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
厨房的人一得了这个信儿,立时炸了窝,人象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李姑姑叉着腰,气得反倒笑出来。
“都给我站住!”
张飞曾在长坂坡一声大喝震住了曹兵,李姑姑在门口这一声断喝也震住了一厨房的人。
“都慌什么慌?传话的人也说了,不必费事张罗,殿下平时吃什么就预备什么。”李姑姑一一分派,谁干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这下众人有了主心骨,按部就班的忙活起来。
皇帝又要留下吃饭?
潮生都有了心理阴影了。
可是看李姑姑有条不紊指挥若定的样子,潮生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出息了点。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运气也不见得总是那么差,难道饭菜还能次次都吃出什么毛病来?
李姑姑按着二皇子平时的口味习惯预备了饭菜,盛好汤之后秋砚有点不放心:“这样……能行么?是不是太简慢了一点?”
李姑姑瞅她一眼:“不是说,皇上吩咐按平时的做么?平时殿下不就是这么吃的?要是弄上一整桌山珍海味的,皇上说不定还以为殿下天天如此豪奢糜费呢,那不是弄巧成拙了?”
潮生在一旁听着大为惊奇,李姑姑看起来挺不拘小节的一个人,可是连弄巧成拙这样的成语都会用。
秋砚深以为是:“对对,还是您说得是正理儿。反正姑姑的手艺一向是好的,皇上就算不怎么满意,也不至于太不满意。”
第五十章 玉坠
蒸松酪,炒青芽这些都是四皇子平时喜欢的小菜。只有一味八宝鸭子算是样大菜。虽然李姑姑自信满满,但委实也太家常了些。两样点心也就是糖水桂花羹和翡翠粟粉糕,看着也不够精致。
不知皇帝习惯了山珍海味玉粒金莼的肠胃能不能习惯得了这样的清淡小菜。
结果过了小半个时辰,秋砚喜孜孜的回来了:“姑姑,姑姑,皇上赏你呢,说菜色很好,爽口鲜美。”
李姑姑只是一笑,对皇帝的赏也没表现出诚惶诚恐,感激涕零来。
潮生不知道李姑姑年轻时候什么样。从现在李姑姑的样貌看,年轻时应该也不是什么美人,说话声音特别洪亮,一双手也谈不上纤秀。但是这会儿潮生觉得李姑姑很有大将之风,处变不惊。
这种淡定是经过岁月磨砺,经过人生的跌宕起伏,才淬练出来的。
潮生心里大为钦服。
瞧,四皇子身边离不开的人,比如秋砚,比如小顺小肃,比如李姑姑——李姑姑不是在四皇子眼前服侍伺候的,可她的地位一样重要。四皇子从来到宜秋宫,吃了几年李姑姑做的菜。将来他要是出宫,这几个人是一定要带出去的。
含薰来找潮生时,好奇地问:“昨天皇上真的来了吗?”
“来了。”潮生点一下头。
“哦……”含薰犹豫了下:“皇上没提起我们二殿下吗?”
“我没在跟前伺候,一直在后头帮忙来着。”潮生有些奇怪:“你们殿下知道皇上来了,应该过来请安吧?难道你们不知道?”
含薰有些犹豫,小声说:“昨天皇上一进宜秋宫,我们那边就知道了。可是我们殿下……吩咐把院门关上,谁也不让随便出来……”
这可真奇怪。
二皇子这是和皇帝……有矛盾?
不大可能吧。
三纲五常,君臣父子。
二皇子怎么能见皇帝来了就关院门呢?
难道他这是装不知道?
潮生觉得她想不通。
“……我们殿下昨天晚饭也没有吃……虽然说不许人出院门,可是他自己,却朝院门那里看了好几回。”
潮生眨眨眼,含薰摇摇头。
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哪?
这皇子们的心事也够难猜的。
且不提二皇子,四皇子的表现……
对皇帝也是不冷不热的。
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
那可是皇帝啊!
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潮生不去想那些,笑着说:“我昨天偷师一招,学了糖水桂花羹的做法,你要得了闲,我把做法教教你。”
“那敢情好。”含薰从怀里摸出布帕包,打开来,里面包的就是她们在烟霞宫时用来习字的册子。潮生愣了一下才认出来……真亏含薰把它保存得这么好。
“你还留着呢?”
“嗯,从烟霞宫里到这里,别的东西丢了不少,这个我可一直好好收着的。”含薰翻着头几页:“这上头的我都记熟了,后头的没人教,我光学着写,可是不知道念什么,都是什么意思。”
含薰的认真实在让潮生汗颜。
当年她上学时要是有含薰这个肯钻肯学的劲头,还发什么愁呀?早考上名牌大学了。
“嗯,我看看,我也不见得都认识。”
潮生又教了含薰几个字,含薰轻声跟着她念,潮生转过头看她。
含薰也一天天在变化着。这个时候女孩子们过几天不见,就会觉得她们换了个样子。含薰本来皮肤就白,半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几缕细细的柔发散下来垂在耳边,鼻尖上有一层细细的茸毛,被阳光耀成了淡金色,象是皮肤上笼罩着一层光晕。
“嗯?我念错了?”含薰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
“没有。”潮生摇头:“我们再学一个,我可得回去了。”
“嗯,”
“这个是树字,就是我们天天见的树。”
“哦,原来这个就是树字。”含薰默念了几次,又用手凌空虚划着摹写。
潮生低下头看那本册子。
这个纸……当时潮生不认得,现在却差不多天天能见。
四皇子练字就是用的这种字。
上头的笔迹……
潮生仔细又看看,摇了摇头。
虽然有点象,可是世上的事也没有那么巧,大概都是临的一样的贴练一样的字体,所以看起来字迹有些相象也没有什么稀奇。
再说,四皇子向来认真谨慎,尤其是在读书,练字这上头,更是一丝不苟。这上头的字显得凌乱狂放,写字的人性格应该是很肆意张扬的。
含薰先走一步,潮生看她已经走远了,才转身朝华叶居的方向去。
“葡萄,你过来。”
潮生怔了一下,转过头来。
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还就是这么巧,一只手撩开密密垂挂的花藤,二皇子的脸庞露了出来。
这个人……
实在是太神出鬼没了!
刚才她和含薰坐在旁边说了那么久的话,不知他听到没有?
潮生紧张起来,回想她们刚才说话的音量——
还好,声音不算太大,就算被听到,大概二皇子也只能听个只字片语的。
潮生有点心虚,二皇子已经不耐烦了:“叫你过来,你呆站着做什么?”
潮生慢慢走过去,行了个礼:“给二皇子请安。”
二皇子一点儿没有偷听旁人说话的不好意思了,脸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怀好意:“你们两个小丫头凑在这儿嘀嘀咕咕,说我什么坏话呢?”
潮生吓了一跳,急忙分辨:“殿下不要误会,我们可没有。”
“没有?那你们讲什么呢?”二皇子将她从上到下扫一眼:“想不到你还识字?谁教的?念过书?”
“没有念过书,只是胡乱识得几个字。”
这是个女子无才就是德的年代。女子的才与德,通常是成反比的。潮生可不敢说自己读过书懂得什么不该懂的东西。
“行了行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打你。”二皇子摆摆手,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父皇昨天在华叶居用晚膳了?”
“是。”
二皇子的表情潮生不敢多看,不过听他说话的声音,似乎十分纠结。
“你知道……都吃了些什么?”
其实,潮生想,这话如果换成“都说了些什么”才恰当吧?关心吃做什么?
不过就算二皇子要问,潮生也说不上来。她只见了皇帝进来,后面的事情她可就都不知道了。
“都是四皇子平时吃的,一些小菜。”
“嗯……”二皇子有些沮丧:“行了,知道了。”他从袖里摸出个小东西:“赏你了。”
潮生定睛一看,碧莹莹的,是个玲珑精巧的玉兰扇坠。
“这东西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
开玩笑,这种东西的价值搞不好能买下十个她。
平白无故的收这样的重赏,潮生可不认为这是天上掉的馅饼。
主子的东西是那么好收的么?收了搞不好就要把命卖出去。
再说,二皇子又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今天能给赏,明天说不定后悔了就给一顿打。
潮生觉得虽然活着很艰难,可活着毕竟是一件美好的事啊,她辛苦挣扎到现在,可不打算为了一个玉坠子卖了命。
二皇子瞪她一眼:“贵重个屁,给你你就收着。”
他扬手一抛,那玉坠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潮生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急忙朝前一伸手,把玉坠接住了!
好险好险!
差点儿就掉在地上了。
这可是青石板地,只要掉了,那肯定是打个碎碎的。
那把她杀了也抵不了赔不起!
第五十一章 麻烦
潮生也不知道怎么把那个玉坠给捧回来了,二皇子唤了人来,抬着他扬长而去,把她给留在原地。潮生捧着玉坠,这个轻飘飘的小东西,真有千钧之重。
以前和采珠、含薰聊天时,采珠说过:“听说有个姐姐给妃子娘娘梳头时说话讨主子开心了,主子一高兴就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赏她了。啧啧,听说光上头镶的一颗珠子,就够一家人一辈子吃喝不尽了。啥时候咱也有这运气就好了。”
那会儿含薰还笑话她:“你别想了,徐才人自己日子还不好过呢,怎么可能出手打赏那样的宝贝?”
采珠点头说:“也是。我们主子听说进宫前家里就没什么钱,进宫两年只伺候过皇上一两次,平常日子还过得紧紧巴巴的。说起来够心酸的,才人想拿点钱给公公们打点,请他们帮忙能在皇上面前说句话,都拿不出来,没有这些人帮忙,皇上一百年也想不起她来啊。”
唉,那些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二皇子随手把一件如此精致脆弱又价值不菲的玉坠打赏给了她。
潮生心里沉甸甸的。
玉坠当然令她为难,可是更为难的是玉坠的原主人。
二皇子倒底是怎么想的呢?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吃了人家的葡萄,嗯,还有酥皮肉,现在又拿了如此贵重的东西——这要按理说,那是嘴也软了,手也短了。
那二皇子要是让她做点啥,她能说不做吗?
可是二皇子如果真是对华叶居的动向感兴趣,想让她当一把无间道呢?
她能说不吗?这,玉坠就是收买她的证物啊!
潮生心里象百爪挠心。
不行,这玉坠不能收。
可是,她怎么还给二皇子呢?
如果她“不识抬举”,二皇子可能一时不能把她怎么样,可是含薰是人家院里的人,他要迁怒含薰那可太简单了。
潮生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李姑姑瞅她好几眼,长勺子在她眼前虚晃了两下,潮生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这丫头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呢?是被人偷了钱了?”
要真被人偷了倒好了,起码那有罪的旁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啊。
可是现在潮生担心的正是自己已经“不清白”了。
等只有她和李姑姑的时候,潮生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布帕包来。解开一层,还有一层。再解一层,还有一层。
李姑姑先不耐烦了:“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潮生已经打开了最后一层,灶台前火苗蹿起来,映得那只玉坠上光华熠熠,象是会流动的有生命的东西一样。
李姑姑也不禁动容:“这个……哪里来的?”
潮生苦着脸说:“二皇子赏的。”
李姑姑失声:“二皇子为什么赏你这个?”
潮生心说我也琢磨这个呢。我要知道他为什么赏我,再能把这问题解决了,我还愁什么啊。
李姑姑看看潮生,已经过了明路,一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厨房帮忙学习。在厨房做事,脸上不上脂粉,头上也不上头油,头发挽好后用布帕包起来,袖子也挽着,系着围衣。厨下的人都这样打扮,但是潮生这样站在众人中,依然是风韵卓然,楚楚动人。她们背后也说,这姑娘十足的美人胚子,将来说不定是有造化的。
难道这造化……就应在二皇子身上?
这也太快了——李姑姑琢磨,这才小荷才露尖尖角呢,二皇子是不是恁心急了些?呃,也许不急,听说许多达官贵人就喜欢个幼嫩可口……
咳咳……
李姑姑这么一想,看着潮生是越看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二皇子就给了你这个?还说什么没有?”
潮生摇摇头:“没有说。”
二皇子并没有在赏完东西后来一句“以后你要识趣的向我靠拢,好处大大的”。
李姑姑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距离事实又近了一分。
“那……”
潮生无辜地看着她,李姑姑把后面的话也咽下去不问了。
问这孩子也问不明白。
虽然小姑娘挺伶俐懂事,可是毕竟还小,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她可不明白。
殊不知潮生小归小,情情爱爱的事早就明白了。
只不过她自己丝毫没往那边去想而已。
自己长什么样,潮生的概念是:不丑,顺眼,嗯,好吧,应该算得上清秀。
主要是这时代的镜子太不给力,宫女们有面早花了的旧镜已经很好了,又没处找磨镜的人去。平时在水盆里也能照照,可那毕竟也清楚不到哪儿去。
不过潮生再接下去说的话,李姑姑却有些意外。
“二皇子之前问我皇上来我们这儿的事儿,不过我没有伺候,并不清楚。二皇子给我这个……”
李姑姑正经起来,想了一想,说:“这个东西你收好,最好和秋砚也说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二皇子不找麻烦,宋婵也不是个吃素的,你来的日子短不知道,她可是有名的‘笑面虎’,当时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大些的宫女,都让她找由头收拾了。二皇子现在对你有些另眼相看,不知她会不会起什么心思。旁的不说,一个偷盗就能把你整到死。”
“可这是二皇子赏的……”
“谁知道?谁见了?她先把你治了,就算事后证明你不是贼,也没有用了,人死了可活转不来,她一句‘不知情’也就能说过去。”李姑姑又说:“我只是打个比方,事情当然未必到那一步。”
潮生觉得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好好儿的,遇上这飞来横祸——都是二皇子的错!
而且潮生记得,二皇子不知是忘了还故意,还是叫她葡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潮生这两天都在惦记那个玉坠的事,可又一个麻烦接踵而至。
这个麻烦是十公主带来的——
该怎么说呢?应该说十公主和二皇子不愧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找麻烦的高超能力也是如出一辙吗?
那天十公主又到宜秋宫来——她是宜秋宫的常客,不过她常去的是她亲兄长二皇子那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