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山云海- 第67部分

　　　　华月清风神色变得有点惊惶失措，连一向刻意保持的所谓淑女风范也早已荡然无存。卡龙看在眼里，竟莫名的感到一阵痛快。

　　　　刚才推木桶出城的那队士兵本来是打算像往常一样在最佳的位置上欣赏每天一次的好戏，所以并没有退进城去，而是仍然在城门口处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站着，甚至有的正互相打赌看今天死的难民人数会不会破昨天的纪录。这时听到太守大人的命令，才如梦方醒的转身向城中跑去，并且手忙脚乱的试图关上城门。但为时已晚……

　　　　黑发青年和他的同伴们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麻袋，拐棍，竹席等破烂东西中拔出亮晃晃的各种兵刃，像一阵狂风般向城门冲来，最后面的十几名岐州士兵登时被各种兵刃砍翻在地，只闭上一半的城门也嘎然停住。

　　　　但那几十万难民并没有跟在后面。在许多时候，对于渴望中的粮食，难民们都只会可悲的幻想着用自己的悲惨来换取那根本不存在的怜悯，却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采取其他任何有实质意义的举动。而尤其是在天佑皇朝内，基于天佑皇朝远比其他国家要彻底淂多的“顺民政策”，如此这般逆来顺受的思维模式几乎已经成了每个天佑国民思想中最巩固的一部分。

　　　　也许是短时间内如此巨大的思想转换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又或是习惯于做顺民的他们还很抗拒“暴民”这样的词汇……总而言之，几十万的难民仍然只是在原地呆望着发生的这一切。

　　　　但是，任何后天形成的思想都无法完全压抑人类本能的爆发，更何况这还是对生存的本能。

　　　　“食物，食物……”

　　　　一个仍旧跪在地上的老年难民双眼呆滞的望着城门深处喃喃念道，塞满口中的黑色泥土顺着嘴角簌簌滑下。

　　　　这样的喃喃声在人群中飞速的扩散着。终于，第一声的大喊爆发了。

　　　　“吃的，我要吃的……”

　　　　一个中年难民从地上爬起来向城门处飞快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口大口的吐出口中的泥土……而在城门处，黑发青年和他的同伴已经杀散了城门口的守军，将城门打开到最大的程度。

　　　　“射箭，快射箭，射死他们，射死这些该死的贱民！”

　　　　已经由惊惶变成恐惧的华月清风下着命令。一排排的弓箭手从城墙上露出了寒光闪闪的箭尖。

　　　　以比瘟疫还要快上不知多少倍的传播速度，一个相同的念头占据了所有难民的脑海。

　　　　几十万难民争先恐后的向城门方向挤去，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

　　　　“冲进去，冲进去，冲进去就会有吃的，就不用挨饿，就不会死……！”

　　　　“放箭！快放箭！”

　　　　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华月清风一边命令手下军官领兵下去夺回城门控制权，一边向城头的弓箭手大声吼道。

　　　　前一排的弓箭兵射完，跟着后退，身后的弓箭兵紧接着跨步向前，向城下发射，一排排的箭矢就这样向城下射出。

　　　　难民们相互之间实在是太拥挤了，所以虽然说岐州城弓箭手的箭术并不是很好，但当每一排箭射下的时候总会不可避免的倒下一排的难民。

　　　　箭矢继续一排排的从城垛口射出，难民也随之一排排的倒下，虽然哭叫惨叫声震天，但却没有一个难民退缩，现在的他们对于自己以及身边同伴的死亡已经到了漠不关心的境地，只知道口中大叫着“食物食物”向城门蜂拥冲至，完全陷入一种疯狂的情绪之中。

　　　　对饥饿的恐惧已经远远超过了对死亡本身的惧怕，虽然这种情绪一直被压抑着，但一经点燃就是任何的东西也无法扑灭的。

　　　　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靠自己！只是寄希望于他人的怜悯是不行的！

　　　　卡龙双眼一阵发热，而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虽然出发点都是为了获得生存必需的粮食，但只是手段的改变，难民脸上的麻木就已经消失淂一丝不见，代之而起的是疯狂。

　　　　不管怎样，疯狂总比麻木来得好很多，疯狂的人们啊！身为流浪歌者的我会用最华丽的辞藻来赞美你们的疯狂！

　　　　卡龙忽然有点开心的笑了起来，自己终于找到了很好的创作素材。

　　　　尊敬的太守大人，能不能请您叫他们停手啦？

　　　　随着身后传来一句带着询问口气的话语，卡龙回过头去，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搭档”已将一柄的匕首抵在月华清风雪白的咽喉上。

　　　　方才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但卡龙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觉得真是倒霉，而是更加的高兴起来。

　　　　也许应该什么都不说就爽快的刺进去，不是吗？

　　　　喉咙中咕哝了几下，卡龙看得出太守大人非常的愤怒，愤怒到她竟然全不顾咽喉上的匕首，也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双手像猫抓一样向孙云面门迅疾抓去。

　　　　如果想要我下令停止抵抗，那现在一定不会杀我的。

　　　　这是女太守大人反应过来的想法，但与其说这是她对战场情势的考量和把握还不如说是她体内商人讨价还价的遗传细胞在自然的起着作用。而在同时，周围的四名侍卫手中的兵刃也一起向孙云各处要害刺到。

　　　　毫无征兆的，完全和当场的情形格格不入的短促而悠扬的笛声忽然响起，笛声入耳，那几名侍卫感到就像是忽然有一只毛虫钻进了自己的脑中，瞬间全都迷糊了一下，兵刃刺出的速度随着一缓。

　　　　侍卫们呆住的时间很短，也许还没有半秒钟吧，但这已经足够了，他们也永远不用再恢复过来了。

　　　　孙云的匕首反手划出一道平平的弧线，四名侍卫几乎同时听见了自己喉管被切断的嘶声。

　　　　华月清风大人已经跪倒在地，她猜得没错，孙云现在并不想杀她。但这丝毫不妨碍孙云一拳打在她非常自傲的脸上，然后再在她的肚子上补上一拳。

　　　　“真是不知道怜花惜玉的人啊！”

　　　　卡龙这样叹道，一边将放在唇边的一根青色竹笛放下。

　　　　“卡龙前辈，在下黑石山城柳拂云，刚才真是承蒙帮忙了！”

　　　　孙云回头笑着向卡龙说道，一边低头下去看着已经双膝跪倒在地的华月大人，眼中带着笑意。

　　　　脸上不仅一片青紫，而且鼻梁也怪异的向里塌陷下去。刚才的一记重拳准确的打在了胃部，华月清风觉得整个胃都仿佛已经被这一拳打裂，剧烈的抽痛下泪水从变得很丑怪的脸上不受控制的滑下，太守大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痛苦的弯身下去不停呕吐。不过至少和那些难民不同的是，我们尊贵的太守大人的胃里自然不会出现像是草根树皮一类的消化物，但无论是什么，总之气味还是很难闻。

　　　　“让你这样尊贵的士族小姐如此狼狈真是很遗憾的事！但无论如何，大人，请快下命令吧！”

　　　　柳拂云还是很心平气和甚至是悠闲的说道，话中还不忘用了一个“请”字。他似乎对于刚才华月清风的反抗一点都不介意。但与他说话方式不相符合的是，随着手中匕首的再次挥出，华月清风的一只耳朵带着血水飞上了半空。

　　　　几十万的难民涌进了岐州城，就像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蝗虫，他们开始吞食城中所有可以吃的东西来充实他们干瘪的肠胃。城中的十几座粮仓被统统打开，几千只从岐州民居中得到的饭锅被架在柴禾上。没用多久，岐州城上空就被浓浓的炊烟笼罩起来，就像是整个城市都在燃烧一样。

　　　　“这样下去会死人的！淂阻止他们才行！”

　　　　城中局势已经大体控制下来，魏炎风和掠天军团的几名首脑在岐州街头察看着情况，只见无数的难民根本顾不得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常识，大多是抓起锅中半生不熟的米饭就不停的大嚼起来。

　　　　看见这样的情形，原蓬莱学院学生会副会长，现掠天军团八名旗统之一的雷功担心的说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对于饥饿很久的人来说，忽然这样的大量进食无疑是很危险的事。

　　　　“我去吧！”

　　　　同样是八名旗统之一的贺电说道，接着便要向难民们走去。

　　　　“如果你想被他们打死，你就去吧！”

　　　　贺电才刚迈步，旁边有着一头稀稀疏疏黄发的掠天军团军师公治鸦已经没好气的说道。

　　　　“就算你去说也没用，现在谁要是想阻止他们吃饭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还是等真的撑死了几个再去吧！最后再奉劝你一句，只有蠢货才会做像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听出乌鸦话中刻意将“蠢货”这两个字读成重音，贺电的脸一下胀得通红，狠狠的看着这只黄毛乌鸦，就像是要马上发作的样子，其他人忙七嘴八舌的打圆场。

　　　　魏炎风只能又好气又好笑的摇头。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大舅子对霍卓明那尊大炮的心情了。从这一年的表现来看，公治鸦各方面的能力无疑是非常卓越的，升龙山区的内政建设以及掠天军团的建制结构在他的改进下都大有完善和进步，实质的成绩摆在眼前，不得不让每一个掠天军团的团员都对这只乌鸦佩服惊叹不已。但另一方面……他那张嘴也许比霍大炮还要臭上几十倍！自从他来到升龙之后，高层军官的斗殴事件几乎有一半和他有关。

　　　　公治鸦此时心中也不痛快，不过他不高兴的理由倒不是因为被众人拦住的贺电开始大声的问候他的亲人。就像是骂别人一样，被别人骂早就不会让乌鸦的情绪有那怕是一丁点儿的波动，他不高兴是因为这次的胜利，确切的说是因为这次攻取岐州城的行动。

　　　　按照公治鸦的构想，在三到五年之内，掠天军团都应该努力埋头发展而尽量不要引起大陆其他势力过分的注意，等到大陆现有的格局真的发生完全的松动时再寻求向外发展的时机，但现在这样的策略显然是无法贯彻的了，因为掠天军团已经没有了自顾自埋头发展的能力。

　　　　土地贫瘠石山林立的升龙山区不仅不是什么产粮区，而且粮食产量还远比大陆其他的地方来得低很多，本来依靠开采矿石换取粮食还能勉强支持，但随着大陆粮食价格持续的普遍猛涨，升龙山区也不可避免的陷入饥荒之中。正是因为在这种被逼无奈的状况下，掠天军团才只有放弃了韬光隐晦的策略，冒险夺取这天佑两大粮仓之一的岐州城，而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不仅将掠天军团的实力暴露在了大陆诸强的眼前，而且紧接着还会遭到天佑南部那些本就对岐州城所存粮食垂涎三尺的诸侯们的攻击。

　　　　就像是一个年小体弱的小乞丐捡到了一个金元宝还傻乎乎的在众人面前炫耀一样。

　　　　乌鸦给了这次的行动如此的形容，而之所以没有用那句他认为更贴切的“脱光了衣服的**大声叫着快来干我！”来描述自己的看法，原因只是因为自己也很不辛的是其中的一员，不想和自己太过不去罢了。

　　　　“不知道是那一个蠢货选的那种鬼地方来做根据地！”

　　　　公治鸦忽然冒出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柳拂云显然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难得的有点尴尬，干笑几声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掠天团员急慌慌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团长，快过去看啊！神医，有神医在那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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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放弃、不放弃】………

　　　　“老三和老四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众人一边向前走，魏炎风一边向二弟问道。这次参与夺取岐州城的实际上只有魏炎风的风字部和柳拂云的云字部，拓拔重山和海梵则是各领所部于岐州城东西两方暗中布防。

　　　　柳拂云答道：“老三派人来报，洪明府的第二军团并没有什么异动，倒是老四那边，大嫂三天前已经不断传来情报，说乐州，华州，陈州领地内兵力调动较为频繁。而且据老四半个时辰前回报，已发现打着陈州刺史赵栋旗号的小股部队向岐州而来。综合这两点，看来他们是有所行动了。”

　　　　魏炎风奇道：“来得这么快！难道是预先知道我们会攻占岐州？”

　　　　公治鸦接道：“这倒不是，因为据明月公主的情报，似乎前几天华月清风已经暗中答允了投靠洪明府。应该是赵栋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想要先下先一步攻城夺粮！所以说我们攻不攻占岐州都是一样！现在唯一不同的只是我们要替华月清风扛下这一仗！”

　　　　魏炎风闻言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陈州赵栋，乐州杨玉，华州葛礼本乃是当地望族，相互之间又世代通亲，而且合称什么关外三大世家。为了对抗实力最强的洪明府，又一向是互为应援，这次来的绝不会只是陈州的部队，应该是三个一起才对。照这样看，老四拖不了多少时间。”

　　　　柳拂云公治鸦两人点头称是。柳拂云有点为难地道：“我已经下令加紧搬运粮食，但这次我们只来了八千人，而且最多只能抽调出一半的人搬运，马匹也只有六百匹明黄，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搬走太多！”

　　　　“这有什么难的！”

　　　　公治鸦不以为然的道：“我这就去对那些难民们发话，让他们帮忙，肯帮忙的就把他们带回升龙去，不帮忙的就叫他们在岐州城里等死吧！哼，他们把赵栋的军粮吃了，留在这里的话赵栋一来不剥了他们的皮才怪！”

　　　　柳拂云说道：“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只是把这么多人都带回升龙，恐怕……”

　　　　公治鸦不耐烦的打断了柳拂云，道：“升龙本就是地广人稀，再住进几十万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你担心的粮食问题，可以强行命令他们每人至少背上一年的口粮回去便是。反正这里粮食多的是，现在只是我们能搬多少的问题。”

　　　　柳拂云闻言点头表示同意，按照师父地王所传下观星术推演和公治鸦自己的推测，大陆持续四年的大旱将在今年年末有所好转，如果每人保证能有一年的口粮，应该是可以熬过这段旱灾即将结束前的最困难时期。

　　　　自己担心的问题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柳拂云转头望向魏炎风，让大哥最后拿主意。

　　　　在众人的注视下，魏炎风忽然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见到这样似乎是非常开心的笑容，公治鸦心中不禁一寒，隐隐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

　　　　眼光逐一扫过二弟，公治鸦以及跟在身后的众多兄弟，魏炎风最后才若无其事的道：“我一直在想，虽然我们最初的计划是夺取粮食之后便返回升龙，但如果情况有变却也不必死抱着什么原定计划……有机会的话……嘿……不妨把整个南部地区拿下如何！”

　　　　魏炎风固然是说淂平淡异常，但众人却顿时全部愣住，公治鸦更是双眼圆瞪，眼珠子都几乎要掉将出来。

　　　　其实在攻取岐州城计划之前，军团内部就有着一场激烈的争论，争论的重点就是：这次攻占岐州城行动的目的是以夺取粮食主，还是趁大灾之年，各地诸侯领地内动乱纷扰，实力大减的时机扩张领土。前者的倡议者是海梵，李虎和贺电等人，后者则是以公治鸦和柳拂云等为主的稳重派，最后争论的结果可想而知，公治鸦寥寥几句话便将只会大声嚷嚷的李虎等人驳淂无话可说，而夺取粮食也就最终被定为了这次行动的首要目的。但如今魏炎风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无疑使情况发生很大的变化，直接改变了这次行动的战略目的。

　　　　魏炎风说完之后，也不理众人会有什么反应，径直向前走去，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贺电等人爆发的欢呼和公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