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朕命你持节节制南军一部,立即前往槐市和辟阳侯府邸,将这贼子给朕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天子刘启吩咐了一声,立即就有一个宦官站出来,跪拜道:“奴婢遵旨!”然后就风风火火的出了大殿。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上奏!”等那成武走远了,刘德又拜道:“只是事关重大,且涉及宗室长者,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儿臣昨日在石渠阁之中翻阅史官所记之高皇帝史册,发现了此物,儿臣不敢擅自做主,呈与父皇圣裁!”刘德说着,就将一卷有些陈旧的竹简从怀里拿出来,呈在手上。
一个宦官接过,然后送到天子刘启的面子。
刘启将那竹简打开,一眼就认出了,这确实是皇家史官记录天子起居所用的竹简,墨迹和笔迹,也都符合史官们的习惯。
于是,他低下头,认真的看起来。
看了一会,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但嘴上却是轻描淡写的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史官所记的琐事而已……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烦朕了……”
“诺!”刘德装作做错了事情的样子,道:“儿臣知错了!”
天子刘启又吩咐左右道:“皇子刘德查出辟阳侯图谋不轨,有功,赐蜀锦一匹,辟阳侯所没产业尽数赐之!”
“诺!”一个负责记录天子诏令和口谕的史官连忙起身应命,然后刷刷的竹简上写下了:二年,皇子刘德察辟阳谋逆之事,有功,上赐蜀锦一匹。
等到刘德告退之后,天子刘启,复又拿起那份竹简,在手上看了好几遍,一边看一边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这篇史官所记的文档,在过去,可能没什么用。
但在如今,却不亚于十万大军!
原因就在于这竹简所记载的事情:上拜仲子沛候濞为吴王,已拜,上诏濞相之,谓曰:似有反状。然已受印,独不能悔,因附其背,告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邪?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濞顿首曰:不敢。
刘启才懒得去管这竹简到底是真是假。
反正有了这竹简上的文字,那么只要吴王敢反,他就立刻将此竹简上的内容明示天下。
于是,天下都会……
要知道,现在挂在吴王刘濞身上的光环可是很多的。
诸侯长者、贤王、帝之伯、爱民如子等等等……
不夸张的说,假如刘濞自己不造反,没人敢动他!
而他若扯起反旗,别的不说,吴国境内大半的百姓都会追随他!
因为靠着会稽的铜山和大海中取之不尽的海盐,刘濞这五十年来广撒钱财,收买人心,吴国的百姓甚至连赋都不用交,徭役也不用服,统统都由刘濞私人出钱买单!
在此情况下,吴国内部基本是铁板一块,甚至许多诸侯和天下的许多官员也是对刘濞都有着好感。
而这篇史官所记录下来的文档,实在是当前最好的舆论武器了。
毫不夸张的说,有了它,就能动摇吴王刘濞统治的法理基础,朝廷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借口。
……………………………………
出了清凉殿,刘德叹了口气:“我越来越卑鄙了!”
那个史官文档,确实曾经存在于石渠阁的史官们藏书的地方。
只不过它本来是空白的……
是刘德将它从石渠阁浩瀚如海的秦汉两代文献与史册中翻出来,然后,将他所需要的内容写上去就好了,一点也不用担心被人拆穿。
首先,便宜老爹就不会允许有人质疑那文档的真实性。
其次,这年代t14鉴定法,拿什么来证明那文档究竟是真是假,反倒是石渠阁的宦官记录着刘德在昨日出入石渠阁,并取走一卷竹简的记载。
刘德确信,他不是第一个篡改史料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战国时期宁死不屈的史家精神,到如今,已经凋零的不像话了。
甚至就是刘德填在那竹简上的内容,本身就是后世刘德在汉书和史记中看到的吴王濞条目下的记载。
只能说,历史就是漂亮的小姑娘,统治者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就算把它妆点成伪娘,再也不会人敢多说半句了……
至于最初刘邦是否说过那样的话,重要吗?
反正刘德是不相信汉书跟史记上对此的记载的。
真当刘邦是诸葛亮啊,摸都没摸过,就知道刘濞脑后有反骨?
更因为他身处这个时代,知道吴王刘濞是个什么样的人。
假如抛开他的叛贼身份的话,那么刘濞此人可称的上明主了。
对百姓宽厚,对士卒仁爱,对家人有情,对大臣有义,甚至一度对朝廷忠诚——假如便宜老爹没有一棋盘砸死他的爱子的话……
只是……
正因为如此,刘德才要给他下黑脚,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在打着谋反的算盘,不黑他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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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试看,能不能吞下去…………
第五十九节 微服(1)
辟阳侯倒了!
这天这个消息就像一个重磅炸弹落在了长安城,迅速扩散开来。
要知道辟阳候食邑五千户,是彻侯勋贵中的顶层存在!
当年,吕后在位时,辟阳侯是长安甚至汉家天下最有权势的贵族,吕后对审食其甚至比同姓的吕氏亲族还要好,几乎言听计从,各种赏赐不绝。
如今虽然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说别的,单单是辟阳侯名下的产业,就足够引得无数食腐秃鹫一夜难眠,在家里翻来覆去的等待天明。
可惜,第二日,另一个消息再次传开:皇子刘德奉诏清算抄没辟阳产业。
这消息一出,不知道多少捶胸顿足。
但更多消息灵通之人,心思却是立刻转动起来。
“听说这皇子刘德想要通过一个考举来招募十五名文士,还不拘身份?”一些先前听到风声的贵族或者官员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殿下吃肉,那么总得留些汤给属下喝吧?”
于是之前并未怎么放在心上的那个考举事情又被这些人想起来了。
之前这些人没怎么放在心里,倒不是他们不重视,而是,他们不是笨蛋!
但凡一个新兴的政治势力崛起之初,总是会做些实事的。
而通常这些实事都是很辛苦的,甚至很麻烦的!
从龙之臣,潜邸大臣,固然前途远大。
可要是万一,这苦也吃了,力气也卖了,最后却没混出头,那找谁哭去?
当今天子当初在潜邸之时,太子、宫里有家令一人,舍人数人,谒者数十,其余打杂帮闲着无数,可最后却只有晁错冒出头了,其他最好的也不过是赵绾,混了个可有可无的大夫官职。
那可是太子!开府建牙,拥有权柄的太子。
如今这刘德不过是个皇子,是不是太子都还不知道。
还是等他成了太子再说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于是动心的人很多,但真正行动的人少。
但辟阳侯一倒,此事就被他们想起来了,而且立刻付诸实际行动。
无数人立刻命家奴去把他们那些在长安斗鸡走狗也好,专心向学也罢的子弟都叫到跟前,叮嘱了起来。
有门路的自然是神通广大,施展诸般手段。
刘德被这些牛皮糖一样黏上来的贵族大臣的亲眷和说客烦的实在没办法了,索性就乘上马车,跑到长安城外去视察他的造纸与铸币作坊去了。
“难怪当年苏秦有‘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之叹……”当年苏秦没发迹前,不止家人见了他就躲,就连家里的狗都嫌弃他,可他一发达,不止往日厌恶他的人纷纷巴结,就连原先那条狗都拼命冲他摇尾巴,那还是战国时期!
“不过也确实到了举行考举的时候了……”刘德坐在马车上心里盘算着。
这确实是最佳的举行考举的时机。
刘德决定,就在这一两日发布文告,然后选址进行考试。
一方面拉拢一批贵族,为他所用,另一方面,则是寻找真正的人才,培养起来,等将来真正成了太子,就能立刻以这些人为基础,组织成他的势力。
先到南陵,视察了一下造纸术的进度。
张汤干的很不赖,工匠们在他的指挥下督促下,已经初步能出一些纸浆了,只是技术还不成熟,最终晒出来的纸张还是很粗糙,不能用来作为书籍用纸,甚至连擦屁股都有点硬——不过比起厕筹来说,进步就很大了!
于是,刘德毫不客气的拿走了目前已经制造出来的几张不怎么规则,并且很粗糙的纸……
视察完造纸作坊,刘德又去看了下铸币作坊。
看过之后,刘德也颇为满意。
派在作坊的两个宦官相当的尽责,到任这三五天的时间,就整理和更正了作坊中的许多陋规,甚至连火耗他们两个都是专门站在铸钱的炉子前死死的盯着融化的铜,任何想从他们两个的眼皮子底下贪墨的行为都不可能不被发现。
只是因为五铢钱所需要的钱范还在制造之中,所以,暂时作坊里所出的铜钱,大半还是四铢钱。
这几日,作坊里虽然已经放慢了铸钱的速度,但还是铸出了二十万枚四铢钱。
这效率比之之前这作坊满负荷运转还要高!
看完铸钱作坊,刘德不禁有些感慨:“果然这世界上凡事就怕认真两个字啊……”
可惜,大部分人在大部分的时候都不会太认真……
想到这里,再看看天色还早,刘德就决定花点时间,做一件认真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件能给他刷满声望的事情!
于是他命人去南陵把张汤叫来。
等张汤到了,刘德就对他道:“我欲微服私访民间,卿可随我左右,做个记录!”
身为一个统治者,不接地气是不行的!
汉家历代天子深谙这一点。
高祖刘邦本身就是出于市井阶层,这就不用说了,先帝太宗孝文皇帝在代地市因为代国太穷,以至于王宫里照明所用的蜡烛都只能点一根,常年都没有新衣可换,所以登基之后极重民生,所推行的政策,也大都是倾向于普通平民和中产家庭的。
而刘德的便宜老爹,当初做太子时,常常流连市井,先帝却是不闻不问,直到后来闹的太过分,被张苍逮住小辫子,才稍微有所收敛。
到了刘德这一代,后来刘彻做太子甚至当了天子后,也常常以‘平阳侯’的身份,出现在长安城外,甚至有时候还跑到了三辅之外。
因而,张汤对此并不抗拒,周围卫士也没有异议。
只是微服归微服,这安全工作是必须做好的。
刘德换上普通贵族的衣服时,已经有数名士兵也换上了常服,扮作一般纨绔子弟身边的狗腿子模样,跟在他身边。
“臣该如何称呼殿下?”张汤见了换好便服的刘德问道。
“嗯……”刘德想了想,这也涉及到一个政治表态问题,宣称是某某家的子侄,就意味着刘德是比较亲近某某家的,于是他道:“对外人便说,我乃是枳候家的子侄!”
“诺!”张汤换了个笑脸,道:“公子即欲体察民情,不如去臣家附近的村落……”
这却也是为了刘德的安全着想了。
刘德也不无不可。
其实,早在前世,他就已经深入过民间了,胸中早有文章。
此次微服不过是为了他那篇即将震惊天下,同时也给他自己刷满声望的奏疏或者说政策找个注脚的背景,走走过场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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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 微服(2)
张汤的家在鸿固原之上。
鸿固原是一片沃野,浐河与潏水在此交汇,千百年不断的冲刷,在大自然的伟力下,才形成了这么一块肥沃的平原土地。
此时的关中,并不是后世那样,因为水土流失、环境破坏以及人类的活动而变得残破。
沃野千里,树木成荫,鸟语花香,景色怡人,才是此时关中的真实写照。
不单关中如此,就连此时的黄河水,听说也是清澈见人,碧波千里。
因而,在此时黄河还不叫黄河,世人称之为大河!
乘着马车,刘德看着道路两旁的麦田与屋舍,他问张汤:“以卿之所闻,如今关中可还能维持一夫五口治百田?”
一夫五口百田,这是儒家与法家在政治上为数不多的共同点。
这两个学派都认为,一夫五口百田这样的社会结构是最为理想的社会结构。
战国初年,李悝在魏国变法,首先提倡的就是一夫五口百田的模式。
商君在秦国变法,也沿袭了这个口号。
汉室初立之时同样继承了这个秦代的政治理想,将之做成了一个画饼画给天下百姓看。
不过,汉家天子碰上了一个好时机。
秦末的大乱摧毁了旧有的一切封建贵族势力和地方豪强,同时顺手把人口从也消灭了大半,因此,最开始之时,这个画饼还真的成了现实。
高祖刘邦用来安定天下的大杀器就是授田。
那时候,只要是个活人,就能从刘邦的政权手里得到最低一百亩土地和相应的宅基地。
所以,全天下立刻就臣服了。
授田的事情,在先帝孝文皇帝执政最初之时还是在有组织有秩序的进行的。
只是,从十年前开始,随着天下安定,人口开始上涨,而土地资源却还是只有那么多。
授田的事情渐渐没了声息,取而代之的是,民间渐渐出现了地主,土地兼并开始出现。
现在民间的事情,刘德不了解,但十几年后,刘德记得很清楚,自建元元年开始,土地兼并的规模开始上升,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富者阡陌连野,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
那时候,所谓的一夫五口百亩模式自然立刻崩塌,彻底成了纸上的画饼。
“大半还是可以维持的……”张汤想了想答道:“不过,以臣所见,已经有人开始买卖田地了……”
他家就是典型!
当此之世,民间厚葬成风。
一旦有人去世,为了家风名声,稍微困难点的人家,立刻就要卖掉一些田地来筹集丧葬之费。
即使是富裕之家,也是有些吃不消的,只有那些有封国食邑的公侯才不需要为了这些发愁。
刘德看了看外面的田舍,点点头,此时的情况比之十几年之后应该是不同的,毕竟,文景之治也不是吹牛逼的。
那么,他的那篇文章和政策也要相应的做出调整了。
当马车行驶到一处十字路口时,刘德看到一个老汉带着两个垂鬓幼童在路口的桥墩下钓鱼。
“停下!”刘德吩咐了一声,马车立刻停下来。
刘德很清楚,张汤虽然来自于市井,但他终究也是官宦之家,跟最低层最基层的民众还是缺乏沟通的。
社会阶级的天然隔阂,不可能让张汤真的知道那些每日在田间地头的农民的真实想法与真正处境,想了解这些,就必须弯下腰去,真正的接触农民,才能了解到此时社会的真正形态。
于是刘德下了马车,一直跟在车旁的卫兵们立刻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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