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说的人是皇帝的话。
那这就是真理了!
倘若这个皇帝之前还用过实际证明过自己,那天下除了顿首而拜外,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
但,刘彻很清楚,这个事情,仅能说服他身边的这些他认定的忠臣。
除此之外,他甚至连朝臣也说服不了。
毕竟,中国人虽然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中国人更信实际。
没有实际成果,看在眼里实实在在的好处。
你说这是未来?
who信?
反正,士大夫们肯定不信。
然后,老百姓们十之**也是半信半疑。
倘若,这个事情伤害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的生活环境变得不是那么好了的话。
嘿嘿……
上一个这么玩脱的人,叫帝辛,也就是纣王。
商天子可比汉天子的权威和神圣性高多了。
人家是天命玄鸟而降生的神王,而且更是从一个胜利走向了另一个胜利!
在武王伐商前,商军吊打了几乎整个世界。
甚至远征了南方的蛮子,还统治了辽阔的北方。
但,然并卵。
步子迈得太大,结果扯到了蛋蛋。
现在的资产阶级,连个影子也没有。
而它的前身,现在的商人的力量,在天下庞大的地主阶级面前,连个蚂蚁都不算。
强大的地主和农民,足以碾死任何敢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的商人和资本。
更何况,这些所谓的资本,所谓的商人,根本就是跟权贵们的白手套罢了。
至少,在没有一个庞大的足以跟地主们分庭抗衡的新兴的工商业阶级诞生前,刘彻都只能选择,将一切影响和举动都放在台面下,放在私底下,放在交易和平衡的手腕里。
千方百计,想方设法的不让天下人知道自己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八节 整顿(3)
刘彻想了想,看向站在一侧的汲黯,说道:“汲爱卿,朕记得,朕还在潜邸之时,就与卿等说过了吧……”
“祸患的影子,已经出现了征兆!”
“臣记得……”汲黯怎么会忘记呢?
实际上,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有忘记,当时的殿下,现在的天子所描绘的那个可怕的未来。
天气将越来越冷,降雨将越来越少。
许多浩瀚的大泽将要干涸,许多地方的地理和地貌都将改变。
当时,大家都是年轻人。
意气风发,热血沸腾。
纷纷矢志要让天下人渡过那个可怕的危机。
而最近几年,掌权后,汲黯从天下公文和各地报告的奏疏也闻到了灾难的脚步正在靠近的声音。
当今即位四年以来,区域性的灾害(至少涉及一个郡)发生了十几起,甚至就连波及数郡的灾害,也发生了四五起。
有地震,有洪水,有旱灾,也有雪灾。
更可怕的是,竹书描绘的那个幽历之间的可怕景象的前兆也出现了。
在短短五年内,衡山国遭遇三次特大冰雹袭击。
去年发生的一次冰雹灾害,从天而降的冰雹,长达一尺八寸,连房屋都被砸坏,甚至有百姓被冰雹砸死。
而大河的水位,连续三年,出现了非常不稳定的波动。
这是上游降雨减少的明显信号。
所以,当初的潜邸大臣们,一旦外放,都是拼了命的在修水利。
张汤在丰县就修了一条百里的渠道,还凿了水井三十座,作为灌溉。
他去了南阳赴任,到任后,听说首先搞的也是水利。
其他人也多半是如此。
以至于,民间有歌谣:天子喜渠道,百官皆大兴,今日龙首渠,明日褒斜道,后日再凿昆明池。
“除了尽地力之教,大修水利和渠道外,这也是一条避祸之路!”刘彻指着那些工坊道:“至少,这些工坊可以养活人!”
乱世之中,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手工业和工坊,确实是一个可以吸收多余人口并将他们养活的道路。
旁的不说,去看看现在汉室的政府报告和档案吧。
少府有着数十万的成员,其中有至少三分之一,是不事劳作,专门负责生产和制造的工匠,还有三分之一是被看做消耗品的刑徒和更下贱的城旦司空。
而天下的工商业如此兴盛。
保守估计,现在的汉室,依靠工坊和做买卖为生存条件的人,起码是一百万!
这还不算寄生在这条链子上的游侠、地痞、无赖。
若是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这么多人口,脱离生产,不事劳作,早就出大问题了。
但汉室,却早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了。
天下人口土地不断增殖,土地产量也不断提高。
尤其是冬小麦的种植面积不断扩大。
高产的冬小麦,仅凭产量,就已经足以压倒粟米和高粱了。
现在,关中之所以还维持着粟米的种植面积优势,不过是惯性使然。
老百姓们不种粟米心就不踏实。
但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多久。
随着捕鲸业规模不断扩大,鲸鱼骨粉足以满足关中甚至大关中的肥料需求时。
粟米沦为配角的日子,就已经指日可待。
关中既下,天下唯有景从。
而南方的水稻,则在引进了数种南越的高产稻种后,产量也会越来越高。
所以,在这样的局面下,汉室已经具备,再让一百万人,加入到工商业行列之中的资本。
治大国如烹小鲜。
刘彻一直是在有条不紊的根据着实际情况来调整策略。
不过……
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只会在中国出现和产生的问题,需要刘彻来解决。
刘彻将视线投向这些工坊中的工人。
他们流着的汗水和挥舞的双臂,以及满是戾气和怨恨的眼神,让刘彻有些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这可是中国的百姓,中国的人民啊!
他们曾经掀翻了无数的暴政,将无数的君王和统治者送进地狱。
哪怕是在远古时期,他们也用脚投票,干掉了那些不符合他们心意的首领。
远的不说,驱逐厉王的国人暴动,就足以让任何人清醒。
而春秋史册上,被国人放逐和杀死的君王的名字加起来,足够能写满一本书了。
更何况,还有陈胜吴广这个更加鲜明的榜样。
帝王将相?
算个P啊!
谁让他们不爽了,他们必然也会让谁不爽!
而工坊和未来的工厂这样的密集型的生产方式,无疑会给百姓们的暴动和起义,提供最佳温床。
所以,刘彻才说,这些商贾是在作死!
陈胜吴广,靠着八百人,揭竿而起,干死了不可一世的秦帝国,让横扫和吊打了世界的秦王朝轰然倒塌。
秦王子婴跟其他秦国公室贵族被项羽像狗一样的杀死。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连刘彻这个皇帝都要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这帮商贾凭什么以为他们能这样剥削而不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回去当球踢?
要知道,这可是西汉啊!
公羊派鼓吹的大复仇主义盛行的西汉。
你抽我一巴掌,我肯定回抽的西汉。
君子报仇,一万年都不晚的西汉!
真以为百姓是彘狗,会任由他们****和剥削?
刘彻已然看到一出悲剧在上演。
“连剥削都不会的渣渣们!”刘彻在心里冷然笑着。
……………………………………
这个时候,各个工坊,也注意到不对劲了。
一个贵族带着几十个随从,在他们的家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就是傻瓜也知道有问题了。
更别提,那个贵族的随从们对自己的主子的态度,已然是恭谦到了极点。
而这些随从……
让很多人都觉得很眼熟。
“那边那位,仿佛是兰台的尚书……”某个工坊里,一个管事的监工悄悄的对自己的上司说道。
“东家,不得了了!您看,那边那位像不像李侍中?”另外一个工坊里也有人悄悄的议论。
大家都是长安人,甚至是出入贵戚的大贾家族的子弟。
哪能不记住几位贵人的样貌呢?
好在,能被派来这里的,也不过是各个家族的庶子和旁支们。
还是那句话——君子远庖厨。
自诩君子的豪强大家族们,虽然生意要做,钱要赚,但X也要装。
很少会有嫡系家的公子哥,愿意来这里。
家族也不会允许他们来这里。
哪怕是商贾出身的田氏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忙着洗白,准备考举做官,不会也不可能来这些地方。
这也算是君子远庖厨思想的另外一个体现。
只要看不到,那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如同齐宣王一般。
但,仅仅是这样,也足够让人惊讶了。
兰台的尚书和五官中郎将衙门下的侍中,向来就是拱卫着皇室的两支力量。
现在,这两类人跟孙子一样,簇拥着一位贵族。
这位贵族的身份,恐怕与皇室的关系,不能用紧密来形容了。
只能说——他就是皇室的一员了,而且至少也是当今天子极为亲密的几位手足之一,甚至可能是天子本人驾临。
许多人一下子就慌了神。
哪怕是最愚笨的那个人也清楚,此地是绝对不能被上面知道的。、
一旦被捅到了天子面前,一切休矣!
最好的下场,也是掉脑袋。
而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骑兵。
马蹄声连大地都被震动。
许多的工坊,听到这个声响,顿时就傻了眼了。
…………………………………………………………
刘彻在军队到来之时,就悄然带着侍从们离开了。
此地的事情,他已经不再准备亲自插手了。
此地的事情,必须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只要不让人知道,并且看到。
那么,同样,按照‘君子远庖厨’的理论来理解,朝臣和士大夫们也可以当做没有这个事情。
“剧孟,你带人将所有工坊全部查封,所有工人立即遣散回家,所有主事之人,一并收押,羁押至安陵监狱……”刘彻乘上马车对着剧孟吩咐。
安陵,是惠帝的陵寝。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安陵是历代汉室天子中规模最大的一个帝王陵寝群。
当初,惠帝下葬后,整个安陵,就像一个城市一样,甚至曾经有数万人在那里生活。
但然并卵。
惠帝死后,历经诸吕之乱,惠帝的血脉彻底断绝。
现在,安陵冷清的就像鬼城。
除了汉室出于颜面考虑委派的守陵官吏和护陵军队外,当地基本没有别的活人了。
将这些主事者,羁押至安陵,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影响。
“再命人去给朕传召田氏、安陵氏、孟氏、杨氏、邴氏、师氏等诸家主至馆陶府邸!”刘彻接着下令“朕将于今晚微服至馆陶府邸,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解释?”
工商业要发展?
可以!
但必须照着刘彻的节拍和节奏来。
不听话的,直接可以踢出去!
当然了,听话的人,是有糖吃的!
至少,刘彻打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有他们这样剥削的吗?
一点大局观也没有,完全就是赶着在作死!
要不是今天刘彻兴致来了,发现了他们在作死。
恐怕再过个一年半载,等这里的规模越来越大,再也遮掩不住的时候。
只需要一个火星子,甚至是某个人嘴巴一漏。
他们全部都要挂起来吊路灯!(未完待续。)
PS:额,上一节貌似取错标题了~~
应该是947~
第九百四十九节 器械一量
回到宫里面,刚刚落脚,一个尚书郎就过来报告:“陛下,御史大夫晁公方才入宫了,此刻正在司马门外侯诏……”
刘彻点点头,吩咐道:“传诏罢!”
晁错的到来,刘彻毫不惊讶。
因为,御史大夫的职责和责任,就是受领皇帝诏书,颁布并且监督执行情况。
刘彻今天调动虎贲卫,封锁了鸿固原附近,还抓了那么多人。
御史大夫又不是聋子,当然要来问一问了。
更何况……
那些工坊后面的家族的背后,未尝没有晁错的影子。
说起来,诸子百家里,除墨家之外,对工业和机械兴趣最大,态度最友好的,就是法家了。
法家虽然主要精力,都放在农业上,推崇的是尽地力之教。
喊起口号来,也是商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统统该死!
后世儒家的仇商和歧商政策,起码有一半是继承自法家。
但是……
在中国,口号跟实际,从来就是两码事情。
嘴巴上喊着‘君子之道’背地里男盗女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
对于法家来说,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为达目的,他们甚至连命都不在乎,就更加不会在乎什么节操了。
以刘彻所知的事实是——法家主导的秦律中,甚至有一个单独的为工匠和机械制造而设定的《工律》
工律有几条核心的法律法规。
说出来吓死人!
譬如后世出土的睡虎地秦简的残章中就清理出来过几条关键性的工律简牍。
其中一条是这么说的: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长,广亦必等。
在隔了几条模糊不清的简牍后,又一条能够辨识的简牍上记载:为计,不同程者毋同其出。
紧随其后的那条律法更是让人血脉偾张:县及工室听官为正衡石赢(累)、斗用桶、升,毋过岁壶(壹)。有工者毋为正,瑕(假)试为正。
这条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政府和国营的各种工坊在校正其衡量器时,至少应该每年校正一次!假如本身有校正工匠,那么则不必代为校正。这些器物在领用之前,必须先行进行校正!
这几条综合在一起,揭示了秦的工坊和制造业在管理和制度上,已经达到和接近了至少二十世纪初期的水平。
全国所有官府和国营工坊和制造作坊,不分类型,或者军用、民用。
统一被命令在生产相同产品时,必须采取统一的大小,按照统一的规格和统一的生产方式进行生产。
而为了保证精度,缩小误差。
秦人规定,所有的衡量工具,必须定时进行校正。
这些消息透露出来,秦人有着一套由国家规定,并且颁行天下的标准。
并且这整套的制度和系统,由最高层的皇帝亲自进行裁定和批准。
所以,秦始皇勒石琅琊,夸耀自己的功勋时,是将‘器械一量’与‘同书文字’并列的。
与秦不同,汉室鼎立后,只在少府继承了秦的‘器械一量’制度,而在民用领域放开了限制和束缚。
搞得到现在,关中和关东,连田亩标准不同!
刘彻费了好大的力气,到现在,也没有将这两个体系归纳到一起。
原因嘛……
当然是关东地方,尤其是齐鲁地方的各个儒家派系,对于机械,对于器械,对于技术,有着天然的抵触心理和反感。
‘机变械饰’和‘奇技淫巧’,这两条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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