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热热的,但是动作笨拙,又没敢用力,慢慢的弄,好一会儿才拆下一只来。
她的头发散了几丝下来,搭在他的手背上。他拂开,可是头发顽皮的又滑过来,他就再拂开。
如是再三,才把两只耳坠都取下来了。潮生可以闻到他呼吸间吞吐的酒气,并不难闻,可是一定喝了不少。
他把两只耳坠一起递过来,潮生把耳坠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子。他站在身后,手臂把她环住了,手掌就覆在她的手上。
潮生整个人被他包在了怀里,只觉得背上象贴着一块火炭,火星已经烧到身上来。她心里慌慌地没底,轻声说:“我给你倒杯茶来吧。”
“好。” 可是他却没松开手。潮生侧过身说:“你坐下歇一会儿。”
他才顺势松开了。潮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四皇子接过去喝了,潮生又倒了一杯,再倒第三杯的时候,四皇子可不再喝了。
潮生拿着那杯子还等他接过去,四皇子笑了,低声说:“喝不下了。” “啊……” 真的。本来已经喝了酒,哪能接二连三的再灌下茶去。
“屋子还中意吗?是按你的意思摆的。要是看着不好,回来再重新挪放位置。”
“挺好的。”
潮生声音也轻:“我看见后面箱子里有你的东西。”
“嗯。”
“这儿离小书房地产也近。”
“是近一些。”
他说其他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你……” “我……” 两人一起出声,又都停住了。
四皇子说:“我去把衣裳换一换,洗把脸,一身的酒气别熏了你。”
“嗯。” 潮生开柜子取了便袍出来让他替换。
隔着一道门,听着那边水声淅淅沥沥的,心里刚才的慌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平定下来了。龙凤喜烛照得一屋里暖融融的,床已经重新铺好了,一条长长的合欢枕,被子也只有一床。
她摸着枕头有些出神。手指慢慢滑动。微微凹凸的,精致的花朵在指尖缓缓的延伸绽开。
四皇子出来,就看见她坐在那里出神。 “在想什么?”
“嗯?我想……这会儿是真的,不是做梦吧?”
四皇子在她身旁坐下来:“自然不是做梦。” 他握着她地手,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想起从前的分分合合,只觉得这一刻不比安谧珍贵。
“我带你看看院子吧。”
“现在?” “嗯,就现在。不用其他人跟着,我领你瞧憔。” 一对新人象做贼一样,悄悄从屋里溜出来。
“这边院子以前一直空着,咱们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我想着你住这里合适,所以让人赶着收拾出来。”
他们出了院门。夹道两边都是高高的墙,挡住了月光。潮生觉得他们两个人简直象两只小老鼠一样,偷偷的在高墙的阴影下穿行。
“那边就是小书房。回来我让人在院子这边开扇小门,要过去的话走两步出了门就行。” “有人来了。”
巡夜的人从那一边走过来,四皇子拉着她快步绕过墙角,推开一扇门,两人躲在门后,听着巡夜的脚步声响,从门外头走了过去。
黑暗中,两个人的心都跳得很快。 ……潮生握紧了他的手。明明是明媒正娶的新婚夫妻,却不在新房好好儿待着,跟偷怀的人一样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 她想笑。
而且也笑了。
反正这里很黑,他看不到。
“你笑什么。”
“没有。”
“真没有?”
“真的没有。”
他的手轻轻摸索着,停在他的脸颊边,“明明就笑了。”
潮生实在忍不住,肩膀微微颤抖。四皇子也笑了。
做贼的感觉很新鲜,偶一边之,也不错。听着巡夜的人走远了,两人才打开门出来。他们围着院子转了一个大圈,潮生对这儿的地势可不如他熟悉就任凭他拉着手,在安静的夜色中往前一直走。月光投在地下,象是落了一层霜。
脚步走落间的影子,就象一个个足印,浅浅的,却没留下什么痕迹。他们又悄悄溜回院子里。
新房的窗子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没人察觉这对小夫妻偷溜出去了一趟。等进了屋,关上门,潮生靠在门边,朝外看了一眼,松了一大口气。
“要是让看见,非说我们胡闹不可。”太丢人,也太不成体统了。
四皇子凑了过来:“放心吧,就是看见了,他们也不敢说。” 好吧,他说得对。她靠在门边,两人离得那样近。他的头微微垂着,他靠得近,她知道。可是她不敢抬起头来。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心跳得那么快,象是要从喉咙里跃出来。
“潮生/”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他的手掌托着她的脸庞,她被动的,把头抬了起来。窗子也许没有关严,细细的风不知从哪儿吹来,帐幔轻微的摇晃,光影明暗不定,远处隐约的嘈杂与室内的安静交错着,讼人不知今夕何夕。
其实也许并没有风,是她的错觉。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也陌生。
他们曾经朝夕相处,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可是现在不一样。
从今往后,都不一样。她坐在哪里,看着他放下帐子。
床的里面成了一方小小的,与外界完全了隔绝的小天地。
解开了衣带,衣裳松松的从肩膀上滑落,露出细细的红绫带子,攀在玲珑精致的肩头,大红的肚兜衬着他的肌肤格外白皙晶莹。漆黑的头发披了下来,象水一样柔软。
他的唇在她的颈项边厮磨流连。一瞬间,潮生的呼吸都停止了,头微微的朝后仰,深吸了口气,又无力的缓缓呼出。
他紧紧的抱着她,象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灯……”她含含糊糊地说:“熄了灯……”
他说:龙凤烛,是不能熄的。
“灯……”
不是龙凤对烛,她看到了,帐角还挂着琉璃灯,把一切都映得那么清楚。她伸出手,可是还差着一点,够不着。
他伸出手,扣着了灯,然后把烛芯捻灭了。
帐子里顿时暗了下来,稠红的,侬艳的,影影绰绰的人,模模糊糊的。
潮生被他紧紧抱着,呼吸急促起来。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和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是这样一种感觉。
血液象是被煮沸了一样翻腾着,他急切的亲吻她,潮生的头发散开来,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向下一路仔细的抚摩着,一寸都没有漏过。潮生胡乱的摸索着,他的头发也散开了,缠在她的指缝间,他的额头宽宽的,曾有人说这是文曲额颐,代表着这人一定很聪明。
而他的眉毛平时看着很舒展服贴,现在摸起来却是毛茸茸的,并不那么柔软,扎着手心有些微痒。他的鼻梁很挺,唇是灼热而潮湿的…… 他忽然在她手指上咬了一下,潮生想缩回手,他却衔住了她的指头,舌尖细细的摸绘她的指腹指缘,热,痒,还有刺痛……
她喘不过气来,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火热。很惶恐,也很坦然。然而,痛是一定痛的。
潮生几乎哭出来声来。不,她没出声。
她急切的吻他,象是溺水的人索求空气一样寻找他的唇,胡乱吸吮啮咬。
也是亲吻真的是能止痛的。琉璃灯下面的玉穗子晃动着,发出细细的“叮叮”声音。陌生的感觉,陌生的体验。潮生一点力气都没有 ,因为四周昏暗,看不清楚,所以感觉越发鲜明。
那叮叮的声音静了一会儿,又响起来,由缓渐急。到后来,就象是落了一场急雨。
第二一0章 拜见
据说,初夜比挖个菜窖都累。
潮生以前听着这句话只是觉得有趣,完全没体会到,这初夜和挖菜窖是怎么被联系到一块儿的。
现在她明白了。
这两样都很……嗯,很锻炼腰力?
嗯?还联想不起来?那请找把锄头,去挖个菜窖试试看,试完,保证就知道了。
好,扯回原题来。
初夜过了,一早起来,该是个什么景况?
阳光,微风,带露珠的鲜花,早餐——还有没刷牙的早安吻。
嗯,这些是电影中会有的。
现实中很难有。
比如,潮生这里就不大可能有,她现在处境是“丑媳妇终须见公婆”。
这公婆住得还有点远,得坐车去说早安。
其实不早了。
皇帝还有朝会,潮生他们拜见皇帝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了。
公公么,相对于婆婆来说,往往只是一个符号,他在内宫或是内宅通常并没有存在感,具体的,就象一部叫什么高高挂的电影,里面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没让人看见他的脸。
但这位公公的存在感太强了。
潮生和四皇子一起,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皇帝笑呵呵地说:“起来,起来。”
看着很和气的。
皇帝笑着拈着胡子,他和潮生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从潮生第一次在烟霞宫见到他到现在,说来也好几年了,皇帝却好象一点都没有变过。衣裳还是那衣裳,人也是那个人。
皇帝完全是了一副和儿子媳妇唠家常的口气:“你们家娶了朕的女儿,又还给朕个儿媳,这要算起来,朕可没有吃亏啊。”
那是,您是皇帝啊,天底下有人能让您吃亏嘛?
皇帝很通情达理,还打趣了一句:“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潮生看看四皇子,然后只能羞涩的点了一下头。
算,太算了。
就算不算,皇帝说算,那也一定算。
皇帝给了一堆赏赐,全是观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这些东西一不能吃不能穿,因为有内造记号也不能拿出去换钱——
接着要去拜见皇后。
话说,虽然对于潮生来说,皇后的大名如雷贯耳,可是她从来没见过皇后。
这不奇怪,宫里头宫人宦官没有上万也绝不少于八千,见过皇后的有几人呢?
潮生忍不住好奇,在去椒房殿的路上问四皇子:“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皇子想了一下才回答:“你见到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回答?
椒房殿檐如凤翼,住着皇帝的正妻。
从前,这里住的是蔡皇后,现在则是陆皇后。
潮生想一想,虽然她从来没见过皇后,可是她身边的人,或多或少和住在这里的人都有些关系。她一直的经历,也都和皇后有关系。
陈妃,四皇子,大公主……
女官笑着迎出来:“诚王、王妃来了。皇后娘娘和诸位主子都等着呢。”
潮生深吸了口气。
拜见皇帝不过是开胃小菜。
正经的考验在这儿等着呢。
四皇子轻声说:“别怕。”
潮生朝他笑了一下。不过她觉得自己这个笑容可能有点发挥失常。因为四皇子安慰的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两人迈步进殿。
殿里已经坐了许多人——全是女人。
正中位置上坐着一个穿大红锦袍的女人。只看服色的话,说不定以有会以为她才是新娘子。
潮生和四皇子向她行礼。
陆皇后声音清朗:“快快起来。”
潮生缓缓站起身来。
皇后说:“你近前来我瞧瞧。”
潮生依言朝前走了几步。
皇后微微欠身,拉起她一只手。
皇后这只伸出来的手上戴了两枚指套,她的手柔滑细白,指甲涂成了大红色,更显得手白。
只这一双手,就已经称得上女人中的女人了。
“这孩子生得好,喏,你们也瞧瞧,和诚王倒真是般配啊。”
潮生配合的垂着头,抿着唇,一副羞答答的小媳妇状。
这低头的本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是将来,还都是派得上用场的。装老实、装害羞……时时用得上。
刚才抬头时瞥了一眼,她看见了陆皇后的模样。
无怪李姑姑她们说起时,不管口气如何,都不能否认陆皇后的美貌。
陆皇后生得的确很美,眉眼描绘得精致而华美,一张脸全然看不出年纪,一眼看过去,让人惊艳,完全想不到她的身份。
她已经是三皇子六皇子两个皇子的母亲,做了祖母,可是她还是美得如此令人心动。
是的,她也应该很美。
不然当时的那些妃嫔、美人们,不会被她一一打败,从从容容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潮生一瞬间又想到了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皇后这张红颜背后,不知铺垫了多少人的血泪与白骨。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身上发冷。大殿里本来就比外面阴寒,纵然有这么多人在,也并不显得多热闹。
一想到那些事情,那些人,陆皇后的美貌在潮生眼中,顿时褪色。鲜亮的红仿佛血染,晶莹的白好似白骨。
殿里还有潮生曾经见过的贤妃与贵妃。贤妃穿绿,贵妃穿紫。殿中只有两个人穿红。
陆皇后,她是皇后。
潮生是新娘,未满三朝,也穿着红。
潮生也得向有份位的妃嫔行礼——
贤妃笑微微的,说话里外透着和气:“快别多礼了。我看这孩子又知礼,又懂事,诚王可不能欺负了人家,要不我们可不能饶你。”
旁边的人也跟着打趣四皇子,四皇子微笑着立在一旁,那些打趣也好,调侃也好,一律照单全收。
轮着贵妃时,她毫不掩饰,上下打量了潮生,笑着说:“哎哟哟,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鲜嫩嫩水灵灵,才发觉我是真老了啊。”
贤妃嗔她:“胡说,我比你还大呢,我可没觉得自己老。”
“哎哟,怎么不老?瞧瞧,皇后娘娘都当祖母了,我呢,说不定过两年也抱上孙子了,还能不服老?”
贤妃只是微笑,没接话茬。
贤妃生过孩子,只是没能活下来。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不再侍寝,不会再做母亲,更不会有做祖母的机会。
宫里头数得上的几位妃嫔都在这里。
女官一一替潮生引见:“这位是安妃娘娘。”
潮生礼数半分不错,稳稳的福身:“见过安妃娘娘。”
“……不必多礼。”
潮生抬起头来。
事隔数年,她又一次见到了陈妃。
这位旧主子,已经变得让潮生完全认不出来了。
论年纪,她比皇后、贤妃都要年轻。论美貌,陈妃当年也是柔情款款秀美动人的佳丽。可是现在潮生面前的这位妃子,却一脸憔悴苍老,脂粉象是浮在肌肤上头,一点都没能让她看起来有多么动人,反而更凸显了她气色极其不好。
她看着潮生的时候,目光有些茫然。
潮生都不能肯定,她把自己认出来了没有。
应该认得出。她曾经给陈妃梳过那么多次头。虽然过去了数年,可是……她相信陈妃不会忘。
但是她的表情……
贵妃说了句:“安妃姐姐的见面礼呢?可不会想赖了不给吧?”
安妃有些尴尬,她和贵妃放在一起看,简直象是母女两个。
她命宫人取出见面礼,匆匆说了句早生贵子之类的吉利话。
除了这几位妃子,其他人的身份就不够让潮生问安拜见了。皇后笑着问:“诚王大喜,听说皇上给了半旬的假?”
四皇子恭敬地答了句:“正是。”
皇后说:“工部事务繁杂,你就趁这会儿好好歇几天,也多陪陪新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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