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命令汉军的随军军医,救治那些匈奴伤兵。
将许多宝贵的救命药材,用了那些连彘狗都不如的夷狄身上。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认为车骑将军大抵是脑子糊涂了。
什么文明?秩序?
马刀之下,不服从者杀光就是了!
从前,匈奴入侵汉地,可从不会跟汉家百姓客气,更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
但,义纵是车骑将军,还是天子的外戚,皇长子的舅舅。
众人根本不可能反驳。
义纵看着这些人的神色,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也是当今陛下用力过猛的结果。
这些年来,当今天子不断煽动和鼓动公羊派和法家,宣扬大复仇理念。
结果就是,军队里的诸夏民族主义思想如同烈火烹油一般沸腾。
哪怕本身不是诸夏民族主义者,只要进入军队这个大熔炉,也会被同化。
不同化的,就会被排挤,被打压,被挤得毫无生存空间。
在很多时候,这都是有益的。
但,在汉家逐渐兴盛,并且即将君临天下时,这却会造成一些障碍。
不过,好在诸夏民族,自古都有着足够的包容心和同情心。
这是文明的体现。
义纵就知道,虽然眼前,这些军官看上去一个个都很不满意自己善待匈奴战俘的决定。
但是,在私底下,这些将官也没有故意的去苛责和虐待战俘。
甚至还有人,曾经将自己的笑容和善意,留给了那些匈奴的妇孺。
这是诸夏的先王和先民们,早就已经注入诸夏民族子孙骨髓深处的基因。
义纵曾经当过绿林好汉,他最是清楚这一点。
连盗贼都讲究‘盗亦有道’的诸夏民族,再激进,也激进不到哪里去。
这是诸夏民族本身的思想和文明所导致的必然。
当初,襄公复九世之仇,也不过是灭亡纪国社稷,但对纪国百姓和大臣贵族,也是秋毫无犯。
秦楚百年仇怨,项羽入咸阳,也只是火烧阿房宫,也没有搞什么咸阳三日,雍县七屠。
即使如此,也导致了项羽为秦人所恨,最终导致了亥下悲歌。
哪怕是韩信受胯下之辱,也没有在功成名就后对那个当年侮辱他的游侠打击报复。
所以,义纵也只是笑笑,道:“诸君,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我军乃王师,王师收复故土,拯救被匈奴****蹂躏和盘剥的诸族,自当以王道行之!”
“当然……”义纵严肃的道:“倘若夷狄之辈冥顽不灵,负隅顽抗,不接受王化,也不肯接受陛下的雨露恩泽,获罪于天,无可祷也!吾等自可代天行道!”
所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汉家又不是小受,更不是圣母。
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伸上去。
那不是王道,而是畜生道。
自古以来,诸夏的扩张,从来都不是用单一手段进行扩张。
太公望治齐,不仅仅用王道,更用霸道。
愿受中国文字、制度、礼仪者,自然是诸夏,不愿意的,自然是敌人!
自古以来,诸夏对于自己的敌人,从来不惮于施展雷霆手段。
不然,当年,原本生活在齐鲁的濊人,怎么会夹着尾巴,逃去了安东的寒苦之地?
诸将听着义纵的话,都是若有所思。
有些聪明人甚至已经听出了猫腻。
王师出塞,自然不止是要收复故土。
更要将战火烧到匈奴的腹心和老巢去。
在这个过程之中,汉家虽然不惧匈奴和他的仆从们。
但是,假如能分化瓦解匈奴的联盟,这自然是最好不过。
而且,在未来,汉家还将面临如何统治这数万里草原的难题。
有见识的将官,自然清楚,自古以来,草原无常主。
一个霸主衰落了,另外一个就会在旧霸主的尸骸上重生。
中国不可能将自己的力量,无休止的用在草原之上。
所以,针对匈奴,不仅仅要用军事解决,更需要政治手段来安抚来怀柔。
在这个过程中,当然不能让草原上的人认为‘汉朝人是来灭亡引弓之民的’。
草原诸族一旦产生了这样的认知。
那么,汉家要付出多少牺牲才能消灭反抗?
这个代价不是现在的汉家能承担得了的。
况且……
许多人想到了忠勇军,想到了楼烦军。
“或许,忠勇军模式和楼烦军模式的不同,都是陛下在实验?”有人在心里想着。
而经过此次谈话后,汉军高层终于统一的认识。
一天后,义纵率领的汉军主力,穿越了宜梁前方的一个巨大的湖泊群。
这个湖泊群,在匈奴语言里,被称为‘乌海’。
大抵是因为这个巨大的湖泊群的湖水,有些时候会变黑的缘故。
所以匈奴人认为此地被诅咒了,很少有牧民愿意来此放牧。
所以,常年人迹罕至。
但是,此地丰沛的水草和富饶的土地,却给汉军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在地图上标识此地!”就连义纵也忍不住下令:“等到班师回朝,吾定要向陛下申请,将此地划归给我羽林卫,作为屯垦地之地!此地至少可以开垦十万亩土地,还可以建立一个年养上万战马的马场!”
众人听了,都是纷纷点头赞许。(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八节 高阙会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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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名为‘乌海’的湖泊群后,滔滔北河,就已经近在眼前。
在事实上,‘乌海’与北河是孪生姊妹。
乌海是北河泛滥时的产物,在某些时候,北河会与乌海贯通,形成一个巨大的泽国。
沿着北河向上溯源一百里,鸿鹄塞就出现在了汉军的眼前。
鸿鹄塞此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盛景,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
匈奴人不懂得维护要塞,只是简单的维持着它的存在。
而不久前,汉匈的争夺,彻底让这个赵武灵王的遗迹,化为废墟。
望着这个曾经宏伟的塞城,义纵有些沉吟。
自出塞以来,义纵看到了许多秦赵的故城今天的凄凉模样。
九原城,只剩下了两面低矮的土墙。
稒阳城,彻底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几片散落在草丛中的瓦片。
现在,就连鸿鹄塞,也成为了废墟。
那么高阙城呢?
曾经被秦人精心维护,视为秦长城的支点的高阙城,又将是一个怎样的面目?
还有,这些曾经赫赫有名的雄城,不过七八十年,就沦为为废墟。
就像殷商的朝歌,宗周的镐京,被青草覆盖,为黄土掩埋。
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朽的事物吗?
这让义纵有些感慨,也有些害怕。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视为仇敌的周阳由。
当年,他活着,就是为了向周阳由复仇。
可现在,周阳由恐怕已经连骨头都朽烂了。
英雄豪杰,不世之功,万丈坚城,不朽霸业,最终都随时间而消散。
义纵害怕,千百年后,人们会忘记他和他今天的事业。
就像义纵崇拜的那位燕国大将秦开一般。
“或许,我该向陛下建议,将来在这河间之地,建立一个纪念性质的建筑,永远纪念那些长眠于此的英雄……”义纵闪动着双眸:“就如同在仁川港矗立的楼船雕像群……”
这样的建议,在马邑之战后,就曾经被人提起。
但却因为种种原因,至今还只是提议,甚至无法进入朝议。
但,此番拿下高阙后,义纵相信,再无人敢阻拦相关提议了。
谁阻拦,谁就是在与天下人为敌。
义纵统帅的大军抵达,鸿鹄塞中,留守的程不识部骑兵立刻出迎。
“末将见过车骑将军!”留守鸿鹄塞的是一位汉军的骑司马,他来到义纵面前,行了个军礼,报告道:“程将军请末将转告将军:高阙城,已经不足为患,请将军做好在高阙城破后,追杀匈奴残敌的准备!”
义纵点点头,他已经知道,在河对面,汉军正在建造一种可怕的攻城武器。
按照墨家的说法,在那种武器面前,连函谷关都将不堪一击。
至于高阙?陷落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武器,但墨家从不撒谎,更不会有人敢在这种大事上面撒谎欺骗。
所以,高阙必然陷落。
而汉军,尤其是义纵所部的主要责任,就是要在高阙城破后,尽可能的将匈奴人留在高阙附近。
这也是天子下达的本次高阙会战的战略任务——汉军的战略,不仅仅只是要攻陷高阙,重夺秦赵故地。
更是要尽可能的通过高阙会战,消灭匈奴的有生力量。
河阴之战,只是重创了匈奴两个万骑,歼灭一个,迫降一个。
其中,匈奴本部只有两个。
这远远没有达到汉家出塞的战略目标。
根据战前的预估,汉军至少要歼灭四个以上的匈奴万骑,并且重创四个。
因为,假如高阙会战顺利,那么,从此以后,再像获得这么好的作战机会,其实已经不多了。
在长安的战棋推演中,对汉室而言,最糟糕的情况是——匈奴人会放弃整个幕南,龟速幕北,借助大幕的掩护和隔绝,经营西域,通过西征吸血,与汉家对耗。
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况,对汉室而言,简直是灾难!
而那样的情况,出现的概率,在汉室的推演中,占了极大的概率!
一旦如此,汉室就丧失了速胜的可能。
汉匈战争,将进入可怕的艰难的拉锯之中。
此番出塞,汉军为了将五万大军送到这塞外,与匈奴作战,就动员了几乎大半个北国,国库几乎为之一干。
若是远征万里,耗费恐怕要成倍的增加!
所以,为了达成速胜的战略目标,汉军必须在高阙城下,尽可能的消灭匈奴的有生力量,不使他们回归草原。
在这里放走一个匈奴骑兵,未来,可能就需要花费数倍于今天的资源去消灭他们。
“高阙城及其附近的具体地图,已经测绘出来了吗?”义纵问道。
“回禀将军,这是少府的堪舆司测绘出的高阙百里地域图!”那司马闻言,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递给义纵。
义纵接过来,看了看,然后下令:“全军听令,安营扎寨,明日渡河!”
于是,义纵率领的汉军主力,就在鸿鹄塞的一侧,安下营寨。
同时,义纵则拿着那张刚刚被绘制出来的高阙地图,研究了起来。
少府的堪舆司绘制的地图,哪怕在长安,也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堪舆司的成员,几乎每一个人都是闻名郡国的风水大师。
这些风水大师们,擅长于观望地形,并且有着很深的地理造诣。
不过,在以前,他们靠着自己的所学和天赋,干的是招摇撞骗和坑蒙拐骗的买卖。
直到,当今天子上台,将这些堪舆派的巨头们收编,让他们成为汉家专业的地图测绘师。
望着那张地图,义纵陷入了沉思。
从地图上看,高阙要塞,简直就像一道闸门,锁死了阳山南北的交通。
想要穿越阳山,就只能有两个选择。
一:从高阙城后的谷道穿越。
二:绕一个数百里乃至于千里的大圈子,从草原的另外一侧,通过阴山进入高阙的南岸。
几乎不可能有第三个选择。
因为,北河和阳山,共同的阻断了这个可能。
北河,在高阙之东,绕出了一巨大的弯度,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差。
滚滚河水,咆哮着奔流向下。
就如同龙门峡谷一样,使得任何企图绕过高阙的选择,都变得不可能。
除非,汉军能飞。
不然,就只能选择强攻高阙。
至少,这个地图上,并没有除高阙外的第二条道路。
当然,你要是能翻阅高达百丈甚至数百丈的阳山,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节 高阙会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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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地图,义纵沉思许久,最终放弃了任何潜行或者绕过高阙的计划。
这也是河间地的局限。
这个广阔的草原,虽然开阔,但毕竟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阴山和阳山以及大河共同主宰了这个世界。
凡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跨越此地。
“只能是在高阙城中,给与匈奴足够的杀伤!”义纵想着。
可是,这又是不太可能的。
汉匈战和数十年,彼此之间对于对付的习性,可谓是摸得很清楚了。
匈奴人,见势不妙就跑,这是他们的天性。
有记录以来,从来没有见到过匈奴人会坚守某地,死战不退的故事。
反倒是,见势不妙,逃之夭夭,多如牛毛。
典型的就是当年,颍阴懿候灌婴率部北上,与匈奴展开河南大战。
匈奴人在初期吃过几次亏后,果断的放弃了他们经营数十年的许多边塞,甚至连云中都放弃了,转身逃回草原。
其后,几次马邑的攻防也证明了,匈奴人不仅仅在不利的时候会撤退,甚至就势均力敌时,只要发现有可能受到重创,也会撤退。
再没有比人匈奴人更擅长保存自己的办法了。
“除非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得不坚守高阙……”义纵想着,然后,他就想起了宜梁的那些孕妇和婴儿。
这些孕妇与婴儿的数量,多达四万余!
而且,许多都是大宛女性。
在高阙之前,匈奴都有如此多的孕妇和婴儿。
那么高阙身后会有多少?
另外,宜梁的集中营里,还有无数的牲畜。
匈奴人撤退的太匆忙,光是丢弃在宜梁的牲畜群就有二三十万之多。
虽然都是牛羊,但也有少数的马匹。
那么,在高阙身后,这个数字会有多少?
起码有一百万吧?!
如此规模的牲畜群和庞大的妇孺群体,假如要撤退,那要多少时间?
义纵想起了前几年,朝廷移民安东时的盛况。
为了将十万移民,安全的送抵安东,汉家足足花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来准备,然后又用了半年,才完成那个宏伟的工程。
而匈奴人要撤退这样规模的牲畜群和人口。
最起码也是需要半个月!
甚至可能需要一个月!
想到这里,义纵就站起身来。
匈奴人会不会为了那些牲畜和妇孺,在高阙誓死不退?
只要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于是,义纵站起身来,走出军营,来到鸿鹄塞中,找到在此停留的几个少府官员,问道:“本将听说,少府曾经在高奴发现过一种石脂,可以燃起大火,也能用作城防,不知是否如此?”
那几个少府官员相对一视,都有些慌张。
石脂计划,是少府内部的绝密工程。
少府希望从石脂中获取一种黏状的油膏,用于道路、桥梁、建筑和城市的建设。
不过,这个计划一开始就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这是因为目前少府只在高奴县发现了那种石脂,而且产量低的可以,年产量不过千石。
除了做实验外,没有任何用途。
倒是天子很关注这个项目,鼓励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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