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vip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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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vip完)-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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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芸微微一笑,目示阿根。阿根板脸做了请手势,道:“岳老板在隔壁,隔壁请。”

    透过半敞房门,确可以看见经理室里只有芳芸一个人。

    宽阔写字台上摊一叠报纸。一只贴红纸小小青花瓷罐搁在报纸堆边。在曹家二太太那里见过,认得那是有名冠生园蜜渍杏干。显然芳芸刚才是在岳敏之经理室里吃零食、看报纸消磨辰光。

    岳敏之待俞芳芸居然亲密到这种地步,任由她在办公室里玩耍,真是不晓得轻重。看上这种男人女人,也精明不到哪里去。看向芳芸目光露出三分不屑。

    父亲山口太郎看中一块地在岳敏之手里。上回虹口那块地岳敏之售价十二万六千元,并没有让日本买家沾到半点便宜。他晓得岳敏之青年未婚,特为把女儿带来谈公事。谈妥当了自然皆大欢喜;就是谈不妥,当年轻小姐面,也可以先寻个台阶下再慢慢商量。

    山口一郎微笑用日语问女儿:“你认识这位俞小姐?她是岳老板什么人?”

    回答:“她是岳老板朋友,听讲两个人已经谈论婚嫁。”讲完这句,她飞快瞅了眼芳芸。

    芳芸已经走回写字台边,脸上带笑,拈一根小银叉在零食罐里取零食,一副浑沌无知样——她是不懂日语罢。

    飞快和父亲说:“岳老板把女友一个人丢在办公室这样重要地方,一定是个很糊涂人,父亲买他地可以压价。”

    山口太郎抚八字胡须,笑道:“那块地值多少钱,爸爸心里有数。”

    来访客人在经理室门口已经好几分钟,机灵招待跑去通知岳敏之。岳敏之听讲是日本人,只得中断会议。他出门看见是上回说要买地山口太郎,连忙道:“上海今天刮什么风,山口社长大驾光临,来来来,里边请。”

    买卖土地生意和敏华商行业务无关,几个襄理侧身体从门边出去,把这间屋让出来。

    这间屋里右边靠窗是一组藤沙发,茶几上摆一盆吊兰。左边摆一张大圆桌,桌边几张圆凳,桌上散放几把折扇,两只白瓷烟灰缸里,还有烟冒袅袅白烟。方才岳敏之就是在这里和襄理们开会。

    岳敏之把山口父女让到右边沙发上坐下,喊侍立一边招待去泡茶。又从圆桌上取来三把折扇,先递一把给山口太郎,次送一把到手里,最后自己打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笑眯眯看山口太郎。

    山口太郎慢悠悠扇了几扇,到底买地心迫切,等不得岳敏之开口。他先开口道,“听讲岳老板在真如有一块闲地,我想买下来,不晓得岳老板可肯割爱。”

    岳敏之笑道:“那边地现在卖不上价钱,卖掉划不来呀。”

    “岳老板想要多少?”山口太郎放下扇,身体微微前倾,严肃说:“只要岳老板想卖,价钱我们好商量。”

    “山口社长肯出多少?”岳敏之也收起笑脸,正色道:“倘若价钱足够,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六百块钱一亩。”山口太郎盯岳敏之眼睛,咄咄逼人,“真如现在地价都是五百五十块钱左右,我出价比时价高一成。”

    岳敏之笑摇,“前几天老黄找我,那块地他出一千一亩,我都没舍得卖。山口社长诚心要买,我和你交个朋友,只要一千一,卖你四十亩,怎么样?”

    真如那边原来荒凉很,大片荒地充做垃圾场,土地五六十块钱一亩都没有人要。自从几个月之前暨南大学宣布要把校址迁到真如,那边地价就飞一般涨起来。靠近暨南大学校区土地更是一天一个价。然再贵也贵不到一千块钱一亩。

    岳敏之开出一千一天价,让山口太郎恼火很。他慢慢道:“六百块一亩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坐在一边,愤愤不平看岳敏之。

    岳敏之笑嘻嘻说:“少于一千一百块我没赚呀。山口社长觉得我价钱太高可以不买。真如地主里,愿意六百块钱卖地人很多。”

    山中太郎微微皱眉,站起来道:“我是诚心来和岳老板谈,看来岳老板还没有想好。我们过几天再来罢。”他朝伸出胳膊。

    岳敏之客客气气将山口父女送到门口,一转身收了笑脸,吩咐站在门厅边一个职员,“来经理室,我批给你两百块钱,你去打点巡捕房,请那几个法巡捕每天多在我们商行门口转几圈。”

    岳敏之回经理室开支票,芳芸站在他身边,看他填数字是两百,只当他炒商行职员,候那个职员把支票拿走,笑问:“你把人家开销了?我瞧你那个职员还蛮老实。”

    岳敏之从抽屉里找出一本记事簿,一边填写支出事项,一边苦笑道:“日本人鼻比狗还灵,不晓得怎么晓得我在真如有地。我不卖,怕他们派人捣鬼,先花点钱打点巡捕房。”

    “家是做什么?我听丽芸讲过,好像开了一家洋行?”芳芸托腮想了一会,道:“真如不是要建大学么,她家在那边买地,做什么用?”

    “上回听人讲,是打算建日侨中学。”岳敏之有些不满说:“虹口那边已经有四五个日侨学校。这些日本人还要跑去真如建一个,他们是想把中好地方都占了才满足!”

    芳芸微微皱眉,道:“我在真如地,好像离暨南大学新校区不太远。亚当前些天跟我讲,在那边联合几个地主,由美洋行出面建房卖,可以省不少力。要不然,你也寻亚当合伙罢。”

    岳敏之笑道:“他们买不成我地,最多私底下做些鬼把戏,我有法对付。你别担心,要是什么都怕,我就不要做生意了。别叫这些人坏了我们好心情,走,请你吃好吃牛肉面去。”

    芳芸一笑,问阿根讨过手袋,吩咐阿根先回家,和岳敏之一起去面馆吃过牛肉面,岳敏之把她送到祥云公寓门口,照旧回敏华商行办公。芳芸站在大门口目送岳敏之汽车远去,甫一转身,就见一个面熟青年站在门厅里含笑看她。

    “俞九小姐?”周正君客气笑,“烦你停步,请问令妹十小姐去哪里了?”

    芳芸回想曾在兰心戏院见他和倩芸一起看戏,既然人家客客气气问话,不妨客客气气回应,遂笑道:“你是十妹朋友?她和大伯娘回锦屏老家看二舅舅去了。”

    周正君和俞友诚同学数年,晓得他们老家锦屏在北方。虽然火车便捷,这一来一回也要十几二十天。周正君听讲她去锦屏,不由皱眉,看芳芸欲言又止。

    芳芸不好意思马上就走,略站了一会,笑道:“没有别事我要上去了。”

    “十小姐请留步,”周正君急说,“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讲,是关于令堂姐茹芸。”

    “四姐?”芳芸挑眉,旋即笑道:“前些天听讲四姐病很重……”

    “不是不是,她没有病,她新交了一个男性朋友,”周正君涨红了脸,道:“那个人……不老实。”

    “她交男朋友是她事情,要管,也是四叔四婶管。”芳芸收起微笑,道:“你是倩芸朋友,我才多嘴劝你一句。旁人家事,还是让旁人父母去管罢。我们平辈亲友,不能替她做主,也做不了她主。”

    “可是……”周正君听芳芸话里意思,又像是不晓得茹芸离家出走了,又像是劝他不要管茹芸事,他糊涂了,“可是”半天,讲不出话来。

    芳芸摇摇,转身上楼。

    一开门,黄妈就冲出灶间,挥一把**筷说:“九小姐,方才十小姐男朋友在门外转了一个多钟哎。”

    “黄妈,”芳芸又好笑又好气,“别乱讲什么男朋友话,传到大伯娘耳朵里,人家要不高兴。”

    “哎呀呀,九小姐,你是不晓得啦。”黄妈笑眯眯说:“那个男经常在楼下等十小姐,那天阿拉去城隍庙买煤球炉,看见她两个并肩逛,有讲有笑。”

    “她只比我小一两个月,就是交男朋友,也是时候了呀。”芳芸把黄妈推回灶间,“勿要管人家闲事。”

    恰好电话铃声响起来,黄伯拿起听筒听了两句,欣喜喊:“九小姐,三太太打电话来,讲她和三老爷船停在码了,喊九小姐准备两辆车去接。”

    “我们太太回来了!”芳芸高兴蹦起来,一边扬声喊:“阿根,备车。”一边跑去接电话。

    婉芳在电话里声音有些没精神,说俞忆白赶要回南京述职,船一靠岸就一个人先走了。吩咐芳芸准备两辆车到码接人,就挂断了电话。

    芳芸因为前阵要经常去桃街,问亚当借用了一辆小汽车。婉芳要两辆,她不好再问亚当借,先到周大生租车行租了一辆车,再到码。

    停了车阿根先去寻找,过了一会回来请芳芸下车,脸上就露出古怪神情。芳芸低声问他,他才小声讲:“太太带两个下人,还有一个年轻漂亮女人,看神情打扮是日本人。太太刚才和那个女人讲话,很不高兴样。”

    芳芸点点,道:“我晓得了。要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起走,你安排她坐租来那辆车,吩咐汽车夫在我们车后面走。”

    婉芳长发已经剪去,烫时兴五凤翻飞发式,月白旗袍下摆才及膝,就连耳坠都是上个月才作兴水滴形状,浑身上下都是上海摩登太太样,并不像离开上海大半年人。只是眼眶发青,神情疲惫。看见芳芸,她微笑站起来,对站在贵宾室门口继女招手,“快来,在这儿。”

    芳芸亲亲热热喊了声“太太”,就凑到小毛面前,笑问:“可还记得姐姐?比旧年长高了一个呢。”

    小毛睁大眼睛看了看芳芸,扭身扑到奶妈怀里。奶妈赔笑让到一边,说:“九小姐好,囡囡给九姐请安。”

    芳芸笑眯眯说,“好。你一路上辛苦了。”掉过吩咐阿根,“把我们太太行李搬到车上去。”一面又和婉芳说:“这个阿根蛮老实,是我新用保镖,还有一个洋人保镖开车,一会太太就看见了。”

    婉芳无奈点点,指一边被芳芸忽视了大半天一个年轻女人,说:“这是美智,原来是个护士,你父亲爬富士山感冒找她打针,两个人发生了爱情。她情愿跟我们到中来……”婉芳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回桃街罢。”

    美智看芳芸,只微笑不讲话。芳芸冲她点点。婉芳对美智说了几句日语,出来看她坐上汽车,才拉芳芸上车。她上了车。

    芳芸吩咐卡尔开到桃街去,挽婉芳胳膊,把婉芳不在上海这几个月,俞家发生大小事大略和她讲了一遍,笑道:“太太,大伯娘叫我把祥云公寓钥匙给你,回我喊人送过来罢。正好给小毛拿几盒蛋糕到桃街去。”

    婉芳低低嗯了一声,叹气说:“没想到老太太就这样去了,到桃街你陪我去给老太太烧柱香。”

    大老爷和四老爷盼俞忆白回来出钱久矣,岂料俞忆白又去了南京,只有婉芳带孩回桃街。婉芳过来烧香,大老爷和四老爷都晓得她不能做主,大老爷说有事在书房不肯出来,四老爷正要去朋友家叉麻将,打发四太太陪婉芳去灵堂。

    四太太正为茹芸离家出走事急上火,看芳芸和婉芳相互扶持,袅袅婷婷穿过几丛月秀,一副母慈女孝样,眼圈就红了,拿手帕捂脸接出来,哭道:“婉芳,你回来迟了,都没见老太太一面。”

    婉芳从前做姑娘时候常到俞家玩耍,俞老太太待她算得不错,听四太太这样讲,也红了眼圈,握四太太胳膊,伤心讲:“我们接到电报就订了船票,忆白得了重感冒院。候他出院我们就重买了船票赶回来了。四婶,灵堂在哪里?”

    四太太引她们到灵堂,明面上是哭老太太,其实是哭茹芸,哭得伤心不过。婉芳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借哭老太太放声大哭。

    芳芸挤不出来眼泪,尴尬地拿手帕擦了一会眼睛,带两只红眼睛走到灵堂门口吹过堂风。两个听差有说有笑走过来,看见芳芸都收了笑脸,低走过一截路又说话起来。

    风里传来零碎言语,什么大老爷拿到了一笔大数目款,俞家纺织工厂从江北招工人之类。芳芸猜大老爷拿到了丘凤笙那笔钱,正在重新创办事业。大房赚不赚钱,和三房都没有什么关系,和芳芸更是没有关系,芳芸听过并没有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婉芳辞了四太太,喊芳芸一起回家。

    婉芳舟车劳顿,又大哭了一场,回到家就睡了。芳芸指挥家里听差女佣打扫卫生,喊卡尔回家讨钥匙,到蛋糕店取来几盒蛋糕西点。一切都安排妥当,芳芸照看小毛吃过饭洗过澡,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婉芳还没有起来。芳芸吩咐奶妈小心,打算回祥云公寓。她走到雕花铁门口等阿根开车过来,就看见四太太走过来,直直盯芳芸,也不讲话。

    芳芸被四太太盯得心里发毛,含笑道:“四婶,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四太太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她突然伸出两只手紧紧攥芳芸,哭说:“你一定晓得茹芸在哪里,求求你,把茹芸还给我罢。”

    茹芸下落,那个周正君一定晓得。可是和四太太讲了,从周正君那根藤一定牵到大太太和倩芸身上。大太太到锦屏去,摆明是不想沾这个麻烦。若是和四太太讲了,不一定马上就能找到茹芸,但一定让继母难做人。可是不讲,四太太又这样可怜。

    芳芸左右为难,咬嘴唇苦等阿根开车过来。

四太太的眼泪

    芳芸越是不作声,四太太哭声越响。她像一只苍促间离了水章鱼,软趴趴缠在芳芸身上不肯松手。

    阿根到底是中男人,一来不敢和主人长辈动手,二来,四太太这种哭器啼啼软弱女人他也没法下手。他帮不上忙,又不敢离开芳芸去搬救兵,在一边急得团团转。

    芳芸被四太太闹得烦极了,怒道:“阿根,你马上去巡捕房报警,现在就去。就讲俞家四小姐丢了好几天了。”

    “不能报警。”四太太这一刻魂灵附体,霎时又从章鱼变回人类,她哭道:“芳芸,你就行行好,告诉四婶,茹芸在哪里?”

    “我不晓得。”芳芸**说:“我只晓得人丢了,要到巡捕房找警察。阿根,快,开车去巡捕房。”

    阿根回过神来,大声答应,拉开车门发动汽车。四太太急红了眼,伸开两只胳膊拦在车前。芳芸趁着机会飞快地上车,把车门锁上。

    阿根扭头看芳芸。芳芸沉下脸来,道:“倒车,往十五号方向倒车。”

    阿根把车缓缓倒到十五号门口,四太太一步一步紧逼。车子退无可退,芳芸摇开车窗,沉着脸对着四太太大声道:“你要和我闹,我就陪你。按喇叭,不停按,按到樱桃街所有人都晓得。这事儿能有多大,我就能闹多大。反正离家出走不是我俞芳芸。丢脸面是俞家四房。”

    阿根扭头,看见芳芸神情是真生气了,不敢不听。他将手按在按钮上,喇叭声不停歇。樱桃街并不长,一共只有十五栋别墅房子。已经是晚上**点钟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人,教这不停歇喇叭声一吵,立刻有人家打发听差、老妈子出来看究竟。

    十五号这是唱哪一出?俞家四太太拦着谁车不让人家走?不一会儿就有几户人家太太带着老妈子出来了。

    四太太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站在在芳芸车前进退不得。方才她并没有把芳芸威胁听进去,现在芳芸把事情闹得大了,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她已经找不到台阶下了。她心里又悔又恨,后悔不该在门口拦芳芸,恨芳芸一点不顾俞家脸面,说翻脸就翻脸。她就没有想到,是她把芳芸逼到了退无可退地步。

    芳芸性格,不反击则已,一但还击,是不会给人留多少余地。阿根看渐渐围上来许多人,有些迟怀疑问芳芸,“九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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