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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站出来刷存在感的,提建议的大臣,少说也有十几个了。
终于一直端坐于一旁的内史晁错,长身而起,出列拜道:“臣窃以为可再开捐输法,令民输粟捐爵,以此贵粟!”
刘德听到晁错这么说,却有些忍不住在心里面吐槽了:“真当老百姓是傻瓜啊……”
晁错提出的这个建议,甚至可能是所有建议里最坏的一个。
所谓输粟捐爵,是当年太宗孝文皇帝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所采纳的特殊政策。
其中心思想大概就是百姓将多少粟米运到边关之后,就可以凭借边军打的收条到长安领取一个跟他所捐献的粮食相匹配的爵位。
这样子看着倒像是一个穿越者的手尾。
用一个不值钱的头衔换取大量资源这种桥段,刘德记得他曾在许多小说中看到过……
但是,上一次晁错跟先帝这样做,天下的商人跟豪强还是很稀罕一个五大夫之类的爵位的。
现在嘛……
被坑过一次的人们,已经有了抵抗力了。
刘德就记得前世之时,晁错再开捐输策,结果应者寥寥,搞的他好不尴尬。
老百姓是现实的,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们坚决不会干!
不管刘德怎么在心里吐槽,晁错出来说话后,满朝文武还是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丞相申屠嘉的身上,再没有人出来说话了。
实在是当年晁错这么玩了一手之后的成绩太耀眼了。
输粟捐爵之前,边关常常没有存粮,许多关卡的士兵甚至要挨饿,输粟捐爵之后,边关将士就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此事,可以说是晁错人生中最光辉的一刻。
他不费半分钱财,只靠着一些完全不值钱的爵位,就帮助国家解决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现在,百官们都觉得,假如丞相不出来的话,没人能在这个领域跟晁错一较高下。
就算丞相出来,恐怕也压不住晁错……
终于,在无数人的视线注视之下,丞相申屠嘉有了动作,他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巍颤颤的站起来,稍稍朝天子点头,然后道:“老臣以为,诸位大臣所说的都是良方,但有一点不足……”
申屠嘉甩开搀扶着他的下人的双手,走到殿中,拜道:“老臣以为,诸臣之议,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只是一时之策,而非万世不易之法!”
“丞相有高见?”晁错的脸黑的跟碳一样,贵粟论是他生平的得意之作,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被申屠嘉这个以前的大老粗,甚至可能连韩非子都没读过的人指责,这就让晁错觉得很丢脸。
“老臣老朽,哪里有什么高见?”申屠嘉笑呵呵的朝着天子拱手道:“只是老臣听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里之地必出人杰,陛下圣明,当已有对策!”
“朕日前确曾得一策文,朕观之,颇有可取之处,今传与诸臣共览,共议之!”天子淡淡的道,随即就有数百名宦官捧着数百个竹简,将这些竹简一一发放到了在场大臣之手。
然后,天子站起身来,指着刘德道:“此策,吾子刘德所作,卿等若有异议,自询之!”
刘德满脸微笑的起身,朝着在场大臣稽首道:“小子惶恐,望诸卿不吝指正!”
这么一来,许多大臣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谓文以载道,既然手上的东西是刘德所写的,那么,这其中必然有刘德为政思想与理念。
窥一斑而观全豹,以小见大,就能知道这位如今正走在上升势头的皇子的一些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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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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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节 早朝 (3)
晁错拿着竹简,将之摊开来,然后看了起来:儿臣刘德谨闻: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
起初,晁错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虽然以刘德的年纪能写出一篇这样的政论,已经很不错了,但依然不足以动摇他的贵粟论。
晁错的贵粟论的核心,就是政府要通过政策调控和舆论宣传,使得在民间自然的形成,粟米最好,其他都是渣渣的风潮,只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百姓以粟米为重,轻商重农的思想氛围自然就会出现了。
至于输粟捐爵什么的,不过是贵粟过程中的手段。
但是,当晁错看到后面的时候,眼睑却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
“好手段啊!”晁错看完全篇奏疏,也不得不感慨一声。
实在是因为这篇奏疏中所说的设定粮食保护价格的事情早十年必然做不成,因为没钱,再晚十年,则可能因为地方的反对声过大而夭折。
而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推出去,则真是恰到好处。
如今天下诸侯的注意力都在朝廷的削藩议论之上,对于这样的一个根本不会对他们有太大影响的政策作出什么反应,多半还会以为这是朝廷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而唯一可能反对的粮商们,却根本上不了台面。
晁错当然知道如今天下有许多有钱人,豪富者富可敌国一点都不夸张。
但是,钱变不了刀剑,当刀剑加身之时,他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最严重的是,因为商人们大都为富不仁,所以在民间的仇恨拉的十足,仇商者不计其数,晁错自己都敢打包票,只要一道天子诏书,他不用费一兵一卒,一个人就能把全天下的富商全都绑来长安,再一个个审判。
晁错想了想,出列拜道:“敢问殿下,要是推行保护价格,朝廷一岁需支出多少钱财?”
他道:“仅以关中为例,岁收粟米数千万万石,仅以一石最低四十钱而算,非数万万钱不足以行之!”
“且天下膏腴之地何其多也,不下关中产出者亦也不少,臣恐怕,府库力有不逮!”
晁错这话一出,顿时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他们纷纷道:“是啊,是啊,晁内史所言极是,殿下之策美则美矣,就是恐怕府库支撑不住!”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跟关中与关东的粮商有些关系的。
拿人钱财**嘛……
但刘德也不是没做过功课,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起身稽首答道:“晁内史所言不无道理……然……敢问晁内史,可知最近十年关中漕粮数目?”
像这种微不足道,在此时几乎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的数据,晁错自然是懒得去记的。
但刘德偏偏却在内史衙门的文档里见过,而且记下来了。
刘德道:“十年前,关中漕粮每年不过五十万石,八年前是六十五万石,七年前是七十万石……今年是一百万石!”刘德流利的背出这组数据,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晁错问道:“敢问晁内史,十年之中,漕粮数目翻了一倍,十年之后,长安所需漕粮该是多少?”
“两百万石?”刘德摇了摇头,语出惊人的道:“五百万石恐怕都不止!”
刘德记得清楚十七年后的元光元年,长安一岁需要转运漕粮七百万石!
“渭水能承担每年五百万石的槽船吗?”刘德看着晁错问道。
“不能……”晁错良久摇了摇头,从嘴里吐出这个答案。
现在的渭河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十七年之后,刘彻的朝廷花费了无数心血,开凿了三百里的槽渠,依然满足不了漕运的需求。
而当晁错嘴里吐出不能这两个字的时候,无数人立即就被震惊了。
既然身为内史的晁错都承认如今的渭河不能负担每年五百万石的漕粮,那就是说,十年之后,这关中就要闹粮荒了!?
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甚至有大臣激动的道:“殿下是在杞人忧天吧?当年娄敬拜见高皇帝时就曾说过,以关中之地,足以养关中之民,关中八百里秦川,岁收粟米数以千万石,怎么可能缺粮?”
是啊,怎么可能缺粮呢?
关中气候温润,降雨又多,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怎么可能缺粮?
刘德呵呵一笑:“人!”
“关中之地,自然能养活关中之民,但多了你我,就养不活了!”刘德不怀好意的道:“这也是先帝命绛候就国的原因啊!”
见到刘德谈起这个公案那位大臣立即明智的闭嘴,不再说话,生怕因此又勾起了天子驱逐彻侯的心思。
当初,周勃接任陈平为相,大权在握。
但是冷不丁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诏书砸晕了。
那诏书上写着:前日吾诏彻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一代权臣的权力解除,打发回封国去了。
可就这么个谁都知道的权力斗争的事情,却被刘德硬生生的引申到了先帝高瞻远瞩,目光远大之上去了……
这个还真没办法反驳。
刘德却不打算放过他们,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接着丢出杀手锏道:“诸君可还记得,高皇帝底定天下之初,关中石米五千钱,民易子相食的往事?难道这样的惨剧还要再次发生吗?”
嗯,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反对的肯定就是坏蛋了,不止是坏蛋,而且还是图谋不轨的逆贼,必须拖出去凌迟了!
刘德又道:“其实,以小子之策,却也花不了多少钱!”刘德继续语出惊人的道:“可能也就第一年要多花点,但也不过两三千万钱就足可解决,其后每年可能只需要一两千万钱就足以了,甚至可能还有得赚!”
“这怎么可能?”有人质疑。
“当然可能了!”刘德毫不犹豫的道:“朝廷并不需要全部吃进所有的粮食,以关中为例,每年出现在市面上的余粮最多不过百万石,这百万石之中,朝廷只需要吃下其中一部分,最多三十万石,就足以平抑粮价了!”
刘德从怀中拿出一枚钱币,对晁错道:“况且以这等不能吃不能喝的铜钱,换来堆满府库的粟米,依小子之见,怎么看都是赚的!”
晁错面对刘德这一招偷换概念,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只能低头道:“殿下所言极是,臣附议!”
既然连晁错都附议了,谁还敢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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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第七十一节 早朝(完)4更!!!!
但,忽然又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问道:“敢问殿下,此策可是要通行天下?”
这却是问到了点子上了,刘德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申屠嘉及时的站出来替刘德解围道:“高皇帝遗命,强干弱末,此策自然是只能先于关中实行,再推及郡县,再推及诸侯!”
当年刘邦分封功臣、诸侯之后,担心有一天会被昔日的下属反叛,于是采纳刘敬之策,实行‘强干弱末’之策。
具体办法就是把当时残存下来的齐楚赵魏韩诸国贵族与名门豪强,共十余万人,统统强行迁徙到关中,充实关中人口,达到‘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可以率之东伐’的目的。
而刘邦这个政策的核心思想就是汉家中央政权要在军事、民生、财力方面对其他诸侯形成碾压。
这一点在刘邦剪除了大部分的异姓王之后,得到了实现。
因而吕后在位,刘姓诸侯王才过的那么惨。
只是,平定诸吕叛乱之后,地方诸侯势力开始坐大,甚至还出现了诸侯王密谋反叛的事情。
强干弱枝之策再次成为了朝廷的国策。
所以,刘德才没办法回答。
回答是,那就是违反了刘邦制定的祖宗制度,不是,传出去又会有伤名声。
好在,提前跟申屠嘉沟通了!
刘德看了一眼那个出声的官员,不过是个八百石级别的小虾米,只是个炮灰罢了!
那么是谁怂恿的他?
刘德暗暗在心里将此人的样貌记了下来,表面上却依然是那副平易近人的亲切笑容。
“既然丞相以为可行,那交有司商议吧,定下最低价格与最高价格,报与朕、丞相……”天子刘启挥挥手道,此事就算了解了。
今天的当务之急,还是商议削藩!
于是他打起精神来,道:“前日朕得胶西国丞相密报,胶西王刘卬私自买卖国家爵位,以诸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一听到这个事情,晁错立刻就跳出来,奏道:“陛下,臣以为非重责不足以显威,当削胶西王封国以示惩戒!”
立刻就有数人附和。
刘德听了,不禁摇了摇头,用一句后世的话说,晁错这是nozuonodie。
其实呢,据刘德后来所知,这位胶西王刘卬就是草包,而且脑子缺跟筋的那种。
本来人家一心一意的只想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做个土皇帝,也没准备造反。
可就是被晁错硬生生的逼到了反贼的大道之上。
“若我是晁错,我就会只把目标对准吴王刘濞,其余人皆可以放过……”刘德心里想着:“吴王濞即死,剩下的也不过是些酒囊饭袋……还不是想捏个圆形就捏个圆形,想捏个石头就捏个石头……哎……”
要知道,在后来的叛乱中,有吴军的叛军跟没吴军的叛军战斗力那是两个档次。
譬如说济北、济南、胶东三国大军被齐国堵在家门口动都动不了。
而吴楚联军却一路势如破竹,到了梁国才被挡住。
不过,这些跟刘德目前真没关系,他也不准备在这个事情说话,就眼观鼻,鼻观心,开始神游物外,思考着自己的下一步举措。
五铢钱跟白纸是他下一步的重点工作对象。
有了钱,就不怕找不到人做事,掌握了纸,就等于掌握了舆论,甚至控制了思想界。
掌握了这两个,等到做了太子,就可以尝试着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按照传统,太子可以拥有一支五百人以下的卫队。可以让剧孟去统帅。
枪杆子里出政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刘德至少要确保,他有狗急跳墙的机会!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刘德确信的是,在有了前世的经历后,他再也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了!
刘德自己胡思乱想着,朝堂上却是吵成了一团。
晁错坚决要求给与胶西王一个严厉的教训,至少要削掉一个郡,但丞相申屠嘉却不同意,理由是胶西王素来勤勉王事,而且还是城阳景王之后于社稷有功,不可轻罚。
城阳景王就是那个带人杀了吕产的刘章,是刘肥的儿子,后来被封为城阳王。
有了城阳景王的名头,加上丞相申屠嘉的反对,朝议顿时就僵持了下来。
晁错本就是犟脾气,见自己好说歹说,丞相申屠嘉依然无动于衷,不肯答应,于是就道:“丞相是汉家的丞相还是诸侯的丞相?何以如此为诸侯说话?”
申屠嘉也是个暴脾气,听了晁错的话,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他怒道:“老臣跟随高皇帝打天下时,晁内史还不知道在哪里哪?老臣就问一句,责罚了胶西王,削其封国,胶东、淄川、济北、齐等诸国会如何反应?”
这些诸侯可都是齐王刘肥一系!
晁错却道:“若不惩戒胶西王,日后却又发生淮南厉王之事怎么办?请教丞相!”
两人说着,言辞就越来越激烈。
但丞相申屠嘉终究年纪大了,而且口才跟文化水平都被晁错完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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