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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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三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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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一直送到城外,方始伶伶仃仃的一个人回寓。
  ①马班子即中州河南游码头之流娼称呼,湖南安徽二省靠近湘省,马班子故常到此。
  ②此联后人有传为左文襄者,其实误传。
  好容易盼到九月底边,放榜那天,急去买上一张题名录一看,一见三十六名的新科举人,正是曾国藩三个大字。还怕眼花,忙又细细一查籍贯,方知她的情人曾涤生,果然中了。连忙托人假造姓名,专人去到国藩家中给信。那时国藩也已接到省中提塘的报单,立刻兼程进省好赴鹿鸣之宴。
  一到省城,时已深夜,不便去谒房师,趁空来找如意。相见之下,这一喜自然非同小可。如意当场要求国藩娶她作妾,国藩婉言谢绝。如意因见他的原介绍人欧阳柄钧,此次没有中式,未曾一同进省,无人帮腔,正拟得闲慢慢再说。那知国藩的老太爷竹亭,奉了父命追踪上省,来替国藩办理一切酬应之事。国藩原是一位孝子,偶然逢场作戏,已觉问心有愧,一见父亲到来,自然不敢再住如意寓中。及至事情完毕,竹亭即携着国藩回家,害得国藩从此以后,没有机会再和如意重见。幸亏留下嵌着如意二字的那副对联,至今传为佳话。
  当时如意虽不如意,不才个人,想一株路柳墙花,能和钱塘苏小一般,留名后世,似乎比较汉高祖时代,戚夫人之子,名叫如意的那位皇子好得多了。
  现在单讲国藩中了举人,他家自从国初到今,乡榜之上,并未有过一个名字,国藩年仅二十四岁,已经入了贤书,①星冈等人,岂有还不笑掉牙齿之理,于是今天忙竖旗杆,明天忙上匾额,还要祭祖先,宴亲戚,谢先生,拜同年等等之事。
  曾家固是乐得不可开交,可是那位鄢三姊得了国藩中举之信,也在那儿怨死女儿没福,伤心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国藩又赠一百银子,方将鄢三姊的愁苦减去了大半。
  星冈、竹亭几个,一等大事办毕,因为湘省距京太远,主张年内起程,方才不致局促,国藩也以为然。就在十月底边,坐了轿子先到湘潭,再由湘潭雇了民船,前往汉口,再由汉口起旱入都,沿途并未耽搁,到京已在年下。及至会试期届,国藩便随各省举子进场。不料三场文字,虽然篇篇锦绣,字字珠玑,可惜不合考官眼光,一位饱学之士,竟至名落孙山。
  好在国藩为人,很有涵养功夫,此次不售,再待下科。
  回家之后,星冈、骥云都来劝慰,只有竹亭一个稍现不乐之色。国藩一概不问,仍用他的死功。
  转瞬三年,二次重复上京,亏他有志竟成,便于道光十八年的戊戍科,中式第三十八贡士,赐同进士出身。二十年授了检讨。那时曾国藩的年纪,还只二十八岁,当年即受座师穆彰阿尚书的知遇,派充顺天乡试磨勘;第二年又得国史馆的协修官。
  国藩在京既算得意,早于中试之后,叠将详细近状,分别函禀家中上人。在他初意,还想乞假回籍终养,后来既得祖父、父亲、叔父等等的家信,都来阻止;复由座师穆彰阿唤出,当面劝他移学作忠,方始不负朝廷的恩典。国藩听说,只得遵命,忙又写信禀知家中,说是既然留京供职,因在客边,须得先接家眷、一俟部署停当,即行迎养。家中得信,立即派了妥人伴送欧阳氏入都。那时欧阳柄钧也因属试不第,正想上京入监,因见乃姊入京之便,于是同伴而来。
  国藩一见柄钧同至,不禁大喜的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在愁得即日移居半截胡同,乏人相助。”
  柄钧听说,也笑上一笑道:“姊丈入了词林,既有俸银,又有同乡印结可分,大概添我一人吃饭,似不碍事。”
  国藩等欧阳氏不在身边,忙问柄钧的外室岳母,是否康健,秋鸿何不索性同来。
  柄钧见问,苦脸答称道:“你还问她呢,她也随同乃姊去世了。还是她娘,倒觉康健。”国潘听了叹息不已。
  又过几时,便把柄钧入监之事办妥。每天风雨无间,入馆办公,回寓之后,不是写家书,即是作日记,以及练字看书。不到两年,文名渐起,因此前来和他结交朋友的,很是不少。国藩本来勤于写家信的,家中的回信,也是连续不断。因而又知几个兄弟都已娶亲,且肯读书,两个妹子,也已出嫁;国藩既把家事放心,更是黾勉从公起来。谁知在那道光二十三年,翰詹科道大考的时候,又得着三桩意想不到的巧遇。
  原来大考,例分三等:考在一等的,不是升官,便是放差;考在二等前几名的,也有好处,考在二等中间,以及二等之尾的,无升无黜,平平过去;考在三等的,就有降调等等的处分。所以前清有句老话,叫做翰林怕大考。
  当时有个名叫陈暄的渐江人,他已做了翰林院侍讲多年,只因年老,既惧降调,又怕升官,便在未考之前,私去拜托他那亲戚许乃普尚书,字叫滇生的,说是他情愿考在二等稍后,无荣无辱足矣。
  许尚书答道:“这容易,你只要在你试卷上面,略略洒上三两点墨迹,我一有了记认,自能如你心愿。”
  陈暄听了,等得考试那天,自然按照所嘱办理。
  不防国藩那天,他的卷子上面,因套笔管匆促,也碰上几点墨迹,许尚书不知就里,还当国藩卷子,就是陈暄的卷子,居然把他升在二等的倒数第一名。等得将那所有试卷呈入道光皇帝的御览的时候,道光皇帝先把一等的几本卷子随便一看。放在一旁,再去抽出二等末了的几本一看。因为那时道光皇帝正死了一位爱妃,阅卷大臣要拍皇帝的马屁,题目出的是落叶赋,又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八字为韵,无非取那哀蝉落叶之意。可巧道光皇帝看到二等末了几本卷子的当口,忽然想起亡妃之事,一时悲从中来,便没心思再往下瞧,即把手上的几本卷子随便一摆,挥手即令太监拿去。
  阅卷大臣接去一看,曾国潘考在二等倒数第一的,竟变为二等顺数第一起来。起初都觉不解,及至翻开卷子一看,方才看出内中有那除非天上能开不夜之花,安得人间长种恒春之树。知道此卷说着皇帝心病,所以有此特达之知,连忙把曾国藩升补了翰林院侍讲,且放四川省的正考官。
  国藩这三桩的巧遇,第一是误洒墨迹,第二是帝随手摆错他,都一点不知,就是赋中的那一联句子,他也并不晓得宫中死了妃子之事。他是因见有那八字为音,偶然想起春燕起来,可以切题,才做上这一联的。不想阴错阳差,竟便宜他得了一件升官得差的大喜事。话虽如此,一半也是那时他已有了道学之名,做人不错,无意之中,食了此报,正合人情天理。
  国藩既已放了四川的正考官,自然择日起程,到了成都之后,总督将军以次,都到城外那座黄花馆①里,跪请圣安,然后导入闱中。正是:
  漫道文章没公道
  须知武艺本天生
  不知国藩入闱之后,有无甚么事件发生,且阅下文。
第三回 分尸饮血神勇堪惊 斗角钩心圣衷可测
  国藩入闱之后,他因自知初次衡文,不但关防严密,恐怕有人私通关节,就是对于各房官所荐卷子,也十分慎重;且将所有落卷,都要亲自查过,免有沧海遗珠之事。所以道光二十三年癸卯那科,各省中式的人材,要算四川省最盛。
  等得考毕,国藩因有王命在身,照例不得逗留。起程那日,仍由总督将军,各率所属,亲自送出东门,寄请圣安。①国藩送走众官,正待鸣锣升炮②开船,直向宜昌放去的当口,忽闻岸上人声鼎沸,喊叫连天,似乎发生重大案件样子。便命随身差弁,上岸探明报来。差弁奉命去后,直过好久,方始回船禀报,说是沐恩③上岸打听,据几个老百姓告知沐恩,说是这场祸事闹得不小。因为昨天有个名叫鲍超的游勇,从前曾在粮子④上当兵,后来革了名字。姓鲍的虽然有点武艺,因他怪喜汹酒滋事,脾气不好,川省当营官的都不肯补他名字,他便没有吃喝,只好去打烂帐。
  ①清朝仪注臣对于皇上万分恭顺,比较明朝制度尤为隆重。
  ②开船时鸣锣升炮系二品大员体制,国藩为正考官钦差排场。
  ③沐恩为武官对于上司自称词。
  ④粮子即老百姓称呼绿营之谓。
  国藩听了这儿,便问打烂账可是公口。
  差弁即把腰干一挺,双手一垂,①接口禀道:“不是的,大人所讲的公口,俗名哥老会,打烂帐就是要饭的。”
  国藩听说哦了一声微笑道:“就是教化子。”说着,又命差弁快说下去。
  差弁又接说道:“姓鲍的打了烂帐,昨天已把他的婆娘宋氏,价卖给一个下江②的南货客人,说定今天人银两交。不料此地有个姓向的老少,③老子做过一任大官,一生最是贪花好色,一见姓鲍的婆娘,长得不错,一文不给,硬要霸占。姓鲍的和他争执,他就喝令打手,要想捆起姓鲍的来。这个姓鲍的原是一位杀星转世,只一回手,就把那班打手,一连打倒几个。向老少见了自然更加大怒,自己奔去几脚就将姓鲍的婆娘,踢下一个小产娃娃。姓鲍的岂肯让他,当场一把将他一个身子一撕两爿,连淌在满地的血水,都爬在地上,一齐吃下肚去。向家的打手,一见闹出人命,飞奔报官。此地东门一带的老百姓,目见姓鲍的是个好汉子,大家叫他赶快逃走,姓鲍的反说一身做事一身当,情愿赔那狗机巴造的性命。现在闹成一片,却是大家动了公愤。”
  差弁一直讲至此地,忽然听得岸上有了开锣喝道之声,又接说道:“这个锣声,大概是成都县前来验尸来了。”
  国藩听到这儿,便将眉头一皱道:“这个姓鲍的性子也太躁了。此件案件,只有前去告状,方是正办。现在出了人命,反把一场上风官司弄得成了下风,未免可叹。”
  差弁又禀说道:“回大人的话,可要去将县里传下来问问。”
  国藩摇头道:“不必,这些事件,本是地方官的责任,我们不好过问。”说着,将手一挥道:“我们还是开我们的船吧。”差弁应了一声喳,立即退下,传谕开船。
  现在不讲国藩回京复命,先叙鲍超这边。原来鲍超字春亭,后来有了战功的时候,方才改作春霆。他是四川奉节人氏,世代务农。直到他的手上,偏偏不爱做那庄稼,只喜使拳舞棍。但因未遇名师传授,凭着天生的一股神勇,三五十个人,也还不能近他身子。不到三十岁,已经长得身长体壮,望去俨似一位天神。
  大家见他有些本领,劝他前去当兵,他就抛下一位老娘,一个婆娘,①就到粮子上混了几时。他的营官,见他捉暴客②捉匪人,是他长处,见他烂耍钱,烂喝酒是他短处,每逢误差的时候,不过责他几十军棍,尚未革他名字。有一次,马边③地方蛮子抗拒官府,本省营务处④调动他们那营去打蛮子。那时绿营的暮气已深,一遇见仗,就要溃散。
  当时鲍超,因见他们正杀得起劲的当口,一班弟兄,大家似有溃散之势,他就飞身冲到阵前,厉声大喊道:“此刻正在吃紧的时候,只要大家能够继续再打下去,一定可以得到最后的胜利。你们一有战争就要散粮子,现在老子在此地,万不能够!”
  鲍超一边声若洪钟的在喊,一边一双眼红得发火,势如一只饿虎,就要噬人一般。他的一班弟兄们,居然被他威势所慑,没敢逃跑。于是那阵,竟打上一个大大的胜仗。这场功劳谁也料得鲍超起码要升什长。①岂知他的营官,冒了他的功劳,还嫉他之才,回省之后,倒说他犯了营规,将他革去名字。鲍超当时这一气,几乎要呕血,但是没法奈何,只好卷了铺盖走路。
  回到家中,他的老娘问他怎么回家,他便把桌子一拍,气哄哄的答道:“老子已被那个球戳脸的小混蛋革了名字,老子不回家来,还在那儿干甚么!”
  他的妻子宋氏,听不过去,喝阻他道:“婆婆好言问你,你就该好好的对付,这般生相,像个甚么样儿!”
  鲍超听说,也不辩白,单把他的眼球一突道:“老子干不了那种卖沟子②的行径,你又奈何老子。快去烫酒,老子饿了整天了。”宋氏一见丈夫发火,不敢再说,单说家里没钱,拿甚么去打酒。鲍超听了,大踏步的出门而去。几天不回家来,也是常事。宋氏全凭十指,每天出去缝穷,得些零钱,养活婆婆。鲍超明明知道,也没半句慰藉妻子之语。一天鲍超的老娘,得上一场急病,不及医治而死,鲍超见了,光是干号一阵,就把他娘草草棺殓,请了四个邻人替他抬至祖茔安埋。
  邻人到来,看看棺材道:“这具虽是薄皮棺材,若是抬到你们祖茔,也有七八里地,至少须得四串大钱,酬劳我们。”鲍超拍拍他的肚兜道:“老子有的是银子,莫说四串大钱,并不算多,就是十两八两,老子看在老娘面上也得送给你们。”
  邻人听了大喜,于是高高兴兴的抬了棺材,嗳唷嗳唷的走去。鲍超和他妻子两个,没钱戴孝,就是随身衣服送葬。等得走到半路,邻人歇下棺材,要向鲍超先取抬资,因为素知鲍超为人,事情过后,便要反脸不认人的。那知鲍超本来没钱,起初拍拍肚兜,乃是一种哄人之计,此时一见大家向他逼现,倒是个直汉,不能坚持到底,只得老实说出身无分文,并说后来一定从重酬谢。
  那些邻人,一见上了鲍超之当,一齐跳了起来,内中有个较为精灵的,即和其余的三个,悄悄地做上一个手势,三人会意,仍复抬起再走,鲍超夫妇二人,还当他们情愿赊帐,方在心里暗喜。不料那些邻人,把那棺材刚刚抬到一座万丈深崖的所在,陡然之间,只见他们把那棺材向那深崖之中,砰砰的一丢,那具棺材,立时就像滚汤团一般,骨碌碌的滚将下去,及至着地,那具薄皮棺材,本不结实,早已打个稀烂,尸身跌成两段。那些邻人用出这个辣手,也怕吃了鲍超的眼前之亏,大家顿时拔脚就跑。那时鲍超又要追人,又要去顾尸首,弄得无法分身,只在那儿顿脚大骂。
  还是宋氏劝他道:“此事原是你的不是,不该去哄人家白抬棺材。况为上人之事,更加不可因此和人生气。现在并没银钱再买棺木,不如我们二人,绕至山下,索性就在此地掘个深潭,埋了婆婆再说。相公将来果有发迹之日,随时可以迁葬的。”
  鲍超初时大不为然,后来一个人想了半天,依旧一无法子。方始仍照宋氏的主张,同着宋氏绕至山下,各人找上两根断树老杈,挖成一个土穴,埋下尸身,大哭一场,方才回家。那些邻人,也怕鲍超前去寻事,早已躲开。
  鲍超和宋氏两个,又混半年,实在混不下去,前去各处吃粮,又没人肯补他的名字,只得和宋氏商量,要想将她卖给人家,得些银钱,便往下江吃粮。
  宋氏听说,掩面而泣道:“我们两个,与其一同饿死,自然你去吃粮,方有一个出身巴望,为妻为你改嫁,也是命该。”
  鲍超也就流泪的答道:“你能这样,我很感谢你的。不过此地没人敢来买你,也没人买得起你。只有随我去到成都,方有法想。”
  宋氏微喟一声,也没说话。
  哪知一到成都东门,立即闹出一场人命。
  县官一到,验了向老少之尸。鲍超一口承招,是他打死。一班老百姓看不了忍,大家联合多人,各执棒香一枝,名曰跪香,都向县官去替鲍超求情。县官命人驱散,即将鲍超带回衙门,押入死牢。
  又亏那个南货客人,因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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