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忙一起应是。
四皇子又说:“我记得后面还空着一块地。”
“是,”小顺说:“差不多一分地。听说原来的主人打算效仿山居农家,在这儿种菜来着。”
“是么?”
那片地看来果然是打算种些什么的,长方形状,土畦码得很齐整。
“嗯,要是真种些瓜菜,倒也有意思。”
四皇子看来也很感兴趣。
长于深宫,想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现在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了,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种心情潮生十分理解。
这时候的人,讲究个耕读传家。耕还排在读之前,自己动手种点东西,对四皇子来说,大概是既有趣,又风雅的一件事。君不见前朝着名的隐士陶某人,李某人,都曾经自己动手耕种,还写诗咏之。
“种些什么呢?你们谁种过地?”
潮生摇摇头。
小顺说:“这个府里的花匠肯定知道,他那里也一定能找到些种子,左右咱们又不种庄稼,不过弄些瓜菜儿,这个也没什么难的。”
“不用花匠,咱们可以自己动手。”
潮生想像了一下,四皇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赤着脚挑着箩……呃……
实在想像不出来那是一副什么景象。
四皇子和种地看来完全是格格不入嘛。
四皇子可不知道潮生在想些什么,兴致勃勃地说:“对了,这不管种什么,总得浇水……那边池子里的水正好可以用来浇地。再搭个架子,种一株葫芦……到了秋天的时候,一架子大大不小的青葫芦……”
潮生站在一旁,看着四皇子眉飞色舞的想像、描述……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心酸。
象现在这样的说话,以后大概不会有了。
四皇子纵然再老成,搬到新居,还是露出一些这个年纪会有的好奇与活泼来。
但是这段时间不会长——
他的婚期将至。
等到成了亲之后,他的生活重心,一大半就要移给妻子。
还有,成了亲就算做大人了,不必再去崇文馆读书,可以为皇帝分忧办差了。
潮生可以想出来,也许那种生活没什么不好。
可是……现在这时光,以后不会有了。
“潮生?”
“哦,”她刚才出了神,小顺扯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殿下吩咐什么?”
“你刚才想什么呢?”
“也没想什么……”
她有点意外的慌乱,四皇子的目光并不显得很锐利,可是潮生却不敢和他对视。
好像多看一眼,她心里那些念头就都藏不住了一样。
其实,明知道四皇子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但是她自己……有些心虚。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西面的天空一片红彤彤的霞彩。人的脸上也被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红的晖晕。
第九十九章 喜事
四皇子自己成亲,可是他不必去亲迎,自有礼部和内侍监派人操办,他只管在家里等着新娘子被抬来就好。
这样说也不确切,他还得待客。
潮生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确切的说,男人!
宫里头可没有这么多的……呃,那都是宦官。
以往看四皇子孤零零一个人,没什么应酬来往,潮生还觉得皇家没什么亲戚——
这真是大错特错。
四皇子的亲戚不但多,而且是贼多。
皇家的亲戚,那些什么王爷,郡王,公主,郡主……乌泱乌泱的人。那还有血脉关系远的不来,在封地的来不了呢。
潮生忙得擦汗的功夫都没有。齐总管吆喝指派他们干活,一张脸黑得象锅底,可一转眼儿对着贵客们,又奇迹般的变成一张笑脸。
这也是门功夫啊。
潮生听李姑姑说过,这位齐总管也是内侍监的一位奇才了。进宫时六岁,不过是个乡下孩子,什么也不懂。净身进宫之后,跟着一个没前途的老宦官,做的不过是打扫一类的差事,可这人毅力过人,硬是自己学会了认字写字,当差也是起早贪黑肯吃苦。后来一步一步的混上来,现在成了四皇子府上的总管事,可以称为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当然,四皇子妃过了门,那就是二人之下……
真是一部励志奋斗史——值得他的后辈们学习效仿。
齐总管别的优点潮生是暂时没看出来,便是起码一点——齐总管这人精力比一般人旺盛,记性也特别的好,全府上下人等,名字、职份他全记得一丝不错。分派活计那绝对是井井有条。而且这一上午忙活来去,潮生她们都觉得腰酸脚软,齐总管依旧是步子稳健声音洪亮,丝毫不见疲态。
二皇子妃打扮得十分富丽喜气,一件海棠红的宫装,头上戴着双凤衔花珠冠。三皇子妃也是差不多打扮。她个子比二皇子妃还要高一些,十分端丽——
不同之处是,三皇子妃的裙身是宽松式的,她的肚腹已经微微隆起。今天这些来客,除了向四皇子道喜,还向三皇子道喜。
三皇子比平时显得爽朗许多,谈笑风生,很有几分喧宾夺主的意味。看他满脸红光的样子,再看看四皇子安坐淡然的模样,真会搞混到底谁才是今天的主角。
热闹一直持续到花桥临门,鞭炮声震天匝地,碎屑漫空乱飞,蓝烟弥漫。
新娘子被扶下轿来 】着红绸过火盆,过马鞍。蒙着盖头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出个子不算矮。站在一身红衣的四皇子身边,显得十分协调般配。
拜过天地,进了洞房,还有一大套仪式等着。
二皇子最爱起哄,让人抬着他往前凑。
四皇子拿着一杆包金花如意秤,旁边年纪轻的宗室公子们纷纷起哄:“挑呀,挑呀。”
四皇子微微一笑,从从容容用秤挑起了那大红龙凤盖头。
新娘子戴着凤冠,脸微微垂着。但潮生分明看到,盖头被挑开的一瞬间,她瑟缩了一下。
这位温小姐比四皇子小半岁——
搁在现在,都只是中学、高中生而已。
可是在这个时代,他们都已经是可以成家的大人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是父母的掌中宝,她要撑起这一片府第来,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她再也没有天真的权利了。
四周的人纷纷赞说,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不过这话不怎么确切。
四皇子的才是可以确定的,但新娘子的那妆——脸上的粉怕不有铜钱厚了,嘴唇涂成了殷红殷红的一个小点,眉毛画得特别细特别弯,看起来就象戴了一个无锡泥人儿的面具一样。
这时候新娘子,大概都是要这样妆扮的。
千人一面,美丑俊妍完全看不出来。
八皇子大概还没体会到这种普遍化的审美,他挤在最前头,疑惑地看着新娘子。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大概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看人成亲。潮生记得,一次二皇子成亲,八皇子因故没能出宫,就没看成。
“老八呀,这就是你四嫂了。你一向黏你的四哥黏得紧,从今往后可不成喽,你四哥得陪媳妇儿了。”
八皇子小嘴一扁,看起来这话着实让他伤心。
热闹一直到晚上,四皇子被狠狠灌了一通酒,连八皇子都摇摇晃晃地端了一大杯酒来敬。
不过四皇子应该是早有准备的,小顺早就给潮生透了底——四皇子早就服了解酒丸了,他喝的那酒也是掺过水的。
掺了水的酒就算变成水酒了,那也是酒。喝得多了一样是要醉的。
但愿那太医秘制的解酒丸有效吧。
四皇子平素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起码他几个兄弟还能帮着挡挡酒。四皇子到后头换了一回衣服。
衣裳上头泼上酒了。
但是等他更衣出来,脸色微红,眼睛显得很湿润——
他八成是吐过了。
无论古今,这成婚总是一件折腾人的事儿,没有好体力真撑不下来。
新郎要酒经考验,新娘却要坐得住,衣裳头面重而多,妆画得浓,她既没法儿喝水进食,也没法儿去方便,只能象是樽雕像一样在那里坐着。
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两位嫂子倒是陪她坐了一会儿,新娘子羞涩,不轻易开口,只是微微点头摇头。
明明论起来,二皇子妃算是长嫂了。但是三皇子妃却更有架势,新切而温和。二皇子妃的目光在屋里的家什,摆设上流连过,又打量四皇子妃的首饰衣裳,眼神中仿佛带着估量比较之意。
两相比较,二皇子妃就显得不够大方了。
而且,她看四皇子妃的眼神,好像……
有些妒嫉?
潮生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一样是妯娌……
但是二皇子腿脚有疾,又不及四皇子俊美多才温和——
这人就怕比较,一比的话,原来再好的东西也觉得不好了。
更何况原本就有缺憾呢。
整间府第都让红色浸染透了。红绸,红灯笼,红衣裳……粉白的墙,青灰的地,全都映成了一片潋滟的红。
来客渐渐散去,厨房里终于忙得告一段落。李姑姑嗓子都哑了,潮生把一杯茶递给她,李姑姑两口就灌了下去,杯子一伸:“再来一杯。”
潮生又倒了一杯给她。
客人走了,不代表她们的事儿就忙完了。今天用的碗盏杯碟不是他们府里的,他们也没有这么多待客的东西——足足几十桌席哪。
连碗碟再桌椅,都是内侍监的人运来的,用完了洗净装好,还要原样儿运回。
这收拾清点清洗的一系列后续,才更加磨人。
潮生靠着一点薄荷油提神,同李姑姑一起忙碌到过了三更。李姑姑说:“你今天不到五更天就起来了,这会儿怎么能再熬着?快去睡吧。”
“我还不累。”
“胡说。”李姑姑瞪她一眼,目光却是温和的:“你站都站不稳了,快回去。这儿我看着他们做。明天一早还得给皇子妃请安呢,难道你今晚不打算睡了不成?”
潮生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了,看册子上的数字都有些模糊,脑子也更迟钝了。
疲劳到了一定程度,就谈不上什么工作效率了。
她只能说:“那……我先回去了。”
两条腿酸得厉害,潮生草草洗了一把脸,衣裳都没来及脱就倒在了榻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翻了一个身儿,呻吟了一声。
真累。
春墨不在。
她今天晚上应该是在正屋那边伺候。
四皇子和四皇子妃……
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吧?
潮生眯着眼,看着窗子。
本来是白的窗纸,上面染了一层红晕。树影婆娑,风吹过,树影也在变幻,影子一时深,一时浅。
潮生实在太累了,脑子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树影,直到眼皮越来越沉。
这一觉一个梦也没有。
春墨服侍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梳洗,回来和潮生说:“四皇子妃说话细声细气的,昨天妆重没看得清楚,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鹅蛋脸,看起来不象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要真是那样可太好了。”潮生说:“主子脾气好,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对了,你快些吃吧。”
“这就不用赶了。”春墨说:“殿下和皇子妃进宫了,只怕得正午才能回来。要是皇上留饭,那就得后晌了。”
阖府的人都要拜见新主子呢,潮生有些忐忑。
但愿四皇子妃真的象春墨说的那样,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日久见人心。
二皇子妃只看长相,也是个秀气的美女,可是那手段——正巧遇上的又是二皇子,这是位混不吝的主儿,只要我高兴,你烧房子都行。我要不高兴,你给我下跪也没用。二皇子妃和二皇子生过一回气之后,迅速调整方略,知道对这样的丈夫得顺毛摸。她把陪嫁丫头开了脸,又将宋婵架空……
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什么。
其实她的地位摆在那里,宋婵再花样百出也越不过她。她只要动一下手指头,宋婵就抵挡不了。
第一百章 差事
其实论起年纪来,崔婵与二皇子妃应该是同岁,就算差一些,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她们地位如此悬殊——主与奴,有如天与地。
四皇子妃如果是象二皇子妃那样的,春墨头一个要遭殃,潮生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不过这次春墨说的话非常可靠。
潮生也觉得,这位主母,脾气应该真的不错。
和四皇子倒是真的般配。
她们一起拜见皇子和皇子妃的时候,各人都按品级领到了一份红包,里面是二两银子。这满院子人,当然不可能每人都有这么高的赏额,地位低下的大概只有八钱、五钱,甚至二钱。
这笔钱是新娘子来出的——真是财大气粗啊。
潮生这待遇,是已经归进大丫鬟里头了。
既然出了宫,以前在宫里的品级就不适用了。
现在在齐总管的册子上,想必谁是一等丫髻,谁是二三等,谁是不入流的干杂活儿的,这些都已经分清楚门类了。皇子府地方不小,伺候的人也当然少不了,上上下下少说也是百十号,再加上皇子妃带来的,四个大丫鬟,四个中等丫鬟,八个小丫鬟,四房家人等等……这就更多了。
拜见过主人之后,就开始分派人手了。
潮生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子吩咐过什么,还是齐总管自己心中有数——潮生并没有被分派去厨房,而是分在了书房伺候。
这活计可以说是很轻松,上等差事。
但是责任也大。四皇子一向对书房看得严紧,原来就有小肃这么个冷面门神,现在更多了两个护卫。这也不奇怪——书房这种地方一般都有字纸、书信这些关系重大的东西,在这时代字迹落到旁人手里,保不齐就给你炮制出什么反诗反信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潮生听说过,时间不太远,大概也就十几二十年前,有位倒霉的将军,吃了败仗,还被人告发通敌,证物就是两封信件。
四皇子写过的字,一般不是特别好的从来不留着。留下来的,也是要好生保管。
满儿她们也有了安置,有四个留在皇子妃屋子里做事,其他的有的归在针线房,有的归到园子里,不过是些杂活儿打扫之类。
满儿就留在了皇子妃院子里。
潮生真心替她高兴。
要是分去浆洗房什么的,那不又走了以前的老路了?要真是那样,满儿说不定会吐血哦。
她已经洗够了衣裳,当初要不是想拼一把摆脱洗衣的噩运,也不会那么紧张想进入掖庭宫。结果进去了还洗了好长一段时间衣裳。现在被拨到府里,如果还接着洗衣——
呃,那真是命中注定……又或者,和洗衣太有缘份了。
潮生负责书房的打扫整理,端茶倒水。
潮生琢磨着……这差事要是四皇子的意思,多半是觉得她这个人还算可靠?
又或者是,因为她识字,所以收拾整理起来方便?总不至于主子吩咐要找本书,她瞠然不知应对。
但是,身边伺候的人识字,不怕泄密?
在潮生从前的那个时代,尤其是那个末代王朝,好象宫女太监都不让识字。
可是这个差事未免太招眼了。
别处分派人手,都是三三两两,一批批的分派,唯独在书房伺候这一块儿,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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