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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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部落-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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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 第三节(2)


然而人们对他的呼号却根本充耳不闻了,他的威信本来就远没有李老军高,何况是这种时候……终于,独眼龙也惊心了,对花奴说,看来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羊丞相的无为而治,只能把人心引向绝路……花奴沉吟一阵说,你把他叫来,咱们商量一下。
  但没想到,这会儿的羊丞相,居然也像犯了病,肩头挂个褡裢,手捧一本卦书,跑到街上设了个卦摊,给人算命去了。
  他那本卦书,实际不是卦书,而是白蛤蟆留下的一本佛经。这是红鸟王国唯一从外界带进来的一本书,白蛤蟆死后,被他收藏了下来,现在就变成了珍宝。他对人们说,这本书名字叫《易》,是我们的先人在三千年前就做好了的,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最能测验人生吉凶祸福;不仅如此,还能推算一个国家的兴亡盛衰。我们红鸟王国目前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困难(不过是一场旱灾和一场鼠患),有些人就悲观失望,对前途丧失了信心。那么事情究竟如何,让我们来听听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吧!于是懒懒散散的人们又目光一亮,一伙一群地围在了他身旁。他本来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据后来他给独眼龙和车怕万一等人讲,他的本意并不是要算什么卦,而是想假借阴阳风水,给懒散的民心打打气。他说,这叫做精神力量。先前的时候,他之所以不反对金刚寺,就是觉得让老百姓心中有个神,也是件好事,这样人心中不但有个精神支柱,而且对皇权也产生敬畏。但马黑马旅长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灭了佛,结果也就灭了神。老百姓连神都不怕了,还怕你个草头王?结果就导致了他最后的身败名裂。现在,正是我们要吸取前朝教训,开辟复兴之路的关键时刻,趁着这人心又处在十字路口的当儿,重祭“天意”之旗,必能使我王国江山元气重振……
  羊副官话是说得很动听,也确实有道理。但实际效果却大大相反。他既然要占卦,就不能卦卦都是上上签;得了吉的自然喜,得了凶的自然悲。久而久之,你也算,我也算,算过一次算二次,算过三次算四次,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每个人至少算了一次吉,每个人也至少算了一次凶!算了吉的高兴一阵子,算了凶的却是愁肠百结,彻夜难眠。最后竟又导致了这样一种始料不及的局面:一些豁达洒脱者,索性说,既然天命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遂复做穷极无聊状,搜肠刮肚,寻找刺激;有些妄为之徒,竟半夜三更跑到坟场里,躺进死人棺材,装神弄鬼,自虐取乐;一些心胸狭隘者,则又日渐面黄肌瘦,不思饮食,慢慢地四脚瘫倒,无声死去……
  毒风,一场瘟疫般的毒风,蔓延全国,日盛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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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 第四节

  天无绝人之路!灵丹妙药又出现了。
  一个赤日炎炎的正午,占卜之风余波未尽,痒痒奇病仍在流行。
  正西方大沙滩上忽然又奔来一路和尚,分别骑着八头野驴,有七个都是从旮旯城逃出去的,人人认得,但有一个却面目非常陌生,谁也不认得,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为头的还是黄瘸子,满面放光,袒胸露腹,状若仙客。他跳下驴背之后,双手抱拳唱个大喏,便对围拢过来的人群喊道:“列位父老兄弟们,姊姊妹妹嫂子们,你们不要怕,不要怕!我们还是人,不是鬼!我们是奉天虹法师的在天之灵,前来搭救你们的,帮助你们脱离苦海的!你们的灾难,我们早已知道,前时黑云压城,正是我们为你们暗中诵经念咒,感动了大梵天,才迫使马黑马放下了屠刀!但是,你们的孽根还没断绝,马黑马的余恶也没消尽,在你们身后,还有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七灾八难。天虹法师正是看到了你们的这些可怜,才打发我们前来拯救你们!现在,你们什么也不用怕了,什么也不用慌了,我们已给你们带来了一样天界的圣物,只要你们食了它,饮了它,你们就会陡添无穷气力,彻底战胜心祟,达到无量境界……”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驴背上解下一个褐毛褡裢,提起四角,向地上一倒,倒出一堆红丢丢的野果……
  人们的眼睛立刻像放了电光,一下子向前围了过来:那堆红丢丢的野果,极像是中草药里的冬虫夏草,一粒蚕豆状的红果果上,插着一根豆芽状的绿苗,大若棠棣,艳若赤豆,还散发着一缕淡淡的药草清香。人们就奇了,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物。“这就叫‘忘忧果’,又叫‘极乐草’,原是西天天竺国之野物,中原东土从不见有。此物最灵气,人畜饮食之,顿觉神清气爽,百忧皆去。当年释迦牟尼独坐菩提树下参悟人生,终日不食一餐,后渴极,饮此果之水一杯,豁然顿悟,参破万有,此物从此也成为佛界珍物。一般情况下根本得不到,不意被我等僧众,在枯木林中无意得之,一食不死,活到今天,而且越活越年轻,越活越聪明……”
  黄瘸子满面笑吟吟,朗声作介绍。
  人们却目瞪口呆,直像是听神话。
  “怎么,还不相信吗?”他又转身望着那八头野驴说道,“你们看,这些野驴,原是野驼滩的野牲,后成了旮旯城的家畜,后又被你们的吃活驴肉吓怕,叛逃而出。结果被我们半路里劝住,让它们嗅了一下极乐草的滋味,它们就一下子迷途知返,充当了我们的坐骑。你们说,是不是这样?”他又问那八头野驴。那八头野驴中有七头,听他一问,就一下一下地点了头。有一头站着未动,他就走过去,“啪”地扇一个耳光,“说!难道不是这样?”那驴就马上一个哆嗦,频频点头如捣蒜,还“昂唧昂唧”叫起来。人们见此情形,惊讶得真如活见了鬼!有一个胆大者,缓步上前,试图抓一粒红果尝尝滋味,却又被黄瘸子伸手拦住:“且慢!这仙果只可熬茶喝,不能生嚼吃;再说数量也有限,不能私家独吞,须熬成一锅,大家分享……”随之便命另外七个和尚,抬来一口大锅,就地埋灶,架火盛水,煮成一锅药茶,命人排队打取,分而饮之……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那仙果之水果真不同凡响,初入口,不觉有啥,只是一种甜丝丝、麻冽冽的甘草薄荷昧,待下肚片刻之后,感觉上来了,只听得浑身筋骨咯嘣一阵脆响,满身的烦气、燥气、浊气、恶气,顿如箭头般纷纷从毛孔中散发而出,不一会工夫,便觉神清气爽,身轻如鸟,精神百倍,耳目一新……再饮一杯,感觉更加神妙,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悠悠忽忽,飘飘渺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什么坎儿井断水,九眼井干涸,老鼠成灾,五谷歉收,统统忘却脑后不当回事了……三杯入口,情绪愈加高涨,激|情如潮,热血如沸,山川草木,飞禽走兽,皆如入我掌中,拳打亦可,脚踢亦可,耍猴亦可,拜图腾亦可,只要得我一时快哉,何忌猖獗,何忌疯狂!……情不自禁地,人们就手舞足蹈,齐声高唱起久违了的红鸟之歌,一时欢声如潮,风雷激荡,人们竟把黄瘸子当作福音天使,高高举起,抛向空中……
   
补遗 第五节(1)

  从此,这“极乐草”之水便成一种魔药神水,男女争相饮之,一发而不可收。随之而来的情况便是,又一场翻江倒海的男女大疯狂……
  疯狂的纵欲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如此王国不灭亡,天理难容!在这昏天黑地的时刻,只有极少数人保持了清醒和镇静。最理智的莫过于驸马车班长,他似乎比羊副官和独眼龙还冷静(那两个人现在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始终紧紧地守护在花奴身边,寸步不离。既像是提防有虎狼之徒冲入王宫向皇后非礼,又像是担心着皇后也受不住诱惑去饮那魔药之水。
  而花奴本人则又是另外一种形态,始终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只静静地观察着时局的发展。忽一阵喧嚣传来,她的娥眉就会倏然一皱;忽一阵声浪过后,她凄美的脸上又会浮出一丝叵测的冷笑。一个夜半中宵的时刻,她突然对车怕万一说:“你把国王的那把短剑给我找来,磨利!”他的心头就“堂”地一下,像是听见了一声报警的钟声……
  终于,毁灭的风暴吹出了前奏。数月后的一个黄昏,混沌一片的旮旯城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婴儿啼叫,那婴儿啼叫极像是当年凤凰营内的第一声婴儿之啼,一下子吸住了所有人的心肺。但所不同的是,当年的那声婴儿之啼是喜悦而嘹亮的,如东方晨鸡,振奋人心;而今日的这声婴儿之啼却是凄厉而恐怖的,如鸱鸮之鸣,直叫得人心发慌,毛骨悚然。寻声寻去,却又不知出处。
  当天夜里,怪事就发生了,凡是参与了这场阴阳大混沌的男女们,百分之九十都得了一个共同的怪病,个个手捂下身,倒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有的呼爹,有的叫妈……
  这情形持续数日,一场更为残酷的肆虐接踵而至,惊恐万状的人们,终于被一身冷汗洗过半醒,他们终于朦胧地意识到,这是一种物极必反的灾难啊!胡驼子再次奔走呼号,吆喝起一些老弱残兵和部分率先悔悟的男女们,集合成一支请愿的队伍,来到王宫大廷门口,齐齐跪倒,悲声哭求:“皇后啊,皇后啊,你要出面啊,你要出面啊,你要再不出面,天就要塌了,地就要陷了,人就要死尽了……”悲悯的呼号夹着产妇的呻吟和病夫的哼叫,汇成了一片痛心彻骨的忏悔和泣诉……终于,花奴出面了!真像是暗合着一个前生的默契,又像是静待着这个水落石出。她一改旧容,从容步出。头上的荆冠不见了,身上的旗袍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却又是一块兽皮裹身,一束长发披肩,袒胸露臂,双足打赤,一手按佩剑,摇身一变,活脱脱成了一个女侠、女巫、女酋长。她一走出王宫大廷,人们的哭声便戛然而止。
  但她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静静地望了一下眼前情景,就径直穿过人群,向城的北边走去,身后簇拥着车班长、独眼龙等几名亲随。
  呆愣了一阵的人们,什么话也没问,爬起来无声跟去。
  他们一直来到北城脚下,像听回音壁似的侧耳倾听了一阵,而后又登上城头,出神地眺望苍茫旷野,竖起了耳朵。听着望着,一个神秘的现象便出现了:那声奇怪的婴啼之声依然断断续续随漠风倏忽来去,每当啼声响起,男女们就一阵痉挛如抽风,倒地打滚;每当啼声消失,男女们又伸胳膊蹬腿,痛苦缓解。呀呀!邪祟恶魔原来在此,人们恍惚明白了事情的全部谜底。花奴依然默不作声,又步下城头,率领人群向垒垒沙丘间寻去。
  真相终于大白!


  在一片红柳掩映的沙包后面,僵卧着一匹母驼和一匹刚出生的小驼。母驼满身血污,两眼含泪,似欲呼救。小驼则半边身子尚裹在胎衣中,脐带未断、羊水未净,低一声高一声地啼号不止。啼声酷似人婴,面目也酷似人婴,头蹄四肢是驼羔的,鼻子嘴巴却是人的。见人到来,嘴一张,舌一动,就“哇”的一声,尖哭起来……人们一下子惊得魂飞魄散,连退数步,脚都站不稳了……
  “没有什么,”花奴却显得异常镇定,只将按剑之手微微地抖了一下,“这不过是一个骆驼的怪胎!人有怪胎,骆驼当然也有怪胎!各类怪胎的成因自有千种万种,说不清的。但眼下的这个怪胎,分明是我们红鸟王国的一名风流公子所干的好事!现在,谁是它的爹,谁把它领回家去就是了,没啥大惊小怪的!”说完,目光一扫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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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 第五节(2)
这时候,闻风而来的男女已经越聚越多,黑压压围住现场,成一奇观。人们怔怔打量着那个人到底是谁。与此有嫌疑的人自是低头讷默不敢出声,与此无关的人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怎么?没人敢承认?”花奴又拔剑出黯握在手中,挨个儿地进行目巡。于是,所有的男人,又齐刷刷一个立正,站直了一溜长队。
  她一步一步,速度不快不慢,冷颜峻色,凤目微眯,如点兵一般,从头而起。凡被他一目扫过的人,长吁一气,如释重负。凡还没有被她扫过的人,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终于,她在一个人面前站住了。那个人头低得几乎埋到了腹部,鼻尖汗水滴答滴答,滴落脚面。她默默停立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接着一抬手,猛地将那人的下巴往上一扳——呀!千人万马立时一片惊嘘,谁也没想到,他竟是他们的宰相大人羊副官!
  一霎间满场人声鼎沸,开了锅,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一向道貌岸然的秀才宰相羊副官居然会做出这等事来,人人摇头如巴郎,死活不敢相信……
  花奴却无语,一伸手又将羊副官那副眼镜摘下,前趋几步,挂在那人面驼羔的鼻子上,霎时,一副活生生、逼真真的宰相嘴脸,副官嘴脸,秀才嘴脸暴露无遗……
  天地闭气了,人畜噤声了,茫茫漠海哪是边,垒垒城池一弹丸,百千万年一瞬间,人怪原比兽怪!
  如此惊人的奇人奇事,竟将这些蛆虫蚂蚁全部打入了牛鬼蛇神的迷幻境界……
  趁着这惊呆发懵的当儿,羊副官忽然如得遁身法,一转身溜出人群不见了(从此失踪,下落不明,永远地离开了旮旯城)。而独眼龙却又如大梦做破,万事顿悟,手舞足蹈跳跃而出,嘶声叫道:“弟兄们,弟兄们,大家都看清了,看清了,咱红鸟王国已再没有一个真人君子!再没一个像样的男人!咱们要拥戴花奴皇后做女王,领导大家共赴国难,共度险关!”跟着,车怕万一也跳跃而出,振臂高呼:“我们要拥戴花奴女王,重振山河,解救王国!”然而,尚未等人们发出应呼,也未等花奴发表就职演说,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闷雷,人们惊抬头,只见西北方向卷起一团黄云,势若排山倒海,滚滚而来。黄云前面又飞行着那只久久未见的鼠头红鸟,翼若两片送葬旌幡,声若一曲招魂挽歌,呼啸如箭,悲鸣而来。人群陡然色变,也不知是哪一个喊了一声:“快跑啊,山移了!”情男痴女病夫病妇,又来了个卷堂四散,混沌大逃亡……
  “轰隆隆……”滚滚闷雷越逼越近,鼠头红鸟飞过人群头顶,未加停留,就向旮旯城上空飞去。羽翼过处,一道清风如一根箭头,刺溜溜斜贯长空;清风身后又像彗星似的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先是黛青色,渐成昏黄|色,从尾部望去,直如一座土崖崩塌,火星四溅,尘土遮天。俄尔之间,便似千万匹牦牛牦马掠过山野,一阵呼噜响,野驼滩顷间陷入一片赤黑交错的昏光之中……
  “轰隆隆……”滚滚闷雷持续不断,狂风惊涛怒号不止。雁群在空中成黄叶飘零,蜥蜴在地上成枯枝乱走,一对沙狐抱头相哭分道扬镳,一窝刺猬妻离子散各奔东西……
  “咔嚓嚓……”滚滚闷雷又渐变为声声霹雳,人畜惊奔,万物怒号,恰若牧野之战千军呼啸,垓下之战万马悲嘶,青铜战车隆隆而过,刀枪撞击人仰马翻,英雄在高山上挥舞帅旗,勇士在旷野上杀人如麻,黎庶不解兵荒马乱,匹夫却已血流成河……
  这便是戈壁滩上之“山移”!这便是“山移”下之众生相!
  戈壁滩上之山移,实为一种大红风;戈壁滩上之红风,又为黑风之一种。黑风不常见,三年来一次,红风更罕见,十年难一遇。一朝迸发,摧枯拉朽,轻则一风吹过,草木人畜零落成泥,重则整座沙山滚滚移动,淹埋山村城郭,改变地形地貌,今日今次之大红风,实为他们十年来首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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