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入热水,茶咋在水杯中悬浮旋舞。
她这会儿没看茶叶,看的是自己的手指。
对,就是刚才惹祸的那根。
“茶好了吗?”
潮生没好气地说:“好了。”
她把茶端过来,四皇子面前只剩了两只空碗!真的很空,一粒米都没剩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内鬼
“我听说,皇姐托内侍监的人造办东西……”
潮生看了他一眼,转过脸。
这个当然不可能瞒过他。
“生我气了?”
“谁和你生气。”
这种对话,怎么这么的幼稚呢?不光幼稚,还暧昧。简直象狗血言情剧里的对话。
四皇子笑微微的说:“别恼,让我多看看你——等下我就该走了。”
这倒是,潮生再不回去,只怕许婆婆也要起疑心。
当然她可以用大公主什么的当借口搪塞,但是每次看到许婆婆虽然苍老却不混浊的眼睛,潮生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好象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拆穿而已。
潮生站起身来:“我送你吧。”
四皇子顺势握着她的手,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潮生又说了一次:“我送你出去。”
这回四皇子顺从地站了起来,潮生拉着他的手,出了小厨房的门就变成四皇子拉着她的手了。
他轻声说:“我从花园后面的一扇小门儿进来的。”
果然……
潮生想,自己对何家这宅子的熟悉程度,可能都及不上他。这人八成连她家狗洞开在哪儿都知道。
宅子里除了芳景,肯定还有别人被他给买通!
起码守门儿的肯定收了好处。
远远的,潮生也看见那扇小门了,在一丛青竹后头,真够隐蔽的。她以前到这儿来过。可是没绕到竹子丛后面看过。
要是在现代,谁家能有这么多门啊?
“行了,你快回去吧。”
潮生点了下头。
好啊,让人回去,您得把手松开啊。手还握这么紧,让她怎么回去?
四皇子轻声说:“我天天都想见你,可是见你一面却不容易。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放你出府的。”
潮生小声说:“那我哥哥会打上门去的。”
这倒是真的。
想起威风凛凛、回京后又升官又受褒奖的大舅哥,四皇子觉得他肯定有那个胆量,也有那个实力。
“行了,快回去吧。好好儿歇着。差事永远做不完的,身体要紧。”
“嗯。”
别光嗯,得松手啊。
忽然间,四皇子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潮生向怀里一带,整个人已经贴着墙了。
潮生吃了一惊,正要出声,四皇子的手掩了上来。
“有人。”
潮生一怔,顿时也紧张起来。
要是让人发现了……好吧,他们俩这还构不上伤风败俗,可是也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四皇子耳朵比她灵,或者说比她机警。毕竟是他来做偷香窃玉的事,不机警不行。潮生就是被他提醒后才听到脚步声的。
很轻微,听起来有些仓促。
不是巡夜的婆子。她们那走路都是稳稳当当的,一步一下,结实着呢。也没有拿灯笼——园子里挺黑的,不拿灯笼很容易绊着。
潮生转过头看,那人也正好停住脚步。
借着月光,潮生看见了她的长相。
何月娥。
她来做什么?
何月娥目标明确,就是朝着那扇小门去的。
门紧紧闭着,她在门前来回走了两圈,又把耳朵贴门上去倾听动静。
门里门外都很安静,潮生疑惑地看着她。
何月娥这是等什么?
很显然,不管她等什么,都没有等到。
远处传来一声咳嗽,何月娥象受惊的兔子一样惊跳起来,然后象她来时一样飞快地,也是悄悄地又沿着原路回去了。
等她去远了,四皇子和潮生才从暗影里出来。
“她是做什么?”
潮生猜不着。她觉得她从来都猜不透何月娥的想法和做法,两人的思路从来没有交集。
要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是好事。
是传递什么东西?还是想见什么人?
她又能认识什么外面的人?
这简直不用猜。
“她这个人蠢得很,可是蠢人往往也会坏事的。”
“我知道,回来我去和嫂子商量这事,你路上当心。”
“我送你回屋。”
别!
这么你送我我送你的得送到什么时候。
潮生说:“不用担心,芳景还陪着我呢,你快回去吧。谁跟着来的?”
“车停在巷尾了,小肃在外头守着。”
四皇子轻轻抱了她一下,退了两步,手在门上轻轻弹了几下。
刚才还象蚌壳一样紧闭的门开了,四皇子又看了她一眼,才闪身出门。
潮生在那又站了片刻,心里头那种感觉令人说不上来。热热的,软软的,带着酸楚,可是又有些甜意。
芳景轻声说:“姑娘,回去吧?”
潮生点了点头。
潮生第二天去见大公主,说看见何月娥在园子后门儿那转悠。
大公主只说:“哦,这个我已经知道,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回了,先不用管她。对了,”大公主看了她一眼:“你是怎么看见她的?”
潮生顿了一下:“我正好在园子里转转……”
“哦,真巧啊。”
大公主笑得太假了,假得潮生实在没好意思再坚持“正好”的说法。
大公主肯定知道昨晚上家里来了什么人,也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好啦,没事儿。”大公主这次是真笑了:“我是过来人,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没成亲的时候,你哥哥也偷偷去瞧我。”
是么?
那会儿何云起总不在家,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好象根本就不归。那会儿他都在哪儿过的夜啊?
咳咳,潮生赶紧让思绪拐回头来,不再沿着不正常的方向发散下去。
“嗯,这些事儿本来不想和你说。”大公主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手轻轻盖在潮生的手上:“你哥哥说,希望你别有太多烦恼,快快活活的过日子,高高兴兴的出嫁。可是内宅里的事,你哥哥他是大男人,他不懂。我觉得有些事儿你该知道,不说别的,若遇到了总有个提防。王府也好,宫里也好,多得是见不得光的手段,不知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才糟糕呢。”
潮生往前探了些身子:“嫂子请说,我听着呢。”
“当年何将军被陷害一事,是有人出首密告,然后又搜拣出了两封书信,这案才办成了铁案,没等得到秋后,何将军就被问斩。”大公主用平淡的口吻说起当年的事情:“出首密告者是谁,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可是那两封信,的确是众目睽睽之下,从何将军的书房里搜出来的。”
有内鬼。
这是潮生的第一反应。
——————————
二更送上……
啊啊,其实我想更到3K的。太困了……
刷牙眯觉去。明天争取早更、多更~~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旧事
书房是何等紧要的地方,以前四皇子未离东宫,还在读书时,书房就不许一个人进,小肃一张冷脸拦着,白天晚上都不懈怠。出宫分府之后,更是严谨。书房里头只有她值守打扫,小顺和小肃绝不会两人一起出门,必有一个留下。诚王按例有一等侍卫四人,二等八人,三等十二人,都有品衔,食官俸。其中就有四人是巡守书房的。这是明面上的,暗里,肯定还有人手。
何云起的书房也是轻易不得入的。
那,何孝元书房里的信,是什么人所写,又是什么人放进去的?
“你哥哥和我说起,心里有个怀疑。如果说有这个机会的人,当时何府里的下人有这样机会的不多,寥寥三五人。可是这几个人,除了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余下几人都是何将军的亲兵,在梧漠城陷落之时,为护着他突围,都送了命,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自幼服侍,何家被抄家时也无辜枉死,似乎都不可能。还一个……就是何孝俊,或者是他妻子。”
潮生想了想,低声说:“可婆婆说,这位俊二叔一家,在父亲坏事之前,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是啊,”大公主点了下头:“可是妹妹,他们当着众人被送走了,难道不能私下再回来?何府他们住了好几年,要说门路人面儿,没人比他们更熟了。”
潮生悚然而惊,外面明明艳阳高照,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热度。
“那,他们真的回来了?”
“这个不知道。”大公主低下头,拨弄了一下扇穗:“就算想问,也没处去问,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不但何孝俊暴病猝死,他老婆温氏,他亲信的长随,妾侍,满院子的人……除了奶娘和他女儿避痘在外逃过一劫,其他人全部葬身火海,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这件事一听就有问题。
起火这种事,哪怕发生在半夜,也不会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吧?
这时候的房子又不象现代的楼房,住的密集,全挤在一起。这会儿有前院有后院,而且乡下庭院比城里还要平阔宽敞,火势没那么快蔓延,起火之后众人惊醒,时间应该足够大多数人逃生。
这其中太有问题了。
当然,可以推测是何家的仇人见何家失势,借机报复。可是何孝元何孝俊已死,完全不必再将满门老幼杀个鸡犬不留。
只能让人想到灭口。
“派人去老家打听过,四邻全细细访察了,当年的事还有不少人记忆犹新。都说晚上并没有听见什么异样动静,只后来发现火起,才纷纷起来呼喊找水救火。可那时何家院里已经是一团死寂,并无一人逃出……火势极大,冬天井干河涸没法救……”
那是因为,火起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已经都死了吧?
什么人下的手?
这灭口的人,和陷害何孝元的人,就算不是同一人,也必然有密切关系。
“那,何月娥和乳娘黄氏为什么逃脱了性命?”
大公主摇了摇头:“兴许是觉得两三岁的娃娃不会知道什么事,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收手了。”
“那,后来呢?”
潮生记得以前看过一句话,当一个人死了,找不出凶手的时候,就看他死了谁得了最大的利益。
这人身上一定能查出些什么来。
“何家覆灭,宋家势颓,而陆家兴起,国舅陆达更是坐上了兵部的头把椅子,位高权重……”大公主说:“当时的事情牵连很广,还有许多人家,包括何夫人的娘家崔氏,也打那时候起就沉寂下来。西北大片好土,都拱手送人。你哥哥发配,我出嫁……”
大公主称自己的公公婆婆为何将军何夫人,潮生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
而且现在也顾不上这个。
潮生敏锐地抓住一个问题:“得了好处的,就是陆皇后和陆家?温家当年与何家也算姻亲,可是没有受牵连,温御史还升了御史台大夫——何月娥这些日子的行为,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系吗?”
“你哥哥积功升迁之后,温家立刻把这个扔在乡下十几年的孤女接了来,还取了你的名字。要说他们没别的盘算,你信么?”
潮生摇了摇头。
“何月娥的事情,你哥哥心里也有数。温家把她送来,肯定是有打算的。”
“她……不知道自己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我看那个乳娘黄氏可能心里有数,但她不敢讲。否则的话,当初都杀了这么多人,不差她一个。又或者,她可能就是温家安在何月娥身边的。那院儿里从温家带来的两个小丫鬟,到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那么上次何月娥想进何云起的书房,是为什么呢?
难道还想着把当年的事重演一遍?
此时已经与往日不同了,再说,何月娥那个性子,实在不是什么卧底探子的料,要进书房吵得人尽皆知——倒是黄氏和小丫鬟更可能是被安插进来的。有何月娥在前面上窜下跳,她们倒是很不起眼。
是的,很不起眼。
潮生对何月娥从温家带来的小丫鬟就没有多深的印象,两个人都不大出院门,见着的时候总是低眉顺眼的,没有什么存在感。这倒是很符合当探子的条件——不起眼。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妹妹去做什么……”大公主拉着她的手,十分恳切地说:“过去你哥哥护不了你,让你进宫吃了不少的苦。我今天把事情和你说,只是想让你有个提防。温家和陆家一系,乃至皇后……都要小心提防。你在宫中待的日子不短,知道宫中阴私手段极多。王府的人也不见得都能信得过。”
潮生用力点头。
说起皇后的算计,潮生真不陌生。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就担心皇后的算计。虽然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陈素萍和秋砚背后的人,到底是皇后,还是陈妃。可是那时候处境险恶,潮生绝不敢喝别人倒的水,也不敢一个人出宜秋宫的门,绝不轻信别人的言语,哪怕就是身边的人。
谁也不能相信,哪怕睡觉的时候也得睁着一只眼睛。
在宫里头,许多人都是这么生存下来的。战战兢兢,年复一年。
大公主倒也为潮生的镇定冷静觉得欣喜。
潮生平时不声不响的,可并不是心里没数的人。看来在宫中的经历也没有坏处——没在宫里生活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到那里面的严苛与残酷的,也不可能领会消化她刚才那番话。
欣慰吗?当然欣慰。毕竟这一家人,也得要相处起来才有感情。要是小姑子不是潮生这样聪慧乖巧百里挑一的,而是何月娥那样愚顽不灵的,她也有得头疼。
可是欣慰的时候,也有些心酸。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心灵手巧,进退有度的。都得吃亏,吃苦,受了伤受了罪,才一样一样都学会。
越灵巧,说明付出的代价越大。
“嫂子当年嫁到昆州,也是陆皇后逼迫的吗?”
大公主摇头说:“不,是我自己要去的。但是,也可以说是她逼迫的。我母后死了,我弟弟也……我如果留在宫中,嫁在京中,那会怎么样?时时处处,战战兢兢,就算有父皇撑腰,也要仰皇后鼻息,她要搓我扁,我就不能圆。那样的话,只怕我也早活不到现在了。”
而以大公主的傲气,她是元后嫡长女,要她向继后低头服软,讨好求生,她也肯定无法忍耐。
所以……
当时她的选择,也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不留后路了。
就象她自己说的,到了昆州,吃的住的全不惯,连那边的人说话都听不懂。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已经三十多岁,粗蛮不堪的异族丈夫。
这么些年,大公主在那里不知怎么熬下来的,到现在才怀上头一个孩子。
都不容易啊。
姑嫂二人这一刻倒是很有志一同的,替对方感慨起来。
“对了,老四要下次再这么偷偷摸摸的,你不要理会他。不能惯他这毛病。偷成习惯了,就不稀罕了。要钓鱼,就不能给鱼吃饱,饵得拴好了,姑娘家矜贵着呢。”
这话说得潮生不知怎么回应了,只笑。
本来她也觉得不会瞒过大公主的,不过宁叫人知,莫叫人见嘛。现在大公主这么当面说出来,总让人脸上有点抹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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