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噙着泪,半倾着身子跟石猴子道,“好,好,这些年姐妹们都好,如今叔荆你休的这般福气,姐姐我真真儿是……”哽咽了几声,又道,“替你高兴!”
许是那伯鸢本就生的面相温和,又是句句肺腑,那才刚原本绷的僵硬的小猴儿心也软了几分。
“介是高兴事儿,哭嘛!”
“可不!你瞧瞧我?”伯鸢破涕为笑,又拉着一旁仲兰的手道,“如今我们姐几人难得凑在一起,这话匣子又不知几天才能倒尽了!”
这一室的人被这话,弄的心暖暖的。
可那石猴子才扯了嘴角笑笑,却在瞧见那一旁拿着手绢擦着自个儿被伯鸢才握过的手的仲兰,乎得漫不经心的道。
“咋?她二姐,你奏没话跟我说?”
“福晋宽恕,仲兰不善言辞。”仲兰按礼制一蹲,脸上全无任何卑色。
呦喂!
这话一出,一室的人,都为这二小姐捏把汗,这知道的是这二小姐自小傲气,这些年更是吃书吃出了那方外人的几分仙气儿,她素日里就从不屑那些个寻常的寒暄,可这不温不火的一句,可不是搏了三小姐的面儿吗?
大家都心念叨着,那四小姐只是嚷了一句不满,那转眼就挨了那五十大板。
如今这二小姐——
哦呦呦!
正当大伙儿都瞄着那上座,等着那三小姐发火的当下,却只听那一股子调侃似的天津味儿——
“介粑粑挪个坑,还特么是那臭味儿。”
这话一出,除却那谷子和婧雅一皱眉,延珏一个吃着茶,瞧戏的模样儿,众人皆面露尴尬,尤其是那果新那一张脸,憋的通红却不得发作。
有什么办法!那睿亲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的全当瞧不见,谁又敢多说啥?
半晌,知道仲兰那不事权贵傲劲儿,压根儿不可能说一句讨饶的话,又恐今日的叔荆真得怪罪下来,伯鸢只能笑笑缓和的道,“妹妹说话好生风趣。”
或许是瞧果新那一张老脸实在是越皱越紧,这会儿延珏乎得笑道,“瞧瞧!”他伸手点点石猴子,跟果新道,“这好好的女儿家,不留在园子里养,非让果齐逊带了那天津卫去,如今炼成了这一张卫嘴子,这人人跟着吃亏!”
“都是犬子管教无方。”尴尬一代而过,果新颔首一鞠,同时心下也不免琢磨,如今七爷这看似周转番话里,是否有几分为这三丫头当年被逐出府门之事抱不平的意思?
“诶,中堂大人何必自谦。”终是要打一些圆场,延珏笑笑道,“且不说我这福晋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只说她这两个姐姐也各个儿是端庄得体,知书达理,听二嫂说起,说你家这二丫头可是也拜了冯老做师?”
说起这,果新终是卸下了些许郁色,“小女不才,正是。”
“哦?”延珏挑挑眉,随口道,“那按师从来讲,我们也算的同门了。”
“怎敢,小女愚钝资质,怎与王爷攀的上同门,只是沧溟卖老朽三分薄面,给我这打小好书卷的丫头指点过几多罢了。”
且说那果新提及此,那才刚不悦的老脸是满面荣光,他虽故作几分谦逊,可谁人又不知,那能拜得国之大儒冯沧溟为师的,除却当年皇帝一旨下令逼他不得不教的延珏之外,那没个几斤几两墨水儿的人,哪能成?
待又是好一番礼尚往来的寒暄过后,延珏瞧着那又不再作声只一味盯着那仲兰瞧的石猴子,只当她是性轴,不忘儿时的些许恩怨,彼时也并没放在心上,于是跟那果新道,二人先去更衣休息,待晚膳的时候再叙。
却说那满人家回门,尤其忌讳闺女和新姑爷儿同床,说是会压了娘家的运气,而那姑爷儿讲求住西头儿,遂,二人分别被人带至休息的地儿。
且说延珏这厢,一行人才过了一个园子,过了穿堂之时,乎得听见一女子道——
“七爷儿留步。”
见来那一袭素青色来人,延珏攒起了眉头,心下只念叨,她来干什么?
“仲兰有一事相求。”女子颔首施半蹲礼,不卑不亢,从上头只瞧得见那光洁的额头。
此时并无果新在场,延珏自是不必拘束许多,遂原本的凉性儿也显出来,连一句免礼都没说,只道一字。
“讲。”
那仲兰始终半低着头,只道,“老师他老人家前儿去蜀山一带游玩,不只何日返还,临走前,他留下一本琴谱,让仲兰学习,无奈仲兰资质愚笨,怎么也无法参透其精髓,如今难得七爷随叔荆过府,不只能否抽空点拨仲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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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四回 呛辣丫头撂狠话 三言二拍试出身
上回书说道在那小猴儿两口子分道扬镳后,那二姐仲兰是施礼拦在那延珏之前,请求在琴技上指点一二,却说延珏极为厌烦却无法一口推拒,您问为啥?
这其一,他身在果府,凡事要卖果相三分薄面,这老七虽是素来纨绔,却也知皇阿玛最忌讳的就是这宗室子弟的目中无人,不知谦逊。
这其二,就算延珏这心里早就给那折磨他几年的老冯头儿立了几块牌位,可这‘尊师重道’的大牌子他还是砸不起的。
这其三,这满人女儿自来不比汉人拘谨,更何况这果府四个女儿人人比作男儿养,若说得汉人那套男女授受不亲,也算牵强。
这其四,也是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仲兰拿的那本琴谱,正是他当年被关起来读书关疯了乱弹出来的《破阵子》。
恁说这自个儿的东西,他如何婉拒说他不懂?
无奈,延珏只能用,“这会儿乏的紧,少时再说吧。”来草草搪塞,却说仲兰也是那知分寸之人,也不多言,只道声谢,便施礼离去。
好,咱这头儿先搁搁,且说那厢。
却说咱那小猴爷儿,打从跟七爷分道扬镳后,也没着消停,这不,还没等到那住处,就让一个院子里的嗷嗷哭嚎给吓着了。
“嘛事儿?介谁蹬腿儿了?”一根儿手指头堵着震的慌的耳朵,小猴儿挤眉弄眼的说着。
“回主子,是四小姐。”婧雅说道。
“呦?”小猴儿一斜眼,“打死了?”
倏的,人堆儿里哭得最悽惨的大伯娘齐佳氏转过身儿来,一堆褶子擎着的眼珠子通红的瞧着石猴子,哇的失声大嚎。
“你是安的什么心啊!我儿子给你克死,大丫头腿让你克断也就罢了,如今这好好的季娇给打成这样儿还不够么!还非要弄死不成!”
呦喂!介歪理,天道人寰,关人断掌嘛事儿?
“介拉不出来屎还赖茅房咋的?”小猴儿的嘴素来是戳刀子的。
那院儿里才被扶起来的季娇不干了,瞪着那血红的英气的眼儿,咬牙切齿的吼着,“扫把星!你甭在那说那风凉话!风水轮流转!有我瞧你笑话那天!”
嘿,这娘俩儿还真能自个儿贴金,好像介不是路过谁乐意瞧似的。
石猴子伸手,挡挡那下午偏折过来的日头,笑笑道,“甭使劲了,介屁股的花开都开了,待会那牙再要碎了,奏说不了婆家了。”
“啊!”只听那半身红的丫头大叫一声,指着石猴子,气的脸发白,只连着说了两句,“你个…。你个…。!”便晕了过去。
众人乱做一团,连忙连哭带唤的把那性子烈的四小姐给抬回了房。
闹剧一散,谷子问道,“可是要回了老太爷?”
“有嘛用?”石猴子搓搓下巴道,“介五十板子打下去,人还能在那蹦着叫唤,介摆明是做做样子,你找他有嘛用?”
“主子说的对。”一旁的婧雅道,“这府上的小姐,除了二小姐之外,老太爷最宠的就是这四小姐,她这脾气向来是在府上横着走,没人干言语的,如今与主子横生这一番纠葛,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谷子皱眉,石猴子用手背拍拍她脸,一脸痞样儿道,“没事儿。”说罢又瞅着那一旁的婧雅,似笑非笑,“介明枪从来易挡,暗箭才难防。”
婧雅一怔,遂颔首道,“主子说的是。”
少时,一行人到了最里间儿的院子,只一打眼儿,那重新翻修过的大屋是奢华雅致,可你再仔细一闻,什么花味儿,草味儿,油漆味儿都有,就是没有人味儿儿。
“这一个断掌,还真就煞的三丈之内不得入内?”
才听过一丫头说这儿打从三小姐小时候走后,再也没住过人,谷子可真是哭笑不得。
小猴儿俩手一扬瞧瞧,不知咕哝一句什么,就进了屋。
晌午才过,日头从房头耷拉下来,斜钉在那崭新雕蝠的木儿门上。
打赏了带路的丫头,又以“福晋用不惯外人伺候”为由把府上谴来伺候的丫头撵到外头听支使后,谷子和婧雅给石猴子换下了便装又给手和脸上的伤擦了些药,伺候她在小炕上休息。
待一切行李都收拾利索后,谷子给那婧雅按在了凳子上,从石猴子的药箱里拿出一盒药膏来,只道,“这膏脂是二福晋留下的,说是消肿最好,姐姐的脸如今虽好了过半,可这折腾了一小天儿,似是又红肿些了。”
婧雅一听,忙推却,“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这膏脂如此珍贵,我怎配用得!”
“诶,如何用不得!”谷子跺脚佯怒,只道,“姐姐替我挨了这打,这天仙似的模样毁了这许多,如今我只是借花献佛,你又何不顺了我这苦心!”
“这不成,我用了,主子不是少了?”
“你就别推却了,二福晋给了好多,就是下回再伤着碰着,也足够了!”
呸!呸!
婧雅啐了两口,又翻了眼谷子失笑,终是任谷子在她脸上抹抹擦擦。
半晌,婧雅忽然问道,“主子原来可是认识这二小姐?”
谷子擦药的手乎得一僵,只片刻,便打上哈哈,“嗨!这哪可能,除非那不是人间烟火的二小姐原来到过咱天津卫。”
“这不可能。”婧雅想想,道,“这二小姐除了十多年前跟着二老爷在归化驻军地待过两三年,便没出过京城了。”
十多年前?
那时候小猴爷儿也还没来那天津卫,莫非……
谷子心里头一沉,面儿上却越笑越扯,“呦,那更不可能了,那主儿就没出过那天津卫!”
许是她那模样夸张,婧雅也捂嘴跟着笑着,俩人打着哈哈说到别处,再没人说起这个。
却说小猴儿这一休就是几个时辰,婧雅只道她这是一路太累了,委实疲了,可谷子只听她太过安静的动静儿就心知肚明,这猴儿跟本没睡。
可至于她一人闭眼睛琢磨什么呢,她既不知,也没法儿现在问,这一屋儿三人各自攒着的心思,恐只有天知,地知。
稍晚些时候,伯鸢过来,见她拄拐行走如此远路吃力的直流汗,婧雅连忙伺候,谷子去唤石猴子起来。
预知那小猴儿究竟从伯鸢口中听到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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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五回 千里寻情丰生叹 猴子上树夜遇狼
却说那晚膳前夕,大丫头伯鸢前来,原是以为她定是为了才刚那自家母亲和妹妹冒犯之事前来化解矛盾,却不想,她才一来就摒退了屋里头所有下人,只一脸正色的低声道。
“丰生上京寻你来了。”
丰生?
“嘛风声?”冷不防这么一句弄的石猴子一头雾水。
“妹妹当真不认得?”伯鸢说起这话,那端庄的模样变的急迫。
她该认得么?
石猴子翻着白眼儿,脑子里搜罗着谷子成天念叨的那些必须记住的人里,确实没翻出这么个人来。
她扁嘴摇摇头,“真没听过。”
这话一出,却听那伯鸢倏的长出一口气,连连甩绢拍心口窝,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哎呦,谢天谢地,你不知道,我几夜都没睡好,只怕这晦气事儿是真的。”
“到底是嘛事儿?”这模样儿倒是弄的石猴子有点好奇。
那伯鸢始终捂着心口窝,顺了几口气后,娓娓道来——
原是三日前,那伯鸢去娘娘庙里烧香,才出娘娘庙,便被一衣衫褴褛,又满身是伤的男人拦轿。
那人说自己叫丰生,原是她们家户下奴才,在天津卫的御史府听伺候,与三小姐青梅竹马长大,因那小儿女的两情相悦,终是打破了那些门楣礼教,私订了终身,可好景不长,一旨赐婚,让果齐逊发现了她腹中的胎儿,一怒之下叫人杀他灭口,幸他命大,趁看管人醉酒从府上逃了出来,得知三小姐已嫁到北京,便一路乞讨过来。那丰生哭诉,如今木已成舟,他不求再叙前缘,只求见三小姐一面。
这番话听的伯鸢是一身冷汗,不知是真是假,全然不知如何处置,只得先将那丰生安置与娘娘庙中,托住持多加照料。
却说那石猴子拣了个梨子,一边儿咯咯嚼着,一边儿听着那伯鸢讲着,待她讲完,猴子的梨子也吃的只剩核了。
“介江湖骗子用惯的招数,你也信。”
“可不!”那伯鸢气的直拍桌面,“可让这骗子把我折腾苦了,待会儿就叫人撵了他去!”
这时,只听外头谷子一嗓子道。
“大奶奶,您这身份做偷听这种下作的事,实在是太不顾及脸面了!”
随后,嘭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只瞧那齐佳氏一个踉跄跌进了屋儿。
伯鸢的脸一阵赤红,“额娘,你怎么……。”
“你给我闭嘴!别一天天胳膊肘往外拐里外不分!”齐佳氏被大女儿气的直掐腰,又因扒门儿被抓恼羞成怒,攒了一窝子火儿没地儿发,索性都冲着那推门逼她进来的谷子撒火儿。
“好个不知分寸的奴才!看我今儿不撕了你的皮!”那齐佳氏说罢就伸着那指甲尖利的手朝谷子掐过去。
可才贴上衣服要拧,却倏的手一疼,再一瞧那地上砸了自个儿的‘暗器’。
不是梨核,又是啥?
再一回头,只瞧见那始作俑者万般闲适的抹着嘴儿,指指她,又指指眼么前儿的地,只漫不经心的道。
“过来,请安。”
“你!”齐佳氏气的脸红脖子粗,也不跪,只冷笑,“如今你能耐了,这麻雀变了山鸡,长辈都不认了!”
石猴子单手指撑着太阳穴,笑道,“我介眼睛只认人,牲口我瞧不清楚。”
这时的门口早已站了几个丫头,屋子里漫着低低的笑声。
齐佳氏被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一连着几个“你!”从嗓子眼儿挤出来,像是随时能憋过去。
好半晌,才导上一口气儿来,“你这蹄子也甭在这儿装根儿青白葱,我那傻闺女信你,我可不信你!明儿我就叫人去那娘娘庙里把人接回来!等我问出个子午卯酉来,可别怪我这做伯娘的不给你台阶下!”
“额娘!别说了!”伯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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