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邻乡的王氏,甚至是郡城里的魏家,都会对这样的壮士,有所优待,甚至,可能折节下交。
因为,所有身高八尺,并且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子,都有机会参与胸甲骑兵的选拔。
一旦选上,那就跟城里面的公子考上了考举一样,是非常荣耀的事情。
去年,邵荣的堂兄邵正被选入了羽林卫,全乡都敲锣打鼓,连摆了三天流水席庆祝,甚至,郡城的几位明府都屈节来乡里祝贺。
郡城之中,甚至有一位祖上曾经贵至关内侯的士族,将其嫡女许配给了邵荣的堂兄。
这简直是邵荣这辈子最大的刺激了。
在那一刻,邵荣就发誓,自己也要出人头地。
像堂兄那样风光、骄傲,给家族争光最重要的是,他也想要娶一位贵人家的小娘。
但邵荣深知,自己的家里,经济非常拮据。
若非这几年,天子善政不断,给边郡百姓,不断减轻负担,汉军更是不断胜利,带回了大量财富,而他父亲更是有幸曾经被选入民夫,为大军输送粮草,捞了些赏赐。
家里的生活,才稍微宽松了一些。
让他不至于饿肚子。
但,邵荣更知道,弟弟妹妹,长的飞快,很快,他们就会需要更多的食物,更多的粟米。
家里面不可能也没有那个条件,让自己可以顿顿吃饱。
更别提隔三差五,吃些肉食了。
而他要长高、长壮,长结实,就必须吃饱肚子,甚至必须吃肉!
而想要吃肉,就只能富贵险中求。
将包裹包好,邵荣再一次审视了一下,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简陋但温馨的家。
然后,他就背起包裹,拿上母亲今天早上做好的几个面饼,推开了房门。
在门口,邵荣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闷不做声的蹲在门槛上,叹着气,而母亲则抱着刚刚出生的幼弟,在一旁抽泣着。
这让邵荣一时间竟然挪不动脚步。
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走。
大兄在去年就已经成家了,还生下了儿子。
在北地边郡的农民之家,当长子成家后,已经成年的弟弟,就要去自谋生路,自立门户。
这既是官府的需求,也是人民的传统。
北方人也就已经习惯于此。
再怎么不舍,再怎么不愿,邵荣也必须离开父母,自己去闯荡世界。
他背着包裹,走到父母面前,重重的跪下来,磕头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孝子今日要出远门,但求泰一庇佑二老!这三五年,儿子恐怕都不能按时回家探望,还请二老恕儿子不孝!”
说着他就连磕三个重重的头。
他母亲见了这个场面,哭的更厉害了。一个劲的拉着父亲的衣袖,企图做最后的哀求。
但父亲,却只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没有办法,这就是边郡底层农民的现实。
家里的土地,只够养活一家人。
准确的说,只能传给长子。
而庶子,则只能也必须去自寻出路。
不然,若一大家子,都只靠这百亩甚至不到百亩的土地,全家都要挨饿。
“阿仲啊……”父亲站起来,扶起邵荣,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路上小心,到了那边,给我捎个信……”
邵荣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来到母亲身边,望着已经渐渐老迈的母亲,他再次跪下来,重重的磕头,拜道:“儿子将要前往河南,母亲大人,还请多多保重!”
说完,邵荣就坚定不移的迈开脚步。
他害怕,再这样,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要崩溃。
他一路向前,一直走,一直走到身后母亲的哭声再也听不到了。
他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两行眼泪,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流了下来。
一直走到村口,邵荣才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望了家乡的模样,并将之深深的记忆到大脑之中。
他知道,自己永世也不会忘记今天此刻的情景。
………………………………………………
半个时辰后,邵荣走到了乡中的游徼所。
这里,已经集合了大约三十多个人。
都是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人,甚至有许多人,邵荣都认得。
基本上,这些年轻人都是本乡的庶子、次子,不能继承家业,只能自寻出路的人。
而且,很显然,大家选择的出路,都是相同的。
年轻人到了一起,自然免不得打打闹闹。
过了一会,游徼所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穿着甲胄的军人,走到了众人面前。
邵荣和他的伙伴们,连忙安静下来,并且立刻排出了整齐的队形,昂首挺胸,争取将最好的面貌,展现给这位从郡城来的军人。
这军人在众人面前走了几次,将邵荣等人全部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圣天子开恩,怜悯尔等边民,生活不易,无有田宅,为免尔等走上歧途,圣命特许尔等自愿前往河套之地屯垦、受训!”这军人带着些傲慢的口吻说道:“事先与尔等说明,这屯垦团,若是入了,就如军中,一切以军法从事!”
“每日日出而起,受其军训,食后劳作,至夜幕方得归营,所有人皆需服从军法和管制!”
“吾要告知尔等,这屯垦团是极苦的,吃不得这个苦的人,现在还可以离开,一旦现在不离开,今后就不许离开了,擅自离开者,视为逃兵!”
“尔等都明白了吗?”
邵荣等人,自然早就已经知道了相关制度。
事实上,早在去年,王师收复了河间之地后,这屯垦团之制,就已经被村亭里的亭长和里正,翻来覆去的讲了许多遍了。
屯垦团之民,全部都是半军半民。
在五年之内,屯垦团的成员,都必须服从分配和管理。
在军队和官员的组织下,进行开荒、耕作,每日还必须接受军事训练。
违反屯垦团的规定和制度,都要受到军法处置。
在安东那边,数百人因为违反了屯垦团的法律而丧命。
除此之外,在这五年内,所有屯垦团成员,都不会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财产。
最多也就是年终的时候,能发点奖励。
从这些条件来看,屯垦团真正是凶途,但凡有得选择,没有人会选这条道路。
然而,这屯垦团的制度,在如今天下,被人们视为天子的仁政、善政。
是当今圣天子怜悯天下无地贫民不能安生而特别给出的优惠政策和出路。
自然,不会没有优点。
在这些条件背后,却是更多让人梦寐以求的优惠政策。
首先,在屯垦团耕作满五年,只要在这中间没有违反制度,没有偷懒,那么就可以根据这五年的表现,获得相应的土地。
在安东那边,甚至有许多人,得到了足足五百亩上田以及一整套宅邸,甚至耕牛挽马。
五年辛苦,就可以换得一个远在小康之上的生活。
对于大多数贫民来说,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况且,屯垦团,可不仅仅只有这样的程度。
邵荣可是听说了,圣天子为了照顾他的子民,特地在屯垦团里安插了大量的技术官员。
有农稷官,手把手教人种地。
经过这些人的指点,土地亩产都要比其他人高一成以上。
另外,屯垦团里还有专门教导人学习铁匠、木匠、泥瓦匠甚至是医术的教官。
只要你够机灵,同时够勤快,就可以被选上,去学习这些技能。
而且,是完全免费的学习。
学会了以后,这门技术就足可以成为传家的技术。
成为子孙后代的依凭啊!
是以,如今,天下知道屯垦团制度和情况的底层年轻人,无不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屯垦团里。
那安东太远,而且太冷,从云中去往安东,要走几千里,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所以,尽管北地和云中的军民都很眼热,但却没有几个人有那个胆子和魄力去赌。
而,这河间地,如今被改称为河套的新疆土,在传出了天子也要仿照屯垦团制度的消息后,整个北方的年轻人都轰动了。
安东的财富神话和那些励志故事,这些年来可是激励了许多人。
甚至有云中人,不远万里,冒着种种危险,前往安东。
现在,一个在家门口的机会,摆在了人们眼前,谁不激动?谁不想去?
但对邵荣来说,此去屯垦团,却不是为了土地和宅舍若是想要这些东西,他可以去给那些将门公子做家臣、亲兵,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得到。
更不是为了学技术,当然,技术也是很让他心动的。
但却还没有让他疯狂。
真正让他如此不惜一切甚至早早就打定了主意,说服了家人,怎么样也要参加屯垦团的原因是因为每一个屯垦团,都会相关的军队,密不可分。
如细柳营、飞狐军这样的英雄军队,天子的利刃和利剑,都会倾向于从自己的屯垦团里培养和选拔胸甲骑兵。
一旦被看中,被选中,立刻就会被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最终,去到细柳营,去到飞狐军,甚至去到羽林卫、虎贲卫这样的光荣部队,成为大汉帝国最强的军队的一员。
而这些消息是邵荣从一位去年从前线受伤,被送到他家疗养了一段时间的棘门军的军官嘴里听说的。
在得知这个事情后,邵荣立刻就坚定了自己要去屯垦团的决心。
“大丈夫即生于世,自当轰轰烈烈,安得蝇营狗苟!”想着那位军官对自己说过的话,邵荣就握紧了拳头。(未完待续。。)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节 河套的开发(2)
一天之后,邵荣被那个军官带到了郡城。
云中郡的郡城云中城,在去年王师收复了高阙和榆林塞后,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天下的大商贾,都跟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一样,云集了过来。
汉军缴获的皮毛、淘汰掉的不要的牲畜,还有那些被发落为奴,准许买卖的战俘,以及大量的夷狄女人……
这些都是商人们所亟需的货物。
是以,一进云中城,邵荣就被眼前的繁华景象迷得挪不动眼睛。
街道两侧,一排排的,俱是发买各种货物,或者在等待北返的商旅队伍。
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停在街道的箱子里,许多工人在马车上装货。
尽管,这辆马车装载的货物已经堆的很高很高了。
但,那些工人的主家,却似乎还想将货物堆的更多一些。
一个个被扎的满满的袋子,堆在了巷子深处。
邵荣知道,这些人是来北地和代地收购皮毛的商人。
长安和雒阳、睢阳、三河甚至更远的彭城、广陵、临淄,这些大城市里的贵族和富商,都爱极了产自草原的各种皮毛。
据说,这些皮毛商人,一次行商,基本可以获利一倍。
邵荣有个堂兄,就是给一位有名的大皮毛商贾做家仆,这些事情,邵荣是从堂兄嘴里听来的。
本来,堂兄也极力的怂恿和鼓动邵荣也随他一起去给这位大商贾做家仆。
堂兄甚至保证,只要邵荣答应,那么,他保证每年邵荣在扣除了吃穿用度外,至少还可以存四千钱!这确实是了不得的优厚薪水。
哪怕是云中郡的小康之家,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存四千钱。
至于邵荣家里,更是每年交完口赋、贱更钱后连一个铜子也剩不下来。
邵荣的母亲,曾经想要买一块布料,给自己做件新衣裳。
于是,每日起早贪黑,带着邵荣和他的兄弟姐妹,上山下河,割草砍柴,将赚来的钱,一个一个的存起来。
足足忙活了三年,终究是怎么也攒不起那块布料的钱。
最后,还是邵荣的父亲去年,给军队转输物资,立了功劳,朝廷赏赐了布料,这才让邵母终于一偿心愿。
是以,此刻看到这些忙碌的商旅,再看着那些辛苦但却满是笑容的男人们,邵荣的脚步也有些放慢了。
但,最终,他一咬牙,快步上前,跟着队伍。
“唯能马上呈英豪者,方是当今之大丈夫!”邵荣攒紧了拳头,告诉自己:“无论是钱财,还是官职,如今都不如武夫之荣誉!”
邵荣年纪虽然小,但见过的事情,却不少。
他记得清清楚楚,去年的高阙会战之时,邻乡的王家的长子,跟随大军出征,在战场上斩下了三颗匈奴首级,其中有一颗是匈奴的骨都侯。
整个十里八乡,都为这个英雄少年骄傲。
县里的县令,甚至亲自登门报喜。
斩首的捷报和官府的嘉奖告示,贴满了各乡的露布。
这还不止,那王氏长子凯旋归来时,有郡城的官吏带着军队,敲锣打鼓,走街串户,举着那颗被其斩获的匈奴骨都侯首级游行、宣告。
王家的家主,更是激动的据说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
等长子一回来,马上就开宗祀,举行了盛大的祭祖仪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氏出了勋贵呢!
从那时候起,邵荣就知道了,什么叫做‘赳赳武夫,国之干臣!’。
这就是啊!
况且,那王家公子,可不仅仅只有荣誉。
还有实打实的好处。
因为他作战有功,奋勇杀敌,是以圣天子赏赐了他们家整整五匹挽马和三套耕具,光是赏赐的钱帛,据说就堆满了整一个箱子。
除此之外,天子还赐了牌匾、刀剑。
王家人将这牌匾与刀剑,马上就恭迎到宗祀之中,与先人的神主并列。
最重要的是,那位王氏的长子,随即就被举到了长安武苑,去受训去了。
王氏的家门,因此立刻抬升了整整一阶。
从只是一个乡中的地主,变成了全县之中,都有名的将门。
这个事情,邵荣全程目睹。
在当时,年少的他,备受冲击,立刻就下了决心,要参军入伍,报效君父,立下武勋,光宗耀祖。
只是……
现在参军,非常非常困难。
郡兵还好,只要塞点钱,就可以入选。
但那些野战军,那些赫赫有名的王牌军,就不是靠钱就可以解决的!
去年秋天,羽林卫在云中郡征兵。
报名者,有包括邵荣在内的三千多人。
而羽林卫当时在云中郡全郡只招五十名新兵。
三千多人,抢五十个名额,相当于每六十人只选一个。
近乎百里挑一了!
在这样残酷、激烈的竞争中,别说是钱了,便是权,也没有什么用处。
云中郡的报名年轻人里,甚至有列侯、关内侯的嫡子,都被刷了下去。
自然,邵荣这样无权无钱,身体素质也不是特别优秀的年轻人,毫无疑问的被直接刷了下去。
他甚至连第一关,都不曾过去,就被告知君虽良家子,然羽林卫者,天子亲卫也,君之素质,尚有不足,请努力锻炼,以待将来。
羽林卫如此残酷、激烈。
那飞狐军、细柳营的征兵,也差不多哪里去。
三十选一,五十选一,是这样王牌军征兵时常有的事情。
至于那象征着荣耀和利刃,天下所有有志青年做梦都想加入的胸甲部队,邵荣听说,竞争更加激烈。
每年,天下各郡能分配到的名额,常常是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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