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问题,历来难以解决。一下子要卖个“干干净净”谁会心甘情愿?更何况还要经过那么多的“层层盘剥”呢?
黑瞎子路有才低着头,久久地抬不起。一向“头脑灵活”的他,也毫无办法,面对人们的疑问,不知如何作答。毕竟,这种事他也是头一遭遇上,——自己又“有些头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陷入久久地深思;——不象其他的某些人,头脑简单,不知问题的利害轻重,乍一听有钱,就兴奋地不得了,还以为天上掉下了金子,随便拿就行,——这回可发了……
“老路,吃饭啦?”
“吃啦!老哥几个也都吃啦?”
“吃啦!”
路有才见是老哥几个叫他,就朝他们走过去。山村的路不好走,说话是听近,真要转过去,还得爬上一阵。好不容易上去了,路有才先得站住喘口气,——走得有点急了。——静了下心,就有人对他说:
“老路啊,你说,咱庄里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唉——,谁能说得清呢?——到处都捂着盖着。看样子是不到火候不揭锅。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们啊,就是能吃也得吃,不能吃也得吃。牛不喝水啊,也得强按头了。”
“什么世道啊!都*了,咱这里却还这样‘霸道’,一点理也不让讲,说出来还是代表咱们大家伙——”
“真他娘的……”
说话的是老田和老齐,都是心地直爽的人。老田叫田生,老齐叫齐过山,都是六十来岁的人,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难道就这么依着这小子?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田家行,也说话了。虽然岁数也已过了六十,但比起田生却少了一辈。按照农村的习俗、传统叫法,比起齐过山、路有才他们也矮了一辈,都得叫叔,尽管岁数还可能大了一点。不过,彼此之间,相处已久,都是儿时的伙伴,谁也不见外,除了“正式场合”,都是以哥们相待。说起话来,也尽可以直呼其名,谁也不会拿瞧作怪,该争就争,该扯就扯。
“太便宜他了,咱这个村就完了。”路有才说。
“村子完了,咱能去哪?……”田家行说。
“咱又死不了,再怎么着也得想点办法……”田生说。
“总不能等死吧?”齐过山也跟着道。
“村子要卖了,咱不能不管。”田生看着大家说,“咱们老一辈的不管,他们小一辈的就更难管了。不管怎么的,咱们这些人还是要出个头的。”
“老生说的有理。我看,老路啊,你就牵个头,干他一场,怎么样?”
“老齐啊!这可不行。我哪有那个资格啊?”
田家行凑前一步道:“老路是嫩了一点。村里的事,还是得请几个‘老伙计’。他们虽然老了,不大行了,但出个头,给我们托托底还不行吗?”
“——还是得我们出面!”田生的话。
“那可不!七老八十的了,还让他们翻山越岭,怕是顶不住了。”齐过山说。
“怎么,……也少不了我们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怎么样,老路,我们就真的干他这一场?”田生说的。
“这事可大非同小可,我们怕也顶不住。还得再联络联络,多找些人手,——人多好办事啊!形不成气候,就成不了事。”
“——人多了就太杂。”田家行担心地反问路有才说。
“——当然不能乱抓瞎。得认真考虑好。”
“——不行,就开个会。”
“——开会?都让谁参加呢?”
“——人一乱就麻烦。”
“——不能再形成帮派了。”
“——人家不乱,我们自己先乱了……”
“——搞不好,还真坏事。”
“——毕竟人心难齐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了个不亦乐乎。最后,还是决定从长计议,先看看情况,“暗中”联络几个人手。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红鬼闹起花篮乱
有了决定,老哥几个刚要分头行动,就见找“村长的”那些个人咋咋呼呼地过来了,他们说,齐腾根本就不承认要把村子给卖了,本来就没这回事。说完,又象“先知者”似的,咋咋呼呼地宣扬去了。
路有才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对那几个老哥们说:
“这说明,问题更严重了。”
老哥几个,就是老哥几个,能够看得出问题,——姜还是老的辣。——仍旧意见一致,分头行动,不要张扬。同时,哥几个也考虑,再看看形势,不要操之过急。要见机行事,因势利导。
老哥几个,还是要到断金桥去看看。断金桥,分作桥头和桥尾两处活动场地。桥头在桥南头,桥尾在桥北头。每头都有一块大场地,都用石板铺成,平平坦坦。每有活动,如演戏、开会等,必在此处。大场地外,则是高低错落,也大都铺有石板,人们尽可或坐或立,平日里,尽可在此休闲玩乐。
现在,正是阳春初起,田地里的活还不大多。人们有的是闲工夫,大多都要来这里沐浴一下阳光,暖意融融,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花篮子的小店就在桥南头,取名“入来店”。门口一副对联,——烫金大匾,上首联是——“有空无空入来坐坐”;下首联是——“要啥给啥过去看看”;横批则是——“包您满意”。
——已经过了饭点,人明显少了,但较之往常还是多得多。
黑瞎子路有才哥四个,来到桥尾,寻块空地坐下来,观察着四周……
时间不长,就见村书记兼主任齐腾怒气冲冲地朝花篮子的“入来店”走去。人一进去,就隐约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
“好家伙,打起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人们就纷纷嚷嚷地起身,朝那边开去。
老哥几个,也随着人流走了过去……
……店里已经打得不象样子,瓶瓶罐罐满地都是,桌子凳子也给掀翻了。齐腾拿根棍子,还在砸——
“……臭婊子!让你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臭婊子,谁说卖地了?谁说有那么多钱了?臭婊子……不要脸的……狐狸精……”
齐腾边骂边砸。骂几句,砸几下。砸几下,又骂几句。有几个人想上去劝劝,也被推开了……
更多的人则在观望。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嘛!
“……红毛贼……”花篮子也在叫骂。红毛贼是齐腾的外号。他从小就长了一头红头发,因此,人们叫他红孩儿。——自从他当了村官以后,屡屡将人哄骗,贼心又大,鬼点子也多,于是,人们就开始叫他“红毛贼”或者“红毛鬼”,有点洋鬼子的意思了。人们提起他,在背后总是好这么叫他。但当着他的面,这样叫他的还很少见。……花篮子还是一声不断地叫骂:
“……红毛贼……狗娘养的……”
花篮子一边骂一边就要冲上去和齐腾拚命。齐腾一闪身,就势一推,花篮子站立不住,顺势倒在了地上,——翻个滚——撒起泼来……
“……老娘我就是说,就是说……老娘我,今后就是赊账,就是赊账!赔了,是我没本事;赚了,是大家伙看得起我。……老娘我爱赊就赊,爱赊多少就赊多少……你这个狗娘养的,少来管老娘的闲事!老娘我是死是活,干你娘的啥事呀?……你这个狗娘养的……”
女人撒开了泼,有时还真能招来人们的同情。慢慢地开始有人指责起齐腾来。有几个妇女,也赶紧上前,要把花篮子从地上拉起来。可她偏偏就是不肯,任凭怎么拉就是不起来……
人们的指责声越来越大,范围也越来越广……
齐腾见不是头,扔掉了手中的棍子,分开人群,向山外就走。背后还不断传来花篮子的哭骂声,似乎连八辈祖宗都不曾放过一个……
这个齐腾倒是毫不在乎。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的八辈祖宗在哪。他本身就是山外的一个野孩子,出生年月日也不知道。因为他长着一头红头发,还是自来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本身就是一个标志,——根本就不是个中国人的样子嘛!说不定是哪一个“洋鬼子”的野种,在山外任人们踢来踢去,就是无人理睬。那时,山水村的齐水经常到山外替村里卖点山货,曾经几次遇到了这个野孩子,见他实在可怜,就把他领了回来。
——齐水夫妇已经四十多了,还没有生育,一下子有了这么个“小子”,也挺欢喜的。——就是这个头,——红红的,卷卷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庄里乡亲们,总是投来异样的眼光。——“村干部”们更是不干!——弄个“洋鬼子”来,……他们可就有问题了。——人们讲究“颗颗红心献太阳”。可绝不需要这个“鬼子”标志的“红脑袋壳”。——不知打骂了多少次,总也弄不出个结果。——上级也曾专门来人“审查”过几次,终因孩子太小就被抛弃了,根本就弄不明白他的“身世”。
村里人,毕竟善良的多,见他可怜,弄来弄去也就散了。再加上齐水夫妇的出身正,根子红,就是有个“小鬼子”,也能把他感化过来。慢慢地人们对“他这个小鬼子”的“管理”也就松了下来。不过,却要求齐水夫妇给他剃发,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三五天就要来一次“通通清理”。——为这,齐水夫妇还先后学会了剃头,为以后谋生练就了技艺,打下了基础。
孩子小,就得大人管。头发长得快,就得勤剃头。逢上运动紧了,甚至得天天剃,一天剃几回。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先关起来,不让出门。
由于这是人们都知道的事,小孩子们也很少有谁愿意跟他搭帮,还不时的有人要修理修理他。每次玩游戏,也都是让他扮“鬼子”,动不动就是一顿痛打,还得举手投降,下跪,喊该死!喊该打!……
因为头发有问题,就剃掉。剃掉了头发,就成了“犯人”,——还是要遭罪。戴个帽子吧,——又成了“反革命”,——孩子多了,也戴不住,——早就被人扔得无影无踪。
——只好不让他出来,——关在家里。——时间一长,就“白”了,再加上他本来就生得白,——更加不得了,更象“洋鬼子”了。——没法,只好再晒,晒他个头脚乌黑,抹他一身灰,来个灰头土脸,——才少了点儿罪。
——村里有条清水河,夏天,小孩子们常去水里嬉水。唯独他不敢去,怕洗净了,露了真相,更使他感到窝囊。
——那时的他,什么事也不敢做,什么地方也不敢去,什么人也不敢交。
——上学时,也是很大了才去的。也不知几岁了,总约在十来岁吧。——长得人高马大的,头脑也灵活,学习倒还不错。
——总算没有给齐水夫妇丢尽了脸。
由于他长得高大,力量也行,所以,念了三四年书,就辍学了。在家里跟工,挣得也不低,为人也勤快,不时受到人们的“赏识”,——脏活累活难干活,给你吧!他倒也无所谓,每次,都能较好地完成。慢慢地,在人们的心目中,他倒成了个大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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