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上即位,开始推行津贴制度和补贴制度,渔阳和右北平的戍边军人才能养活家人,并且有了自尊和自信。
但,即使是他这样的都尉级的军官,也买不起这样好的大黄弩,只能捡别人的破烂。
在大黄弩全面退役后,他连破烂也捡不到了。
如今市面上,一柄大黄弩,哪怕是旧货,也是有价无市!
所有拥有的人,都视若珍宝一般,当成传家宝,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不愿意变卖!
而李广这柄大黄弩,所有的零件,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透着光泽,扳机和望山上,甚至还铭刻着代表了天子钦赐的黑龙标志。
这是所有武人的梦想之器。
传说除了在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大将外,就唯有那些曾经为汉室九卿的重臣可以拥有。
李广也是宝爱的接过自己的这柄爱弩,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然后道:“此弩,乃吾旧日在北地郡朝那塞,练兵有功,天子所赐,若吾之臂膀也!”
说着,他就举起了手里的大黄弩,走向衙门外,一边走,一边道:“诸君,还请来观我之射术,看看可堪入诸君只眼否?”
众人于是纷纷跟上李广。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在心里对李广生出好感了。
军人就是这样,喜欢那些能与他们有共同话题的人。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整天与他们说孔孟韩非,他们也未必能搞清楚谁是孔孟,谁是韩非。
但你与他们谈论兵器,讲演用兵,却是正对下怀。
这就好比,你与一个死宅谈论微积分啊软件编程啊,对方必然一脸懵逼,但若谈起蕾姆老婆,吾王之剑,必定眉飞色舞,引为知己。
李广带着众人,走到外面的院子里,让自己的亲兵,将一个草人摆到一百步外,然后站直了身体,对众人道:“诸位请看,吾这一手箭术究竟如何?”
说着就熟练的举起大黄弩,向前瞄准。
“他怎么这样开弓?”阳时一看,就大惊:“怎么可以这样开弓?”
大黄弩的受力高达十石!
所以,汉军都习惯了用脚踏开弓,用腰张开弓等方式,但像李广这样,纯粹靠臂力来开弓的,至少渔阳众人是第一次见到。
是以人人大惊!
“哼!我家将军,去年巡视北地边塞,夜宿荒野之中,见草丛之中似有一卧虎,将军拿张弓射之!至天亮时,众人巡视,却见一箭正中草中一石深处,箭矢尽没于食中,其状如虎!”一个李广的家兵,骄傲的说道,满脸的崇拜!
此时也令李广名动整个北地郡,无数贵族和豪强,纷纷敬仰。
渔阳众将听了,也是惊骇莫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箭穿石?
大家只听说百步穿杨,何曾听说过这样神乎其神的射术?
顿时,不少人都在心里面已经信服了李广。
李广却依然是轻描淡写,一副淡定的模样,只是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双臂用力,一点一点的拉开了手上的大黄弩的弓弦。
嘎吱!嘎吱!
因为力量,大黄弩的弓弦和零件微微的颤动着,李广的额头和手上的青筋也高高鼓起,他的双脚更是稳稳的扎在地上,下盘一动不动。
在数十名渔阳文武官员的注视下,那柄大黄弩竟然被他拉开,然后他熟练的催动箭匣,上好弩箭,最后,蹲下身子,用一个标准的大黄弩射手的姿态,瞄准远方的草人,并调整姿势。
砰!
强劲的强弩出匣,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
强弩命中目标的清脆响声传来,旋即一个李广的亲兵,举着一个被几乎完全射烂的草人,走过来,骄傲的道:“将军之箭,尽透草人,再射三十步,及中树干,没入其中!”
渔阳众将此刻的表情都是呆萌呆萌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还是人吗?”许多人在心中想着。
到此刻,众将终于完全服气了。
李广展露的这一手,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末将等拜见郡守,郡守神乎其技,末将等口服心服!”在阳时的带头下,渔阳诸都尉、校尉和文官们纷纷长身拜道:“愿为将军之前驱!”
而在旁边的张次文却看傻了。
他在渔阳郡两三年,却还抵不上李广在这里不过一刻钟的表现。
这让他对自己生出深深的质疑和不信任,整个三观几乎崩塌。
“为何会如此?难道说文人真的不如武夫?”他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这也是如今汉室文人的最大困惑和不解,在他们眼里,自己读的书多,懂得道理也多。
那些粗鄙的武夫,即使不能纳头就拜,也该恭敬的俯首称臣,任由他们驱策。
但他们哪里知道,武人看待问题和文人是不同的。
武人看的是实际,是根本,是生死。
无数事实都证明过,一个不给力的上司,不仅仅会害死他自己,还会害死他麾下的无数人。
所以,武人为了自己和自己的部下的生命,在遇到一个不靠谱的家伙的时候,就只能选择自行其是。
他们可不愿意,因为某人的天真和愚蠢,葬送了自己以及自己的部下的性命!
所以,当他来当渔阳,全郡都是拿着有色眼镜看他的。
而当他推出的那些看上去美好,但实际上卵用没有的政策后,更是彻底丧失了这些军人的心。
在内陆用了错误的政策,也最多是损失点钱粮,但在边塞上,一个政策的错误,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很多时候,都会导致成千上万人死于非命!
而如今李广就不同了。
他本身就是军人,而且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和武痴。
他可能不懂政治,也不懂做人。
但他懂当军人,更懂如何与军人交流。
所以,他迅速的就收复了这些张次文用尽了办法也收复不了的军心!
李广哈哈大笑着,扶起众将,道:“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如今奉命来渔阳与诸君共同努力,保卫桑梓,建功立业!俺只与大家先说三点……”
“第一:匈奴若入寇,俺的命令,诸君必当服从,若不服从,则军法从事!”
“第二,在俺麾下的,都是手足同袍,都是俺的兄弟,有任何委屈或者不解,诸君都可以来找俺,俺必定给一个说法!”
“第三:俺是军人,诸君也是军人,军人就是武夫,赳赳武夫,顶天立地,所以不得欺凌部下,不得克扣军饷,乃至于贪墨军功!”
“都明白了吗?”李广大声的问道。
“将军,末将等都明白了!”诸将喜不自胜的拜道。
李广的话太对他们胃口了。
对军人而言,有事情你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也别跟他们谈什么圣人、先王、律法,他们不懂也不知道。
“善!”李广笑着拉着这些人的手,如同兄弟一般,一个个的拍着肩膀,激励道:“跟着俺,俺旁的不敢保证,唯有一点可以保证:该是谁的军功,就是谁的军功,比不得贪墨和克扣!另外,打了胜仗,对天子的保举和推进方面,都包在俺身上!”
李广拍着胸膛,放出一个大炸弹:“俺旧在北地郡,向陛下和武苑推荐了学生三十八人,其中三十六人进入了武苑,而剩下两人,一人进了羽林卫,现任羽林卫左部胸甲司马,另外一人则担任了陛下的御前侍从官!”
顿时,所有人看着李广的眼神,都变了。
仿佛李广是一个如花似玉,沉鱼落雁一般的绝世美人。
无数人的眼神,炽烈的让人心惊!
也不能怪他们!
燕地不比代北,是天子的心头肉,刘氏的宝爱之地,
这里自古寒苦,远离中国政治中心。
姥姥不疼,爷爷不爱,在朝堂也没人!
加之燕人的性格使然,不会拍马屁,也不懂逢迎,更加不会吹牛逼。
所以,燕地将佐们虽然自认自己不必其他人差,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能力!
这就导致了燕人将领长期游离在中**队的主流之外。
有的都尉和校尉,甚至十年没有挪窝了。
更有县尉和县令,干了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过嘉奖!
他们一直默默无闻的徘徊在这燕幽之地的边墙,与塞外的风沙和雨雪为伴。
直到今天,终于来了一个懂他们的人,还给出了承诺。
这怎能让他们不喜,不惊?
“敢不为将军效死!”诸将全部拜道。
武苑的名额,乃至于所有武将心中的天堂——羽林卫的胸甲部队和当今天子御前侍从官,都像一个天大的诱惑,让他们难以自抑,心潮澎湃!
李广却是笑着拉起他们,道:“俺与不与诸君废话了!如今,北虏来势汹汹,王事紧急,俺却还不知道俺的治下的兵力和诸将的大名以及各部的所在,还请诸公教我!”
说着李广就对诸将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
他用右手重重击胸,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与众人道:“往后,军中就不用拜礼和跪礼了!”
李广骄傲的道:“吾辈武夫,上跪高堂父母,天地君师,下拜忠臣义士,战死英烈,不兴他们文人那套繁琐的礼仪,也用不着!”
“当今圣天子面前,武人若甲胄在身,都不需要下跪,只需以军礼也!”李广道:“天子说了:军人,乃社稷之脊梁,国家之依靠也!脊梁不可轻弯,依靠不可软弱!”
“诺!”众将都兴高采烈的站起来,对着李广行了一个军礼。
谁他妈爱拜来拜去,跪来跪去?
总之,中**人不爱!
赳赳武夫,国之干臣,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俺是要阳都尉阳时,要阳本地人,麾下有一千五百丈夫,愿听将军令!”本来还对李广嗤之以鼻的阳时,此刻已经成为了李广的脑残粉。
至于其他人,更是争先恐后的向李广介绍自己和自己的部队。
“慢慢来,不急,俺今天必与诸君长谈,明日,俺还要请诸君带路,俺要亲自去看一看边塞诸地的防御……”李广笑着道,他知道,到这一步,就已经大功告成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两百七十四节 不教胡马度燕山(1)【5200票加更】
当天,李广与诸将一直谈到晚上深夜之时,才宾主尽欢而散。
而在之前,前郡守张次文,黯然而去。
他接下来的人生,恐怕都会在反复思考今天的所见所闻。
而李广却没有那个功夫关心自己的前任——他就不会做人,也不懂官场那套把戏,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责任重大,任务艰巨!
“渔阳兵力,现在仅有不过一万四千人而已……”李广在心里琢磨着:“这还是已经扩充了军力,征召了所有合格士卒的缘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渔阳和右北平,本就地广人稀,户口稀少,而且土地产出有限,水利设施非常落后。
内陆如今常见的水车,此地一架也没有。
几乎所有沟渠都失修严重!
而前些年,安东大开发,有吸引走了大量青壮和军官。
只能说是时不待我!
“明日我必须立刻启程,巡查整个边塞!”李广在心里琢磨着:“哪怕只是看一眼,也比纸上谈兵强!”
在北地郡两年多,李广除了性子里的孤傲和倔强没有被磨去外,其他缺点,都已经在漫长的与新兵蛋子打交道的过程里被磨光了!
如今,他比起当年平吴楚之乱,成熟了许多许多。
世界观和人生观,也有了不少改变。
毕竟,新兵蛋子里,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些年来,他遇到过列侯子嗣,也见到过最底层的贫民子弟。
去年天子解放了司空城旦后,他甚至迎来过第一批来自过去被视为不可接触的司空城旦的子嗣。
这些人的身份,对外当然不会公开。
但对于他却是清清楚楚。
与来自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多,人自然也会成长。
其实人,不管多大年纪,都会因为经历而成长。
正想着这些事情,他的家臣过来,将他手里的文案抢下来,说道:“主公,您已经整整六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如今,机会难得,您还是去睡一觉吧……”
李广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对。
接下来的岁月,他很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于是,在郡守府里,找了张席子,裹了点毛毯就这样合衣而睡。
………………………………………………
李广的判断没有错误!
在得知了亦石对上谷郡发起了攻击后,匈奴单于的大纛就开始拔营了。
其先头部队,是匈奴人最近才成立的一个万骑。
这支万骑中,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有康居战俘,也有大宛奴隶,有西域骑兵也有大夏贵族。
这支万骑被军臣命名为:哲别!
当然这是翻译成汉语的读音。
实际上,它的名字是——善于射箭的勇士。
这些人,几乎都是匈奴从它征服和控制的民族和国家以及奴隶中挑选出来的绝对忠于匈奴,而且,悍不畏死的一群人。
这也是游牧民最擅长使用的招数了。
就像后世蒙古有色目军,满清有蒙古八旗和汉八旗。
用征服的奴隶,为自己开疆拓土,是他们最擅长的手段。
而这支名为‘哲别’的万骑,也没有辜负军臣的期望,在成立后,就跟着军臣西征,曾经在葱岭以西,与康居军队血战,以少胜多,冲垮了数万康居骑兵,又曾经在大夏的俱战提,冲垮了大夏、月氏联军的中军。
此刻,这些肤色各异,信仰各异,甚至语言各异,本该与匈奴有深仇血恨的人,却打着匈奴人的战旗,满脸狰狞,用着各种语言大声叫嚷着。
他们从未来过南方,也从不知道汉军的强大。
在他们心里和眼中,唯有征服和击垮自己的匈奴人才是世界最强的力量。
在他们看来,南方的这个名为‘汉’的国家,也必将步他们的后尘。
所以,无数人都在行军的过程中,惬意的谈论着。
“我听说,这个名为‘汉’的国家非常富庶,女子更是肤白貌美,皮肤嫩得能出水……”一个哲别骑士无比羡慕的说道。
他曾经跟随军臣,攻下了大夏的极东之亚历山大城,在城里尽情发泄和享受,甚至上了好几个贵族女子!
这让他很着迷,也很沉迷!
他本来不过是大宛的一个奴隶,天天要被主人鞭笞和折磨。
但在新主人手下,他却得到了真正的解放和自由。
自由的杀人、自由的抢劫,自由的强X和自由的放纵!
这种滋味让他着迷、疯狂!
其他哲别骑士闻言,也都笑道:“正是如此!汉国人多,听说随便一个城市就有数万人!”
“啊……”其他人闻言都是吃惊不已。
在他们的认知中,数万人的城市,已经是超级大城了!
但这个名为汉的国家,却随便一个城市都有数万人!
太美妙了,太好了!
我们可以抢一个痛快!杀一个痛快!
无数人感激的泪流满面,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于他们而言,战斗、杀戮、***征服,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
“杀光汉朝人!”哲别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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