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顶替了别人,当然得承担别人的恩怨,看来情况已开始复杂……
冷一凡不由苦笑了笑……
夜已深沉。
大地一片寂静。
一间民宅的房间里,邝师爷与对他发号施令的老者在炕上对坐交谈,两人的神色都非常凝重,眉头紧蹙。
“想不到情况会突然变得复杂!”老者的声调沉重得像铅块:“杀害范老二的是哪一号人物?目的何在?”
“杀人的手法相当古怪,分明是剑伤,伤口却不见血,看范老二的情形,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遭毒手。”
“且慢,你说伤口不见血?”老者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睁得老大,灼灼的芒线使人不敢逼视,这显示他精湛的内功修为。
“是的,荆老莫非想到了……”
“照范老二的死法,老夫是想到了一个人,不过……”
“荆老想到是谁?”
老者摇摇头道:“不可能,实在不可能,这儿是开封,说什么也不可能!”连说了三个不可能。
“荆老想到的到底是谁?”
“你曾经在南方混过,一定听过此人……”
“谁?”邝师爷真急了。
“不见红。”
“杀人不见血?”邝师爷坐着的身躯腾了一下:“荆老,在下是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杀人只见创口不见血……江湖上还没听说过有第二个人,这……太可能了,人是长脚的,从南方混到北方不足为奇,在下就是一个……”
“可是他为何杀人?”
“这……”邝师爷答不上话来了。
空气不由沉寂下来了。
想了想,邝师爷不由一拍手掌道:“在下明白了,他的对象是应无敌,准没错!”
“何以见得?”
“据在下所知,他成名比应无敌早,是黑白两道最头疼的人物,应无敌出道之后不到一年,声名凌驾不见红之上。一山不容二虎,两人终于在滇池畔的大观楼头公开诀斗,结果不见红受伤落败,从此销声匿迹,以他的为人而论,找上应无敌大有可能。”
“他能找上应无敌为什么要杀范老二?”
“也许是适逢其会,也许是藉此告诉应无敌讨债的人来了。”
“如果他是对方雇的杀手呢?”
“会有这么巧。”
“邝师爷,天下事无巧不成书,不管怎么说,你跟应无敌的交谈他定然已完全听到,杀范老二可能就是为了消除窃听的阻碍。”
“这……问题的确严重,要不要立刻通知应无敌?”
“不急,应无敌既然一定要见当事人,等老夫见过他之后再说,不见红的意图我们必须设法摸清楚,还有浪子的情形如何?”
“没见着。”
“怎么说?”
“他像是突然失了踪,再找不到他的影子。”邝师爷用手搔着头。
“他不会离开开封吧?”
“应该不会,对外的大小通路都布了眼线。”
“这些暂且不管,你先去安排见面的事。”
“是!”
邝师爷辞出。
冷一凡正朦胧入睡,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又使他清醒过来,由于“不见红”的事件,他的警觉性已提得很高。凝神倾听,响动声已停止,他断定这不是错定,照那声响不是撬门便是开窗,他躺着不动,剑在手边。
帐门没放下,外间的灯光透过隔间的帘子,隐约可以辨物,他注视着帘子。
帘子悄然揭开,一条人影掩了进来。
“什么人?”冷一凡出声喝问,五指已抓牢剑柄。
“是我……春芳。”边答边靠近床边。
冷一凡倒抽了口凉气,起更时用五两银子打发走的流莺,想不到半夜三更她又缠来了,的确是惹厌。
“你来做什么?”
“来陪你,大爷,我不能白要你的银子!”说着,一屁股坐上了床沿,黯淡光线下的侧影相当惹火,尤其是这时辰、这地方。
冷一凡躺着没动,心头突然一惊。
“房门是拴着的,你……”
“格格格……”春芳荡笑了一阵:“有许多爱玩玩的大爷很讲面子,不作兴有人敲门,所以干我们这行的学会了开门的本领,避免惊动别人,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来,大爷您不会生气把?”
她说得极为自然。
“我现在只想睡,一点兴致都没有,你去找别的客人去吧!”
说着,冷一凡装作打了个呵欠。
“大爷,我会让你有兴致的……”边说边伸手搭上冷一凡的大腿。
“春芳,我不是雏儿;别来这一套!”把她的手拨开:“没兴致就是没兴致。”口里说得满有那么回事,一颗心却忍不住跳动。
“大爷,我说过不白要……”
“我并不在乎这点小钱。”
“那就这么着好了,我陪您干睡,怎么样?”说完,不待冷一凡的反应,她开始脱鞋、解带……
冷一凡发了急,把心肠一硬。
“我说话从不改口,你给我马上离开!”
春芳两只脚已撩上床,外衣已经解开露出了肚兜,虽然光线不明,但细皮白肉却很抢眼,尤其是一双挺拔丰圆的玉峰有一半挤在肚兜的吊带外,她只是个流莺,却是流莺之中的尤物。
突听冷一凡这么一说,她停止了动作。
“大爷,我替你推拿,舒筋摩骨”她伸出手解冷一凡的衣带。
“出去!”冷一凡粗暴地推开她的手,额头已在冒汗,他受不了这阵仗。
“大爷!”春芳想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天生下贱的女子,异乡落魄,不得已才走这条路,你要是不要我,我可就惨了!”
“什么意思?”
“有人命令我侍候大爷,说大爷每夜都离不开女人,大爷要是把我赶出房,我无法交代,他们会以为我设尽心,会把我整得很惨……”
“谁要你侍候我?”冷一凡心中一动。
“街坊上的老大,比官府的大爷们还可怕。”
“那是你的事!”冷一凡横定了心:“赶快把衣服穿好出去,惹火了我,我比什么老大更可怕,快,多一个字都不必说。”
蓦在此刻,房门响起了擂鼓也似的敲击声。
“开门!”
“把那臭娘们揪出来!”
冷一凡一推春芳,翻身下了床,穿鞋,理好外衫。
“砰!”然一声,房门被撞开。
冷一凡站在套间帘边,随手挂上了帘子,只见三个恶煞站在门边,两个是二十左右的青年,一个是中年汉子。
他们是同一副德性,刀眉凶眼,大冷的天,全敞着前胸,露出了扎眼的横肉,一望而知是街坊上的痞棍混混之流。
中年汉子双手朝腰干上一插,偏头打量了冷一凡几眼,咧咧嘴角。
“识相的叫那娘们出来,不难为你。”
“什么娘们?”冷一凡又好气又好笑,这三个混混可能做梦也估不到他现在扮演的是他们的老祖宗,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朋友,别反穿皮袄装羊,你床上那个。”
“她是你妹子还是你老婆?”冷一凡步到外间。
“你他妈的找死!”中年汉子的脸孔扭了起来。
两个年轻的袖管一捞,冲进房门,双双亮出手叉子,作势就要朝冷一凡的身上扎了下去。
“别动!”中年汉子大声喝阻:“我们只要带人,这儿掌柜的平常对咱们兄弟很够意思,别给他添麻烦。”
两个年轻的手放了下来,横眉瞪眼。
“进去把那娘们给揪出来!”中年汉子摆摆手。
中年汉子的两眼突然发直,咽了泡口水。
春芳出现在套间的门帘边,两个衣扣没扣,衣襟斜搭着,脸上没有丝毫惊惧害怕之色,骚眉之气洋溢。
“哟!”了一声,嗲声荡气的道:“三位是何方神圣,怎么半夜三更的找上我这个卖色的?”
腰胶一扭,步了出来,胸前起了一阵晃荡。
“啧!好货,顶尖的货色!”中年汉子狂吞口水,那样子似要把这风尘尤物一饱口水吞下去,那神情只恶心两字可以形容。
冷一凡心里很窝囊,对付这种混混实在有失身份,但是如果不拿点颜色出来恐怕完不了事。
使他觉得意外的是这叫春芳的英身女子居然毫无惧色,想象中,地痞混混正是这类女人的克星。
难道春芳有所恃?
“三位找上我这卖色的有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汉子的声音怪怪的。
“春芳。”
“为什么不叫春花?”
“我老娘生下我之后,我老子给我取名叫春芳,所以我就叫春芳,不作兴叫春花,你老大找上我到底什么事?”
春芳偏起了头,骚中还带几分辣,这与她对冷一凡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大不相同。
“嗯!你人长得好,口齿也很利,春芳,你在客栈里开了生意,是什么人准许你的?”
中年汉子的口气缓和多了。
“哟!用我的皮肉赚钱,还要什么人准许?”
“我不信你真的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
“山有头,地有主,你烧过香挂过号没有?”
“还得烧香挂号?”
“不错!”
“谁是主?”春芳转了口风。
“姜大爷!”贱秃嘻嘻地一笑道:“凭你的本钱,只消姜大爷一乐,包管你吃通开封城,红遍半边天,不必客栈赚小钱。”
“真的?”
“假不了,咱洪三爷可以写包单。”说着,重重拍了一下胸脯,两只眼盯在春芳脸上连眨也不眨。
“好,我跟你们走,就去拜候姜大爷。”
“走!”中年汉子挥挥手,乐得合不拢嘴。
“大爷,对不住”春芳扭转身娇笑了一下,向冷一凡福了一福,很大方的举步跟他们离去。
中年汉子得意的笑起来。
两个年轻的抛起手叉子耍了个花招,然后插回腰间,表示他们是玩刀的狠角色,互相一使眼色,出房而去。
冷一凡怔在原地,心里倒不怎么样,春芳本来就是卖色的,三个小混混也值不得料理,脱去纠缠反而乐得清静。
小二走了过来,皱皱眉,把撞坏的房门拉了拉,无可奈何地道:“客官,换个房间如何?
房门明天叫木匠来修理。”
冷一凡道:“没关系,有没有门都一样。”
小二摇头道:“这姑娘落到这一群疯狗手里算是前世作了孽,愿她来世投身一个好人家,别再走上这条路。”
冷一凡心中一动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好,虾子瞎抓,这是江湖上从古以来不变的定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会把她宰了吃?”
小二道:“差不多。”
冷一凡被激起了好奇道:“怎么说?”
小二想了想,才道:“小的也是听同行说的,没亲眼见过,这种事在开封城各客栈已经发生了好几起。那三只疯狗专门找有姿色的外地单身妇女,送到北门外一座破庙里,干什么不知道,反正从此没了下文,这可怕的事是因为庙后掩埋的尸体被野狗拖出来才传开的。”
“竟有这种事?官府不管么?”
“这只是传说,又没苦主告状……”
冷一凡深深的点头。
小二转身离开。
冷一凡心想:“春芳虽然是个卖色的,但人是从自己房间带走不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能袖手不管。”
于是,他悄然从边窗出店。
北门外小路上。
一顶小轿在赶夜路,远远可看到一座小轿模糊的影子。
“兄弟,停一会!”跟在轿后的发了话。
抬轿的是那两个年轻人,跟轿的是叫洪三爷的中年汉子,轿子停在小路中问,这时远远一条人影来到,也随着停下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轿中人开了腔,是春芳。
“去见姜大爷。”
“姜大爷……住在荒郊野外?”
“可人儿,老实告诉你,不是去见什么姜大爷!”洪三挂着轿子:“是去会见一位专参欢喜神的大师父……”
“秀驴?”
“说话别那么难听,那位大师父对女人可是本领高强,你虽然是卖身的,到时候也会求饶。”
“哦!我不信。”
“到时你就知道。”
“为什么不走了?”
“嘻嘻……”
“你要干什么?”
“你太惹火,洪三爷我熬不住了,所以……嘿嘿!咱们先在这儿结个露水缘,乐上一乐,反正你是干这行当的不会在乎,对不对?”
“洪三,卖归卖,那是为了生活,你这么做……是伤天害理,做姑娘的也是人,不是母狗,随人糟蹋!”
“母狗?哈哈哈哈!开封城像这样勾人魂的母狗不多,出来!”
一伸手,刁住春芳的手,把她拉下轿来。
“路边草地上充阳台,别有滋味!”洪三说着,又向两个年轻人道:“兄弟,忍着点,咱们挨着来!”
春芳挣扎,挣不脱。
“洪山,你会后悔!”
“后悔?嘿嘿,那可是笑话了!”
“是你说的?”
“当然。”
“好,到那边树丛后面,那儿风水好!”
“风水好,哈哈哈哈!”洪三一副猴急相,拖着春芳向路边树丛跑,很快地便掩人树丛之后:“快脱呀!”
两个年轻人耸肩相视笑笑。
没多大工夫,树后传来春芳的声音道:“你两个谁来?快些!”
年轻人之一道:“洪老大怎么啦?这么快就……”
另一个道:“这娘们可能功力太强,洪老大招架不住,三招两式便落败了,我来试试,兄弟,有僭了!”
说完,三步两步赶了过去。
又过了片刻工夫。
春芳的声音又传来:“还有你,快来,别误了时辰!”
那年轻人吐口气自言自语道:“的确是古怪,怎么全不济事?真有意思!”说完,也走了过去。
树后草地上,两个人躺着,一个人站着。
年轻人忽然发觉情况不对,脚底下滞住,春芳迎了上前,冷冷地道:“还等什么?只剩你了!”
年轻人伸手拔剑,手指才触到剑柄,口里“嗯!”了一声,一柄匕首已插进了他的胸膛里去。
“你……你”人栽了下去。
春芳在尸身上擦净了匕首,从容插回腰间。
暗中随来的人影是冷一凡,这一幕他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现在问题来了,春芳不是流莺,而是个心狠手辣的女杀手。
她为何要装成流莺缠上自己?
目的何在?这三个混混算是不长眼,送命是活该,但从死者洪三所说的话判断,店小二所说的故事八成不假。
而“不见红”也曾找过自己,这些事是凑巧连在一起,还是互有关联?
原本以为单纯的事,突然变得复杂了。
化身“职业杀手”应无敌等于是钓鱼,鱼儿会不会上钩还足问题,但钓是非垂下去不可的。
春芳四下扫视一阵,离开树丛,步上小路。
春芳停在轿边,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冷一凡在暗中大为困惑,她一口气放倒了三个人,还滞留着不离开,她是在等什么?为什么?
现在已可断定,她绝非想象中的流莺,而是相当可怕的江湖女子。
两条人影飞闪而来,看身法还真矫健利落,倏忽之间来到轿边,是两名短装汉子,春芳向两人吩咐几句,然后坐上轿子。
两汉子抬起,奔向小庙。
冷一凡更加困惑,悄然尾随下去。
这档事跟表面上看的完全是两回事,显然预有安排,三个混混成了牺牲品。
到底是春芳自己所安排,还是另外有人操纵?
如果是春芳的安排,这女人不但可怕而且神通广大。
如果由别人操纵,那此人是谁?目的又何在?
照店小二的说法,是有人在破庙里以女人为对象,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但春芳是在纠缠自己时被带走的,不能说完全与自己无关,好歹得看个究竟。
片刻之后,小轿在庙门口歇下,抬轿的汉子之一上前把庙门擂得震天价响,这种时辰叫门是得用这种方式。
好一阵子,门里才传出声音。
“什么人,半夜三更来敲门?”
“送货来的。”
“都什么时分了还送货,什么货色?”
“一等一的上货。”
“伊呀!”的一声,庙门开启,现身的是个光头和尚,披着件僧袍,用手拉着,围在身上成了一口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