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杀人盈野的酷吏们,幕后的主使者,除了皇帝外,还能是谁?
不然你以为王温舒、义纵、张汤、咸宣这些杀人魔王当真有自己的意志,本身就是嗜血的恶魔?
正如刘彻现在把郅都放在河南郡,不就给了郅都便宜行事的权力。廷尉方面也得到了吩咐:凡河西郡上报死刑者,一律依河南郡守之意见批复。
这等于是刘彻给予了郅都无限开火权。
而郅都也干的很漂亮。
一到冬天,就上报了长长的死刑名单,名单上的死刑犯多达四百余人。涉及地主豪强、商贾、游侠、官吏、盗匪。
游侠跟盗匪什么的,郅都已经自己杀了。
至于地主豪强官吏这些有身份的犯人,也活不过今年的十月。
根据监察御史和绣衣卫的报告。目前的河南郡‘郡治为之一新’,‘路不拾遗。野无盗匪,民皆称善’。
只是河南郡地处中原腹心。郅都这么杀下去,百姓倒是高兴,可地主官僚阶级估计就怨声载道了。
刘彻抛出这个死刑复核制度,也有些安抚那些被吓傻了的地主官僚阶级的意思。
毕竟,皇帝嘛,还是要有演技的。
不能让人看出你是幕后黑手。
罪责与怨望归于臣子,而功绩与赞美归于皇帝。
谈完死刑复核权,刘彻感觉,也铺垫的差不多了。
于是,对周亚夫道:“丞相,朕近日观君自吴楚带回来的吴逆楚逆种种不法之事的卷宗,朕发现,吴逆最近十余年,每岁自盐铁、铸钱能获利数十万万,甚至一度天下制钱半出吴逆,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为江山社稷计,朕觉得,盐铁、铸钱之事已经必须到了变革之时,且,盐铁铸钱之利,若为社稷所有,岂非等若每岁岁入倍之?朝廷自盐铁获利后,得之更可兴武备、抚孤寡,修水利,建桥梁。如此,民不益赋,而海内用饶,未知丞相怎么看?”
听到刘彻终于谈及盐铁,周亚夫不知为何,感觉心中一松。
其实,不知刘彻这个皇帝害怕与周亚夫这头犟驴起冲突。
周亚夫其实也怕跟天子犟起来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答案很简单,天子年少,而他周亚夫功高。
一旦真犟起来,恐怕坊间舆论会批评他欺压少主,嚣张跋扈。
对周亚夫这种自诩纯臣,自认为忠臣的臣子来说,发生那样的情况,是无法原谅,更会是他一生的污点。
此刻听到天子用着商量的语气说出来,周亚夫顿时就轻松许多了。
有的商量就好,不管他说服了天子,还是天子说服了他,都能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周亚夫当然也知道刘彻所说的那些事情确实属实。
盐铁铸钱之利,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但关键是——这个事情一则涉及太宗孝文皇帝,虽说汉室没有什么祖宗之法不能变的概念,但终究为尊者讳,很是棘手,更牵扯天下方方面面的利益,岂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解决的?
若如此,吴楚之乱就不会发生了!
二则,盐铁铸钱之事,汉室已经是一放一收又一放了。
太祖高皇帝时期,为了取信天下,收拢民心,曾经驰山泽盐池,许民自铸钱币。
到吕后时期,为了增加国库收入,更为了稳定金融秩序,吕后颁布钱律,禁止了民间私自铸造钱币和开山凿矿。
太宗孝文皇帝上台,为了收买天下人心,再次宣布驰山泽盐池之利,准许民间铸币。
如今,天子要是再来这么一出。
那么,政令朝令夕改,对汉室社稷江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思虑及此,周亚夫拜道:“陛下所说,臣虽愚钝,亦也有所知,只是,臣所虑者兹事体大,涉及朝廷威严,律法尊严以及太宗孝文皇帝诏令,不敢不慎!”
晁错听完周亚夫的话,嘴一撇,立刻跳出来拜道:“陛下,臣以为陛下所言,圣明无比,至于丞相之忧,不足挂齿!”
“吴楚逆贼尚且灰飞烟灭,余者鼠辈,何足为患?至于太宗孝文皇帝诏令?太宗孝文皇帝可没说,驰山泽盐池,许民自铸乃是永久不变之法,世易时移,天子收回山泽盐池之利,也是本份!”(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节 中央集权(3)
刘彻挥挥手,制止了晁错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大朝仪的时候的刺激吧,刘彻感觉,自己的御史大夫最近有些急于表现了。
不过,也不能怪晁错。
最近晁错的压力,非常大。
来自方方面面的打击和攻忤让他疲于奔命。
自从先帝驾崩以后,晁错的御史大夫之职,实际上已经如同空中阁楼。
要不是刘彻迟迟没有表态,甚至暗地里拉了晁错几把,恐怕现在,晁错要面临的就是众叛亲离的局面。
不说别的,桃候刘舍最近这段时间就几乎天天在东宫和未央宫之间穿梭,打的是什么主意,几乎人尽皆知。
“丞相所言,朕自清楚!”刘彻道:“太宗孝文皇帝的‘驰山泽盐池令’朕亦无意违背!”
‘驰山泽盐池令’虽然看上去好像受益的都是大地主大商人和地方的诸侯王们。
但实际上,刘彻明白,驰山泽盐池之令,更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最底层百姓喘息之机。
按照中国传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山泽盐池这些大自然的恩赐的归属权,当然是归于天子。
太宗孝文皇帝下令驰山泽盐池,准许百姓可以不需要官府批准,即可自行去山林捕猎伐木开采矿山乃至于煮海为盐。
这使得底层百姓,哪怕山穷水尽了,也依然能从山林湖泊海洋与河流中获得生存的必需品。
要是换了在秦代,百姓哪怕只是捕杀了一只山林中的野猪。都属于犯法。
刘彻要是胆敢废除这条命令,那么。天下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中国历史上只有一个秦,也唯有一个秦。
刘彻也不想学秦朝那样作死。
周亚夫略略有些疑惑。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彻呵呵一笑,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没有漏洞可钻的政策?
就是历史上的小猪的盐铁政策,实际上也饶过了驰山泽盐池令,通过桑弘羊主导的治粟都尉衙门来推行,又在上林苑起了个水衡都尉的马甲来洗白。
其基本基调就是所谓的民制、官收、官卖、官营。
这样一来,就完美的绕过了驰山泽盐池之令。
政府依然准许民间煮盐、铸铁,只是不允许私人私自买卖与交易。
所有与盐铁有关的贸易,必须通过盐官和铁官进行。
作为穿越者,刘彻对小猪开启的这个盐铁官营政策的弊端不说无所不知。但也多少了解一些。
毫不夸张的说,始自小猪的盐铁官营政策,在未来两千年养活了无数的官商。
甚至于很多时候,中国境内最大最强的官商集团就是盐商及其依附的官僚集团。
刘彻并不想走这条被历史证明了的死路。
小猪的盐铁官营政策,坏就坏在民制、官收这个环节。
民制官收就意味着只有官商才能干这个买卖,其他任何人参与进来,都肯定会被吞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而且,小猪的盐铁官营政策,还极大的限制了中国的铸造冶铁技术的发展。
在如今就已经出现在少府。并且已经初具规模的炒钢技术和灌钢技术,居然在未来一千年,几乎原地踏步。
既得利益集团,蛮横的拒绝和阻挠一切可能损害他们利益的技术与发明。
就像后世页岩气刚刚冒出头来。中东土豪就施展天魔解体**,强行将油价打压到任何页岩气与页岩油越采越亏的地步。
想到这里,刘彻就整理一下思路。道:“民间铸铁、煮盐,朕自不会去干涉。百姓买卖,也听其自便!”
“只是……”刘彻眨了眨眼睛。道:“朕将在丞相之下新设盐铁令一职,秩比两千石,令下设丞,令郡国各地县一级的衙门,各设盐铁官,专责于市集之上售卖盐铁制品!”
周亚夫听了,却是满头雾水,不明白天子这么干,到底所图为何?
要知道,如今天下的盐铁商人,基本都是地头蛇,而且,多数商人的生产成本实际上比朝廷低。
毕竟国家行为,多多少少要为工人考虑,除了被判刑的刑徒外,其余工匠,基本都有薪水和安全保障,出了事故,还要抚恤。
就是刑徒,参加煮盐采矿,要是死了,朝廷也要给家属一个说法。
但商贾不需要。
他们廉价雇佣失地和无地农民,用棍棒威逼。
泥腿子死了,直接往山里一丢,苦主就算找上门,一句我不知道就能打发。
就是告上衙门,这样的事情,地方官通常也不会在意。
章武候窦广国年轻时,不就差点死在了这样的一个黑矿山中?
所以,朝廷要与地方的商贾在盐铁上竞争,价格上就不是朝廷能负担得了的。
但周亚夫哪里知道,墨家的加入和技术的进步,使得商人们在盐铁上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竞争力。
目前新一代的高炉,一日出铁千斤。
虽然质量上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无论成本还是效率都已经甩开了当世所有的商人。
至于盐?
江都王刘阏在刘彻授意下,已经在江都境内开始了晒盐。
比起靠柴火煮盐,晒盐虽然结晶什么的都不如煮盐。
但架不住晒盐产量大啊!
一亩盐铁一月产盐的数量,就比得上数百工人日夜不停煮盐的产出了。
至于成本,那更是几乎无限接近于无。
商人们拿什么来跟朝廷的官营产品竞争呢?
甚至,刘彻只要愿意,他完全能用低于商人们铸铁煮盐的成本价来摧毁他们,打垮他们。
只是,暂时不管高炉还是煮盐,都还没形成规模。
所以,商贾们大抵还能苟延残喘个几年。
不过这样更好。
温水煮青蛙,才是对付这些家伙的最佳策略。
等晒盐的盐田和高炉形成了规模,在政府主导下,用军队做保镖,以国家信誉为担保的盐铁令衙门,将会碾碎所有的竞争者。
商人们想要在这样的竞争下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习朝廷,同样用高炉和晒盐。
只是,天底下那个商人能有少府的底蕴,和天子的威权,可以不惜代价,不惜工本的来推进技术进步?(未完待续……)
PS:作者君这两天中暑,上吐下泻中,浑身都思密达了~
另外淋巴也反复发炎,可去医院检查结果却是没有任何问题,连抽血都正常,我擦咧~
第四百七十六节 虚伪
刘彻简略的向周亚夫与晁错介绍了一下现在少府中的高炉产铁量以及晒盐法在江都国的运作。
当听到高炉一日居然可以最高产铁千斤,而且还能生产粗钢,周亚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丞相,周亚夫自然知道,一个高炉一日产铁千斤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需要一千座类似的高炉,不仅可以满足汉室军队的全部需求,甚至还能满足农业对铁的需求。
周亚夫并非仅仅只是一位带兵的武将。
实际上,他仕途的起点,是从文职开始的。
在太宗孝文皇帝中元六年以前,周亚夫的官职就是河东郡郡守。
这也是多数汉初丞相的写照。
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
做不到这一点的,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丞相。
“陛下,臣想去少府看看那个高炉……”沉默了片刻后,周亚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若天子所言不虚,那么,盐铁官营不仅可行,而且还大有可为。
汉室朝廷现在一年岁入五十万万钱。
但令人尴尬的是,其中三十万钱进了天子的私人小金库。
也就是说,国家的国库只入账二十万万钱。
这些钱仅仅只能勉强维持朝廷的运作,以及军费开支。
遇到战争,常常需要天子出少府内库钱来支援、补贴。
这人没有钱,腰杆就硬不起来。
同样的,国库没有钱。大臣们面对天子,连说话都大气不起来。
目前汉室的许多衙门。都依赖着天子内库的支援才能运作。
在这样的情况下,手握着钱袋子的天子自然能执掌大权。
而丞相地位的衰落。正是缘于这一点。
倘若丞相府能有钱,不再需要去哀求天子出内钱,那么,丞相的权力自然就大起来了,而且,有了钱以后,周亚夫自己也能如愿的按照他的意图来改造汉室社会。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作为积年老将,周亚夫当然清楚。财权即地位的道理。
刘彻看着周亚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盐铁令虽然刘彻现在是满口承诺,要设置在丞相府衙门下面。
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少府,盐铁令只能扑街。
更重要的是,少府不会坐视丞相府从他们的嘴里抢食吃,而且还一咬就是最肥最美的那块肉。
到时候,少府肯定会有动作。
你要知道,在汉室的权力结构中。少府表面上只接受天子的命令,但实际上,它是一个接受多重领导的复杂衙门。
除了天子外,太后、皇后都能干预少府的运作。命令少府的各属官。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教导’少府的众人,去东宫哭诉。
以东宫窦氏的性子。必然会直接插手此事。
换句话说,盐铁令衙门。其实只是刘彻画给周亚夫的大饼,根本就不可能吃到嘴里!
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皇帝尤其如此。
但周亚夫却是兴冲冲的立刻告退,迫不及待的直奔少府而去。
待周亚夫离开后,殿中就只剩下了晁错与刘彻。
本来,晁错也打算随周亚夫一同去看看那能一日出铁千斤的高炉,但却被刘彻暗示留了下来。
等到周亚夫彻底消失在殿外,晁错才恭敬的拜道:“陛下,臣错待诏!”
看着晁错的表现,刘彻很满意。
法家大臣一切唯上,接受命令后,全力以赴,这一点让刘彻非常满意。
“朕让卿留下来,是有两件事情……”刘彻不紧不慢的道:“第一件事情,壮武候宋昌今岁所献的酌金,成色不足,且少了十金……”
刘彻看着晁错,继续道:“这事情,卿应当知道怎么办……”
晁错当然知道刘彻的意思。
倘若只是想要借此处罚宋昌,天子完全不需要亲自交代他这个御史大夫,随便让尚书台放点风声出来,就会有御史弹劾,廷尉跟进。
现任廷尉赵禹年轻,充满了干劲,上任一年多以来,这位廷尉,简直就是在拿着放大镜去看每一个贵族官员。
至今已经有十几位倒霉的列侯子弟与官宦世家的子侄被这位廷尉请去喝茶聊天。
但他依然缺少一个重分量的政绩。
而汉室的廷尉的政绩,就是以扳倒了多少位列侯或者两千石大臣来计算的。
故廷尉张释之能名动天下,不是他改变了多少律法,也不是在他手上汉室废除了肉刑,而是他拿着太子刷声望刷的丧心病狂。
宋昌酌金成色不足,数量也有亏空,这个事情只要传到赵禹耳朵里,那位赵廷尉恐怕晚上睡觉都要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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