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傻瓜愿意留下来断后了,人人都只想跑。
尤其是幕南的贵族们,他们甚至声称:假如再不撤军,那军队就可能会哗变!
这已经是**裸的威胁和恫吓了!
军臣虽然气的要死,但,却拿这些家伙没有办法。
因为,他根本不敢严惩他们。
此番南侵,幕南部族,虽然不是主力,只是做着后勤辅助和打酱油的工作。
但他们的数量,也不可小觑。
他们至少有七万人,其中骑兵三四万。
惹毛了他们,直接跳反,内讧。
军臣的军队,就不要说撤退了,能够留个囫囵身子回草原就是老天保佑。
对军臣来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他的军队,已经开始从要阳方向,按照夏王的计策撤离了。
第一批的三千骑,甚至已经撤到了草原上。
这让军臣,感觉稍稍有些安心。
不过……
“左大当户!”军臣看着自己的亲信,在高阙之战因为惨败,而被贬为万骑长,但最近又被军臣提拔为左大当户的呼衍当屠,问道:“为什么撤离速度如此慢?本单于南下之时,一日之内,可是有五万骑从各个方向突入了汉境!”
在现在,汉朝神骑和主力随时赶到战场的现在,军臣恨不得自己生了翅膀,可以飞出草原。
但,撤离速度,却慢的让他跳脚。
在过去的三天多的时间里,他的军队只有半个万骑撤出了汉境。
而原计划现在应该已经撤离到草原的另外一个半万骑,则都还在濡水和燕山的群山之间跋涉,有些时候一天都走不了一百里。
这对军臣来说,简直是无法接受!
但呼衍当屠却是满腹的牢骚。
他出列恭身说道:“大单于容禀:我军进军时,是顺河而下,居高临下,但现在撤离,却需要翻山越岭,很多时候甚至不得不步行!”
这也是燕蓟这一代的地理的特征了。
在草原与汉室接壤的这一带,燕山山脉向北走,从造阳和什辟之间开始隆起,数千万年前的造山运动,在这一地区,留下了起伏延绵的群山和丘陵,也留下了蜿蜒的河流。
而在草原一侧,蒙古高原也开始隆起。
当匈奴人从蒙古高原下来时,自然是居高临下,一路坦途,这很有利于他们的进军。
但在撤退时,却是从低地向高地迁徙。
这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
你只需要知道,渔阳塞这里,海拔高度约在一百到两百米左右,但锡林郭勒,海拔已经普遍达到了一千米。
两者的落差,足足有超过八百米。
而燕山山脉的隆起,造成的崎岖和艰难,又足以让人绝望!
而这也是为什么,秦汉两代,甚至燕国,要将造襄防线,建立在此的缘故。
可惜,匈奴人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现在吃大亏了。
从低海拔,向高海拔转移,这不仅仅会让人疲惫,更可能出现了多种意外。
军臣现在只想带着自己的主力跑,哪里管呼衍当屠的这些理由?
他冷哼一声,训斥道:“本单于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两天之内,你必须让前锋和牲畜群,全部出塞!”
此番匈奴入寇,军臣至少带来了一百万的牲畜。
这些牲畜,虽然有一大半留在了草原上,但军臣还是带来了二三十万头进入汉境,以这些牲畜的奶水和骨肉来作为军粮。
而随后,为了攻破汉军的防线,军臣又陆续调进来了十几万头牲畜。
这些日子,这些牲畜病死或者被宰杀的数量,接近了五六万。
剩下的这三十几万头,军臣自然不会也不可能留给汉军。
但,如此庞大的牲畜群撤退,却比人撤退还要麻烦好几倍!
因为人有智慧,听得懂命令,而牲畜可就不会管这些。
也正是因为这些牲畜的拖累,军臣的军队的撤离速度才会这么慢。
呼衍当屠闻言,低下头,他很清楚,军臣的命令,已经不可通融了。
他更明白,假如自己做不到,那么,军臣就肯定会拿他的脑袋来祭旗,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遵命!”
“派人去告诉左谷蠡王,让他务必给本单于打通道路……”军臣强调道:“本单于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必须打通道路!”
在数日前,其实左谷蠡王狐鹿涉的军队,已经打通了渔阳郡和右北平之间的交通。
但很可惜,在四天前,随着一支汉朝的骑兵加入战场,这条通道被关闭了。
这也是现在匈奴人撤退艰难的缘故。
他们不能再沿着河流进入右北平郡,然后通过右北平返回草原,只能原路撤退。
这对现在的军臣来说,简直是不能接受。
他需要这条通道来以防万一!
………………………………
而在军臣与他的本部贵族们商议的时候,匈奴军营各地,那些部族的首领和贵族,也三三两两的找机会聚在了一起,讨论问题。
军臣可能会带着王庭主力跑?
这在现在的各部族之间,已经不是秘密了。
若不是长久以来,单于庭的威信和统治手段震慑着这些人,他们现在早就跳起来。
即使如此,他们现在也已经很不安分了。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南侵,单于偏偏不听……”一个贵族愤愤不平的抱怨着:“现在好了,南下这么久,什么也没有抢到!不仅如此,还损失惨重……我看,这匈奴,迟早要完!”
“就是如此……”另一个贵族点头赞同:“好好的西边不抢,非要来抢南边,南边是好惹的吗?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现在我们面对的汉朝骑兵何止一万?依我看,起码四五万!”
“而且,汉朝的车骑将军和神骑,也马上就要来了……”
“一旦汉朝主力抵达,我们就算想撤,恐怕也撤不了了……”
无数人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心烦意乱。
而这些人,其实还是现在匈奴各部族里的忠臣。
因为,他们至少还没有跟幕南诸部族一样……
“军臣这个昏君,不能再让他当单于了……”世世代代,都镇守在幕南地区的渠落王对自己的老朋友雕毗说道:“我们必须做出改变了!”
雕毗闻言,也正色的点点头。
幕南部族,对于军臣的怒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军臣发动政变,血洗单于庭,杀死右贤王,流放大批南侵派开始,幕南部族就已经很不爽单于庭了。
但那个时候,只是不爽而已。
大家也不敢表露,只能装孙子,暗地里支持尹稚斜跟军臣唱对台戏。
但是现在,幕南部族再也受不了了!
军臣在汉朝面前屡战屡败,已经让整个幕南的贵族们,怒火中烧。
特别是在渠落王和雕毗眼里,现在,匈奴帝国的一切问题,都是军臣一手造成的!
这个昏君和暴君,根本就是个废物!
而且,此番一败,渠落王和雕毗都清楚,幕南很可能马上就会落入汉朝人手里。
他们这些贵族,很可能只能跟着军臣撤到河西和幕北。
但问题是——去了河西和幕北,他们算什么?
恐怕什么都不是!
所有的权力和富贵以及地盘,都将跟自己说拜拜。
这怎么能忍?
必须杀了军臣,然后立一个愿意带着全匈奴军队在幕南和汉朝继续死磕的单于!
“我已经联络了左大都尉须卜当屠和右大当户兰折野,还派人去告诉了左谷蠡王……”渠落说道:“只要我们这边一发动,成功了,立刻就请左谷蠡王,既单于位!”
左谷蠡王狐鹿涉,乃匈奴四柱之一,虽然不是宗种,但至少拥有单于继承权。
杀了军臣之后,当然,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左大都尉须卜当屠和右大当户兰折野,则分别掌握着部分王庭的卫兵,有他们的配合,政变的成功可能性立刻大大增加!
…………………………
但,跟渠落王以及雕毗等人不同,另外一些幕南贵族,既受够了军臣,也受够了匈奴。
“我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去汉朝的渔阳塞和蓟城,与汉朝的贵族谈判……”黑暗中,一个粗矮的人影低声说道:“一旦汉朝愿意接纳,我就会率部反正……”
“你们怎么选?”这人望着自己身周几个贵族。
这些人与他一般,都不是匈奴本部,甚至不需要别部。
从前,匈奴人强盛,他们当然愿意给匈奴当狗。
但现在,匈奴人倾巢而出,却奈何不得汉朝一条残破的防线,顿兵城下,足足一个月,却无法突破和前进半步。
这样的匈奴帝国,在他们的眼中,再不可靠了。
在这艘船沉没之前,大家当然要找个新主子了。
还有谁比现在的汉朝更好的主人呢?
况且,这些贵族,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跟汉朝眉来眼去。
汉朝的变化,也瞒不过他们。
造阳的楼烦人的日子过的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既然汉朝可以解决大家的衣食问题,又是如此强大,那么,怎么选,还用想吗?
其他几位贵族,相互看了一眼,都点头道:“我等自然是愿意归顺伟大的汉天子的!”
甚至还有人骄傲的道:“我在数年前,就已经在为汉天子服务了……我为天子立过功……”说着他还拿出了一个本本,这是汉家绣衣卫颁发的证明,证明此人,曾经帮助过绣衣卫。
但此人没高兴多久,其他人就笑着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在手里扬了扬:“可不是只有你才有此物……”
“我们也都有……”
“嘿嘿嘿……”
事实上就是,这两三年来,诸部族,谁没有跟汉朝私底下接触过?
汉朝的绣衣卫,甚至在某些部族的领地内公开活动,也没有人去管!
而前两年,汉朝大规模的赎回自己的臣民,这些人也是出力了的。
当然,那个时候,他们是看在黄金和丝绸的面子上帮忙,而之后,则慢慢的开始将为汉朝服务和通风报信,当成了一条退路。
而在现在,他们终于对匈奴彻底失望!
…………………………………………
祁连山,匈奴的圣山,没有之一!
这里是匈奴的河西走廊地盘的核心,也是匈奴最重要的经济命脉。
对于匈奴人来说,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地方,比祁连山更重要的了。
祁连山的冰川和山脚下的牧场,是他们赖以为在此生存和繁衍的最重要的资源。
但在此时,这个过去的匈奴圣山,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提着屠刀,且渠且雕难亢奋的走在祁连山的一条山路上,折兰骑兵在他的两翼护卫着他。
在山路的尽头,几十个绝望的匈奴贵族,拿着刀,呐喊着冲杀过来。
“杀光他们!”且渠且雕难冷漠的下达命令,然后折兰骑兵一拥而上,将这些最后的忠于军臣的贵族砍成了肉泥。
而且渠且雕难则舔了一口自己刀尖上的鲜血,然后走到山坡前,一个被人团团包围的匈奴少年面前,跪下来说道:“伟大的左贤王,这些可耻的叛逆和不轨的阴谋者,已经被斩杀干净,奴才,请您即刻即位为单于!”(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节 运动战(1)
那个被人团团包围的匈奴少年,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能木然的点点头,说道:“一切唯且渠王之命……”
而他望着整个祁连山,眼泪却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在三天前,本来被他的本部和忠诚于单于庭的贵族以及折兰人共同保护的他。
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背叛。
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给匈奴做牛做马的折兰人,忽然反水了。
这些曾经他的忠诚卫兵,忽然将他挟持。
然后,就是且渠且雕难,带着兵马,杀到了祁连山,攻击那些企图解救他的忠诚部族。
三天来,祁连山下,血流成河,由于且渠且雕难挟持了他,他的本部和忠诚于他的很多部族,都是被迫不战而降,结果很多贵族惨遭杀戮。
而那些不愿意的投降,则面临了更惨的下场。
他们被逐个杀死,剥下头皮,将脑袋插到木桩上。
于单虽然年幼,但,目睹了这一切后,他清楚,且渠且雕难这个奴才,既然敢做这个事情,那就一定有把握和底气。
“好!”且渠且雕难看到于单如此乖顺,满意的点点头,他大马金刀的对着左右吩咐着:“快去准备单于即位所需要的物品!”
于是,半天之后,在鲜血和尸骸之中,匈奴左贤王于单,在祁连山脚下,被且渠且雕难拥戴,立为单于。
因其是在匈奴的西部,所以又称为西匈奴。
西匈奴政权建立后,第一件事情,且渠且雕难宣布,自己成为单于的左大将。
而且,由于单于年少,不能执政,所以,他得到授权,独揽全**国大事。
消息传出去,整个河西走廊震动。
西域诸国,更是莫名其妙,人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目前这个局面?
讲道理的话,左贤王于单,确实是合法的单于继承人。
但……
且渠且雕难这个家伙如此行径,分明就是挟单于以号令诸侯。
西域诸国驻扎的匈奴部族以及幕北的贵族,当然没有一个服气的!
且渠且雕难,他算哪根葱?
一个卑贱的奴隶,也敢骑在孪鞮氏脑袋上拉翔屙尿,这还有没有王法?
更何况,如今单于还在,左贤王凭什么成为单于?
即使是该立,也该由孪鞮氏和三大氏族来决定!
于是,短短时间之内,在河西走廊之中,就立刻出现了一个反且渠且雕难联盟。
许多忠于单于庭的部族,纷纷集合兵力,另外,西域的骑田万骑和幕北地区的贵族,也开始动员起来。
匈奴内战,几乎一触即发。
为了应付这个局面,且渠且雕难,派人到处散播谣言,说军臣已经战死,他立于单,是为了匈奴考虑。
一时间,河西局势激荡不已。
而在听说了这些谣言后,幕北和西域的部族,也都是将信将疑。
很快,有人将右谷蠡王亦石战死的消息,带到了浚稽山。
听说了这个事情后,幕北和西域的贵族们震动不已。
人人人心惶惶,大家开始真的担心,单于阵亡,王庭主力全军覆没。
甚至有贵族提出,必须从孪鞮氏内部,选择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来继承单于之位,方便领导大家,与且渠且雕难这个卑鄙的奴才战斗,同时与汉朝周旋。
……………………………………
渔水之上,一座座浮桥,横跨两岸。
飞狐军和细柳营的骑兵,快速的从这些浮桥上通过。
义纵拿着地图,审视和确定着自己的军队所在的方位。
“我军现在应该正在渔阳塞以北三百里处……”义纵说道:“与匈奴大营相隔大约一百五十里,匈奴人的主力应该在我军的侧翼……”
这虽然不是一件很容易判断的事情。
但好在,这些年来,特别是马邑之战后,汉军的测绘技术突飞猛进。
经历了高阙之战的洗礼后,甚至已经有人发明了新的测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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