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闭着眼,它用鼻子嗅到旺旺的火苗正愉快地舔着锅底……
半睡半醒的灰灰想:多美的一顿早餐呀!
它的哈喇子流了出来。
当陈五用碗从锅中盛上食物之时,灰灰准时醒来,用垂涎三尺的目光看着主人,看他怎样尖着嘴唇喝滚烫的汤,怎样把食物咽吞进肚子里……
汤似乎比陈五想象的要烫一倍,他猛喝了一口,烫得他又慌忙把这口汤吐了出来.恰到好处地吐进了碗里,手中端着的碗因为他这一慌乱差点掉在了地上。
看着主人被烫成这样一副狼狈相,灰灰张着嘴〃呜咽〃一声笑了。
陈五被烫出了眼泪,显得十分尴尬。在揩泪水时,当看到灰灰歪着头,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他有些气愤,觉得这一切都是灰灰引起的,再次抬起脚踢灰灰。
灰灰又莫名其妙地挨了主人一脚。
灰灰挨得心甘情愿。
其实按灰灰的灵敏和迅猛,别说陈五踢一脚,就是踢出一百脚也踢不着它。灰灰让它的主人踢它,是想用这种方法来与人达成沟通。它有些可怜自己的主人,纵然陈五自以为是这山村中最有智慧的高等动物,可在灰灰眼里,陈五并不比一只兔子强大。它能消灭兔子,同样也能咬断陈五的脖子。可兔子比陈五强大,因为兔子能奔跑,有隐蔽色,同时它自认为弱小而谨小慎微、机警、灵敏;可人本来很弱小,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反而自视自己是多么强大。
孤狼 11(2)
陈五蹲在地上吃饭。
灰灰蹲在主人的前面讨好地看着他贪婪地进食。
灰灰耐心地等待着主人把啃得不带一点肉的骨头扔给它,用钢铁一样的牙齿把骨头嚼碎咽进肚中变成生存的营养。
陈五的胃口很好。
灰灰也感觉出主人的胃口不错。陈五一碗接一碗地进食,满满的一锅烩饭被他吃得所剩无几了,才把剩下的食物倒进了灰灰的食盆。
灰灰很满足地进食着主人的残羹剩饭。
灰灰进食的时候尽量表现得有风度一点,它想最少要比主人进食的样子优雅一些,它慢慢地进食,绝不会被食物烫痛了嘴;也不似陈五那样馋,馋得几乎把一整锅大杂烩都吃进了肚里,全身冒着猪肠子味。
进食的灰灰想到自己是在离开这山野前最后一次吃主人赏给它的一碗残羹剩饭,它明亮的心中便被一种悲哀所替代。
它心事重重犹犹豫豫地舔食着剩饭。陈五趁灰灰吃食时,将一条绳子拴在了它的脖子上。
当灰灰看着自己脖子上这条绳子并明白了是什么原因时,高傲的它有一种被深深伤害的痛苦。它愤怒地跃了起来,两腿撑在主人的前胸,张着大嘴,露出森森的白牙向陈五的脖子咬去。
因为这条绳子妨害了它的自由。在自由与食物之间,它们天生的那副在山间野岭自由哼唱的傲骨尊重前者。
灰灰看准了主人脖子上爬着两条蚯蚓一般暗色的大筋,当它那宽大的嘴刚触到陈五的脖子,就要把牙齿刺进陈五的肌肤时,它想到了主人那温暖的体温与带肉的骨头。
带肉的骨头对这只狼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喉咙里冒起一股浓浓的酸液.这酸液把它袭倒了,这酸液使它顿时清醒过来。
这只狼嘴里流着哈喇子,悻悻地收回张开的大嘴和撑在陈五胸前的腿,跃回地上,带着一副认罪的表情卧在地上,等着主人惩罚它。
陈五被灰灰这一举动吓坏了,吓得脸色苍白,他明白灰灰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所面对着的是一只什么样的动物!
陈五从灰灰这副认罪的表情中马上又恢复了主人的态度,他夸大着自己的气愤和恼怒,对灰灰一阵拳打脚踢,并不住嘴地骂道: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我养着你,是我给你吃的,是我……〃
在主人的拳打脚踢之中灰灰痛苦的吠叫着。
陈五虽然骂得婆婆妈妈,打灰灰的拳脚可不轻,打得又快又狠。
在陈五的想法中,不给这只他亲手养大的狼一点厉害,它可能会变得更加猖狂;更加放肆,更加目中无人,更加不认他这个主人而置他于死地。
这只狼埋着头在陈五的身旁窜来钻去,躲避着主人的重击。它不能逃跑,因为陈五手中紧紧抓着那条拴着它脖子的绳子。它明白拼命地挣扎只能引起主人的更大气愤,只能让自己多挨几下揍。
灰灰用哀叫讨好的样子躲避着打击,可陈五那穿着硬壳子鞋的脚踢伤了它的腿。
灰灰低低地痛苦地呜咽着,瘸拐着腿蹦跳,躲避着主人的惩罚。
陈五发泄完了夸大的气愤后才把灰灰拴在一根牢固的柱子上。失去自由的灰灰,呜咽着,拐着腿,围着柱子焦躁地转来转去,那样子十分的苦闷和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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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狼 12
老兔子站在山梁上,立着后腿,竖着两耳带着它的子孙们正在进行一场舞蹈,这是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这些兔子在为它们的敌人的离去而欢欣鼓舞。
灰灰为没有杀死老兔子而垂头丧气。
这只狼跟随着主人,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这只狼的主人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一路走下去要到什么地方去,但从别人的闲谈之中这位昔日的猎人知道了在山外还有一个叫“城市”的地方,那是人们所向往的天堂,他想带着他的伙伴去这样的地方。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潮雾朦胧,崎岖的山路润湿得四处都在淌水。
被主人用绳子拴着脖子的灰灰忧郁地走在陈五的后面,它不知道主人要用这条绳子把它牵往什么地方,它怜悯着自己的命运是多么可悲,可它又不能对这种命运有什么反抗。它拐着腿,一瘸一瘸地走在主人后面,它不时回过头无限留恋地注视着这神秘的旷野,那里面有野猪、獐子、山羊、兔子、麂鹿……
野猪是很凶残的家伙,猪毛蓬松杂乱,上面结着一团一团的松树的油脂,黑黑的鼻子特别弯曲,几乎盘成一团。嘴巴上生着一副似割草用的镰刀一样弯弯的牙齿,高高地竖在面孔上,随时保持着主人望而生畏的发怒模样。
野猪总是很粗鲁与莽撞,在一阵急促的簌簌声与沙沙声中,从低矮的荆棘丛中怒气冲冲忽然冲出来。粗硬的鬃毛似竖着的钢针,眼睛小而凶残,龇着獠牙的长嘴,嘴脸总是带着一种挑战者愤怒的神情。
灰灰偶尔和野猪在庄稼地或密林间相遇。在灰灰的记忆中,野猪一见到它就会发怒,也许觉察出来这只似狼似狗的家伙对它充满了敌意,每次一见面就会杀气腾腾地向灰灰猛扑过来,灰灰总是很巧妙地退闪和躲避。
这只狼知道与这种鲁莽的家伙拼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如果这只野猪一而再,再而三地扑不着挑战的对象,它就会十分狂暴地把嘴笔直地插进土中,把树木连根拱起来。
野猪是一个超级破坏者,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被它的一张嘴破坏得坑坑洼洼的。
为了看护主人的庄稼地,这只狼得尽一切办法把这鲁莽的怪物引开。也可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干这事,不然让这家伙一进入棒子地,整片的棒子在一夜之间便会被这家伙糟蹋得一干二净。
灰灰也有几次与野猪硬碰硬地较量的经历,它的牙齿扎进野猪厚厚的坚硬的肉皮里,这家伙哼都不哼一声。这家伙的弱点就是怕灰灰咬它的屁股。灰灰一咬它的屁股,它就显得六神无主焦躁无比,对那散发着清香的棒子也失去了兴趣,扭头追撵灰灰……
这便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比赛。
灰灰总能恰到好处地引开并扔掉这笨头笨脑的家伙,重新回到棒子地旁追赶趁火打劫的狗獾。
在秋天收获粮食的季节,灰灰为了维护主人的利益,它总是那么忙碌,忠于职守,恪守岗位,表现得无比忠心。
走在主人身后的灰灰,一拐一瘸地走着,它看着被雨雾笼罩,静寂的山野,嗅到了喘着粗气的野猪正在用长嘴拱土寻找地下植物的块茎充饥;嗅到了在岩石下避雨的獐子正若无其事,悠闲地咀嚼着树叶;淋在雨中的杜鹃鸟正在呼朋引伴……
灰灰每走一段路,它就提着腿在路旁的石头上或树干上留下它的体味,它希望有一天能按着自己的体味回来。
灰灰的每一个举动都饱含着它对山野的无限深情的依恋。
陈五背上背着一个大筐子,手上挽着拴着灰灰的绳子,弯腰驼背沿着崎岖的山路慢慢地前行。就在翻过一座山梁的时候,灰灰抬起头透过蒙蒙雨雾看到了它的宿敌——老兔子。
老兔子站在山梁上,立着后腿,竖着两耳带着它的子孙们正在进行一场舞蹈,这是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这些兔子在为它们的敌人的离去而欢欣鼓舞。
灰灰为没有杀死老兔子而垂头丧气。
灰灰把头垂得低低的,它听到了那些兔子用后腿拍着地面的声音,听到了老兔子正在用死人的骷髅头骨吹奏音乐。乐声兴高采烈,表达着老兔子的最后胜利的得意。
陈五也听见了老兔子用骷髅吹奏出的“呱咕呱咕”的声音,他如听见丧钟一般,拉紧了拴灰灰的绳子,驼着背,躬着腰快步向前走,嘴中念念有词。他害怕听这种冥冥之音,这种声音的神秘会让他想到不可预知的死亡。
灰灰与它的主人在老兔子用骷髅吹奏的音乐声中狼狈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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