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挤破墨色探出来,刹那之间缠绕满了枯骨,长出了繁茂的枝叶,开放出了火红的花朵。这些花儿朵朵朝向天空开放,在时光交错的边缘化作一场梦魇般的劫火,瞬间烧遍天地。月光化在了仿佛是眼泪溶成的空气里,氤氲婉转,欲哭却又哽住了呼吸。
这一切太过震撼,美得惊心动魄。我忘了方向,忘了时间,忘了我是谁,只知道傻傻的沿着花海簇拥的小路径直前行。就在那花海的尽头,我看到了一座骨头堆叠雕铸而成的小祭坛,一个缠绕了无数铁镣的身影倚靠着祭坛上那尊灰白色的骨碑浅浅的睡着。
直觉告诉我,这种怪地方禁锢的绝对是可怕的秘密,我不该看不该听不该想。嗯,还是趁早退回去吃吃包子省省银子盖个房子混混日子来得安稳。扭头走掉之前,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傻了。
“你……是新任的魔君么?”感觉到我的靠近,被禁锢在祭坛骨碑上男子缓缓睁眼,伸手拂顺了被风吹乱的发丝,漂亮的金眸犀利通透,殷红的唇角淡淡一弯,勾勒出魅人心魂的微笑,潇洒却蛊惑,隐隐带着桀骜不羁,整个人像是烈火又像是寒冰,是焚烧一切的炽烈与决绝,又是出离一切的寒冷与淡薄。
“魔君?我我我……不是魔君啦,我只是雷宫新招录的遣刑官……我叫倾欢!”我拼命盯着他的脸看,咱家一师父三师兄那都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好相貌,我对美型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免疫了,可如今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会有口水大量分泌的生理反应?
思考再三,我只能归结为我现在才刚刚萌发了作为女性的花痴心理,之前作为不定性的半大小龙,对师父师兄那都是父子情兄弟爱,革命情谊啊!
“遣刑官也敢上莫离山来?你没看到那一路的骷髅花么?”他慢慢仰起脸,属于仙族的雪白发丝里夹杂着丝丝缕缕属于魔族的金红,将完全相反的温柔和冷酷交缠在一起。
“莫离山?莫离山不是每次魔尊提拔考试的考场么?我上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骷髅花?”二师兄那捧“莫离香”不就是在莫离山采的么?至于骷髅花,那是生在黄泉幽狱的净化之花,每天都会以怨念和邪气为养分迎着月光滋生。看那漫山遍野的枯骨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不知有多少屈死的灵魂会因为死去时的不甘、愤怒和痛苦长久滞留在此不得解脱,若不是有这么多的骷髅花,只怕这里早该不是灵山而是邪山了。
“魔尊提拔的考场在山下,不会有人喜欢这个不详的地方。”完了,为什么即使是自嘲,他的笑容还是这么好看?
我甩甩头,努力不要被他的笑容蛊惑。看他的长相半仙半魔,被束缚在魔界,可气息又像是仙族,真是看不透啊看不透。
“下山去吧,明天记得打准一些。”他挪了挪身子,我才发现在那层层叠叠的锁链之下还有一对琵琶钩深深扣入了他的肩胛,六个孔洞早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好像它们原本就生长在那里似的。骨碑上刻着一道雷电造成的焦黑痕迹,将碑文上那些银灰色的小字打得支离破碎。而此时骷髅花正迎着月光慢慢缠绕而上,破碎的痕迹就像是被蚕食似的慢慢消失。莫离山有自我回复力,还真不是蒙人的。
原来这雷宫上下顶着被雷锤电死的压力天天没事找事轰山头就是为了他。他每天三次遭受雷轰,然后再随着莫离山的回复力被治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天天抵受着五雷轰顶的折磨,永远不得解脱。仙界明明有雷公电母,大半劈人的事情他们都给包办了,魔界其实还真犯不着设这么个编外衙门雷宫。难道这雷宫设立的本意也是为了这每天三次的五雷轰顶之刑?我还真是好奇,从来就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莫离山关押了什么了不得的厉魔,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够得上被魔界如此大费周章的折磨?忍了又忍,想了又想,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
“倾欢!你居然炸了雷宫?”清思濒临爆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吓得我一个激灵,扭头就朝山下跑去。美色再好,也不能小命不保啊。人间的谚语说得好:工作搞不好,饭碗就难保;上班你贪玩,小命就玩完!
11
妖魔思想概论第十一条 。。。
妖魔思想概论第十一条: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因为雷无所不在。
上山搞得跟秘境追踪似的,下山倒是异常顺利,连跑带窜三下两下就回到了雷宫的废墟旁边。清思穿了一身烧包的纱袍站在那堆再也辨认不出原形的木料砖瓦之间瑟瑟发抖,不知正在生气还是已经气炸了。
“清思大人!小的该死啊!”幸好平日里看了不少猥琐的市井小说外带跟了个猥琐的师父,哭喊认错抱大腿抹泪花一气呵成毫不脸红,比实力派还实力派,“呜呜,下官不是故意的,那雷锤准星太差,动不动还擦雷走火,把我连人带锤都给崩飞了,要不是魔神保佑,还真没命回来见大人您了!您看,下官为魔界出生入死一遭,还硬是撑着把宝贝雷锤给完好的找回来了,我没有辜负十地人民、魔君大人和您的期望!”
“好……你真好!”清思无语望天,少年细白无暇的肌肤配着老人家的沧桑眼神,反差咋就这么大呢?
“谢清思大人赞赏!”顺着他的话说总没错吧?奇怪,为什么他明显的表现出即将崩溃的前兆?
“算了,龙族有三好,命大美型吃得少……神经过粗这个缺点也就忍了吧。”清思痛苦的揉着太阳穴,“明日仙王太子袭月要出使十地魔界与魔君商讨大事,你可千万不要再捅娄子了,等事情过去我自会奏报魔君重建雷宫。”
“仙王太子袭月?仙族和我们不是不咬弦么?”仙魔很少私底下来往,官方场面上更是从来没有客气过,这个仙王太子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要到魔界来?奇也怪哉,难道这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谁知道呢,传说好像是抓住了仙魔私下通婚所生的后代,送回魔界来商谈处置的方法吧。可别看这些年两界的战事消停了些,可到底也是仙魔殊途,这些后生晚辈怎么就糊涂到非要跟仙族混在一起?害了自己还要祸及子孙,糊涂!糊涂!”清思这种修行千年的老妖怪虽然可以靠着正太外表迷惑世人,可内里那付大妈系的八卦心肠却忠实的反应了他的年纪。
“哦,这样啊。”人家那是国家大事,和我这小小的雷宫遣刑官也扯不上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我的福利待遇能不能有进一步的提高。于是我努力挤出泪光,双手交握:“清思大人,雷宫毁了,可总不能让下官露宿荒野吧?能不能给点补贴让下官去住个客栈先?”
“雷宫是你炸的,不罚你就算好的,居然还想公费去住客栈?”清思白了我一眼,“别指望了,找几根藤条编个吊床,就着后山脚下那些枯树杈子睡吧。”
“万一下雨……”
清思没等我说完便插上一句:“飞远点折两片芭蕉叶挡住就是了。反正魔界的雨季还没到,也发不了洪水。幕天席地,月辉星河,晓风夜露。妙哉,妙哉。”嗖,贱圣大人化光飞走了。
这些年来在离火幻境被宠惯了,吊床这玩意儿我是实在编不起来,虽然清思教了飞行术,可我飞起来就像个在半空里蹦跶的鸭子,吓人吓己,纯属玩命,为了几片芭蕉叶,不值得啊不值得。面对后山那一片黑糊糊的焦木,再看看自己这最后一身还算干净的衣裳,深深一叹,扭头又上了莫离山。
“喂,你看什么呢?”这一次上山顺利多了,一路走去果然又看见了那个被束缚在骨碑上的男子。他正仰脸望着夜空出神,被我这一唤,竟然愣了愣神,跟着唇角轻提:“怎么又是你?”
“嗯,我失手炸了雷宫,暂时没住处,过来将就一宿。你这儿地方挺大,应该不介意多个人的哈?”反正这人和我不熟,说实话丢不了人,走到近处,一翻身便四仰八叉的躺倒在祭坛边上。骨头的质地虽硬却不透寒气,总比乱七八糟的挂在树上好吧。
“随你。”男子对我的到来毫不在意,漂亮的金色眼眸再次转回了天空的方向,仿佛在那璀璨星河的对面有着什么令他牵挂的东西,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都够不到。那份无尽的悲哀渗透了骷髅花的气息,无法倾诉,不得解脱。
“喂?你到底是仙族还是魔族?”这个问题到底还是只能问他本人,若是去问清思,那绝对是脑袋进水的行为。
沉默。酷。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才被困在这里?”
沉默。真酷。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沉默。确实酷。
“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丫的,你要不要这么酷啊!
算了,心动不如行动,翻身坐起三步两步来到他身边。他终于舍得把眼光转回来了,带着三分鄙夷三分戒备三分不解外带一分威胁的望向我,依旧没有开口。没等他继续用眼光分解我的构造,我蹲□子把他扒拉到一边:“闪边,问你还不如直接看碑文来得爽快。”真是的,上次就看到这骨碑上密密麻麻的银灰色小字,就算写的不是这人的来历,至少也会和他有关。他的眼眸微微一眯,像是好奇又像是有些想笑,倒没有拦我的意思。我才不管他想什么,低头专心朝碑文上看去。
魔君离染在位第四千四百四十一年,魔界大军攻入天界中心神月城。离染与仙王行歌最后决战,自九天碧峰崖至十地莫离山,战十天十夜不分胜负,最终灵力枯竭,皆薨于此。天地大战损耗生灵不可计数,人界亦受牵连,乃三界之祸也!离染首起兵事,实灾难之源也,于是树立骨碑将其魂魄禁锢于祭坛之下,拒其再入轮回,权作赎罪。斯白骨嶙峋,冤魂不散,特入幽冥引骷髅花为之净化,希翼消却灾劫。望今后兵事不作,三界宁和。谨撰此文,以资警示。
“哇咧,看来这个离染还真是个恶魔啊,光是为了自己称霸三界的野心,居然牵连了这么多生灵。”我咋舌道。想不到这个祭坛下面居然真的困着一个恶魔的灵魂,想想也满惊悚的,怪不得清思一再嘱咐不能透露这里的秘密。不过话说回来,这碑文明明是要警示后人不要轻易发动战争,那何必这么偷偷摸摸藏起来,还不如直接开放由群魔膜拜更有教育意义吧?难道……又是因为这个半魔半仙的家伙?
“是么?”他苍白冰冷的指尖划过骨碑的边缘,脸上始终带着魅人心魂却空荡荡的笑容,依旧是全无所谓的模样。
“可是我说,这碑文和你不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么?”难得他居然回答了我俩字,赶紧趁热打铁。您 下 载 的 文 件由 ww w。2 7t xt 。co m (爱去 小说 网)免 费 提 供!更多 好 看小 说 哦!
“这里刻了我的名字。”他绝美的脸颊贴着骨碑,雪白与金红交错的发丝优雅的笼着肩头与颈项,殷红的唇畔淡淡吐露出惊心动魄的字眼,“我叫行歌。”
晴天霹雳,我鼻歪眼斜进入死机状态,顺便说明,这次不是雷锤漏电。魔族的修为越强生命也越长,可魔族的生命到底也是有限的。魔君流焰在位已经四千四百四十一年,就算是上位的魔族也很难有这么长的寿命,离染如果是上一任魔君,他的生平只怕问遍三界也没几个人还能记得。可这个自称行歌的家伙,他难道是碑文上写死了的那个仙王行歌?我昏!我倒!我晕!我见鬼了还是他诈尸啊!
师父说过: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因为雷无所不在。
膜拜之,师父威武。
12
妖魔思想概论第十二条 。。。
怀念师父音容笑貌的间隙,眼角划过一道光亮。我迅速沿着光线消逝的方向望去,正见到星空西南有道道白光迅速曳过,在天空与大地缠绵的尽头燃成最耀目的灿烂,然后化作尘埃归于无尽虚空。
“哇!流星!”我朝流星划过的位置举起手,那颗颗闪亮的星子便如同闪亮的泪滴自指尖萦绕不息,看似纤弱冰冷,消逝时却灿烂而热烈。以往见到流星都隔着离火幻境的结界,而结界当中的景色、温度乃至水流风向都完全按照药荨的心意来变幻,一派青葱绿意桃花流水下看流星纵然风雅惬意,却总有一种遥不可及的疏离。如今在这满是枯骨的莫离山顶再见流星,那道道星影竟然像是跌进了心里,一眼之间,仿佛万劫不复的沉沦。
“流星的轨迹不会持续那么久,那些是仙族自天空飞行而过的痕迹。看来十地魔界来了一群特别的客人。”行歌抬眼望着星空低语,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尴尬的一笑,还以为是大规模流星雨呢,搞了半天是仙族空降啊,丢人了。之前清思不是说什么仙族太子跑到魔界来商量处置仙魔私通的后代么,看来这八成就是正主儿来了。
十地魔界一向是以力量说话,所以历代魔君都是经历了无数磨难考验选出来的最强者。仙族采用世袭制,但历任仙王的配偶都必须选择天界最强九系血族之内血统、外貌与力量最为出众的那一个,经历了那么多代的血统强化,仙王的后代就算偶尔出现个把力量弱到不能看的货色,至少外貌和性格也都维持在令人惊艳的标准线以上。简单来说,魔君是力量的领袖,但只要够强,这位置人人可坐;仙王是精神领袖,纵使弱到令人汗颜,其位置却不可动摇。就算哪一任仙王莫名其妙连继承人都没留下就死掉了,仙族也会在他的族亲中寻找血缘最近的孩子来继承仙王的位子。
“你说你是行歌,那现在跑到魔界来会谈的仙王太子袭月你认识么?如果你有儿女,他可能是你孙子哦!对了,你有儿女吧?”
我只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本没指望他回答我,可他却冒出一句令我喷饭的话:“不记得了。”
“不会吧!别的忘了就算了,连你有没有儿女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我呆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忘却?”行歌微笑着轻轻梳理着自己的发丝,那丝丝缕缕纠缠的雪白和金红交相错杂,深沉的绝望当中跃动着炽烈的哀伤,彻骨的温柔里荡漾着冷酷的波澜,“滚,别在这里吵我。”
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火焰,这种家伙若不是傲然于天地间的至高强者便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见识了行歌这种莫名其妙的个性之后,我还真想看看这个继承了仙王血脉出色容貌和绝顶好脾气的袭月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好,我走。”这里到底还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让我圆润的离开,我再赖着就说不过去了。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一路甩着腿脚朝山下溜达去,溜着溜着就迷了路。等我转出这莫离山迷魂阵似的小路,天都蒙蒙亮了。算算时间,又该劈雷了。看看那沾满泥土的雷锤,真是郁闷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难道我这一朵花儿似的年纪还没来得及绽放便要生生交代在这永远没个准星的水货雷锤上?
“倾欢!”清思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我差点又把雷锤撇了出去。清思也不确定一下我睡醒没有,只是顾自布置着任务:“倾欢啊,今早的雷可别劈了,这次仙魔会谈那是为了共建和谐社会,雷声隆隆的多煞风景。”
“哦。”我也不是傻子,清思不让劈雷的原因无非是怕引来仙王太子的注意而已。行歌被困在莫离山上这件事情太过惊悚,无论仙魔都不该知道。虽然官方调调喊得丰满实际真相十分骨感,好歹这自虐天雷算是省了,真是老天开眼,天降祥瑞啊!
“对了,魔君大人为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