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羞赧地瞥了耶律贤,深吸一口气,又带着微笑看向平王。
平王将耶律贤和萧绰这一來一往的眼神尽收眼底,本想作罢,可兴致未减,“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萧绰有些失神,脸上挂着笑容,而目光中已是一片寂静,甚至是黯淡,“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皇上疼爱贵妃,想必贵妃嫁入宫时,场面必定盛大,可惜了,本王洠芨系蒙稀!逼酵跣λ底牛凵裰谢勾乓藕吨猓路鹫娴挠行┩锵А
听着平王的话,萧绰连唯一残存的笑容也一点点地消磨淡下,心被刺痛,怎么能再笑得出來?
谁不知道贵妃入宫是洠в惺裁词⒋蟮募奕⑾八椎模克恢乐挥谢屎蟛拍芎突噬闲姓饧奕⒋罄瘢克恢勒夂蠊呐魅瞬皇枪箦
可偏偏这位性子放荡不羁的平王不知道,他有意想要夸赞耶律贤对萧绰的宠爱,可恰恰戳中了萧绰的痛处。
耶律贤也只笑不语,眼波如深海,表面平静却不知其里。
“咳,平王,肚子里的东西卖弄够了吧,快坐下,莫扰了大家的兴致。”平王身侧的那位王爷开口。
平王见帝妃二人都不搭话,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也知道一定有不妥之处,便尴尬一笑,默默坐下。
那王爷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坐下的平王,平王还颇为委屈地瞅了瞅他。
那王爷开口,“皇上,宋王不知今日宫中家宴吗?”
萧绰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耶律贤,有些不明白宋王又是哪位。
耶律贤皱眉,看了七良一眼,七良忙躬身,“皇上,蜀王,小人是吩咐宫人分别去请各位王爷入宫的,可…”
“可是什么?”耶律贤问道。
“可王爷说,宋王妃病了,他不能來,让宫人代他向皇上赔罪。”七良说道。
耶律贤瞳仁紧缩,眼底藏匿了骇人之色。
那蜀王沉声道,“喜隐此番作为,皇上大可不必顾念兄弟之情。”
萧绰这才明白,宋王是喜隐,是了,赵王已经被晋封为宋王了,那么方才七良说,宋王妃病了,难道是她的二姐姐病了?
萧绰有些担忧。
明知道这是喜隐的一番托辞,喜隐是不服当日耶律贤称帝即位之事,这才做了这蠢事。
“再派人去请。”耶律贤仍然是洠в邢铝撕菪模瓜敫惨粲杏嗟亍
蜀王起身,对耶律贤深深鞠了一躬,“臣虽苦读佛经,自认常怀悲悯之心,可奈何生于帝王之家,总归成就不了佛祖那般的慈悲心肠,皇上仁德,我大辽之福。”
耶律贤笑道,“道隐皇叔世事洞明,心境旷达,贤宁远远及不上您。”
萧绰这才明了,这蜀王便是世宗的第四子道隐,他幼时颠沛流离,被洛阳小僧收养,这才练就了这份看透世事的明达和洒脱。
可他身上流的,毕竟是耶律氏的血,骨子里那种不容他人对自己构成威胁的霸气,是如何也磨灭不了的。
宴饮片刻,一近侍与七良耳语一番,七良向耶律贤禀报,“宋王仍是,仍是不愿前來。”
众位王爷都齐齐看向耶律贤,等着看他要把喜隐怎么办。
耶律贤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神色看不出一丝波澜。
萧绰看到众位王爷的目光紧随,她知道耶律贤必须要有所为,才能服众,否则日后王爷们都学喜隐这般,可不就是藐视皇权了吗?
但是她二姐姐会不会被连累呢?
“皇上,早下决断为好。”蜀王开口劝道。
耶律贤的手指停住动作,将手垂下,萧绰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耶律贤的手,宽大的袖袍掩住了这动作,当耶律贤面无表情地瞥向他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无比坚定的目光看着他。
耶律贤深深看了萧绰一眼,面向众臣,“宋王喜隐,违抗圣命,鞭打五十,以示警戒,”他看向七良,“你去传旨,惩处后再回來复命,半月之内,他都不必进宫议政。”
萧绰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鞭刑,还好洠в辛鬯慕憬恪K蛞上褪疽愿屑さ囊恍Α
耶律贤仍是那样复杂的眼神,也不笑,只是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蜀王品茗,轻声叹道,“贵妃也是好心肠…”
萧绰看向他,不明白蜀王为什么这样说,而耶律贤却明白,他知道蜀王说自己和萧绰一样,都是太过心软,迟早会吃亏,可他不在意地一笑。
平王倒是乐呵呵地接了一句,“哈哈,道隐说的是,将來皇上有了皇后,有了其他的嫔妃,不知贵妃该如何应对后宫这些娇艳的花儿啊…”
萧绰唰的一下就白了,她嘴担心的事就这样被平王摊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贵妃贤良淑德,颇得朕心,她能将贵妃做得这样好,自然也能胜任皇后了。”耶律贤端起酒來,随意地向堂下一举,缓缓灌入喉中。
各位王爷和命妇这下都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他们眼前这位贵妃,且不说年龄,即便是才貌双全,可现如今已是在贵妃之位,也不算委屈,更何况她的母家是述律平太后的族人,难道皇上就不怕,萧绰会成为第二个独揽朝政的述律平吗?
萧绰看着耶律贤唇边淡淡的笑意,他好像将方才说的那件事,当做是说了一件柴米油盐的小事一样平淡。
私下里听到过耶律贤对她的承诺,她心中认为那只是安慰,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皇帝那可能独宠一人?哪可能散尽后宫?所以她洠в蟹旁谛纳希坏蹦鞘前参俊
可今日,他当着众耶律氏皇族的面,说了这样的话,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皇后的高位。
萧绰睁大的双眼,已经湿润,可自己却不知道。
耶律贤看向堂下,淡淡笑着,低声对萧绰说,“我不是说过,我的女人只有萧绰一个,我的身边只能是你吗?你记性真差。”他好笑的瞥了萧绰一眼,“快将眼泪擦了,叫人笑话你这爱哭的贵妃。”
萧绰慌忙地抬起手背,胡乱一擦,笑得灿烂。
宋王府里寂静无声,大白天的比黑夜还要肃杀骇人,卧房之中,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苍黄的纸卷被撕碎丢弃在地上,还有那张被蹂躏弄皱的写着晋封为宋王的圣旨。
喜隐瞪着空灵的双眼趴在床沿,背部裸露在外,只见一条条猩红的伤痕,被鞭打过后的红印颜色越來越深,叫人不忍直视,触目惊心。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像是活死人一样。
“王爷,我会为你讨回这一切的。”萧双双虚抬着手,迟迟洠в新湓谒纳撕壑希肀憷肟
萧双双站在庭院之中,柔柔的阳光洠в腥盟成系囊貊布跎偌阜郑炊袷歉馇缣焯砹艘黄谠疲醭脸恋模萌舜还鴣怼
她手中拿着一个已经拆开的信封,目光冷而阴鸷,“你们这样对我,我也不会手软…”
片刻沉默,她轻轻吐出几个字,“乌朵娅,來得正好…”
夏日五月,夏虫鸣声阵阵,天朗气清。
萧绰推开寝宫的窗子,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盛况。
“芍药花,全都开了?”萧绰盯着芍药地,瞪大了眼睛。
一夜之间,芍药花如同稚嫩羞涩的少女长成了成熟妩媚的女子。一簇簇芍药花,开得那般恣意,摇曳着自己的身姿。
红粉相依,纯白清香,明黄清亮。这万般花色之间,给晨起的萧绰一个大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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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都开了两日了,贵妃这才瞧见,它们都该伤心了。”乌朵娅给花儿浇着水,还不忘打趣着。
萧绰嗔瞪了她一眼,眼眯成一条缝,“乌朵娅,把咱们宫里的芍药熏香撤了吧,有它们的香味岂不比那些香料更好?”
BY9 身怀有孕,皇后萧燕燕
“昨晚上就已经撤了。”乌朵娅调皮地眨眨眼。
她时时刻刻为着宁弦宫着想,萧绰心中了解,冲她笑了笑。
阿语站在她们后面,好不容易挤出來的笑容又一点点地淡去。她在萧绰心中的位置已经快被乌朵娅取代了,索性就不装了吧。她转身离开了。
因为花开,这让乏味的萧绰终于找到一些乐趣,原本是等待着耶律贤下朝回到宁弦宫,他们才能见面的,现下,萧绰已经等不及想要告诉他,他们最爱的芍药花已经盛开了。
萧绰兴冲冲地跑到永兴宫门外,之后的事可以想见,她的好兴致被冗长的朝议一点一点消耗殆尽,七良见她靠在柱子上都快要睡着了,于是说道,“贵妃,不如您先到永兴宫寝宫歇息片刻,皇上下了朝就会來找您。”
头昏脑涨的萧绰摇了摇头,七良又想出言相劝,只见永兴宫大门打开,高谈阔论之声嘈杂无比,已经下朝,是朝臣们出來了。
萧绰连忙向柱子后面躲过去,背了身子,才洠в腥帽鹑丝醇
不知为什么,萧绰就是不想让这些臣子看见她,看见一个作为妾的她。
良久,柱子后面的嘈杂声渐行渐远,终于又恢复了安静。萧绰探着头向永兴宫里望去,只有在清扫的宫人,大殿之上哪里有耶律贤的踪影。
萧绰有些着急,又开始张望着找七良。
“今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朕,贵妃怎么这般不知羞?”淡幽且含笑的声音在萧绰耳边响起,萧绰吓了一跳,转过身來。
耶律贤一脸玩味的笑容,正望着她。
七良才是个人精,一下朝就溜进殿里去知会耶律贤,他是最知道这皇帝在不去宁弦宫的时候最爱念叨什么了。
无非就是,“七良,朕瞧着这点心做的不错,宁弦宫有吗?”
“七良,今日北汉來的贡品之中,有几样东西还挺新奇的,快去派人让贵妃先挑挑。”
“七良,去看看贵妃缺什么不缺?”
“七良…”
诸如此类的话,多半是在深夜,耶律贤不得不在永兴宫处理政务,正批着奏折时说出來的话,往往这个时候,一旁站着的七良,眼皮都已经合拢了,一听到“七良…”这两个字,他就知道,耶律贤又在想着贵妃如何如何。
萧绰推了他一下,“皇上好洠д巍!彼拇浇峭渫洌拔掖噬先タ春枚鳌!崩鹨上偷氖郑闩茉诠械氖勇飞稀
“还不快跟上?”七良对着傻眼的近侍们喝道。
近侍们这才抬着肩舆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七良哀叹了一声,“这真的是皇上和妃子吗?”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瞧,这是我们的芍药。”萧绰笑眯眯地指着眼前的芍药地。
他们一口气跑到耶律贤的宮帐前,这才是他们最爱的地方,初见,再相见。
耶律贤温柔地笑着,上前折下了一支红芍药,“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萧绰看着那样好看的眉眼,嫣然巧笑,伸出手去接,“呕…”伸出的手捂住嘴,脸色苍白,想呕却呕不出來。
耶律贤变了脸色,将花一扔,便半拥住萧绰,“燕燕,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萧绰摆摆手,断断续续说,“只是…早上來得急,洠в小瓫'有顾得上用早膳吧…”她顺着气,不一会儿便有些缓和。
耶律贤向树丛之中望了一眼,扬声道,“七良。”他知道七良素來就会躲在那里看好戏。
“皇上,七良在。”七良讨好的笑着跑过來。
“快去将肩舆抬來,贵妃不舒服。”耶律贤脸色紧张,扶着萧绰。
七良看了看萧绰,心中想着,这贵妃身子骨一向好,还有劲和别人打架,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娇气的小女子,他转念一想,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贵妃不会是怀了小皇子吧?”
萧绰猛地抬起煞白的脸,捂着嘴,更是不相信。
耶律贤愣了片刻,笑意逐渐爬上了眉梢,他横抱起萧绰,“派人进宫來瞧瞧贵妃,不,请韩匡嗣过來,他的医术真才能放心。”
宁弦宫中,听到萧绰有可能怀孕,一片手忙脚乱。
乌朵娅张大嘴巴,一直盯着萧绰的肚子看,她怔怔地问道,“贵妃,你肚子里,真的能放得下一个孩子?”
阿语看着耶律贤宠爱萧绰的样子,便觉得窝火,见寝宫里忙乱不堪,便低声冲着乌朵娅斥道,“你乱说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乌朵娅毫不在意,瞪了阿语一眼。
萧绰被耶律贤抱在怀里,她一直嗔怪耶律贤大惊小怪,“你为什么要给我盖上厚被子?现在是夏日,岂不是要闷死我…”
耶律贤轻柔地撩过她额前的发丝,笑道,“你不要乱动了,等韩大人过來再说。”
韩匡嗣被召來,急匆匆地赶到宁弦宫,他还洠в衅轿绕ⅲ饩捅黄吡祭薰
“韩大人,快來瞧瞧。”耶律贤抬手,不让韩匡嗣行礼。
韩匡嗣将药箱放下桌上,这才半跪到床前,单手搭在萧绰的手腕上。随即紧紧皱着眉,摸着脉。
片刻,他自顾自点着头,寝宫里的所有人都屏息,怕听不到韩匡嗣的声音。
萧绰看着韩匡嗣的脸上,一直保持冷静,只是皱着眉,她好奇一问,“韩大人,我,怎么了?”
“不要说话,让韩大人好好诊脉。”耶律贤小声斥责,却是单手轻轻拍着萧绰的肩。
韩匡嗣深深看了萧绰一眼,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恭喜皇上,恭喜贵妃,是喜脉。”
喜脉,喜脉。
耶律贤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來,紧紧地搂住怀中的萧绰,随即连忙松开,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软枕上,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那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萧绰的孩子。
萧绰还处于震惊之中,她摸着小腹,不知怎么,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知是喜是悲。
怎么她的身体里多了另一个小生命?
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语站在重重人群的中间,指甲已经嵌进肉里。
乌朵娅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兴奋地高呼,“恭喜皇上,恭喜贵妃!”跪倒在地。
宁弦宫中的宫人也都随之跪下,高声说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
连呼几遍。
耶律贤仿佛已经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随即他一摆手,众人呼声止,他站起身,“贵妃萧氏,如今身怀有孕,无论男女,都是嫡长子嫡长女,自入宫以來,恭谨淑慎,颇具国母之风范,今朕将其册封为皇后,择日行立后大典。”
皇后,他真的这么做了?真的要封自己为皇后?此时萧绰的震惊似乎大于方才诊出喜脉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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