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小顺,小肃,齐总管“还有四皇子。
潮生觉得心里拴了个沉甸甸的铁陀,不断拉扯着,朝下坠。
她舍不得。
舍不得这些人。
李姑姑待她跟亲生女儿也不差了,她也答应了要给李姑姑养老的。可是现在她却要撤手走了。
小顺和她象姐弟一样,他总是嘻嘻哈哈的,其实很细心。
还有别的人,还有,四皇子。
从今以后再也见不着这个人,“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也触不到。
彻底的,分开。
是的,彻底的分开。
潮生没想到,这种感觉会这么的难受。
外面有人。
她有些迟钝,直到门被推开,才回过神来。
“姑姑……”
李姑姑提着灯笼,站在门口。
潮生缓缓站起身来,半天没换姿势,腿都麻了。
“瞧你那样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李姑姑还是快人快语:“王爷回来了。”
“哦…”
潮生鼻子酸得厉害。
潮生鼻子酸得厉害。
“哦什么。”李姑姑掏出帕子来把她的脸细细擦了:“王爷要问你话,你去吧。”
潮生握着李姑姑的手,半晌没舍得松开。
虽然叔叔是亲人,“可是李姑姑又何尝不是亲人?
这几年来,都是李姑姑教她,护她,要不然,她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一定。
做出离开这个决定的时候,潮生一点儿都没有犹豫。
可是现在才发现,一刀下去,斩断的不止是她奴婢的身份,不止是她和这段过去的连接。
更重要的是,这些牵绊,这些过往,“
“即使你出去了,说过的话也不能赖账。”李姑姑笑着说:“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呢。”
“姑姑……”
“怎么?后悔了?不想走了?”李姑姑狠狠扭了一下她的脸蛋儿:“行了,快去吧。”
潮生觉得这脚下的路,好象和平时走的不一样。
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该往哪儿去。
要不是李姑姑走在前头,她可能连书房的门儿都找不到了。
书房里透出灯光来,如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可是,又不一样。
潮生站在门口,听见四皇子的声音说:“进来吧。”
她的手有些抖,摸着门,可是一瞬间软得没一点儿力气,推不动。
潮生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四皇子象之前每一天一样,坐在书案前。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
潮生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殿下。”
四皇子唔了一声:“坐吧。”
潮生平时也是坐着的。四皇子写字的时候,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做些针线之类的活计。
四皇子并没有兜圈子,他问:“你想好了?”
潮生点了点头。
“我刚才见过你叔叔了。”
潮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
四皇子静静的看着她。
潮生好象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专注的看过一个人。
这一刻她也没想到身分、礼节“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潮生全然没想到他是皇子、王爷、主子。
如果这时候有相机,她一定要把他此刻的模样拍下来,然后深深珍藏。
不,即使没有,也没关系。
她用眼睛,用心的记住。
即使时间流逝,她相信自己也不会淡忘。
“出去之后,自己一切珍重。”四皇子轻声说。
是的,就是这句话。
是的,就是这句话。
潮生早就想到了。
以四皇子的性格,是会这样说的。
她自己说要走,他不会说什么挽留。
潮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舍?失望?
因为不舍得离开。
失望呢?
那隐约的失望又是为什么?
她还期盼听到什么?
不,她已经太贪婪了。
其实命运已经善待她。
在上一世终结后,给了她这一世的生命。
在她屡逢危难的时候,总能得到人善意的相助,化险为夷。
在她对亲情渴望,对自由渴望的时候,给了她亲人,给了她摆脱狂楂的机会。
她不应该再贪婪。
“我嘱咐了你叔叔,让他好好照顾你,“明天你就随他出府吧。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潮生点点头:“多谢殿下。”
“你去吧。”
潮生站了起来。
他们之间隔着五步远。
潮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交叠双手,屈膝,头深深低下去。
多谢这几年来他的照应和回护。
从此之后,他是皇子,她是平民百姓。
五步远。
这五步是迈不过去的。
以后也不可能再离得这样近。
潮生行完礼,朝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出门。
四皇子在后头喊了一声:“潮生。”
潮生停住脚步,慢慢转过头。
四皇子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潮生却看不表楚他的神情。
现在他们的距离,已经不止五步了。
眼睛不知为什么变得模糊。
潮生微微低下头,轻声说:“殿下也多多保重。”
潮生浑浑噩噩的,一夜都时睡时醒。一时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其实并没有叔叔来接她,她也不可能离开王府。一时又好象已经到了许多年后,她似乎生活在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故人一面。
就这么到了早晨,潮生如平常一样起来梳洗。
挽头发的时候,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眼。
红红的,有点肿。
不是哭过,就是彻夜未眠。
还有昨天已经收拾好的东西。
平时不觉得,一收拾起来,东西还真不少。打了两个大包袱,一个小包袱。有些东西潮生不准备带走。
她去小厨房的时候,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和往常不一样了。
李姑姑打着呵欠:“你还起这么早?今天又不用当差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
李姑姑的眼睛也红。
潮生没敢问,李姑姑是不是也没有睡好。
“这个,你留着当今念想吧。以后要有空了,给我梢个信儿。你叔叔要是敢待你不好了,你也别忍着,只管回来找我。”
“吸,我知道。”
李姑姑递过来一个小包,潮生也递过去一个小布包。
结果里面的东西出奇的相似。
李姑姑那个包里是好几样赤金首饰,不知道是她攒了多久的东西。
潮生递过去的那个包里也是她两样最值钱的首饰了,还有她以前得的赏。
想到一块儿去了。
李姑姑觉得潮生要出去了,虽然叔叔看着人不错,可毕竟不是亲生爹娘,隔了一层。就算是亲爹亲娘,有时候也会为了几个钱卖儿卖女的。
自己手里有钱,总能宽裕些,不用时时处处仰人鼻息。
而潮生想的是,李姑姑年纪也不小了,当年受过罪,落下伤病,春秋天还好,夏天多雨时和冬季天寒时,身上总是不得劲儿。再说,这当差,谁能保证能太平无事呢?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手里有钱,心里总不慌。
结果就成了眼下这样。
潮生给的也是这此,李姑姑给她的也是这此。
“嗨,我在府里又用不着钱“”
“我出去了跟着叔叔,哪用得了这些?”
“胡说。”李姑姑瞪她一眼:“你也不小了,过一二年就要说人家了,咱们师徒一场,我这给你的东西也不是让你胡花乱掷的,是留着压箱底当嫁妆的。”
“我用不着这些,姑姑才要留着防身养老呢。”
两人谁都说不服对方,最后各退一步。
李姑姑收下了潮生东西里的两样,潮生也收下了李姑姑给她的“嫁妆”。
李姑姑不是不难过。
她本以为,潮生能留在王府,长长久久的。
没想到分离来得这样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千万记得给我梢个信儿。”
“我知道。”潮生说:“姑姑要是有事儿,也打发人来告诉我,“我家住哪里,姑姑一定记得别忘了。”
“我记下来了。”李姑姑又嘱咐她一席话,无非是对叔叔要恭敬但更要自己多留个心眼。
这全是为她好,旁人可不会对她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
小顺和小肃也来送她,小顺摔着眼说:“你一走,以后可尝不着你的手艺了。”
小肃一直沉默着,潮生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
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们一直送到角门。
叔叔已经雇了辆青布骡车等在门口。
潮生站在门边,回头望。
李姑姑朝她挥了下手,急忙捂着嘴将头转开。
小顺挥着手,还咧着嘴,可是看起来不象笑,更是是一雷哭相。
小肃还是那么沉默。
这一步迈出去,就回不去了。
潮生觉得脚仿佛有千个重。
叔叔一直等在车边,也没有催她。
潮生咬咬牙,转过头,迈出了门。
呃,中间改了一次,删了几百字重写的。
还是觉得心里想的没有表达出来啊……
呃。抱抱大家。
第一百二十二章
骡车走得很稳,牟轴轧轧的响,那声音既单调又规律。
潮生自己都没发觉,她紧紧攥着小包袱,坐得直直的一动不动,手心里都出汗了。
渐渐的,车外的声音渐渐变得多而杂,潮生忍不住,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向外张望。
外面的一切,让她觉得那样不真实。
她真的离开了王府?
可是外面的生活,她能应付得来吗?
虽然从前是做宫人、做奴婢,可是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方式。
离开了那一切,前面等着她的又是什么?
潮生深吸了口气。
车子转了一个弯,拐上另一条街。
外头传来叔叔的声音:“你还记得不记得这条街?”
潮生想了想,低声说:“不记得了。”
她根本不知道宫外的一切是什么样。
“嗯,这条街也变得多了。路重新修过,以前两边也没有这么多铺子。”
潮生原来的家离诚王府并不近,诚王府在京城西面,潮生的家却在城南。她心事重重,却不觉得这段路远,只觉得好象没过多长时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到家了,下车吧。”
潮生如梦初醒,连忙应了一声。
牟帘被掀开来,叔叔伸手过来扶她。
他的手上全是硬茧。
潮生脚乍一沾地,没有站稳。在车上坐了那么半天一动都没动,脚麻了。
叔叔在一旁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嗯,没事。”
叔叔松开手,转过身给车夫结车钱。
潮生抱着包袱,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扇门。
就是这儿吗?
她在这里没待多长时间,对这扇门印象不深。
依稀记得是这个样子。
青砖黑瓦,门前踏脚处垫的是一大块青石。巷子深处传来孩童嬉戏追逐的声音不知谁家在洗衣,棒槌敲得咚咚直响。
往前头望,隔着几房人家,就是南城的一条大街。再往里望,那个重新漆过的门应该就是钱婶家。
对,就是这儿。
她心里踏实起来。
打发走了牟夫,叔叔看了她一眼,又说了一回:“到家了。”
潮生点了点头,看着他上去敲了敲门。
敲门?
家里还有旁人?
这个家不是只有她和叔叔两个人吗?
啊,不。
潮生立刻想到,也许叔叔是娶过亲的,也就是说,她还有婶子。有可能是以前娶的,也有可能是她进宫的那几年里头娶的。
她的心又微微提起来。
如果有婶子,不知婶子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
里面有人应着:“来了来了。”
果然是女子的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门里站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裳,头上包着素帕的女人。
潮生打量着她,她也看着潮生。
不,潮生立刻想,这肯定不是她婶子。
这个女人的头发都白了,年纪足可以当她奶奶。
难道,这个真是她奶奶?
潮生有点迷惑,更多的是慌乱。
她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这个女人。
她是谁?
怎么办?要露馅了吗?
如果是真正的潮生,肯定会认得自家亲戚的吧?
潮生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那个女人又惊又喜,还没说话,眼泪就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潮生的手,却问旁边站的人:“这这就是……”
叔叔点了下头:“对,这就是潮生。
他又对潮生说:“这是许婆婆,“是你娘的长辈。以前一直住在乡下,我才接了她来。”
啊“既然需要介绍,那这位许婆婆就不是潮生以前认识的人了。
潮生松了一大口气,乖巧的屈了下膝:“婆婆好。”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长辈,但是总之是长辈没有错,该当孝顺有礼。
结果许婆婆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让你给我见礼,“我就是当初伺候,你娘的下人……”
唔?
这关系好象还很复杂。
叔叔替潮生拎着两个大包袱:“进去再说吧。”
“啊,对对,我糊涂了,快快快,进屋说话。”
潮生应了一声,被她半扶半拉着进了门。
隔壁的门忽然吱呀响了一声,潮生转头去看时,那扇门却砰的一声又重重的合上了。
钱婶家……
潮生没怎么在意那个动静。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
院子显然是打扫过的,连砖缝里都扫得干干净净,窗根上也没有一丝灰。院子不大,也没有多少杂物。
穿过院子进了堂屋。这屋子和潮生记忆中的一样,没有什么大变化。
不,变化也有的。
潮生记得走的时候,屋里显得凄凉寥落。现在看着感觉完全不司,门上挂了布帘,椅子上摆着垫子。桌上还放了一套茶具“只是这样微小的变化,却让人感觉到了,温暖。对,就是一股温暖的,家居的气氛。
不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空旷的日屋。
“累了不?这些年可苦了你了”许婆婆拉着她坐下,上上下下仔细的把潮生打量了一翻,手掌也翻过来细看,大颗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滚出来,引得潮生也心酸难抑。
没有人关怀的时候,再苦也捱得住。
可是被人这样一问,突然间压抑了多年的艰辛酸楚好象一下子开了闸,汹涌着朝外倾泄。
“没事儿“我运气也挺好的,后来在王府里头干的也都是轻省活计。”
“好什么,低三下四的伺候人,由得人家打骂作践…”许婆婆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间就脸色一变,迅速从悲伤变成了愤怒:“都是那起子黑心的小人陷害!勇子,这事儿咱不能跟他们算完!”
勇子就是说她叔叔了吧?
潮生微微觉得奇怪。
许婆婆和这一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自己说自己是下人但她对叔叔并不恭敬客气,倒象呼喝自家晚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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