暗沉,一语不发,抬手将她袍甲解开。殷采倩只觉得伤处麻痒,好像有无数浓雾侵入眼前,昏昏欲睡,忽然肩头一凉,她挣扎道:“你……你干什么!”

“忍着点儿。”十一将她拂来的手臂制住,未等她缓过神来,手起箭出。

殷采倩痛呼一声,神志一清,怒目瞪去。

伤口处秾稠尽是黑血,十一无视她气恼的目光,面无表情,俯身吸出她伤口毒液,扭头啐于雪地。

殷采倩既惊且怒,挣脱不得,羞恼中眼前忽然一阵漆黑,随即坠入了无边的昏暗。

十二月癸未夜,月冷霜河。

玄甲铁骑如长刃破雪,迅疾拒敌,直插斜风渡。

虞呈叛军立足未稳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过河兵卒猝不及防,在玄甲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高崖险滩横尸遍布。

澈王点平业将军柴项率精兵三千为先锋,同原驻守白马河、断山崖两部防军反客为主,急行出击,直捣叛军主营。

虞呈大营空虚,仓促点兵迎战,厮杀惨烈。

斜风渡叛军匆忙回防,玄甲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主营叛军深陷重围,拼死顽抗。

清明破晓,叛军损失惨重,虞呈见大势已去,弃营北退,败走合州。

柴项乘胜追击,截杀穷寇,终于祁门关外鲜城荒郊一举歼敌,斩获虞呈。

至此西路叛军全军覆没,几无生还。

虞夙痛失长子,勃然大怒。湛王配合西路胜势全力猛攻,三日之后再夺辽州。

辽州巡使高通冥顽事敌,破城后拒不反悟,妖言惑众煽动军心。湛王一怒将其本人凌迟处死,悬于辕门示众,妻母子女亲者三十八人城外斩首。

即日起平叛军令昭示北疆:各州守将从叛顺逆者,杀无赦。

凌王平定西路,稍事休整,即刻挥军兵临祁门关。

合州守将李步自叛乱伊始便投靠虞夙,此时严阵以待,凭祁门天险誓欲顽抗。

祁门关乃是天朝北边一道天然屏障,奇峰峻岭,绝壁深沟,七十里南北,四十里东西,关左临河,关右傍山,关隘当险而立,高崖夹道,仅容单马。合州城高耸峭立,顺山势之高下,削为垛口,背连祁山、别云山,雁望山,观山一脉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守,易守难攻。

当初此关一破,天朝中原门户大开,袒露于敌军觊觎之下,虞夙叛乱之所以能在起兵之初便长驱直入,便是因祁门关落入其手。

合州守将李步,江北永州人氏,出身寒门,曾任天朝从事中郎、军司马,后因功勋卓著受封骠骑将军。圣武十年随先储君夜衍昭讨伐南番,屡克敌兵,战功赫赫,深受夜衍昭重用。

然南定归朝,尚书省及兵部官员却以“菲薄军令,擅自行兵,居功妄为”为由,申斥南征部将,李步等人首当其冲。后夜衍昭遇事,不久李步便左迁并州,圣武二十二年才调守合州。

便为此前后种种因由,李步心中隐存积怨多年,虞夙深知其人其事,谋划叛乱之时多方拉拢,并故意示以“正君位”之名,终将他笼络,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合州。

雪深风紧,天寒地冻,祁门关外百里成冰,更生险阻,即将使这场战役变得缓慢而艰难。

西路大军兵陈祁门关,碍于伤势,殷采倩回天都之事暂且无人再提。在卿尘亲自悉心照料下,她肩上之伤余毒去尽,只因失血而较为虚弱。

“见过十一殿下。” 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免了。”剑甲轻响,橐橐靴声入耳,是十一入了外帐。

殷采倩匆忙撑起身子,柳眉一剔:“不准进来!” 因为起得太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中夹杂着异样的感觉,像是在提醒着某些让她懊恼的事情。银枪的光芒映着潇洒懒散的笑,男子陌生的气息后有唇间温凉的触觉,随即而来便是一阵无处发泄的羞恼。春闺梦中少女的小小心思,本该月影花香,柔情似水,却不料在箭光枪影中演绎出这般情形。

殷采倩这话说得极为唐突,卿尘诧异,抬头却见她俏面飞红,满是薄嗔,隔着屏风怒视外面,低声道:“……他……无耻!”

卿尘无奈苦笑,起身转出屏风。十一凯甲未卸,战袍在身,是刚从战场上回来,剑上仍带着锋锐迫人的杀气,衣摆处暗红隐隐,不知是沾了什么人的血迹。

卿尘细看他脸色,小心问道:“怎么了?”

十一微微摇头,下弯的嘴唇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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