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李大钊临终前的模样,有就义前为其拍摄的照片为证。照片上的李大钊身着布棉袍,淡定从容。
赵纫兰母子在李大钊被害当天获释,第二天才知噩耗。报纸上说“李大钊身后事凄凉”,“李妻闻耗悲痛而泣,气绝复苏者数次,病乃愈益加剧以致卧床不起,小儿女五人环榻哀号,其孤苦伶仃之惨状,见者莫不泪下”。
5月6日,督军潼关的冯玉祥才得知此讯,放声大哭。就在一天前,他刚刚发表宣言称:“李大钊等数十同志之生命即本军三十万将士全体之生命,誓必竭力保障,不容任何人擅加危害。”当天,冯玉祥召开追悼大会,令各机关、各部队下半旗一日,中级官长以上戴黑纱一周。
李大钊的一生无私无畏,与人肝胆相照。刘半农曾为李大钊撰写碑文,赞他“温良长厚,处己以约,接物以诚”;章士钊则说“守常之强,其诚挚性之感人深也”,“守常乃一刚毅木讷人也,其生平才不如识,识不如德”。李大钊曾身兼5所高校的教授,薪金不菲。但他把工资或资助贫苦学生,或作为革命经费,或捐给公益事业,以至于时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不得不嘱咐会计科的办事人员,每月发薪时将部分工资直接交给夫人赵纫兰,以做全家度日之用。
从容就义(2)
因此,才有那么多人愿为他的性命奔走,后来又继续照顾孤儿寡母。
李大钊被捕当日,大儿子李葆华恰好外出郊游,躲过搜捕。多亏周作人冒险将葆华安排在自己家里,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李大钊牺牲后,是同乡白眉初等人带着星华姐妹赶往下斜街长椿寺收尸,并为先生更换了一口崭新的红柏木棺材。新棺材则是梁漱溟等人帮忙张罗的,棺材铺师傅用了20多斤松香和桐油熬在一起刷了里子,又买了十几斤黑生大漆,把石子打成小碎块,搅拌在大漆中,前后共上了5道漆。
李大钊的文集也有人悄悄地收集起来。这个人叫李乐光,是李大钊的同乡晚辈,在清华大学念书。李大钊牺牲以后,他立志搜编遗稿。据李星华的丈夫贾芝回忆,李乐光一开始躲在清华大学的地窖里编书,后来又转移到岳母赵老太太家。老人家白天把一包文稿埋在几株向日葵下,晚上再把文稿挖出来,李乐光就坐下来摊一桌子稿子,继续抄写、编纂。这批文稿后来交到周作人手上。周作人曾写信给友人曹聚仁欲将文稿出版,曹聚仁力邀鲁迅作序,这倒促成了已然反目的周氏兄弟的一次合作。尽管文稿与鲁迅所作的《〈守常全集〉题记》当时没能出版,但绝大部分遗稿就此保存下来,没有散失。
1950年,《守常文集》首次出版发行。在其基础上重新编纂的《李大钊文集》在1999年、李大钊诞辰110周年时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厚厚的5卷本,据说在出版社便销售一空,都没来得及运进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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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墓碑
牺牲之后,李大钊的灵柩在宣武区的浙寺里存放了6年。
1933年4月中旬,蒋梦麟、章士钊、白眉初等北大教授、民主人士共同发起为李大钊举行公葬。蒋梦麟等人组成了筹备委员会,至于具体工作,其实都是由党领导下的左派组织革命互济会做的,社会各界纷纷捐款。
94岁高龄的刘导生是当年公葬的参加者,提起往事,老人还能说上不少。他说:“互济会负责筹备,在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购买了墓地。出殡前,浙寺堆满了花圈、挽联。出殡的队伍有100来人,主要是革命学生,当时共产党领导下的北京8大左派组织也去了不少人。”
队伍从浙寺出发,沿宣武门、东四牌楼、西四牌楼前进。在西单路口,队伍突然停下来,有人拿出一面早已准备好的中国共产党党旗盖在李大钊的棺木上。胡适本来也在送殡队伍里,见此情景,很是不悦,便临时退出。
据张次溪在《李大钊先生传》中的记载,这时有人抬出3张桌子,搭起高台,有人站上去,大声疾呼李大钊的事迹和精神。专门对付共产党的国民党宪兵三团就在西四牌楼架起机枪,将队伍冲散,还抓了不少学生。混乱过后,灵柩才继续启程,刘导生的姑母刘静君当时与赵纫兰同坐一辆马车,因为是亲属才得以放行。
等众人护送灵柩到了万安公墓,公墓看坟人跑过来说:“今天一大早,有一辆骡车拉来了一块石碑,说是给李先生坟前立的。”大家围上来一看,石碑的顶端刻着一颗红色的五角星,内刻镰刀斧头,碑文是“中华革命领袖李大钊之墓”。大家商量再三,觉得在当时的情形下不便将这样的墓碑立于墓前,于是便埋在了墓旁地下。1982年,中共中央决定在万安公墓内建立李大钊烈士陵园,移灵安葬时,人们想起那块墓碑,一挖果然挖到了,如今就保存在陵园的纪念馆里。
2007年4月28日,文华胡同24号的李大钊故居修复竣工,万安公墓的李大钊陵园里也举行了简朴而庄重的纪念仪式。这一天,北京天气晴好,春意融融,阳光顺着李大钊的白色大理石塑像倾泻下来,平和而安详。墓园宁静,正好听我们将80年前的往事细细诉说。
斯人气尚雄,江流自千古。
碧血几春花,零泪一抔土。
不闻叱咤声,但听呜咽水。
夜夜空江头,似有蛟龙起。
1913年,22岁的李大钊为悼念同窗亡友蒋卫平写了一首诗。这不也是他自己的人生写照吗?
山城暗夜?铁狱丹心
——《红岩》背后的真实故事(上)
侯健美
2006年年末,一个“《红岩》档案解密展”在重庆开幕。展览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首次全文公开的一份2万多字的秘密报告,它的作者就是《红岩》小说的作者之一罗广斌。重庆党组织收到这份报告的时间是1949年12月25日,那时距离罗广斌等34人从渣滓洞、白公馆监狱中死里逃生,不到一个月。
这个《红岩》故事的“原型版本”,记录着重庆地下党遭受大破坏和狱中斗争的真实历史。透过报告的字里行间,《红岩》人物许云峰、江雪琴、成岗、甫志高的原型一个个从历史上生动地浮现出来。他们告诉后人的,又是一部怎样的“红岩”?
《挺进报》激怒特务(1)
“他拿起听筒,‘嗯’了两声,接着就吼叫起来。‘总裁手令,限你们3天之内,立即找到《挺进报》的巢穴……否则,提着狗头来见我。’”这是小说《红岩》中的记述,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位怒气冲天、咆哮如雷的人名叫徐远举,与小说中反面人物徐鹏飞的官职一样,是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处长。二处其实就是国民党特务组织在西南的领导机关。罗广斌在报告的一开头就说:“《挺进报》引起了以伪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为首的特务机关的注意。”
《红岩》的故事,就是从《挺进报》开始的。
1948年3月初,国民党重庆行辕主任朱绍良的办公桌上出现一封“亲启”信,里面竟然掉出一封对国民党军政人员的警告信,还有一份地下党重庆市委主办的《挺进报》。共产党的地下宣传材料,竟然出现在国民党地方大员的案头!朱绍良又惊又怒,一个电话把负责西南特务组织的徐远举召去臭骂了一顿。
据徐远举后来交代:“一进门就熊了我一顿,朱对人外柔内刚,一向不大熊人。我挨了熊,自知祸事来临。果然,他交给一封信。这是一封警告信,内中还夹有一份《挺进报》。”
朱绍良怒气冲冲:“现在还未到时候,共产党就搞到我头上来了。在重庆这样嚣张还了得!这个火种非扑灭不可,你务必破案。”当即就给徐远举写了个指令,勒令限期破案。
《挺进报》怎么会跑到朱绍良的办公桌上?这要从当时重庆的中共地下党组织说起。
中共地下党重庆市委在1947年秋天成立时有4位委员。书记刘国定,对外人自称姓“黄”,因为个头儿不到一米六,熟人都叫他“刘矮子”,公开身份是一家牛奶厂的会计主任。副书记冉益智,兼任组织部长,在4人中年龄最大。委员许建业,配合刘国定搞工运工作,在志成实业公司当会计掩护身份。另一位委员李维嘉,兼任宣传部长,直接领导《挺进报》,也是4位委员中今天唯一的健在者。
李维嘉现住在成都,离休前是四川省政协副主席。这位88岁的老人如今依然精神矍铄,回忆起57年前的往事,思路清晰。
《挺进报》诞生于1947年。那年年初,国民党当局在重庆悍然封闭了公开的中共四川省委机关和《新华日报》,人员强迫遣送回延安。原以为这下万事大吉,没想到却冒出个《挺进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传播“红色”新闻。
小说中,《挺进报》由成岗连刻带印、一人忙活。但据李维嘉回忆,《挺进报》的工作人员其实有3个。“蒋一苇做编辑,还刻写蜡纸,陈然管油印。印好后交给刘镕铸,刘镕铸还负责经费和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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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进报》激怒特务(2)
“1948年2月,我接到上级川东临委的指示:对敌开展攻心战,把《挺进报》寄给敌人头目。”当时,解放战争已进入第3年,解放军打退了老蒋百万军队的进攻,转入了战略反攻,向外线作战。李维嘉记得,从第十五期(一说第十六期)开始,《挺进报》放弃了“对内发行,注意保密”的方针。
刘镕铸等人四处收集各种机关、公司、商号的信封,专给国民党头目邮寄和递送《挺进报》。不仅是朱绍良,当时重庆市市长杨森以及众多国民党政府官员都收到了报纸。
“但现在看起来,当时‘对敌攻心’的策略是过于冒进了。”老人话锋一转,语气低沉。
1948年4月初,特务就找到了破坏《挺进报》的突破口,时距朱绍良的雷霆震怒,仅仅一个月。由《挺进报》被敌人侦破开始,最终导致133人被捕、重庆地下党全线瓦解,甚至牵连到整个四川的我党地下组织。比起《红岩》小说,真实的历史更加曲折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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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达哉供出“老许”
《红岩》故事的开头,狡猾的特务黎纪纲和郑克昌蒙骗了沙坪书店店员陈松林,从而抓住甫志高。事实是,1948年初,在重庆的民生路上,的确有家进步书店。书店店员也是个年仅18岁的地下党员,名叫陈柏林。
国民党保密局重庆站特务李克昌注意到陈柏林,是因为有人告密说陈柏林藏有《挺进报》。李克昌便派了一个叫曾纪纲的特务以失业青年的身份接近陈柏林。曾纪纲很善于伪装进步,他跟陈柏林彻夜交谈,谈苦闷、谈人生、谈志向……终于骗取了陈柏林的信任。
陈柏林等人遭逮捕的细节,有不同的说法。一说是,陈柏林要求上级“老顾”亲自考察曾纪纲,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自然也“通知”了特务;一说是曾纪纲在书店见到过“老顾”,特务通过盯梢发现了他的居住地。
“那时《挺进报》案才开头,特务用刑很重。”罗广斌后来在给党组织的报告中这样写道。酷刑之下,年轻的陈柏林坚贞不屈,而他的上级“老顾”却叛变了!“老顾”承认自己是中共重庆城区支部的书记,本名任达哉。
根据徐远举在解放后的交代:“任达哉不堪毒刑拷打,交出了他的领导杨清,说杨清经常约他在保安路警察局对面某茶馆见面。我即派二处渝组组长季缕,押任达哉去保安路约定地点寻找,转了两天的马路,于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保安路警察局对面某茶馆将杨清抓到。”
许云峰猛然见到甫志高守在门外,领着两个陌生人正要挤进茶园。他知道情况不好,便两手按住桌沿,低声地神色不变地说:“老李,马上通知转移,甫志高叛变了。”
——引自《红岩》
“杨清”其实就是中共地下党重庆市委委员许建业,《红岩》中许云峰的原型之一。任达哉因为是当时第一个叛变的共产党员,所以成了《红岩》中叛徒甫志高的第一原型。
许建业急中出错
许建业是位坚贞不屈的共产党员,深陷囹圄,但他担心的,却不是自己。
李维嘉自始至终也没见过许建业。“刘国定、冉益智和我,我们3个是市委常委,隔段时间开次会,彼此的真实身份、真实住址都清楚。但许建业不参加我们的会。我只知道还有个市委委员叫‘老许’,协助刘国定搞工运工作。”虽是在地下战线并肩作战的同志,但这就是李维嘉对许建业的全部印象。
反倒是徐远举回忆起的细节更多些:“他身体强壮,气宇轩昂。我问他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址,他一字不答。经用各种酷刑拷打,几上几放,只说他叫杨清,邻水人,住在过街楼某旅馆。”特务跑到过街楼调查,那家旅馆根本不存在。
许建业的公开身份是志成公司会计,他其实就住在志成公司的宿舍。由于老许被捕后一口咬定叫“杨清”,住在某旅馆,敌人事实上尚未掌握他的真实身份和住处。但老许本人却万分焦虑,因为他的宿舍床下,还藏着十几位工人申请入党写的自传,这些东西若是落入特务之手可就麻烦了!
怎么办?这时,一个名叫陈远德的看守出现在牢房门口。从陈远德的口中,许建业得知他曾给狱中党员往监牢外捎过信。老许情急之下,便托陈远德送封信给志成公司的地下党员刘德惠,信中嘱咐刘毁掉床下的文件。
不幸的是,信落到了徐远举的手上。徐远举派人包围了志成公司,严密搜查。不仅找出了陈丹墀、余祖胜等18位工人的入党自传,还弄清了“杨清”的真名叫许建业。
许建业眼见一位位同志被关进监狱,强烈的自责与内疚使他在狱中3次触壁自杀未遂。在以后的审讯中,无论敌人怎么严刑拷打、冷嘲热讽,许建业始终不再开口讲一个字,只以沉默回应敌人,直到3个多月后被敌人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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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定意外被捕(1)
志成公司出事的第二天,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走进公司,刚进大门就被特务扣住。一搜身,搜出个证件,证明此人姓刘,是南岸牛奶厂的会计主任。但是,特务在向志成公司职员求证时,有人却说,这个“矮个子”姓黄,经常来公司,还有个“胖子”也一起来。
证件上姓“刘”,别人说姓“黄”,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解释。“矮个子”便承认了自己确实姓刘,是许建业发展的候补党员,入党刚刚两个月,并写了“悔过书”。敌人信以为真,以为是个小人物,对他并不重视,当晚将他关进了渣滓洞。
“矮个子”不是别人,正是地下党重庆市委书记“刘矮子”刘国定。
为了脱险,刘国定“供认”说,自己只是个“交通”,帮许建业送过一封信到南岸永生钱庄,交给李忠良和余天,别的活动都没参加过。李忠良是个1947年入党的年轻党员,曾被组织派往梁(山)大(竹)达(县)地区发动武装起义。起义失败后,他和几位起义骨干一起躲在永生钱庄——自己的家中隐蔽。此前,刘国定曾写信通知李余两人转移,他估计敌人可能抓不到人。
然而李忠良等人并没转移,被赶来的特务抓了个正着。
4月9日,徐远举亲自审讯,稍一动刑,李忠良便招架不住,供出王敏、邓照明等30多名参加“梁大达”地区武装起义的人员。李忠良顺便又提及了一个积极分子,叫余永安。
根据李忠良的叛变口供,徐远举抓到了余永安。余永安确确实实是个党外群众,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