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改朝换代?”
“不错。”
“咱们原来是大宋朝的人,如今却是蒙古人元朝的天下了。”
“不错!”
“你说蒙古人把咱们踩在脚底下?”
“他们根本不把咱们汉人当人。”
“不会吧!我一些朋友都是蒙古人,他们都跟我很好。”
“小伙子啊!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咱们当家做主,如今又多少人反抗他们,天天死多少人!”
“是么?”
“小伙子,你往后看就知道了,你越往内地去,看到的越多。”
“江万山是蒙古人么?”
“不是。”
“他跟咱们一样,是汉人?”
“他已经不配是汉人了。”
“他既然不是蒙古人,为什么心向蒙古人?”
“小伙子,有的人为名,有的人为利。”
“江万山名利都有了。”
“可是他贪心太重!”
“江万山这样,江珊也这样么?”
“她总是江万山的女儿!”
“我看她不像……”
“又来了,小伙子!你什么都不懂,那个丫头则是个十足的老江湖,能让你看出来么?你只想一点就明白了,她爹头一天晚上跟你在一起,她为什么不让你知道,那就是她爹江万山?”
不错!郭解不说话了。
“小伙子,如今你还会折回去找那丫头么?”
郭解没说找不找,他道:“老人家说,这是救我?”
“当然,难道不是,一旦你上了贼船,你就不能不听他们父女的了,到那时,凡我有血性的汉人,人人都会杀你;以你一身所学,也许能杀你的人不多,可是这么多汉人,一定有能杀你的人,这不是救你是什么?”
“老人家跟我素昧平生,为什么愿意救我?”
“小伙子,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上了这条贼船,让江万山父女毁了你。”
“我要是知道他父女,老人家就不会救我了?”
“不错,小伙子!我不瞒你,那我就会想尽办法杀了你了。”
“杀我?”
“当然,我不能让你为鞑子所用,成为杀害我汉人的工具。”
“我明白了,所谓轩辕氏与独孤氏比富,是老人家所设?”
“不错。”
“目的就为让江珊跟我前往‘卧虎沟’,然后老人家亲身引开江珊?”
“不错。”
“老人家料定江珊会去?”
“那个丫头是江财神的女儿,她最在意别人在她眼前比富。”
原来如此!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看来这胖老头儿就是了。
“老人家高明!”
“好说,小伙子!如今你全明白了吧!”
“我全明白了。”
“小伙子,你往内地去于什么?”
“不瞒老人家,只为找碗饭吃。”
胖老头儿目光一凝:“只为找碗饭吃?”
“不错。”
“小伙子,以你这身所学,找碗饭吃太容易了;只是,以你这身所学,若是只为找碗饭吃,那也太可惜!”
“老人家是说……”
“小伙子,你应该仗你这身所学,为咱们汉人做些事。”
郭解没说话。
“小伙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
“你以为如何?”
“老人家,我只想找碗饭吃。”
“你是说……”
“我不想牵扯这种事。”
胖老头儿脸色一变:“怎么说,你不想……”
“是的。”
“小伙子,只怕由不得你。”
“老人家是说……”
“你是个汉人,就已经牵扯进去了。”
“我来自漠北,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你师父教你的?”
“他老人家什么都没跟我说。”
“小伙子,为什么?”
“我不喜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也由不得你。”
郭解没说话。
“要是你一直留在漠北,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一旦进了关,你就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了。”
郭解仍没说话。
“小伙子,那我这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郭解说了话:“不,我仍感谢老人家救了我。”
“小伙子,你是打算两边都不沾?”
“是的。”
“小伙子,恐怕不行,你必得选一边!”
“老人家……”
“小伙子,不是我非让你选一边不可,我可以让你两边都不沾。”
“那是谁非让我选一边不可?”
“鞑子,还有那些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汉人,甚至像我这样的汉人,尤其是前者。”
“老人家,难道每个人都得非选一边不可么?”
“不是每个人,而是两边都看得上的人,尤其是你!”
“要是我两边都不沾呢?”
“小伙子,那是你自招杀身之祸。”
郭解双目微扬:“是么?”
“小伙子,往后去你就知道了。”
郭解一双眉梢儿扬高了三分:“那就是我的事了,老人家不必操心了。”
胖老头儿凝目看了郭解片刻,道:“小伙子,你真打算两边都不沽?”
“是的,老人家。”
“好吧!像你这样的人,只要不沾那一边,我就应该知足了,我这番心思也不算白费了;小伙子,有缘再谋后会吧!”
他转身要走,忽然他又回过了身:“小伙子,你真只是要找碗饭吃?”
“是的。”
“还没有找到?”
“还没有。”
“还不知道该上那儿去找?”
“是的。”
“我给你找碗饭吃,干不干?”
“干,怎么会不干,但不知是……”
“我一个朋友那儿。”
“在什么地方?”
“离这儿不远。”
“是老人家带我去,还是……”
“我还有事儿,恐怕你得自己去。”
“但不知怎么走?”
“由这儿往东,约摸四、五十里。”
“是。”
“小伙子,你不问问这碗饭是什么饭?”
“只要是该吃、能吃的饭都行,老人家给我找的,自是该吃、能吃的饭。”
胖老头儿怔了一怔:“还挺会说话的;你这个小伙子有意思,讨人喜欢……”
“谢谢老人家。”
“小伙子,我这个朋友开的是牧场,养马、养羊,你在漠北长大,这你在行,是不是?”
“是的,老人家!”
“牧场的事你是知道的,总是跟牲口为伍的事,你去帮帮他的忙。”
“是!”
“我这个朋友姓云,他开的牧场叫‘漠威’,你到了那儿就找他。”
“是。”
“拿着这个。”胖老头儿从腰问摸出一块发了红的竹牌,两寸见方,上头只刻了一个酒葫芦,别的什么都没有,道:“这是我的信符,他一见就知道了。”
郭解仲双手接过那面竹牌:“谢谢老人家!”
“别谢了,总算咱们老少俩有缘,小伙子!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叫郭解。”
“郭解?”
“就是朱家·郭解的郭解。”
胖老头儿微点头:“郭解,好!郭解,你这姓名好记,小伙子!后会有期了。”
话落,他飞身出林不见了。
郭解想问胖老头儿怎么称呼,没来得及,算了!有胖老头儿的信符,又有胖老头儿引荐的地方,还怕不知道胖老头儿是何许人?胖老头儿走了,郭解一个人站在树林里,突然感到一阵怅然,像是少了些什么。
不是少了胖老头儿,绝不是。既是不是少了胖老头儿,当然就是少了小珊。
倒不是别的,作过一阵子伴儿,这个伴儿突然没了,恐怕任谁都会这样。
他没有庆幸,也没有难过,只是不明白,江万山跟小珊父女,怎么会这样?胖老头儿说的,是真的么?应该不假,这种事也骗不了人。
江万山跟小珊父女要什么没有?何必还沾这个,又何必对他来这一套?难道这就是江湖?站了一下,他把竹牌藏进了腰里,也走了。
第 六 章
如今没有马了,这在郭解来说,不算什么。
四、五十里远近,在郭解来说,更不算什么!看见了,远远就看见了,一片牧场座落在山脚下,一大片!靠山脚下一片房舍,其余都是草原。
近了,终于来到了一座栅门下,栅门上横额四个大字:“漠威牧场”。
郭解走了进去,走没几步,一阵蹄声传了过来,急促的蹄声,也看见了,一匹快马驰了过来。
郭解站住了,他等着快马来到。
快马很快就驰到了,一声长嘶踢蹄而起,然后一个飞旋落地,四蹄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好俊的骑术!马上是个年轻人,小伙子,精壮的小伙子,两眼炯炯有神,一脸的骠悍色,他瞪着郭解:“干什么的?”
郭解道:“我找人!”
“找谁?”
“云场主。”
“找我们场主?”
“是的。”
“姓什么,叫什么,那儿来的?”
精壮小伙子说话干脆,可是不够客气。
“郭解,漠北。”
他也干脆,也不太客气。
精壮小伙子微扬双目:“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郭解,漠北。”郭解又说了一遍。
“郭解,那两个字?”精壮小伙子有点找麻烦。
“朱家·郭解的郭解。”
“谁?朱家的郭解?那个朱家?”
精壮小伙子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我姓郭,单名一个解字。”
精壮小伙子“哦!”地一声道:“原来姓郭叫解,我说嘛!朱家人怎么会姓郭,找我们场主,干什么呀?”
“想在牧场找碗饭吃。”
郭解实话实说,而且没有任何修饰。
“怎么说,想在我们牧场找碗饭吃?”
“不错。”
“你恐怕找错地方了,我们牧场没饭给人吃,我们这是牧场,不是善堂。”
“你恐怕误会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干?”
精壮小伙子又“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来找活儿干的!”
“是的。”
精壮小伙子冷然摇头:“那你也是找错了地方,我们牧场的活儿有人干。”
“你的意思是……”郭解显然耐着性子,本来嘛!刚进牧场大门,那能就跟人闹不痛快。
“请吧!从那儿来,还回那儿去。”
精壮小伙子真够和气。
“能不能让我见见云场主?”郭解仍耐着性子。
“不能!”精壮小伙子冷然摇头:“我们场主没空,他也不是任何人想见就见的。”
郭解沉默了一下:“你我不认识,我也从没见过你。”
“不错。”
“我没有得罪过你。”
精壮小伙子脸色一变:“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本来嘛!你干吗对我这样?”
“我对你怎么样了,这已经够客气的了,不然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凭什么?”
“就凭这儿是‘漠威牧场’!”
“‘漠威牧场’就不许人来么?”
“人当然许来。”
这是骂郭解不是人!郭解一点头:“骂得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赶我出去!”
话落,他往里就走。
精壮小伙子马鞭一拦,冷然道:“你要上那儿去?”
“我要见你们云场主去!”郭解又要往里走。
“我就是这样赶你出去!”精壮小伙子扬马鞭就抽。
“这可是你先动手!”
郭解抬手抓住了马鞭,沉腕一扯,精壮小伙子坐不稳马鞍,一头栽了下来,幸亏他身手好,一个跟头双脚落了地,落地又扬马鞭,恶狠狠抽向郭解。
就在这时候,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住手!”
精壮小伙子身驱一震,忙停手收鞭。
郭解看见了,不远处站了个人,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留着小胡子,冷着一张脸。
精壮小伙子忙欠身:“总管!”
不是姓云的场主,是牧场的总管。
小胡子冷然道:“怎么回事?”
精壮小伙子道:“总管,不知道那儿来这么个野小子,硬闯咱们牧场。”
小胡子一双锐利目光落在郭解脸上:“是么?”
郭解道:“总管可以让他从头说起。”
小胡子转过脸去,精壮小伙子没等他开口就说了,他倒是实话实说,没添没加,也没减少。
听毕,小胡子又转望郭解:“是这样么?”
郭解道:“是这样。”
小胡子转过脸:“你怎么能这样对人?”
“总管,咱们牧场的饭没人吃了?他来找饭吃,咱们牧场的饭是任何人都能吃的么?他跑来就要见咱们场主,咱们场主是任人见的么?”
“好了,不要再说了。”
精壮小伙子住口不言。
“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
精壮小伙子没有说话。
小胡子转望郭解:“牧场的人无礼,我谨代牧场赔罪,还请谅宥!”
“总管好说,我不敢当。”
“你姓郭?”
“是的。”
“从漠北来?”
“是的。”
“你不是蒙古人吧?”
“不是!”
“你想在我们牧场找份活儿干?”
“是的。”
“我们牧场人手已经够了。”
显然,人家不要人了。
“可否让我见见云场主?”
“你来得不巧,我们场主出远门去了。”
“真的么?”
“年轻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里有样东西,请总管转呈云场主!”
郭解取出了胖老头儿给的那面竹牌,递了出去。
精壮小伙子脸色一变!小胡子目光一直:“宫老的信符!”
郭解没说话。
“你怎么不早说?”
郭解道:“直到如今我才有机会。”
“请跟我来!”小胡子转身先走了。
郭解迈步跟了去,他看也没看精壮小伙子。
精壮小伙子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郭解跟着小伙子走,到了山脚下那一片房舍前,小胡子停步回身:“请稍候!”
他拿着那面竹牌进了居中一间屋。
不过转眼工夫,小胡子出来了,有个人跟他一起出来;四十多一个中年人,白白净净,他一出屋就向郭解拱了手:“郭老弟?”
郭解抱了拳:“正是郭解。”
白净中年人道:“我就是‘漠威牧场’的场主云鹤。”
郭解再抱拳:“云场主!”
“郭老弟别客气,请屋里坐。”
云鹤把郭解让进了那间屋,小胡子没跟进来,进了屋,那是间待客厅,里头还有一间垂着廉。
宾主落了座,云鹤亲手给倒了杯茶。
“请喝茶。”
“谢谢!”
“不知道郭老弟持有宫老的信符!”
“是。”
“牧场的人多有得罪。”
“那里!”
“还请郭老弟多担待。”
“好说!”
“能得郭老弟,是牧场的荣宠。”
“好说。”
“只怕牧场委屈了郭老弟。”
显然,那位总管都跟云鹤说了。
“好说。”
“听说郭老弟来自漠北?”
“是的。”
“那么牧场的事,郭老弟一定熟。”
“是的。”
“巴总管给郭老弟安排住处去了,一会就好。”
安排住处!郭解微怔:“这么说,云场主是要我了!”
“要、要,当然要!老弟持有宫老的信符,我那有不要的道理。”
“场主也不问问我跟宫老什么关系……”
“老弟既持有宫老的信符,当然是宫老最亲近的人。”
“场主,我跟宫老不过一面之缘,刚认识,场主跟总管不称他宫老,我甚至不知道他姓宫。”
这是实情。
云鹤呆了一呆:“怎么会……”
郭解把认识胖老头儿的经过说了,实话实说。
听毕,云鹤又呆了一呆:“有这种事……”
郭解道:“是的。”
“老弟原跟江财神的女儿江珊在一起?”
“是的。”
“江财神父女为什么拢络郭老弟?”
“据宫老说,是因为我敢惹‘沙匪’,杀了鬼、狐。”
“怎么说,老弟就是敢惹‘沙匪’,杀了鬼、狐的那个年轻人?”
“怎么,云场主也知道?”
“何止我知道,这两件事已经传遍武林了!”
郭解没说话,他能说什么?“没想到老弟就是那位,如今就在当面;我明白宫老为什么肯给老弟信符了,能得老弟,何止是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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