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郁乔冷冷的看着她。
她的眼神令人不舒服,李宛恩蓦地想起男友的话,“我不能跟你太接近。”
“你说什么?”彭郁乔质问。
“没有。”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要喝什么吗?阿姨——”
阿姨立刻现身,“小姐,有什么事?”
“替客人倒杯果汁。”离开钢琴,她尽可能亲切的招呼。
彭郁乔没有到沙发上坐下,反而越过她。
李宛恩惊讶的看着她在钢琴前坐下来,挑衅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轻快的弹奏了一曲。
“哇!”李宛恩忍不住证叹,“你好厉害。”
“当然!”她骄傲的表示,“我从小学琴,绍伦最喜欢听我弹琴。你现在学习也是为了他吧?”
李宛恩无法否认她是为了男友才学琴,只是她可没料到早就有女人为他弹过琴了——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奇怪。
“懒得跟你废话,我带了一些东西来,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看。”她站起身,由皮包中拿了一个牛皮纸袋。
李宛恩怀疑的看着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该伸出手去接。
“这是你公司的财务报表,你不看吗?”她透过关系,千辛万苦的躲过绍伦的监视才取得,这笨蛋要是不看,她绝对会送她几记拳头。
“不是我不看,”李宛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而是我看不懂。”
她的天真神情看在彭郁乔眼底显得很刺眼,她用力的将里头的纸张给抽出来,大声怒道:“你的公司要倒了,你不在乎吗?”
她耸了耸肩,在经过昨天的事之后,她压根就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这是绍伦签署的文件,”彭郁乔抽出其中一张纸,“他替嘉怡纺织背书,还把自己的钱都拿进嘉怡纺织,你还能不在乎吗?”
李宛恩听了先是一愣,最后一把抢过她手头的文件,上头的条文她是看不懂,不过还不至于笨到不懂那些负债的字眼。
她的心仿佛被重重的一击,飞快的翻阅着,“这些文件是真的吗?”她的心跳加快,呼吸有些不平稳。
彭郁乔气势高傲的看着她,“我还不至于无聊到编这些谎言,这都是真的,上头还有沈家会计师盖的章,若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他总不可能骗你吧!”
李宛恩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开口,“老实说,我真的看不太懂,”她有些赧颜,“意思是说嘉怡纺织快倒了吗?”
“原本是。”彭郁乔一点都不留情的反击,“不过你很聪明,替自己找了一个金主。”
“你说的是绍伦?”她楞楞的说:“他不是个盖房子的吗?”他有那么大的能耐使公司起死回生?
“盖……盖房子?”彭郁乔忍不住提高音量,“我真的难以相信!你是白痴,竟然——”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绍伦会心系这个显然没有大脑的女人,而放弃像她这种才貌双全的女人,“扬力工程是香港上市公司!他是少东,你竟然说他是个盖房子的?”
扬力工程少东……她压根没有听过这间公司,但听彭郁乔的口气,似乎是大有来头。
“所以,我的公司本来要倒,但是因为绍伦介入,所以才继续撑着吗?”
“没错。”她说的斩钉截铁,“他不单不让公司倒,还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精力,打算用尽一切力量让嘉怡纺织东山再起,银行那里也证实了,下个月为了开发一批新成衣,他得要再拿出六千万,而这还是第一笔而已。”
李宛恩努力的压抑自习山的情绪,下惊呼出声。
她有些困难的开口,“你现在是不是在暗示我拖累了他……”
“暗示?”她冷哼了一声,“我是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你根本就是在拖累他。”
李宛恩缓缓的坐了下来,沉默以对。
彭郁乔把握机会诱之以利,“现在打住的话,之前绍伦借给嘉怡纺织度过难关的钱,我可以替你还给他。”
李宛恩怀疑的看着她,“你会那么好心?”
“当然有条件,”她不客气的说出自己的目的,“离开绍伦,而且是永远的离开!”
“我很感谢你的好心,”李宛恩冷着一张脸,“但我不需要。”
彭郁乔没有料到自己会得到拒绝,“为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要继续巴着绍伦,让他为了一个没有前途的事业浪费精神吗?”
“不会。”她稳定的回视,“之前,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你想怎么样?”她讽刺的看着个头娇小的女人,“凭着你那个白痴笑容继续求绍伦帮忙吗?”
“我爱他,只做对他好的事情。”李宛恩站起身,坚定的说,“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现在请你回去吧。”
“我看你根本就是想要害死他!”彭郁乔愤怒指责。
相较于她的激动,李宛恩倒显得很冷静,“或许有一天,我会跟绍伦分开,但那也会是我的选择,我不会被你左右,这么说,你明白吗?”
看着她锐利的眼神,彭郁乔一惊。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聪明的女人,似乎——并非如她所表现出来的天真。
“对不起,”李宛恩若无其事的走回钢琴前坐下,“不送。”
彭郁乔气红了一张脸。
李宛恩故意对她视而不见,依然专心的练琴,虽然还是无法好好的弹好一首曲子,但她相信动能补拙,终有一天,她会成功,平静的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彭郁乔影响。
只见当门用力被甩上的声音传来,琴声也随之一顿。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强装坚强其实没有那么容易,她的眼眶一红,伸出手,拿起电话拨号,接通之后,她终于崩溃的叫唤——
“外婆!”
第十章
当许玲娟与李宛恩从会计师事务所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祖孙两人的表情都显得沉重,许玲娟没有料到公司的财务如此糟,更没想到公司到今天还能正常营运都是因为绍伦的关系。
在公司的那些老臣离职之后,银行也对嘉怡纺织没了信心,原本打算撤回金援,但是因为于绍伦拿出财力证明替嘉怡纺织背书,所以公司才能平静度过这次的危机,可她与外孙女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外婆。”上了车之后,李宛恩才打破沉默,“虽然刚才会计师的话我听不太懂,但是总结就是——公司的情况很不好,对不对?”
许玲娟拍了拍她的手。在接到外孙女的电话之后,她便回到台北,陪着她找会计师,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协助外孙女把事情厘清。
“我早就知道公司出了问题,”许玲娟感慨的说:“只是没想到情况真的这么严重。”
这笔资金,可能是以她手上的动产和不动产都脱手来补还不够啊!再加上接下来的成衣设计和宣传、发售都还有一大段路要定……许玲娟在心中飞快的算着自己名下的资产。
“绍伦……”李宛恩幽幽的说,“他都没有告诉我这些。”
“因为他知道就算跟你说也无法解决。”许玲娟婉言安抚,“他很保护你。”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绍伦的心都在她的身上。
李宛恩知道他对她的纵容,只是这个讯息无法使她沉闷的心情雀跃一些,只要一想到他为了帮她,竟然将自己名下的资产都脱手,她的心情就没来由的沉重。
“我一直以为他跟我在一起之后,一定会过得很好。”她感到有些讽刺的扬起一个微笑,“我一直以为如果我可以拥有沈家的一切,那他也可以分享我所拥有的,我们可以很快乐,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许玲娟闻言,心疼的抱着她。她看出在外孙女坚强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强烈的自卑,这是过往的岁月所加诸在她身上的阴影。
“这都怪外婆。”或许当初不要坚持让她接手总裁的位子就不会有事了。
“怎么可以怪外婆?”李宛恩挤出一个笑容,“你也是想要把一切最好的给我啊。”
“现在事情搞清楚了,你想怎么做?”许玲娟柔声询问,“只要你开口,我可以把土地给卖了。”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是我也不清楚这些钱是否可以帮公司撑过去,但至少——”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但至少不会再拖累绍伦。当初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才顺着你的意让绍伦当你的特助,现在还让他拿出自己的钱来帮我们,真的也过意不去,把土地卖了之后,应该可以还给他之前替我们还给银行的钱。”
李宛恩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开口道:“外婆,我不是一个从商的料。”
其实,不用她自己承认,许玲娟也看得出来。
当初她也不认为让外孙女接总裁的位子是个好主意,却满心以为有绍伦在一旁帮助她也就放心了,但现在知道公司有了危机,还硬要宛恩来扛也非她所愿。
“我想要放弃公司,”鼓起勇气,李宛恩有些怯怯的说:“可以吗?”
她担忧的看着许玲娟,虽然她已经认祖归宗,但是嘉怡纺织对她真的不具有任何意义,毕竟她跟这家公司并没有感情,但是对外婆不同,这是外公一手创立的。
许玲娟有些讶异的看着她。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李宛恩的声音有着哽咽,“但是,我管不了一间公司,就算我想也不行,因为我没有那么聪明,如果硬要撑下去,到最后我们也是一无所有,不如现在就放手吧!好不好?”
看到她红了眼眶,许玲娟有着不舍,最后她淡淡一笑,“好。”她老了,也没什么要求了,只要后代好,她一切不求。
“谢谢你!”李宛恩感动的拉住外婆的手,“外婆……可是我们欠绍伦的钱……”
许玲娟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当然要还,外婆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她自认自己还有这个能力,可不要自己的外孙女还没出嫁就矮了人家一截。
听到这个,李宛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这就好,能够将绍伦的钱还给他,至少可以不让她那么内疚。
“结束了公司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许玲娟忽然转移话题,“要跟绍伦结婚吗?”
“我不知道,”李宛恩有些不安的握着亲人的手,“我想不了那么远,先把公司的事结束再说,至少不要再拖累绍伦。”
许玲娟无异议的接受,“被公司的事烦着,我都忘了问你,这阵子你跟绍伦过得好吗?”
“很好,”李宛恩的眼神一柔,“除了冒出一个人。”
“谁?”许玲娟一脸好奇。
“绍伦的前女友。”
许玲娟瞠大双眼。
“其实公司的事都是绍伦的前女友告诉我的,要不是她,我还继续被蒙在鼓里,”她叹了一口气,“她还跟我说,她可以帮我还绍伦钱,不过条件就是要我离开。”
许玲娟听了,忍不住笑出来。
“外婆,”她想到彭郁乔就觉得无奈,“你也觉得好笑,对不对?现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女人以为用钱可以买到感情?不过也因此可以看得出来,她也很爱绍伦。”
“但是你并不打算退让。”
李宛恩点头,“没错!只是我有一点生气。”
“生气?”许玲娟不解。
“对啊!生气,”李宛恩嘟起嘴,“但也有一点失望,他竟然可以不告诉我那么大的事情!我问过他好几次,他都跟我说问题不大,他这么做,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他是不想让你烦恼。”许玲娟拍拍李宛恩的手,替未来的外孙女婿说话,“他保护你的心态,我可是很感动的。”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李宛恩撒娇的靠着许玲娟,“若真的要跟我长长久久的话,凡事就要跟我有商有量的才对,不是吗?”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许玲娟宠爱的看着她。“现在你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我还不知道。”她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勾起一抹好笑,“我们先不动声色的把公司的事处理掉,其它的——到时候再说吧。”
沈家的大事业终于走入历史,因为李宛恩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当一切都失去时,并没有什么舍不得。
许玲娟变卖了名下多笔很有价值的不动产,虽然不舍,但至少已经将欠人家的都还清了。
李宛恩将一切都交给会计师和律师处理,然后陪着外婆回到台南,两个祖孙守着老宅和几笔在南部出租给他人的房子,还是自在的过着日子,而她甚至还打算再到便利商店工作。
不过因为许玲娟希望她先休息一阵子再决定,所以李宛恩就陪着外婆住在老宅里,学着整理花园,日子过得简单而平淡。
拿着花剪,李宛恩细心的修剪花草。
于绍伦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恬静的模样,原本的盛怒一瞬间突然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荡然无存。
“在你把事情搞得一团乱丢给我之后,竟然还可以这么自在的修剪花草?!”
听到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李宛恩的身躯明显一僵,但她没有拾起头,嘴角却已扬起一个浅笑。
见她无动于衷,他的长手一伸,把她给拉起来,“没话说吗?”
“怎么会没话说,我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悲情的趴在你的腿上大哭,”她忍着笑意的看着他,语气满是埋怨,“然后谢谢你那么爱我,不忍让我受伤害,无怨言的扛下我的责任,这是你想要的吗?”
于绍伦不以为然的瞄着她,“我不要这个。”
“那你在气什么?”她微推开他,然后弯腰继续整理花园里的花草。
于绍伦火大的将她给抓了起来,“你竟然敢问我在气什么?”
不告而别的人是她,当他被通知嘉怡纺织将被拍卖,那时的莫名其妙和回到家发现人去楼空之后的惶恐,都强烈挑战着他的神经极限。
这一阵子,他忙着处理后续事件,到今天才有时间来找她,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感觉。
“对啊!”李宛恩对他一笑,“你不该生气,反而应该开心,因为我替你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
“烫手山芋?”他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对啊!”她戏剧化的叹了一口气,“嘉怡纺织啊,公司的问题让你伤透了脑筋,现在解决了,不是吗?”
“在我心目中,最大的烫手山芋是你!”他忍不住在她的耳际嘶吼。
她闻言,露出一个意外的神情,“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她微踮脚尖,与他的唇相贴近,“那我一走了之,不是更如你的意,为什么还要来?”
看着她脸上慧黠的神情,他不由得一愣,忍不住伸出手,把她用力的拉进怀中,“你吃定我!”
“我怎么敢?”她的嘴角挂着他熟悉的甜美笑容,“从我认识你之后,你可是我的天呢。”
就有这种女人,拚了命的灌你迷汤,把你迷得团团转之后,她却轻松的转身离开。
他怎么会在初识她的时候,以为她是无害的呢?
在她身上,他可明白了一句话,就是不会叫的狗最凶。他的手钳住她的腰,用力的吻住她。
他的吻令她的呼吸大乱,但是脑子却还不能乱,在他细密的吻与吻之间,她挣扎着说:“你还欠我一句道歉!”
真是反了!他瞪着她。她一走了之,竟然还说他欠她一个道歉?!
“本来就是!”她也不甘示弱的看着他,“瞒着我那么大的事,我知道那是你对我爱的表现,但以后我不要这样,我要陪着你,不管喜乐或悲苦,都要跟你一起分享,你不能再把我摒除在外。”
他思索着她的话,“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吗?”
她点头,然后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