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少年,原本都是默默无闻,靠着赀财或者父辈的荫补。才混进了太子宫,当的也是打酱油一类的小官和侍从。
开始,谁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偏偏,却被义纵看重,视为心腹,放在身边培养。
原本张汤都没怎么留意,更没怎么放在心里。
可谁成想。在这三人的辅佐和帮助下,义纵居然接连的几乎完美的完成了太子交代下来的好几个任务。
其中甚至不乏,张汤自认为即使自己上阵。也可能讨不到好的一个事情。
这就让张汤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个太子的小舅子,未来的国舅爷,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废柴。
在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后,张汤更是发现。义纵所笼络的这三个亲信。居然人人都有特长。
譬如,左侧那个看上去很瘦弱的少年,名叫咸宣,虽然出身很差,勉勉强强才靠着父辈的功绩和人脉混进太子宫来混资历。
但这些天下来,张汤就发现他虽然年轻,不过是个刀笔吏的出身,但办事很稳妥。有着不属于经年老吏的沉稳。
而右侧那个看着像个木头一样的家伙,名曰杜衍。出身更烂,是靠着老爹有钱,用钞票开道进的太子宫,担任的也是文书一类的小吏。
然而,张汤却不敢轻视他。
因为,前两日,张汤与剧孟饮酒时,曾听剧孟提起过,这个杜衍,有着大将之风,在军事上的天赋相当高,而且学习能力很快,剧孟已经打算跟太子提议,提拔这个杜衍担任宫门卫尉,负责太子宫某个门禁的安保。
至于那人,张汤只知道对方姓朱,家里是地方的豪强,与安国候家族有些关系。
只是,既然咸宣与杜衍都表现出了超然的能力。
这个姓朱的少年,恐怕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张汤低头,看了看这几人在抄录的书简。
义纵抄的是《九章算术》的新篇章。
杜衍在抄的是《九数》但仔细一看,这篇《九数》的某些地方,居然藏着几句注释,是关于军阵的内容……
而咸宣跟那个姓朱的少年,却在埋头抄着秦代的《法经》。
看了看那篇法经,张汤咦了一声,因为张汤记得很清楚,现行流通于世的《法经》残缺了许多。
而咸宣与那朱姓少年正在抄录的,却似乎是一个完整版本。
“这些书简是哪里来的?”张汤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回张率更,据说是北平侯苍公进献给家上的……”义纵低头答道。
“哦……”张汤不动声色的拿起那卷法经,看了看,对咸宣和那朱姓少年道:“多抄一份,送到我的案头,行吗?”
汉法是在秦法的基础上变动而来的。
因此,想吃透汉法,秦法就不能不看。
只是可惜,秦代的《法经》在战火中损毁了许多。
当世,唯一一个能复原出秦法所有内容的,估计也就只有那个当过秦朝御史,背熟了所有秦律的北平侯张苍了!
“诺!”咸宣与那朱姓少年哪里敢违逆张汤的意思?
……………………………………
几天以后,长安城东的一个市集的外侧,几栋宅院,悄然易主。
然后,大批的工匠入驻。
来自蜀郡的土豪根本不差钱。
数以百计的工匠日夜施工,大批的砖木被运了进去。
本来,像这样的来历不明的土豪,肯定会被关中商贾排挤和打压。
但,这一次,别说地痞无赖了,就连乞丐什么的,都不敢靠近那在施工的地方。
这就让许多长安的八卦众啧啧称奇。
打听过之后,八卦党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蜀郡的程郑婴的产业啊!”人们悄悄议论着来自蜀郡的土豪,消息灵通之辈更是拍着胸脯道:“我听说,此人与另一位卓姓商贾,捐献了大笔的钱财给朝廷,要修褒斜道呢!朝廷拿了好处,自然要帮着人家,没看到太子率更令张汤隔三差五就来看一次吗?”
“嘿!你这是过时的消息啦!”另一个资深八卦党神秘的道:“我听说啊。这些宅院,建好以后,可是要给东宫的贵人用的。据说,有几栋宅院,将来是给现在东宫太后的红人,齐国人太仓公淳于意来广收门徒,培养子弟的!”
在这种种流言中。
这些宅子的改造稳步推进。
就连刘彻也耐不住寂寞,特意跑来微服视察了起来。
好在,最近几天。朝廷开始审议天下郡县主官去年的政绩了。
少府、丞相、御史大夫衙门忙的不可开交。
无数的账册和赋税记录,徭役清单,堆满了各个衙门的案头。
一时半会。没人有空来盯着刘彻了。
这就给了刘彻一些相对自由的空间,也能偷溜出宫,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刘彻在程郑婴的陪同下,随意的看了看。正在施工改造的这几个宅子。
这些宅子。未来是要全部打通,连在一起。
一部分作为淳于意的医苑,用来教授那些有志于医学的士子,同时,刘彻还让人在地下挖了几个隐蔽的密室,方便将来可能要偷偷进行的人体解剖试验。
反正到时候肯定不缺素材就是了!
不管是对匈奴也好,还是朝鲜方向也罢,战争一开始。战俘肯定管够!
然后,另外一部分。就会被改造成图书馆。
打着民营的旗号在淳于意的医苑掩护下,尝试一下在西元前利用图书馆进行知识的传播。
“还不错……”刘彻巡视了一遍以后,对程郑婴道:“就是辛苦先生了!”
“不苦,不苦!”程郑婴堆着满脸的笑容道。
他是前些天带着承诺的先期支付的五千万钱的褒斜道先期工程勘探资金来到长安的。
因为实在太多了,所以,他带来的全部是金饼。
足足五千个金饼,程郑婴用了十辆马车,在蜀郡地方派遣的数百士兵的保护下,押解来的。
其实,说老实话,若有可能,程郑婴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长安。
五千金,不管对他还是卓王孙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更何况,后面还得分期吐出十几个五千金。
唯一值得欣慰得事,花了这么大的血本,他的女儿与卓王孙的女儿,都顺利的被选入秀女的名单,已经呈报到东宫了,只等东宫那边走完程序,他也能混上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了,未来甚至能混个国丈一类的名头。
也算是有了一块免死金牌,不用再担心晚上睡觉睡到半夜,结果起来一看,全家都被包围了起来,马上就要拖出家门口押解长安。
刘彻正与程郑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时。
汲黯忽然行色匆匆的跑来,一见面,就禀报道:“家上,出大事了……”
刘彻一愣。
不太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汲黯都如此慌张。
“家上,楚王在宫中忽然暴毙,陛下急传家上进宫……”汲黯禀报着。
刘彻闻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是怎么回事?
完全跟历史不符,更与他前世的经历不像啊!
楚王刘戊,按照正常的节奏不是应该在接下来的几天,被晁错猛烈抨击,然后,弹劾,然后削了他的东海郡,就差没把他杀了吗?
“糟了!”刘彻一拍大腿。
刘戊忽然暴毙,无论原因是什么,得利的都会是刘濞!
想想看,人家楚王好端端的来到长安,结果却是变成一个尸体回去。
长安天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跟天下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更可怕的是之前长安关于楚王刘戊**的传闻甚嚣尘上。
这更会让有心人和聪明人借题发挥。
毕竟,刘彻的老爹在这方面的记录可不怎么好!
当年,一棋盘砸死了吴王太子,这事情,可至今是吴王刘濞天天念叨,甚至借此不朝长安的借口!
“彭城危险了!”刘彻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吴王刘濞,只要不笨,那他马上就会进军楚国,控制彭城,然后扶植一个傀儡,营造长安无道,害死刘戊的舆论。
更麻烦的是,因为为了说服刘戊,让他站到长安这边来。
这次刘戊入朝,几乎大半的楚国重臣,都随着刘戊来了长安。
包括了楚国的中尉、丞相、太傅。
现在在彭城的,几乎都是些庸碌之辈,或者干脆就是怀揣着不臣之心的野心家。
彭城落入吴王刘濞之手,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实了。
现在,刘彻觉得,关键是要弄清楚,刘濞下一步的动向。
北进还是东进?
“楚王到底是怎么暴毙的?”刘彻强令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毫无疑问,这是个极为可疑的事情。
在宫廷之中,重重保护之下,不管是下毒还是刺杀,几率都几乎为零!
汲黯低头沉默以对,显然,目前,汲黯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先进宫吧!”刘彻叹了口气。
现在的局面,对长安来说,可谓是极为不利的。
楚国倘若落入吴王刘濞之手,刘濞就拥有了六个郡,合计三十万以上的常备军队。抛出掉辅兵和辎重兵,能用于野战的精锐起码有十几万!
若他再裹挟民壮,增加声势……
跟前世不同的是,这些军队,不再有两个脑袋在指挥了。
他们,全部都会在刘濞麾下,被裹挟着反叛。
更麻烦的是,作为东南的霸主,刘濞还可以裹挟三越的军队。
前世,南越、东瓯和闽越的军队,就被刘濞胁迫着一起参加了叛军。
这么一来,刘濞就又将得到大概五万左右的军力。
这股力量,在整个东南,几乎没有人能阻挡。
“真狠啊!”刘彻心里想着:“不愧是枭雄!”
现在,刘彻只能祈祷,刘濞跟前世一样犯傻,去梁国的铜墙铁壁下撞个头破血流了。
不然,整个东南甚至江南都会糜烂!(未完待续……)
PS:我思来想去,刘濞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只有这么一条险路可以走了,不然,他连门都出不了!
第三百零三节 真假楚王(1)
刘彻急色匆匆的来到未央宫。
此时,整个宫廷全部戒严,原本在未央宫值班的南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新出来的卫兵,几乎全部都是周亚夫的嫡系,当年细柳营的精锐。
因此,刘彻这一次进宫,是经过了严格盘查和检查,确认无误后,才被放行。
一进司马门,下车以后,郎中令周仁早已在司马门前等待着刘彻了。
“周郎中,到底是什么情况?”刘彻见面以后,顾不得礼节,出口问道。他现在确实迫切的需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此,一开口,刘彻就连续的提问:“消息披露了没有?现在知道这事情的,有多少?”
毫无疑问,这些问题都相当关键!
若楚王的死讯,现在还被控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那就还有操纵空间。
历来,秘不发丧,故弄玄虚,都是统治阶级在面对此类突发事件时百试不爽的把戏。
当年,赵高李斯隐瞒秦始皇死讯,秘不发丧,就是此类案例中最经典的案列。
“回禀家上,是死士!”周远领着刘彻朝着宫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情况:“那死士是楚王多年以来的亲信、心腹,贴身侍卫,忽然暴起在宫廷之内,将一根染了剧毒的毒针直接插进了楚王的脖子,立刻毙命!”
“在事情发生后,当值的南军司马。就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锁了宫门,外面的人。应当是不知道的!”周仁道:“只是……恐怕瞒不了太久了,楚王太傅越夷吾与丞相张尚,明日就会入宫来问安,到时候,他们肯定会知道实情!”
刘彻闻言点点头。
越夷吾跟张尚肯定是瞒不住的!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和难点,就在于。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肯定很难信得过楚王刘戊的臣子们了。
便是越夷吾跟张尚,恐怕。现在也是被怀疑的对象。
原因很简单,那个死士肯定不是单独作案,他肯定有同伙,至少。他得有一个上线。不然,没有指令,他根本不可能行动。
这样一来,所有楚国的随行大臣,人人都有嫌疑。
甚至,在刘彻老爹眼中,这些人一个都不可靠了!
想想看,后世天朝太祖那样的人杰。遇到了永远健康谋逆大案以后,直接将整整一支精锐部队彻底闲置、拆散。
是那支部队里都是乱党吗?
显然不是!
那支部队可是根正苗红的老部队。忠诚问题上绝对可靠!
然而,既然跟永远健康沾了边,再可靠也变得有问题了!
此刻,差不多是同样的局面。
堂堂诸侯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贴身侍卫刺杀。
无论楚国的臣子们过去有多么忠诚,此刻,全部都打上了嫌疑犯的标签。
刘彻很清楚,眼下的局势,到底有多棘手!
“孤要马上觐见父皇!”刘彻略一思考,立刻道。
眼下局面无比复杂。
刘戊死在未央宫这个事情的影响,刘彻不知道,到底会有多糟。
但可以预见,此事的后续处理,将影响整个天下大势的走向。
至于,你要说,可以将事实真相公布天下。
呵呵……
假如这样有效的话,那天下人的智商也太低了!
想想看,楚王刘戊是死在了未央宫!
结果朝廷告诉天下,楚王是被自己的贴身侍卫所杀……
谁信?
反正,刘彻觉得假如自己是某个与长安离心离德的诸侯王,肯定是不信的!
甚至于会在心里觉得,这是长安编出来骗小孩子的谎话!
在刘彻看来,为今之计,也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
一刻钟后,周仁带着刘彻,觐见了天子,然后父子两人闭门密谈了一个多时辰。
没有人知道,太子与天子商议了什么。
外界唯一得到的消息是,楚王太傅越夷吾与丞相张尚,星夜入宫,然后,整个未央宫就保持了安静和沉默。
但是,这诡异的宁静,却在两天以后被打破了。
吴国都城广陵。
吴王刘濞全副武装,头戴孝布,素服。
他的十几万大军,全部缟素。
烈烈战旗飘扬。
“长安天子受奸妄蛊惑,阴杀了楚王!”刘濞一脸悲伤的登上点将台,对着诸将,沉痛的道:“楚王何其无辜?楚,吴之长兄也,昔年楚元王,夷王在世之时,对寡人多有教诲,现在,楚王戊,惨死长安,寡人决意,为其讨还一个公道,清君侧,诛妄臣!”
他猛的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天道:“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比,下与少子等者,皆发!”
但刘濞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长安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已经确认刘戊确实是死了。
但长安一直没有发布讣告,保持着异常的安静和沉默。
但此刻,刘濞却是很难再忍了。
假如再忍下去,万一,长安调动大军进入楚国封锁了他出门的道路,那就真的一切都完蛋了。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突袭楚国,拿下彭城,合吴楚两国兵力,那就还有的玩。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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