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这是厨房用的点心模子。”
“哦。”四皇子拿起一个来看:“平常就是用这个做糕点?”
“有些花样平常的是不大用的。厨房平时用的都是木模子,打出来的样儿也不过是福禄喜财、多是方形圆形菱形,虽然不及这个精致,但是方便。这个是有节庆喜事时用的……”
四皇子明白了,把盒子盖上,春墨伸手接了过来。不等四皇子问,她已经说:“这紫玉葡萄是二皇子赏给潮生的。”
“唔。”四皇子看来丝毫没把这葡萄放在心上,转身朝里走,春墨连忙跟上。
就剩潮生在这里捧着葡萄了……
当然这葡萄潮生不能独享,吃独食不管在哪里都是大忌。分分送送下来,她自己落下的不多了。
可是这葡萄真好吃,皮薄的一碰就破,里头的汁水如蜂蜜般浓稠。虽然皮是紫的,果肉却是有点金色的,闻起来那股甜香浓郁得象酒香一样。
不愧是贡品呀!
晚上潮生就和春墨解释了。三言两语就说清楚,她曾经看着葡萄笑,二皇子以为她馋嘴,然后今天才会给她葡萄……
春墨也笑了,看起来白天的忌惮已经抛开了。潮生趁机问:“我看二皇子那回怎么是从后面走的……”
“哦,后面本来是有道竹篱的,后来破损了就没有再修过,大概二皇子是从那里过来的。”
春墨也拈了一颗紫玉葡萄,细细剥了皮放进嘴里,表情是由衷地享受:“殿下往年的得的,还能沾光尝个味儿。今年的全给八皇子了,倒是托你的福才吃着这个。”
潮生笑着低下头。
“不过,你倒是投了二皇子的缘,这可难得。”春墨坐近了些:“对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玉佳,听说没三天就受了罚。”
“咦?是怎么回事啊?”
“肯定是犯了错。”青墨作为华叶居的头等宫女,自然有她的消息来源:“错了规矩,被罚了跪,好几天没下得了床,现在如何倒不清楚,应该是赶下去做杂活了吧?反正我没在宜秋宫里再见着她。”
潮生也没见过——可她还以为是因为彼此都忙,规矩又严,所以没碰上呢。
罚跪听起来比挨打强,可是个中滋味儿,那是谁跪谁知道啊。冬天跪的时候长了,有人的腿就直接冻坏了,夏天顶着太阳跪,严重脱水中暑,甚至要了命的也有啊。
真没想到。
虽然并不熟悉,潮生也有些替玉佳担心。
还有,含薰在松涛阁过的怎么样呢?
这些天忙得很,都没见过她。采珠也没消息……
还有满儿,不知她到了掖庭宫适应吗?会不会也犯了规矩挨罚挨打?
“咦?你吃葡萄怎么不吐籽?”
潮生怔了一下,刚才她走了神,都咽了。
她笑着说:“听说葡萄籽对身体也有好处,吐了可惜。”
春墨哈哈笑:“怪不得二皇子那样说你……你也真够馋的。”
第三十三章 闲话
连含薰都听说了。
好不容易见着一面,含薰劈头一句话是:“听说我们殿下赏了你葡萄吃?”
潮生大囧——是不是整个宜秋宫都知道这事儿了?
含薰笑着说:“行啦,我不是来取笑你的。这小半天我没事儿,你呢?”
“我也没事儿。”
两人在假山后头坐下来,潮生从袖里摸出个小盒子:“给你。”
“什么?”
含薰打开来看,里面是几个又大又圆的紫玉葡萄。
“你……”她抬起头来。
“我给你留的,要不是今天遇上你,我就自己吃了,这个不经放,你尝尝。”
含薰笑着拈了一颗,也不剥皮,就这么放进嘴里。咬一下,她的眼睛就眯了起来:“真甜。你也吃啊。”
潮生也拿起一颗直接扔进嘴里。
“听说过几天就是四皇子殿下的生辰了?你些天很忙吧?眼窝都青了。”
“没事儿,都忙完了。”潮生摸摸脸颊:“万事俱备,就等正日子来了。”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葡萄本不多,很快吃光了。含薰拿帕子擦手:“采珠最近是来不了东宫了,她主子抄经有功,已经升为美人啦。”
潮生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前天十公主来我们这儿做客说起来的。”
“公主啊?”
这种传说中亮闪闪娇嫩嫩的生物,潮生只有耳闻,尚未曾亲眼目睹过。
“是啊。”含薰说:“当时我帮着端茶,听见七公主和我们殿下说话。”含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还提到了安妃娘娘。”
安妃两个字,象一根细针,又狠又准的扎在潮生耳朵里。
“她……如何了?”
“似乎又变成老样子了。”含薰轻声说:“皇上虽然给了她封号,又挪了一处地方给她住,可是没再宠过她,她似乎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过年时还在正宴上晕了一次,惹得皇上和皇后不快……”
潮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生就是这样无常。
有句话怎么说来?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当时陈妃重新得宠,烟霞宫一片欢腾。及至陈妃有孕,这是巨大的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
愿意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卷进那件事情里头的人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不,唯一一个例外是青镜。
也就是李才人。
潮生直觉,当时屋里的几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知道内情。
岁暮也许知道的最多,可她已经死了。
皇帝与安妃……潮生是不必去指望。
还有一个就是青镜。
当时她也在屋里,可是相比岁暮、潮生,还有烟霞宫的其他人,际遇却是天壤之别。
“其实我也想不通。既然想不通的事,就别再去想了。”含薰握着她的手小声说:“吃了那么多苦,刚刚算熬出头了,可别再栽进去。好多事儿咱们不懂,那就别一头撞上去,要知道绕开来走才行。”
“我也知道。可是心里……时常会想起来那时候的事。岁暮姐姐还有小半年就出宫了,她还还算着自己攒的钱够置几亩地呢……”
含薰眼圈一红:“谁说不是。当时不觉得,现在一比,岁暮姐姐待人是真好,从来不打骂……”
潮生一怔:“现在有人打骂你?”
含薰连忙摇头:“没有,现在好了。就是刚来时候经了点,新人都要过那么一遭的,据说治得服贴了,惧怕了,以后就好使唤。”
这个传统潮生也知道。
不过好在,她这回运气不错。华叶居人手奇缺急等着使唤,春墨没那个时间和精力挫她锐气。再说,她和含薰不一样,当时含薰被分到这里来,可以算做部门间平调,原来松涛阁的人自然忌惮,必要先上一顿杀威棒。但潮生过来,是破格录用。她既有不清白的历史,起点又着实太低——浣衣巷啊,真是低到了底了。所以春墨她们完全不用担心她有傲气。傲什么?她指着哪一点傲?敢翘尾巴,一句话就把她打回原形。
“唉,好些日子没见采珠,以后只怕不容易再见她。”
“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也不一定要多见。”
大家都同住在这高高的宫墙里头,可是要见一面却那么难。
当初在浣衣巷时,采珠还能借取衣送衣的功夫见她一面。现在到了东宫,却再难见着了。
“十公主的原话说‘瞧她那个样,病歪歪的装西施?可西施也没那么老啊。’”含薰小声说:“十公主是由贤妃抚养长大的,安妃那件事情,贤妃也受了连累,十公主自然替她抱不平。”
“贤妃也……”
“嘘,小声些。贵妃娘娘当时也狠狠闹了一场,吃了训斥,被禁足大半年,她的娘家人好象也因此在朝中沉寂下来。宫里人也有人偷偷说就是贵妃……只是皇上看在皇子的份上没有太追究她。”含薰跟潮生咬耳朵:“我也是刚知道这事。你说,真会是贵妃她害了安妃吗?”
含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贤妃、贵妃和陈妃,她们是有宿怨的。陈妃如果重新得势,说不定就会想和老冤家算一算旧账。但是……
但是潮生觉得,这事情应该不会是这样简单的。
安妃当时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她家中背景并不强硬,自己年纪已经偏大了,就算生下一个儿子来,倚仗也没大到可以和贤妃、贵妃叫板的地步。如果贤妃和贵妃只因担心将来就未雨绸缪……
那这手段也太粗浅直白了吧?
能混到妃位的女人,就算要动手,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非得自己前脚跑到烟霞宫去,后脚陈妃就出事?活生生明晃晃把一个黑锅扣到自己头上?
不是。
潮生可以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看宫斗大戏的经验判定,贵妃是个顶缸的。
真正动手的应该另有其人。
俗话还说呢,咬人的狗不叫。
贤妃和贵妃不知为什么去找安妃示威,但是这汪汪叫得凶的,只怕并不是那咬人的。
唉,可是现在琢磨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啊。
难道安妃的胎能保住?岁暮能活过来吗?
她挨的打吃的苦现在想想倒不算什么,不吃不堑不长一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含薰不能久待:“我先回去啦,过两天你们那儿要热闹,说不得还要借我们过去帮手,到时候咱们再找机会说话。”
春墨终于决定要送什么寿礼了:笔袋一个。
这个可谓既大方又美观还实用。四皇子天天要念书,笔袋是不能离身的。看着笔袋,也难免会想起做笔袋的人……
嗯,春墨这选得好,大概是挖空了心思琢磨的。
第三十四章 齐聚
时间紧任务重,春墨要赶工,还要出细活儿,未免急燥上火。潮生这两天被她找碴训斥的次数两手数不过来。每到这种时候,潮生就给她低头,必要时认两句错。
开窗子嫌风吹了线,点了灯嫌烟气熏眼,走路说脚步声太重。连她自己做不下去,潮生客气一句:“要不要我替你做几针你歇一歇?”都能惹得她发脾气。
潮生干脆把头一缩,当自己不存在。
好在紧赶慢赶,在四皇子生辰之前,春墨的笔袋总算完工了,她宝贝得很,用细绢包了起来,谁要也不愿意给看。
好吧,潮生理解她的心情。谁送礼物不希望有点儿神秘感有点儿惊喜?事先大家都知道了,还惊个毛啊。
潮生她们这些人是不用想着送什么礼物的,幸好幸好。
就算送,她们能送出什么来?大家都穷得叮当响,一点点可怜的月俸,经常是存不住的。
也就是那天给寿星磕个头算拜寿了——四皇子得倒过来给她们发红包。
不过即使是过生辰,四皇子还是一样早早起来便去了崇文馆,留下这些人一通忙活。将院子清好,铺上地毡,摆好桌椅,折好的鲜好插在瓶里,处处妆点得花园锦簇。
潮生给秋砚打下手——其实秋砚是看不惯她被春墨支得团团转,特意让她松快松快。
厨房里也忙,可是忙得有条不紊,每个人应该做什么都分派得清清楚楚,可见李姑姑是个有能耐的。她一边吆喝人把蒸笼抬出去,里面都是擀好了蒸得半熟的面条,要拿出去用水淖再晾,一边还从另一边小蒸笼里拿出个碟子来:“来来,尝尝。”
潮生看看秋砚,秋砚笑着说:“尝尝吧,看看味道甜淡。馅儿是我和李姑姑商量着拌的,平时吃来吃去就是那几样,玫瑰桂花绿豆枣泥,没点儿新鲜的,这个你尝尝如何?”
潮生拿了一个,掰开来,腾腾的热气和甜香一起逸出来。
果然不是寻常的那些料。
咬一口,甜里面透着微微的酸,一股清香。
“能吃出来吗?”
“好象……有些杏子酸?”
“对啦。”秋砚嘉许地说:“就是拿风干的杏脯桃脯切碎了拌的,特意没有加香油蜂蜜那些,怕腻了,还混着磨碎的鲜莲子,味道不错吧?”
“很是爽口,一点不腻。”
“嗯,那就好。”秋砚也尝了一个:“殿下也不是很喜欢甜腻之物,这个大概能赏脸多吃一块。”
“其实过寿嘛,吃寿糕是好兆头,不吃糕怎么高寿嘛。”
潮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忍不住笑了。
“原来要吃糕是要讨好采头。”
李姑姑说:“那是自然。长寿面也是图个吉利。这些东西做得好吃不好吃倒是其次,反正殿下为了应景也得吃上几口。”
做点心用的就是那天潮生去取回来的模子。
屋里还其他已经做好的菜,一样一样放在案板上。
“行啦,咱们出去吧,别在这儿添乱。”
潮生随秋砚出来,听着她说:“春墨倒没有坏心,不过有的时候急躁一点,你不要放在心里。”
“我知道的,秋砚姐。”
“说起来你挺好的,又细心又能干,也不是那样不安分的人。一来的时候我还悬着心,现在倒松了一大口气了。你瞧瞧我们这儿,一共就这么仨俩歪瓜裂枣,笨的太笨,什么事儿都做不好。有点小聪明的呢,又不大安分。”秋砚指指西院:“原来你冬纸、夏笔两位姐姐在时,哪用我操心这些。”
潮生只是抿着嘴,微低垂着头跟着她走。
“原来魏公公说是从掖庭挑几个人补过来,殿下又说喜欢清净,不喜欢那么多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结果魏公公就领了两个人,中间还被截走一个。好在你一个顶俩,让我省了不少心哪。”
潮生抬头,秋砚冲她笑笑。
“那秋砚姐得给我双份儿的月俸哪。”
秋砚一怔,哈哈的笑:“原来你还会说俏皮话哪?我还以为你木头木脑的。好了说正经的,今天只怕要好忙活一通,大约会来好几位殿下,热闹是热闹,可是一忙就容易出错。你可得给我小心点看紧了,别出什么大纰漏。”
“嗯!”潮生点头应道:“我一定当心。”
二殿下头一个来了,他是和十公主一起来的。这二位是同胞兄妹,刘妃去世后,十公主由贤妃抚养的。
潮生给她上茶时,十公主看她一眼:“你新来的吧?”
潮生应了一声:“是。”
十公主接过茶,忽然掩袖一笑,钗头的珍珠微微颤动:“我知道了,你是二哥说过的那个‘葡萄’吧?”
潮生头更深的低下去,正经从容地说:“奴婢名叫潮生。”
十公主放下茶盅:“抬起头我瞧瞧。”
潮生微微抬起头来,十公主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这姿势要是放在一男一女身上,那就是标准的调戏啊调戏!
“嗯,这眼生的好,是很象葡萄。”十公主说:“那葡萄好吃吧?二哥连我都没给,一股齐儿都给你了。”
潮生可真不敢和这位公主继续讨论葡萄。
好不容易周围的人才对这个话题热度减褪,再让十公主挑起来……那又是好多天不得安宁。
十公主生得很美,眉眼和二皇子很相似,只是更娇俏柔美。大约是为着贺寿,她穿着一件缃红宫装,下面是一条细绫百折裙,额上点着梅花妆。
潮生没穿越之前,总觉得有些古装剧里的扮相很扯,什么贴钻彩绘的一起上,看起来怪异之极。可是穿来之后才发现,这时候的女人化起妆来其实一点儿不比现代人差。宫中的贵人细碎的金银箔剪成各式各样的花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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