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尔猛然间想起什么事,他蹿回玛丽埃特人已离去的电报间,启动汽油发电机,机器粗粗地喘了几口气,电灯亮了。
轰炸机降到600米的高度上,不再下降了,大概它们在计算各种投弹参数。不久,第一批炸弹就落下来。美国人的技术不算好,炸弹丢到牛奶温泉那边去了。
预报员叩击电键,向太空发出莫尔斯呼叫,他在呼叫威廉斯港的潜艇司令部。
冰山,冰山,我是北极一号。
与此同时,又一批炸弹落下来,这回落到考尔德威山上,近多了。
北极一号,北极一号,我是冰山,我是冰山。
威廉斯港已经叫通。
第三批炸弹就在附近爆炸,冰块纷纷落到雪屋顶上,打得屋顶噗噗响。
北极一号遭到盟军轰炸,工作无法进行。
盖温的雪屋被炸中了,他大概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痛苦。
请派水上飞机来接我们回去。
你们的坐标?
北纬74度41分,西经21度……
外面的天线已被炸断,通讯中止,耳机里一片静默。
凯特尔跑到屋外,看到军医把厨子压倒在地面上。军医见他来,很高兴,给他一大片被炸弹崩碎的白色帆布。
〃披上它,要不,飞行员会看见你。〃
凯特尔披上帆布,他在雪地上爬着,爬着,一枚炸弹就在他身边爆炸。他被猛地击昏过去,最后的印象似乎是一棵缀满五颜六色灯光的圣诞树。
凯特尔几次昏迷,几次醒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到底怎样了。等他稍微清楚一些时,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地下室里。旁边有两张熟悉的脸,医生蒙特的脸和伽拉德的脸,厨子还在傻乎乎地笑。
蒙特告诉他,一架德国远程水上飞机冒险开入大詹姆斯峡湾,机组人员找到他们,把他们救回来。凯特尔看着穿白衣的护士,想要一杯酒,他挪了挪,觉得腿脚不大灵便。
蒙特苦笑了一下:〃都截掉啦,被炸弹片削断了。〃
凯特尔躺下来,仔细地回忆了格陵兰岛上的日日夜夜,他终于回国了,也可以回家了。虽然失去了两只脚,但他甚至不觉得这个代价过高。
战后,有人在莱因兰…法耳次州看到过凯特尔,他装了假脚经营着一个小农场。农场四周有风景如画的小山冈。山冈上有一个白色的风向标和两个百叶箱,他是不是还在怀念自己的本行呢?
凯特尔的农场里常有个汉子在干粗活,他喝酒很多,有时候吃吃地傻笑,逗着农场养的大群白鸽子。有的孩子报告说他对猫头鹰有异常的兴趣,在他的一个大鸟笼中就有一只,真是奇怪的癖好。他是伽拉德吧?
美国海军第十一特混舰队由〃诺斯兰〃号、〃北极星〃号海岸警卫艇和〃熊〃号辅助船组成。司令官爱德华·史密斯海军中校乘在旗舰〃诺斯兰〃号上。
自从冰岛的轰炸机对〃北极一号〃德国气象台狂轰滥炸之后,史密斯还不放心,又派出几组B…24轰炸机低空轰炸和扫射格陵兰东北地区的所有猎屋。
6 月份,当丹麦海峡和格陵兰海的冰大部分消融后,〃冰山史密斯〃、格陵兰人克劳斯和美国第十一特混舰队来到了香农岛。〃诺斯兰〃号吃水较深,它放下一艘汽艇,载着士兵、史密斯中校和克劳斯巡视海岸,想找到那个传奇般的德国气象台遗址,看看还剩下什么。当中校来到那个闻名遐迩、使多少人血肉横飞的经纬度上时,什么东西也没找到。B…17和B…24干得很漂亮,除了密密麻麻的弹坑,一些碎布、烂铁片和玻璃碴,一切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
史密斯费了不少劲,找到一张四周烧糊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动人的德国姑娘穿着花格连衣裙,婀娜多姿,站在菩提树下,背景是柏林歌剧院。她是谁呢?她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临离开〃北极一号〃废墟时,克劳斯先生又踢出一个玩意,一个石头雕刻,刻着麝香牛。它正是安德森那件心爱的信物。克劳斯先生递给史密斯:〃这是件难得的雕刻。〃
史密斯把照片和石刻装入衣兜,和克劳斯先生上了汽艇。汽艇就在这一带海岸搜索,想瞧瞧〃北极一号〃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人员和电台。
晚上,汽艇回到〃诺斯兰〃号,〃诺斯兰〃号换个地方又停下来,再放出汽艇。这次,史密斯总算找到了那个剩下来的人,正是相片上那个德国姑娘。
找到时的情景竟是如此骇然,给人以极深的刺激,无论是什么人,他终生也忘不了!
海边是一片金色的沙岸。离沙岸不远的地方危峙着褐色的断崖,崖下石头上坐着一个姑娘。她直直地坐着,完全是一副参加舞会的打扮:别着钻石饰针,披着银狐披肩,狐皮大衣里露出锦缎衣服的光泽。她面带着不自然的微笑,和照片里的那种微笑完全不一样。她摆出一副架势,腮压着小提琴,右手拉着琴弓,好像正在拉着一支小提琴曲。石前的海沙上有一大堆烧焦的浮木,一只北极猫头鹰站在小提琴上。
她已经完全冻僵了。
看她沉思的样子,她在想什么呢?
也许是在想:
为什么要把她从易北河畔弄到这块冰雪墓地?
为什么不让她有个男人可以正正经经地结婚?
为什么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的她在北极叩击杀人的电键?
……
也许很简单,她什么也没想,只愿早日结束她的痛苦。
她最后在拉谁的什么曲子呢?
门得尔松?巴赫?舒伯特?海顿?
可能都不是吧!
她在拉汉德尔的死亡进行曲。
她是大战期间留在格陵兰岛上的最后一个德国士兵。
她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永远也回不去了。
四十二 诺曼底的回声
纳粹德国的潜艇战被挫败了。各种武器、弹药、器材、物资和人员顺利地渡过大西洋,开赴英国、苏联、北非、意大利的各个战区。到1944年夏初,实施〃巴格拉齐昂〃战役的苏军集团,在白俄罗斯如画的白桦林和野鸭成群的沼泽中,准备着排山倒海的进攻。在西线,百万盟军部队云集英格兰东南一隅,等待着渡过英吉利海峡,在苦难重重的法兰西登陆。所有战线上,德军都在节节败退。在血腥和痛苦中喘息的欧罗巴大陆,解放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盟军的登陆计划准备了三年。即使在战争最黑暗的日子里,有关人员也在日夜不停地工作。到1944年5月底,一切都准备好了。
早在卡萨布兰卡会议上,英军摩根中将就组成了代号为〃考萨克〃的登陆研究小组。〃考萨克〃研究了从挪威到葡萄牙的整个漫长欧洲海岸,最后选择了两个可行的登陆地区:前者是离英国多佛角最近的法国海岸,即当年希特勒发动流产的〃海狮〃计划的集结地区……加莱;后者是英吉利海峡对岸,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的诺曼底半岛。
1943年圣诞节前夕,北非战役的凯旋者……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就任盟军最高司令官,美国人史密斯中将和英国的摩根担当他的正副参谋长。英国海军上将拉姆齐、陆军上将蒙哥马利、空军上将利…马洛里成为盟军登陆部队的海陆空司令官。盟军最高统帅部准备把三个强大的集团军群投入解放欧洲的最后一仗。它们编内有:德塔西尼将军征战过非洲的自由法国部队,阿拉曼战役英国名将之花蒙哥马利将军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群,英国轰炸机总队和美国第八空军为他们提供战略轰炸,美国第九航空队、英国第二战术航空队和刚组建的自由法国空一军直接进行战术性攻击和掩护。然而人数最多、火力最强的还是布莱德雷上将的美国第十二集团军群,其中有一把令德国人胆寒的锋利宝剑……由坦克集团军组成的雷霆般的打击兵力,那就是著名的坦克兵战将乔治·巴顿将军的第三集团军。
盟国使尽了所有的欺骗手段……轰炸、扫雷、广播、假情报、假入侵舰队、雷达假目标,让德军误以为他们将选择加莱地区。而真正的打击矛头却是指向冈城和科汤坦半岛底部之间古语叫做〃诺曼底〃的海滩。欺骗计划的代号叫〃坚忍〃,它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诺曼底滩头、水下、纵深布满了水雷、地雷、钢筋水泥障碍物、铁刺网、栉比林立的明碉暗堡、厚钢板制的炮台、155毫米和280毫米大炮、88毫米高平两用炮、预设的水淹区、钢桩和木桩埋设在沙滩上。整个地段都在〃大西洋壁垒〃中,分布在这里的德军装甲师、步兵师、特种兵部队、舰艇码头、飞机场像错综复杂的蜘蛛网,网的中心坐着一个反应机敏、行动果决的大蜘蛛,这个蜘蛛就是埃尔温·隆美尔'1',作战双方都称之为〃沙漠之狐〃的坦克兵元帅。
隆美尔元帅在西线可以动用58个师,1608辆坦克,许多飞机和舰艇,包括鱼雷艇(排水量1000吨),E级艇和潜艇。他的兵力、火力和机动性与盟军旗鼓相当。由于德国可以利用诺曼底一带灌木丛生的密林,纵横交错的田陇,河堤、小山和既设阵地,德军防御一方还略占优势。胜负是难以预料的,关键在于地点和时间的突然性。
登陆地点的便宜一般在进攻一方,因为他们在海洋上,可以任意从哪个地点上陆。而且德国人搞错了盟军的可能登陆点,从空军情报人员、间谍到龙德施泰特元帅、伦斯德司令官和希特勒本人。
可是时间方面双方势均力敌,因为登陆的成败主要取决于D日'2'的天气。这个问题似乎很奇怪,可实际上就是如此。大战期间的每一个登陆指挥官都清楚这一点,更不用说是艾森豪威尔和隆美尔。
在两栖登陆这种大规模的立体战争中,每个军兵种对天气的要求都不一样:海军希望无长时间大风和涌浪,风力最好小于四级,但要有潮水;空降部队喜欢多云少风,保证他们的运输机能安全到达并伞降;轰炸机则希望少云,能见度大于5公里;战斗机干脆要晴天,好进行激烈的空中格斗;地面部队当然要多云而干燥的天气,因为既便于打仗,又不用担心受到空袭。这种天气起码要一连三天,可这种天气实在难找啊!
盟军气象人员为这一天作了长年的准备。所有的气象台都在紧张工作,所有的学者都在日夜攻钻,所有的大西洋和法国的天气资料都被翻过了。一年之中只有在三个月里才能找到这种用黄金和生命都无法换来的天气,它们是5月、6月和7月。
根据厚得像山一样的气象统计资料分析,5月份出现这种天气的概率是二十四分之一,7月份是三十三分之一,6月份是十三分之一,艾森豪威尔选中了6月。
从太阳历和太阴历算,满潮那天登陆最理想,潮水使船舶能越过水中障碍物。6月5日正是阴历十五,满月的引力将把潮水拉向高潮线。
为了6月5日这一天,盟军最高统帅部成立了气象委员会。它由美国空军天气中心、英国空军天气中心和英国海军天气中心组成。三大单位选派最得力的精干人员组成预报核心班子,使用闭路电话交换中心联结,他们直接向艾森豪威尔的参谋部首席气象军官、海司参谋部首席气象军官汇报。所有的气象专家都听命于一个最高的气象权威,他身高6英尺2英寸,是气象界的爱因斯坦、戴维和法拉第,是气象权威中的权威。他就是皇家空军上校斯塔克博士。他将用自己的全部智慧保证D日的成功,也就是保证欧洲的解放。
但是,设在法国巴黎的德国西线空军气象中心也算出了D日在6月5日,他们并不比海峡对岸的同行们蠢笨。
6 月5日那一天到了。西风像疯魔似的狂啸,滔天巨浪打在犹他滩、奥马哈滩、黄金滩、丘诺滩和宝剑滩滩头的沙石、悬崖和断岩上。激扬的水雾升弥天际,托住黑锅一样的碎雨云,凶猛的雨鞭抽打着茫茫的海岸、丛林、运河、碉堡,把一切都吞噬进它水汽腾腾的大腹中。海面被翻搅得像怒气冲天的火山口,任何船舶只要敢于航行,都会被它掀个底儿朝天。
但这确实就是6月5日,原定计划中的D日。所有的部队都登上了LST和LSD(即登陆艇和船坞登陆艇),坦克蹲在坦克登陆艇的阴暗铁舱中,两栖坦克吊在LSD的挂架下,火箭弹填入了发射管,飞行员盖好了座舱盖,舰队已经出海,碗口巨炮对准了法国海岸,伞兵在机舱中吸烟,军官在看着手表。
一切都犹如箭在弦上,只要艾森豪威尔一声令下,就会杀向诺曼底,点亮欧洲解放的火炬。但艾森豪威尔没有下命令,他不能随便让百万大军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气象条件实在恶劣,斯塔克上校不同意,是他抓住了即将离弦的箭。
5 月底,由于阿左利斯海上的高压已经显著减弱,6月1日的拂晓,天已经变了。斯塔克报告:〃虽然尚可乐观,但天气有转坏的危险。〃2日,艾森豪威尔在朴次茅斯的海军会议上问他,斯塔克又说:〃天气情况并不适合我们所希望的条件。整个天气形势和发展情况不易判定。风力似乎还有利,但云量方面一点把握也没有。〃
〃6月6日和7日的天气怎样?〃艾森豪威尔焦灼不安,他必须为150万三军将士和欧洲解放负责。
〃不比3日和4日更坏,风还是可以,但云量仍然不好。〃他平静地说,似乎没有想到政治家、军事家都是那样的急不可耐。
将军们嚷起来,他们不能再等待了。斯塔克要求退席,他说:
〃我还要继续研究一下天气图。〃
等高大的学者走了以后,一位挂满勋章的将军愤愤地朝着他的背影说道:
〃6英尺2英寸高的斯塔克,却有6英尺1英寸都代表着阴晦的天气。〃
〃他比我们还着急。〃艾森豪威尔了解斯塔克的能力和才智。
3日,又是气象会议。虽然有两个预报台与斯塔克上校的见解不一致,但他坚持说:〃从6月4日起到6月7日止,在这几天,潮汐和月光都合适。但天气难以预测,可能有强风、低云,在诺曼底海滩还有海雾。〃
〃大西洋中有一艘气象船预报了好天气呀!〃一位海军上将提醒斯塔克。
艾森豪威尔说:〃不管怎样,就是你依靠的几个气象台看法也不一致,得冒这个险。我命令康沃尔半岛南岸各港口美军攻击部队上船待命。〃他下了决心。
斯塔克耸耸肩,他相信科学甚于相信运气,对于军人按他们自己的意见行事,他也无可奈何。
6月4日凌晨4时15分,最高统帅们又聚集到一起,还是请来了气象界的泰斗。
斯塔克报告:〃没有理由能说明天气情况会有什么好转……英国沿海今天的风力是5级,云量10,云底平均高度500到1000英尺。4日、5日、6日这三天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登陆部队的主力已经上船,再有两小时就出航了!〃蒙哥马利大声喊道。这位鲁莽的战将已经像一卷绷紧的弹簧,马上就要弹射出去。
〃必须冒一下险。气象预报这东西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蒙哥马利鼓动艾森豪威尔,他白了自己的同事一眼。
会议经过反复讨论,同意了斯塔克上校的意见,登陆暂停。延后一天,海上舰队召回。不到七个小时,英国海军司令部就向爱尔兰海上的所有船只发出大风警报。当时,英吉利海峡上已是怒浪如山了。斯塔克没有错。舰队被飞机召回,即便在港口里,风浪依然很大。陆军登陆部队疲劳呕吐,晕船药片一时供应不及,因为有的部队已登船三四天了。
6月4日的倾盆大雨,把所有的人折磨得狼狈不堪。许多将军称那一天是〃最难受的一天〃。艾森豪威尔在日记中写下:
刮来飓风般的大暴风,把我们的营帐吹得东摇西晃。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在这种情况下,看来没有任何理由再讨论形势问题了。……如果我们坚持要在6月5日实行登陆,几乎肯定会遭到巨大的灾难。
海峡对岸,德国人同样在关心着气象。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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