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兰陀辛决不能让亦石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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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兰陀辛统帅的军队,来到了神圣的龙城之外。
龙城,是匈奴帝国历代单于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以及左右大当户、大将、大都尉的安息之所。
冒顿大单于,安葬在龙城的东面。
有一千三百位贵族、武士、妃嫔,随他殉葬。
老上大单于,安葬在龙城的北面,有一千九百位贵族、武士和妃嫔,随他殉葬。
在龙城的城市里,如今居住着上百位已经老朽的贵族。
他们是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时期,威名赫赫的老臣。
甚至,还有着兰陀辛自己的祖父以及兰氏的大祭司。
所以,这座城市在匈奴人眼中是神圣的。
不仅仅,因为此地安息着他们最杰出的两个首领,更因为此地生活着许多部族的上一代首领。
老上单于曾下令:敢有犯龙城者,斩!
所以,所有的匈奴部族,在路过龙城附近时,都不敢接近此地。
但是,兰陀辛率领的兰氏精锐,却长驱直入,进入龙城之中。
负责守备龙城的匈奴骑兵不过八百,而且,大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侍从,早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根本无法阻拦兰陀辛的前进。
很快,这座城市就落入了兰陀辛的控制之中。
“你要干什么?”一个老迈的贵族拄着拐杖,大叫着指着兰陀辛:“你们兰氏要造反吗?这里是龙城,不是你们兰氏的浚稽山!”
兰氏氏族,世代都会返回浚稽山过冬。
在某些意义上来说,浚稽山就是他们的老巢。
兰陀辛看着这个呼衍氏族的上代老族长,冷笑了一声。骂道:“迂腐之辈,大匈奴就是败坏在你们这些老人手里!”
然后,他提着一柄青铜铤,走过来,无视了老人身边的侍从,将他抓起来,拖到了龙城中央的大帐处,将他杀死在帐外的石柱前。
老人临死前的哀嚎和诅咒声,凄厉的让整个龙城都颤栗。
被杀死在这些象征着神明和先祖的石柱下的人的灵魂,将会永不超生!永生永世,在地狱的烈焰中煎熬!
“兰陀辛!”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在数位侍从的搀扶下,走出大帐,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友,被自己的孙子像小鸡一样宰杀在石柱之旁,他惊惧无比的说道:“你怎么敢带兵侵犯神圣的龙城?你想要兰氏毁灭吗?”、
“你还杀死了呼衍氏族的老人,你就不怕呼衍氏族与我兰氏不死不休?”
“祖父……”兰陀辛微微恭身,说道:“请您放心,呼衍氏族绝不会因此人的缘故而与我兰氏为敌!”
当代呼衍氏族的大权,全部都在左大将呼衍当屠手里。
而左大将呼衍当屠是什么人?
呼衍氏族的杂种啊!
这些呼衍氏族的老人,简直恨不得将呼衍当屠的骨头都拆了!
自然,呼衍当屠对这些老家伙也没有什么尊敬之心。
事实上,呼衍当屠收藏的诸多艺术品里,不乏有着呼衍氏族的大人物。
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父亲的头骨!
“那你带兵来龙城,想干什么?”老人迟疑许久问道。
“当然……”兰陀辛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祖父,咧着嘴,微微一笑:“当然是来请母阏氏去追随老上大单于!”
老人闻言,脸色大变。
指着兰陀辛的手指,都在颤抖。
母阏氏!
老上单于的正妻,军臣单于的生母!
自己的孙子,居然敢对这样尊贵的大人物下手?
他疯了吗?
但兰陀辛却一点没有疯,相反,他的意识非常清楚。
今天,匈奴帝国内部的乱象,有一半的责任是母阏氏的。
谁都知道,母阏氏对于军臣单于当年忽然发难杀死右贤王耿耿于怀,多次杯葛和与军臣单于为难。
若是尹稚斜还活着,这无可厚非。
兰陀辛甚至会冷眼旁观。
挛鞮氏内部的竞争,就像是养蛊。
两个最强的人彼此竞争,只有更强壮的那个才能活下来。
而匈奴帝国也需要这样的竞争来挑选最合适的领导者。
可是,现在,尹稚斜都已经死了,乌维也死了。
母阏氏却一直都不消停。
先是支持呼揭人,现在又在暗中怂恿着右谷蠡王。
而匈奴帝国此刻又面临着强大的外敌,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困境!
母阏氏却还在企图挑起内斗。
这样的母阏氏,留着只是个祸害!(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六节 救亡图存的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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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之内,兰陀辛率领的骑兵,已经将这个匈奴的圣地,彻底控制了。
那些在过去曾经威名赫赫的大人物,现在,都战战兢兢的看着兰氏的骑兵的举动。
匈奴人对这样的情况,从不陌生。
哪怕是龙城,在过去也曾经多次流满了鲜血。
甚至很多人还记得上次龙城流血时的场面。
那一次,老上单于毫不留情的将他的叔叔、伯伯以及好几位冒顿大单于的大将,亲自送进地狱。
对匈奴人来说,他们的历史,就是一本内讧和内斗的史书。
自冒顿单于弑杀头曼单于后至今,匈奴人自己杀死的高级贵族是死在他们的敌人的手上的十倍以上!
在匈奴,从没有人能真正的安全。
即使是单于。
即使是母阏氏。
稍不留神,就会成为他人刀下的亡魂!
兰陀辛带着自己最忠诚族可靠的数十名骑兵,踏上龙城中央的那座大帐的台阶。
台阶不高,一共有七步。
其上铭刻着种种匈奴神话传说中的神明和神兽的图腾。
大帐的帐门敞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老妇。
这个老妇,穿戴着匈奴最盛丽的衣裙——用狐裘和狼皮缝制而成的一种袍子。
她苍老的脸上,涂抹着蓝色的涂料。
那是产自胭脂山上的一种蓝色的花朵制成的涂料。
也是匈奴语言中‘阏氏’一词的来源。
匈奴胭脂,一共有两种。
一种是红色,少女所用。
一种是蓝色,中老年妇女的最爱。
“兰陀辛啊……”这个老妇微微张口,说道:“是单于命你来的吗?”
她的语气之中,满是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回尊贵的母阏氏,这是奴才自作主张,与大单于无关……”兰陀辛恭敬的跪下来说道。
母阏氏是单于的生母,更是老上单于的正妻,在匈奴各族都享有崇高的地位。
传说,母阏氏曾经在老上单于生前,被老上单于赐予鸣镝。
那是老上单于曾经号令万族的象征。
也是唯一没有被老上单于带入坟墓的珍贵之物。
匈奴制度,鸣镝一响,万军景从。
而单于的鸣镝一响,很多士兵都会条件反射的抄起武器,杀向那个鸣镝所指之人。
虽然老上单于已经驾崩十几年,但虎死余威在。
兰陀辛可不敢赌博。
所以,他只带了自己最忠心的骑兵来此。
“兰氏是想跟须卜氏开战吗?”母阏氏抬眼看了一眼兰陀辛和他的士兵:“杀了我,须卜氏必不会罢休!”
她站起身来,望着兰陀辛,骄傲的说道:“我可是须卜氏的居次,我的侄女也嫁给了军臣单于,生下了于单!你杀了我,于单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在匈奴,除挛鞮氏外,其余三大氏族世代与单于通婚。
“须卜氏族会理解我的苦衷的……”兰陀辛缓缓的说道:“不敢瞒母阏氏,在来之前,右大将已经知道了奴才的意思……”
现在的匈奴右大将,既是须卜氏族的当代族长。
同时也是单于的小舅子兼任于单的舅舅。
母阏氏深深的看了一眼兰陀辛,说道:“那你动手吧……于单,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兰陀辛有些意外,母阏氏居然没有拿出她最后的杀手锏。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动手。
他站起身来,拍拍手掌,有奴才立刻就端来了一壶美酒。
兰陀辛让人将之送到母阏氏面前,说道:“请母阏氏上路……”
这是兰陀辛从汉朝人那里学来的。
最高层的斗争,再怎么激烈,也不能流血。
不然,矛盾必然会激化。
过去,匈奴的内讧之所以每次都需要流血千里,就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一旦失败,不仅仅自己要死无全尸,自己的部族和亲戚,也要死光光。
当兰陀辛走出大帐时,母阏氏已经断气了。
兰陀辛让人用一层席子,包裹着母阏氏的尸首,抬着走出大帐,对着满城的贵族说道:“卑鄙的右谷蠡王亦石,派遣刺客,刺杀了伟大的母阏氏,还残忍的杀死了呼衍氏族的老族长,这个贼子的暴行,必定不会被天神和先祖所喜悦!”
“我,兰氏的兰陀辛,发誓一定要为母阏氏和呼衍氏族的老族长,讨回公道!”
无疑这是一个非常拙劣,非常稚嫩的谎言和借口。
但,这对匈奴来说,却无疑是跨出了一大步。
想当年,冒顿单于弑杀自己的父亲头曼单于,然后,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的行为。
这直接导致了匈奴立刻内讧,属于头曼单于的部族,扯旗反抗,然后在须卜氏族和呼衍氏族的拥护下,冒顿单于夷灭了所有反抗者。
自那以后直至今天,匈奴内部的政变和流血,都是很直接的行为。
军臣单于当年血洗右贤王,就是如此。
杀了就是杀了。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也是引弓之民的常态:只有失败者才需要借口,胜利者不需要理由。
但兰陀辛既然已经决意推动汉化运动。
那么,汉朝的一切,都需要学习。
包括政治运作手段和政治制度。
最终,达到让匈奴变成一个与汉人并驾齐驱的强国。
从而达到救亡图存,拯救匈奴失败的命运的目的。
为此,兰陀辛自然是不惮于去做任何事情的。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高阙城头的呼衍当屠,看到了在远方的汉军营寨之前,有无数人在活动。
“汉朝人在干什么?”呼衍当屠疑惑不解的腹诽着。
在他的视角里,汉朝人在距离高阙城大约两三百步的远的空地上,制造着某种他前所未见的巨型装置。
虽然那种装置才刚刚开始建造,但仅仅是从其基座上看,就已经足够吓人了!
那是一个至少有着两三匹马那么大的巨型木桩,而且,因为是刚刚开始开工,一旦建成,其大小可能远超现在的规模。
呼衍当屠的心里顿时警钟大响。
“汉朝人难道有从哪个距离就可以摧毁高阙的武器?”他想着,随即,他摇头否定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开什么玩笑?
在那个距离上,怎么可能有东西能具备威胁高阙这样的坚城的武器?(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七节 王师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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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六年冬十月己卯日(十四日)。
义纵统帅的汉军主力,开始从宜梁启程,前往鸿鹄塞,与程不识所部汇合。
在宜梁,义纵和他统帅的汉军主力,停留了足足六七天。
在这六七天的时间里,义纵和他的军队,就做了一件事情:收降纳俘。
这个事情,说难也不难。
汉军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动手。
那些被抛弃的匈奴部族以及宜梁附近的部族,都会自动自觉的拖家带口,跪到汉军的营垒前,请求伟大的天朝王师接受他们的臣服。
但说简单,也不简单。
甚至可以说非常麻烦。
前来归降的部族数量众多。
总数甚至接近了十万左右!
如此庞大的臣服部落群,还带来了更多的牲畜。
而且,因为河间地是匈奴人用来安置其待产妇女和婴儿的所在。
所以,妇孺的数量,占了大半。
绝大部分的小孩子,年纪都在四岁以下。
他们稚嫩,他们脆弱,他们亟需保护。
作为胜利者,汉军无法不顾及这些妇孺。
要知道,哪怕是匈奴人,也不会在战胜后肆意杀戮和虐待妇孺。
何况是自诩文明的汉军?
更何况,汉军也需要拉拢人心,收复民心。
游牧部族的民心也是民心。
作为王师,即使不能让夷狄‘箪食壶浆’,再怎么样,也不能将投奔和投诚者弃之不顾吧?
好在,河阴之战结束后,郅都所部的主力,虽然撤退到了长城之内修整。
但,却将忠勇军留了下来。
正是有了这支故匈奴人组成的汉军别部,让义纵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在忠勇军的帮助下,汉军在宜梁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安置地。
将投诚归降的妇孺、部族、牲畜都安置在哪里。
即使如此,也足足花费了义纵所部七天的时间。
不过,这些努力和付出,是值得的。
作为汉家的顶级贵族和将军,义纵不仅仅要从军事上考虑问题,还要从政治上考虑战争。
“临行前,陛辞之日,陛下曾经嘱托于我:夫战,攻心为上……”义纵骑在马上回想着过去数日的经历,不禁有所感叹:“如今看来,真乃圣言!”
虽然在宜梁,汉军花了足足七天时间来收拢归降的匈奴部众,为他们建设御寒的营寨,统一安置孕妇,建立专属于儿童的保育帐。
看上去,严重拖慢了汉军的战略。
但实则不然,汉军用七天时间,加上忠勇军的配合和努力,将那十余万归降的匈奴人的心彻底收复了。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匈奴人了。
他们是汉家治下的牧民!
这一点,义纵是很清楚的。
不仅仅是因为义纵用了仁政,更因为,汉军在这些归降者面前展示了王道——足足两千胸甲骑兵,披甲前行,声威之盛,让这些降人,纷纷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连抬头正眼面对都不敢。
霸王道兼施之下,这些降人,已经成为了汉家子民。
只要等待战后,派遣官员,将他们编户齐民。
然后,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永为诸夏了。
“我军不止是要拿下这河间地,恢复秦赵故土……”义纵对着几位心里面还有所疑虑的将官们说道:“更要击败匈奴,征服草原,不仅仅要征服草原,还要将草原化为诸夏……这不仅仅需要用马刀来解决问题,还需要用仁政,来收复人心!”
“我军乃是王师,乃是拯救草原诸部族于匈奴残暴统治之下的拯救者!”义纵对这些满脑子夷夏不两立思想的拥泵说道:“自古中国,新拓一土,带去的绝不是死亡、杀戮和流血,而是文明、秩序以及王道!”
“这是诸夏与夷狄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这些将官听着,都是沉默不语。
他们中有许多人还是难以理解义纵的做法。
过去七天,义纵对待那些归降的匈奴人,好的有些过分了。
旁的不说,车骑将军甚至将本来属于汉军的一些补给物资,譬如宝贵的防冻油以及药材,都赐给了一些匈奴妇孺。
他甚至还命令汉军的随军军医,救治那些匈奴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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