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不想再记起以前的事情。”巫祈握住我手的力量悄悄加重,“你的恩情无法偿还,但逆魂族最终因你而灭,又该怎么了断?”
我顿然语塞。沉默中,尴尬持续蔓延。
“如果不想再记着那就忘了吧,也许这样反而更好些。”话说得轻松,心头却有些酸酸的感觉在蔓延。艰难的站起来,背上传来药膏浸入伤口的冰凉和难忍的刺痛,我咬咬牙装作不在乎,慢慢站起来到窗边装作要倒水,却只是将银铃紧紧攥在手心里,“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一无所有,还能去哪儿呢?”巫祈的声音里听不出动荡的情愫。
“你的身份太特殊,无论仙界魔界都难有你的立足之地,冰爵是个死脑筋,袭月应该也不会放过你。魔界大雨要下整整三个月,这段时间大概都不会有人理会雷宫,等到雨变小些我送你去人界躲躲。”我盯着窗外稍却的雨势,这不就是送巫祈去人界的好时机么?送走有点舍不得,留在身边看着又郁闷,我到底要不要送他走啊?
“你……真要送我走么?”背后幽幽一声叹,明明应该是依恋不舍的语气,听起来却没有一丝甜蜜。
我望见了旁边摆的月饼,虽然昨天被雨淋了一重,桂花清气还在,索性过去提了篮子:“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可以自行离开。”算了,既然见不得分离,那么相见不如怀念还来得更洒脱些。
“倾欢!”出门的当儿巫祈又唤了我一声。
“嗯?”我条件反射似的转身,却只看见骨刀划过的凄艳光芒,未及躲闪便觉得胸口一痛,骤然迸出一大片浓稠的红色血花。“你……为什么?”绝望的呼喊被雨声湮没,有些不能承受的痛楚在胸中缠成藤蔓,结出名曰痴妄的灵魂。
“被囚禁在将军府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们,袭月、冰爵和你都让我恨之入骨!可我最恨你,恨你用救我的姿态跟随我打开了逆魂族的界门,是你夺去了我最后的幸福!这一次你明知我是逃狱而来,却又用如此令人动容的方式来救我,你又想夺走什么呢?”巫祈嘶吼一声,“我恨不得能化成劫火,将你们一同拖入地狱!”
我惊诧的望着自己胸襟上的血,忽然觉得好累。如果背叛是一种勇气,那么接受背叛需要更大的勇气。看来我果然没有这样的勇气啊。
“倾欢,无论是为什么……我都不想再去计较了。”巫祈的指尖抚触着骨刀上的血花,笑得格外苍白朦胧,“我从不愿欠人什么,杀了你之后我再去找袭月和冰爵,等到所有的仇都报了,我会自尽。就当还你一条性命……”
“你还我性命,那欠我的情呢?”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凄凉的笑声,为什么再三被他背叛,我却还是无法恨他?我不懂。如果师父在身边,他会不会知道呢?
巫祈的呼吸微微哽咽,无声的重新举起骨刀:“倾欢,你不是为了我,从来不是。”
骨头惨白的刀光凶猛凌厉的刺来,我已经完全不想闪躲,可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窗外忽然飞入一个人影,飞快的挡在我面前。血色飞溅的腥甜伴着桂子的香气,甜腻得叫人头晕目眩。袭月?他可不管我发不发呆,立刻回手反击,掌心里顿时崩开一颗耀目的银花,径直打在巫祈胸口。只听得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巫祈的身形化成了一道细长的白色光芒飞快的窜出窗外消失无踪。
蛇?我立刻目瞪口呆,狸小猫明明说他是九尾天狐,巫祈的原形却是一条白蛇?这到底是唱得哪出啊!
“你是白痴啊!不知道躲闪吗!”袭月气得汗毛倒竖,开口就是不客气的叫骂,全无太子的形象,“干嘛这个表情?把他打回原形,你还心疼了?”
我傻乎乎的指了指窗外:“他……是蛇?”
“你这么迷恋他,却连这都不知道?”袭月捂着胸口渗血的伤口皱了皱眉,“你这傻子居然一点也不反抗,害我完全来不及用法术救你,只能冲出来给你当盾牌了。你的恩情我报过了,别老拿出来说我恩将仇报。”
“啊?”为什么他这么气呼呼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熟悉?
“啊什么啊,铃铛还我。原来它被你拣去了,怪不得我的气息会被魔界觉察出来。”袭月没好气的从我手里把铃铛扯了回去。
天雷啊!我瞪大眼睛扯直声音尖叫:“你……你是狸小猫?”
“我不叫狸小猫那种愚蠢的名字。”袭月虎着脸把铃铛栓在颈子里,“警告你,我现在只恢复了两根尾巴的修为,若是巫祈恢复了功力再回来,到时候连我也救不了你。你这惹祸体质,怎么老喜欢把来路不明的东西往家里带,你不知道……”
“狸小猫!”我欢叫一声,冲上去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唔……”袭月呻吟半句,接着便歪歪倒倒的瘫软了下去,晕了。
“袭月!狸小猫!狸小猫!”他浑身湿透,明显是冒着魔界大雨来的。这不和谐的雨就是魔族淋了也觉得痛苦,更何况是仙族!淋了雨也就算了,偏偏还受了巫祈狠狠一刀。受了一刀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生龙活虎的跟我拌嘴到现在……狸小猫果然还是这么爱逞强。
这次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能吃了,那都是在离火幻境里饿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腰酸背痛腿抽筋,让我去死一死吧~/(ㄒoㄒ)/~~
28
JQ燃烧定律第六条 。。。
袭月这一睡就是一天,狸小猫的回归虽然让我觉得无比开心,但开心还是不能当饭吃啊。转到屋角试图寻找劫后余生的月饼,可那一块块长满了青霉有又了血迹的玩意儿真是让我伤透了心。不但是袭月送的,就连冰爵带来的也散发着浓浓的腐烂气息,没救了。
“你在找什么?……跟个耗子似的。”袭月忽然开口,倒把我吓了一跳。
“找东西吃啊。”我定了定神,无辜的眨巴眼睛,“可月饼……月饼全都不能吃啦!”难得的两篮高档货全部沦陷,这全怪冰爵踹烂了我的大门,此仇不报我誓不为龙!
“药荨真是为师有道,教出来的徒儿全是吃货。”袭月慢慢撑起身子来咳嗽了两声,“外面下着大雨,魔界的气息太重,我抵受不住。我记得来路上有些野菜,你去采些回来。然后去后山那些朽木脚下找一找,没准还有蘑菇。”
“找那些干嘛,我又不会做饭。”他该不是饿晕了吧,当年陪着我的时候何曾见我做过饭?虽然师父曾经坚持想让四位徒儿轮厨,这样既可以逃脱家务事的繁杂,又可以避免长期吃到同一种菜色,不过在他吃到我做的虾仁香菇木耳冬笋青菜豆腐之后便彻底放弃了。
大师兄说:……好黑的豆腐。为了大家的健康,以后不要再让小欢做饭了。小欢,你也别难过,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二师兄说:豆腐都能烧得这么糊,基本已经到了难吃的最高境界。
三师兄说:如果虾仁不是没剥壳,香菇不是没去泥,木耳里不是木头比木耳多,青菜里没有青虫,豆腐上不染灶窝灰的话这道菜的本质还是不错的;如果菜没烧得那么糊,盐没放得这么多,没把醋当成料酒,没把石灰当成芡粉的话,这菜的味道也还是过得去的;如果这不是一道菜,而是分成虾仁豆腐、木耳炒冬笋和香菇菜心的话,至少还有一点抢救的余地吧。
“呜呜,如此难吃,小欢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师父泪流满面。
所以我决定不要告诉他们,那块豆腐曾经直接掉进了黑洞洞的灶塘。
“谁要吃你做的东西!”袭月的表情很惊悚,却真实的反应了他的感情,比他刚刚以人的外形出使魔界的时候那付带着面具般温和优雅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亲切。要知道,当时被困在离火幻境的他太饥饿,于是为他煮过一罐子土豆熬成的浓汤,他喝下一口之后顿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醒来之后抚着胸口大喘粗气:“好险,刚刚差点飘过奈何桥了”。
“那……你来做给我吃?你做的能不能吃啊!”挨两刀死不了,可食物是要下肚的,尤其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不值啊不值。
“那些月饼都是我做的,你不是吃得很开心吗?”
想不到他居然是个家庭煮男啊。能做出这种一流的口味,简直是厨神再世啊,膜拜之。想了想之后忽然觉得不对:“那在离火幻境你为什么不做饭?”
“原形的时候怎么能抄勺子做饭!”袭月眯起眼睛朝门口一指,“快去找食材!”
“好好!”我连声答应着,抄了一把雨伞便奔出门外。原形的时候不能抄勺子做饭,哈哈,幻想狸小猫抄着饭勺撅着屁股在灶台上忙活的模样,真是萌得一塌糊涂啊。
第一波大雨已经过去,外面淅淅沥沥的垂着细长的雨丝,扯出珠帘般的晶莹剔透,也将毒气的味道冲散了许多。后山的朽木依旧黑乎乎的静默在雨里,只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过去,那块野地里多出了一道浑浊的溪水,自山脚横亘而过。被雷劈过之后焦黑的土地冒出了青葱绿意,朽木根部还真的冒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黄色小蘑菇,潮湿的空气里忽然飘过一阵微微的花香。
花香?我愣了一愣,能在魔界十地生长的花少之又少,佘罗宫里的噩梦玫瑰大概是这里最常见的花朵了。可忽然扑入鼻翼的花香显然不是噩梦玫瑰那样灿烂旖旎又邪气的浓香。
我奇怪的朝四周望去,眼前一花,却忽然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桃花林。一道清溪自眼前径流而过,粉白色花瓣荡漾在清亮水色里,水汽合着花香一阵阵扑到身上,微微的凉。
这……好像是梦中曾经见过的景色?难道是我太困了,走着走着又穿到别人梦里去了?
“染……离染……”耳畔飘过一线微弱却凄怆嘶哑的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杀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再这么心痛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竟然自我背后传来,吓得我一个激灵,迅速回过头。
身后的男子穿着一身银色战甲,青银色的利剑如同清雪般握在掌心,漂亮的金眸犀利通透,整个人都燃烧着无双的气势,潇洒中隐隐带着桀骜不羁,冰冷淡薄中藏着内敛的炽烈与哀伤。
“……行歌?”昏死,事情闹大了,行歌居然挣脱山顶骨碑的束缚逃出来了?
行歌的眼中并没有我的影子,好像根本就看不见我。等等,他的发丝居然是袭月那样非常纯净的雪白,并非我所见他被锁在山上时那种雪白与金红发丝交错半魔半仙的模样,也没有那种冰冷火焰般的感觉。对了,这是幻境!那么这个行歌也是幻影么?
“离染……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恨你……”行歌望向远方的莫离山,眼眸中的淡薄苍凉渐渐被雨染湿,一滴热泪自脸颊滑落。那一瞬间,所有犀利冰冷和桀骜不驯彻底崩塌,脆弱到令人心疼。我对这个深情彻骨却脆弱至极的表情果然没有抵抗力,之前会注意到巫祈,正是因为他有着这样心碎的表情。
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是敲碎了幻境,又是眼前一花,桃花流水清香变成了枯藤老树昏鸦。我无语望天,头顶黑线两三根。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举头之间视线不期然的掠过了莫离山,暴雨过境,山上青葱绿意斐然,更是灵气逼人。想想刚才幻境里的画面,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行歌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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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Q燃烧定律第七条 。。。
犹豫再三我还是无耻的向上山看看的念头屈服了。要是那老年痴呆的祖宗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不可能到来的月饼,那可是罪过啊罪过。
右手撑伞左手竹篮,迎着细密的雨丝缓步上山,路边草丛里果然冒出了各种野菜,一边采一边爬山,顿时觉得省力许多,果然是利益产生动力啊。转到山顶朝那骨碑方向一望,真想不到行歌居然闭着双眼靠在骨碑上睡着了。这么几次上山他不是在望天发呆就是在望天发傻,我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熟睡的模样。雨丝毫无遮挡的打在他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蜷曲着贴在脸颊,衣衫也贴着肌肤,好像整个人廋了一圈,看起来格外憔悴。魔界大雨连魔族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他呢。那条链子不长可也不短,若是拖着链子躲到祭坛的护栏下面,只怕也不至于被淋成这样。难道是来自于曾经是仙王的骄傲,令他不屑于躲避大雨么?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悄悄将雨伞架在骨碑顶端替他遮蔽雨丝,跟着转身离去。冰冷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吓得我猛然一颤,手中竹篮掉在地上,滚落野菜几把,蘑菇若干。
“行歌?我以为你睡着了呢,吓死我了!”我看清楚状况之后狠狠的拍了拍胸口,很不满意的看着地上辛苦得来的食材,“看看,我的午餐都沦陷了一半……”
“我在等你,怎么会睡着。从你离开我便一直在等。”
行歌对月饼的渴望还真是执着得要命啊,我尽量笑得灿烂些,拼命解释道:“哦,本来是有月饼的,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嗯,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最后月饼都发霉不能吃了……啊!”
行歌把我裹进怀里搂紧,身上沁凉的雨水丝丝点点透过衣衫渗透过来,令我不断打颤。当然,也有可能是惊悚所致。
“喂,我没把月饼藏在身上……” 这此地无银三百式的解释不是勾引人家摸你吗?我徒劳的解释完,才觉得这个解释如此令人喷饭。
“你受伤了?”还好行歌听不懂,还是很正儿八经的在问我问题。他说话的声音清亮温柔,即使是在冷嘲热讽的时候都很好听,就连袭月也是一样。看来仙族天生就适合说情话诱骗纯情小女生吧。
“没什么,小伤而已。” 他单纯我也不好邪恶的想歪,挣扎无果之后只好乖乖伏在他怀里,听着那稳定而缓慢的心跳,暗自奇怪到底仙族果然是心如止水还是我太没魅力?可我回答完了之后便再没听到声息,只觉得行歌呼吸的气息从脖颈子里缓缓拂过,一暖一凉,还含着淡淡的桃花香气,不由的让我的脖子和心都痒了起来。忍无可忍,只得先开口:“那个……能放开我么?”
“好像……抱着你的时候能想起很多事情。”行歌低下头,脸颊隔着发丝轻轻蹭着我的脸颊,可惜他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就我一个人搁这儿过电似的颤抖啊颤抖。都说自作孽不可活,以前的遣刑官乃至于雷官,谁会有事没事找他唠嗑说家常,更不会有人乖乖让他当回忆号人形抱枕吧。
“这样啊,呵呵,哈哈……”
也许是感觉到我在颤抖,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了手:“你要走了?”
“嗯,有人在等我。”看他那付落寞的表情,我的同情心又无耻的泛滥了,于是扯开话题,“那把伞我就放这儿了,下雨的时候记得拿来用,不过雨大的时候……聊胜于无啊聊胜于无。呵呵,对了……你为什么不躲到祭坛护栏下面去?”
“如果我躲避到祭坛下面,你回来的时候便看不见我了。”行歌的笑容在雨里朦胧唯美的绽放,“我怕你看不见我便会转身离去。”
他背上拴着琵琶钩,还能跑到哪儿去?即使在祭坛上看不见他我不会顺着链子找吗?这傻瓜。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对他才好。想了一会儿,低头冲他微微一笑:“下次雨大的时候就躲起来,我能找得到你。”
行歌仰起头,金色眼眸中很明显的出现了动荡的神彩,不期然间搂住了我的腰,殷红的唇轻轻覆上来,如同清风拂面似的微微一点。
噗通!噗通!这……这是吻?行歌吻了我?虽然轻的几乎感觉不到,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