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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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貔-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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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她不认为他在意这类小事,刚才她也不是在抱怨。她不想麻烦他,所以才不说,并没有骗他的意思……但,冷不冷是她自身的问题,他为何一脸不悦?
  “我不是在骂你。”他讨厌她露出歉然的表情,那会让他看不见她眸里该有的晶亮光彩。
  这只神兽,真难捉摸,她完全弄不懂他的口气及表情,分不清他的喜怒。
  “……那,我可以去吗?”她不由得露出小心翼翼的试探惶惑。
  “我没有撤下法术的话,任凭你如何打绕,也离不开这里,更别提下山。”金貔淡然道。
  这意思,是拒绝?
  云遥试图解读他脸上神情所代表的涵义。
  应该是。他没有流露出关怀或担扰,从她提出央求开始,他只是蹙紧金色双眉,好似她带给他困扰了。
  “……事实上,也没有很冷啦,我可以多动动手脚,让自己暖和起来。”她收回下山的要求,不拿这种小事吵他。只是一点点寒冷,还打败不了她,她不至于忍受不住……而北海,只能教他再多担心几天了……
  金貔放下咬了半口的宝矿,不发一语,起身走出他刚刚才说过今天不想离开的山洞,金色光影瞬间消失于薄雾林间。
  云遥叹气。她这辈子就属这两天叹最多口气,她平时是个多爱笑的人呀。
  真不知道该怎么爱他——这是他要求的条件,但她现在才明白,它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她虽不识爱情全貌,但不认为只有单方面努力的爱便能称之为爱,她愿意拿自己的爱情去向他换取荒城的希望,他却完全没有接收的打算,她不懂是他迟钝,还是她做错了……
  她很想关心他,却觉得他好遥远。该如何靠近他一些?如何得到他的回应?如何传达她的善意?
  这些问题,教她想得头疼起来。
  她咬住呻吟,又蜷起自己,靠坐墙边,倦意和睡意同时袭来,她手脚不由自主的发出颤抖。
  好冷。
  四肢仿佛快要冻僵……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缓缓远飏飘去——
  刷。
  突地,身子一重,有东西猛压上来,惊吓到她。
  本以为是什么野兽扑来,惊魂未定的圆眸觑见自己身上摆了好多好重的……厚被、软裘、毛袄、冬裙,全往她身上堆,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从衣料山中挣扎爬出。
  金貔挺直伫立于她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觑她,俊逸脸庞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漂亮神情。
  “这些够吗?”
  “什、什么?”处于错愕状态的她,让厚被传来的暖意所包覆,出于本能地抱紧厚厚软软的棉被不放。
  “不够?”他解读她的反应后,又要转身走出山洞。
  “金貔!够了!够了!太够了!”她终于明了他所问为何,急急从厚被里爬出,握住金貔的手臂。
  他低首,望向攀在他手腕上的纤纤柔荑。
  “真的?”他没立刻相信她。这女人有过没实话实说的不良纪录。
  “真的真的!好暖和哦……”云遥拉着他,一块跪坐在大大厚被间,她没有想到金貔会去为她找来这些东西,连想都没有想过,太、太惊讶也太惊喜了,他才刚说过今天不想走出这个山洞,却又打破自己的坚持……
  温暖她的,绝非这几十条的被子,而是他的贴心之举,教她受宠若惊。
  金貔长指勾起一袭滚有白色柔毛的红裘袍,覆盖在她背上,裹住她。
  “勾陈说,人类怕冷,不多添些衣服就会生病,病重会死去,天底下没有哪种动物比他们更脆弱,他们是唯一需要藉助其他动物的毛皮或丝织物来保暖的弱兽。”有谁见过兔子穿衣?有谁看过大熊披裘?独独人类,无法靠自身毛发御寒。
  他不懂寒冷,也不懂她觉得寒冷时该为她做些什么,所以他速速去找了勾陈,问清楚哪些人类用物能抵挡寒冷,又匆匆寻齐。
  头一次,他的鼻子不是用来嗅财,而是嗅哪些地方有棉被……
  难怪勾陈当时在他身后猛拍自个儿大腿狂笑,笑他糟糕了。
  糟糕了?
  貔貅不找金银珠宝,确实是很糟糕的事;貔貅不咬财,只咬着一堆女人穿的盖的衣物及暖被,更是最糟糕之事。
  金貔知道自己反常,讨厌自己反常,却没为此反常而产生半丝后悔。
  因为——
  “谢谢你,金貔。”
  他得到一个足以媲美美玉珍宝的璀璨笑容。
  第4章(1)
  接下来,金貔足足有十日没有出洞去咬财宝,但也没能在洞里睡足十天。云遥不是文静恬秀型的女孩,头一天他在洞内沉睡,她如她所言,乖乖没吵他,迳自坐于一旁,折叠小山一般高的衣物,铺整棉被,他偶尔眯起惺忪眼眸觑她,她低哼着他从没听过的曲儿,音调活泼可爱,虽难媲美仙乐天籁,振奋不了人心,治愈不了伤痕,却有另一股教人竖耳倾听的欲望。
  他偷瞄一眼,又安心闭眸,被她嗓儿给哄得酥麻,睡得更香,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晃动金澄色长尾,与其应和。
  当金貔再度醒来,他身上多出一条厚暖棉被,而云遥挨在恢复兽形的他背脊后侧,与他同盖一衾;他兽身巨大,泰半厚被几乎全在他身上,她只有小小一角勉强蜷在膀子内,幸好她穿得够暖。他本能地变回人形,一条被子总算足够密密盖牢两人,她没醒,酣甜小脸挂有浅浅餍笑,金貔轻巧翻身,与她近在咫尺,可以细细瞧清她粉嫩无暇的芙颜上每分每寸……
  有个人在身畔,竟然如此温暖,她的体温缓缓熨贴过来,他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还有,她的依偎。
  他不识温暖,当然,同样没尝过寒冷,他有足够自御的珍贵毛皮来保护自己,热为何?冷为何?他从不需要去分辨,所以他不知道多了个她,洞穴里会多出一股暖意,一股让他感到无比心静平和的宁馨。
  她无意识地蠕蠕身躯,寻找更暖热的依靠而偎进他怀中,金貔没拒绝她的靠近,甚至于,他自动弯身收臂,将她纳得更紧实些。
  第二日,那位不文静恬秀的云遥便赋闲不住,在洞穴口探头探脑往外瞧,面对晴朗艳阳,流露渴望奔跑于其下的希冀,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光彩小脸凑到他面前,咧开整齐净白的牙,朝他问着:
  “我可以去晒晒日吗?荒城很少能见到这么明亮温暖的白日呢!”她双眼有光,闪耀。
  他不过是不以为意地淡淡颔首,她就像只放出笼中的禽留鸟一样,叽叽喳喳飞奔出去,在洞穴前的绿茵之间,心情享受由天际洒落的暖金光芒,快乐驰骋。她仰高小脸,沐浴其中,任凭日光轻晒,金耀的光泽覆满小巧轮廓,眉、眼、鼻、唇间嵌上薄薄一层亮澄金膜。
  金貔在洞穴内瞧得失神,眼前,仿佛竖立着一尊纯金塑造的美人雕像,巧笑倩兮。察觉他的注视,她回以更耀眼的笑颜,招招手,要他一块出来享受如此舒适宜人的的日照。
  “这样好舒服哦!”她笑靥飞扬,连黛眉都像弯弯在笑。
  他倒觉得一块窝进厚被底下才叫舒服。
  “来嘛!”她跑回来,拉他一起。
  金貔被迫出洞,踏入一片潋滟碎金之中。
  日芒有多温暖他不知道,此时握在他右手腕的软软小掌远胜过它。
  她咭咭轻笑,满足吁息,草茵上有花无蝶,只有她,漫步飞舞,榴花裙随之团转。倏地,她踩着碎石,跌了一跤,金貔伸手要去捞她,让她不至于踉跄摔痛,但他慢了一步,她跌进芳芳碧草间,连同他一块——
  滚了半圈的丫头,非但没嚷痛,反倒笑得更开怀。
  “躺在草上,正好晒个够!”她躺着便不想动了,身下的草,不像荒城又硬又粗的牧草,它们软软的,不扎背、不刮肤,不会突然从里头钻出啥小虫咬人,她放松警戒,全身平软,毫不闺淑——闺淑两字,本来就没出现在她身上过——摊开双手双脚,大剌剌摆出人形大字。
  “野丫头。”跟着跌坐的金貔忍不住数落她,语气中不带任何责备,她听得出来,于是玩兴不减,声若银铃,清脆可爱,拉他躺在身边,一同仰望好近好清澄的湛蓝苍穹。
  “……我们荒城好少能看见这么蓝的天,晒这么暖的日。”云遥笑觑天际那朵像极了雪绵跑跳的圆圆白云,扯扯他的袖。“你瞧,我们荒城产雪绵,白白蓬蓬的可爱模样,和那去儿一模一样,雪绵的毛柔软又温暖,我们剪下它,揉成绵线,再朝廷编织,做成毛袄、毛帽、毛袜和毛毡……”
  金貔没见过雪绵,无法想像,而前方那片云,在他眼中不过是单纯的圆形,瞧不出哪里有啥动物的形体。
  “我们荒城有草原,不下雪时,翠绿一片,不过没法子像现在躺平,里头全是一颗一颗羊粪,味道腥膻,若是躺上去,只会沾一堆羊屎……别小看那些黑黑的小东西,它们可以堆来当肥料,用途广泛呢。”她才说完,又发现一片惊喜云朵,连忙指着道:“耗呆!耗呆耶!我家耗呆趴着睡觉时就是那德行!”
  “耗呆?”
  “它是我养的雪犬,性子乖巧护主,样子看起来有些憨呆,很好欺负的愣样,我怎么闹它玩它,它都不生气,冲着我直摇尾吐舌。它从我七岁就陪在我身边,我当它是最好的哥儿们,有啥好事坏事都要找它参一脚哩。”
  提及耗呆,不得不想起那件一人一犬做出的轰动蠢举。
  “我上回还逼耗呆假扮貔貅,要它跑过荒城街巷,让城民都误以为是貔貅来了,刚开始,大家都好开心,直呼神迹,一个接一个跪地磕头,膜拜耗呆……后来实在是得意过头了,才会露出马脚,被大家发现是骗局。”害她在城门口罚跪,跪到差点活活冻死。
  “为何冒充我?”金貔问她。
  “……因为你是神兽,传言只要见到你,就能招财纳福,我们荒城穷怕了,被不断不断的雪灾给打击到几乎快要站不起来,我们需要有神迹,需要有希望,需要知道老天并没有放弃我们……”
  “荒城没有宝气,笼罩在它的上空,是贫瘠的味道。”金貔实话实说。
  他几天前去过荒城,那是她为他刷毛时所能得到的报酬,神兽允诺之事,当然会做到,他如她所愿,驰过荒城天际,未曾多做停留,亦不在意是否被城民瞧见,他只答应她,从荒城天空经过。
  那座城,没有半点吸引他多停步的气息。
  “果然如此,我们明明就很努力,结果还是胜不过天……”她没有半点意外,亲耳听见他这么说时,心中仍不免难过,小脸上的笑花凋萎,不再灿烂。
  “外传在某处见貔貅,便会带来财富,但那并非真实,不是貔貅出现而招财,是地脉灵气吸引貔貅前去。”他又补充。
  “我也知道呀……只是在每个人心中,一生有幸见到神兽,都会以为自己将要获得好运庇佑嘛!你不懂人类有多相信这种启示,哪怕是一道金光或一朵彩色祥云,我们都视为吉兆,并从其中得到慰藉,然后转变为力量,支持人类振作,鼓舞人类不放弃。”云遥幽幽说着。
  “人类……真蠢。”金貔不留情地说道。他不明了这种依赖外在光景而欣喜、开心,以为有神降临的心境,他不需要受谁庇佑,他只凭自己,凭貔貅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俨然忘掉他身旁也躺了一只蠢人类。
  云遥不争辩,只能苦笑翻白眼。不是不为人类说话,而是要与一只神兽阐述人性光辉,并让他明白人类可爱可贵之处,是件多困难的事。
  另一点,她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有蠢过——
  “我也被我姐姐骂蠢,蠢到想靠耗呆假冒貔貅,我太无知,不知道貔貅是那么美的神兽,闪闪发亮,教人无法直视……”她偏过头凝望他,披散在碧茵间的金丝长发,此时正反射着阳光辉芒,衬托他的澄亮。无瑕的淡然脸庞,两扇同色的长睫半掩金眸,挺直高鼻,薄美唇瓣,分开来看已属极品,拼凑在一块更是加成再加成。神兽呐,圣洁高雅,光辉璀璨,在这男人身上,半点不假。
  他也在看着她,从她眼中看到自己对她的注视,那个男人,神情无比认真,良久不愿眨眸,仿佛深深觑视着何等稀世珍宝。
  “不是每只貔貅都是金色,我们偏好吃的财宝,会影响我们的毛色,例如银貅,她便是只银白色母貅。”他看见她眸间的自己正在说话,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太关注盯紧她灵活水灿的眼睛,漂亮的黑曜宝石变无法比拟。
  “银貅?”母的貔貅?与他一样的神兽貔貅……“光听名字,就觉得她一定好美好美,是不?”
  “或许吧。”
  “你没见过银貅吗?”不然怎会用这样的语气回答她,美就美,不美就不美,或许吧是啥意思?
  “见过。”金貔的口气完全不热络,像在说着他不感兴趣的事儿。
  “既然见过,怎能用‘或许吧’来回答我的问题?她不美吗?”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美。”
  连她这个没见过银貅的人,只要将金貔的气质与神韵套于一个女人身上,金发换成银发,都会觉得美了,偏偏他一脸不置可否,金眉还淡淡拢着。
  他见多了清艳仙女,对于女人美或不美,要求太高吗?
  “……你也觉得她美吗?”云遥发现自己是屏着气息在提问。
  他看见她眼眸黯了一下,不是人性丑恶的阴霾,他从她身上没有嗅到半丝恶臭,她眼底那丝黯淡是什么?怎会说来就来,在问及银貅美丽与否时,侵占那儿的光亮?
  “金貔?”她等待太久,屏息到肺叶疼痛,出声提醒只顾瞅着她瞧的男人。
  “我觉得她……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绝对不是人类用以描述女子美貌与否的词句,这是神兽之间的用法吗?云遥露出迷惑神情,不停思索金貔说出这四个字的意思,偏偏金貔言尽于此,不肯多做说明和补充,闭上金色长睫,在暖阳包围下慵懒睡去,徒留她一个胡思乱想。
  美得一言难尽?
  可爱得一言难尽?
  迷人得一言难尽?
  究竟有何难尽之隐呀……
  他害她心情也复杂得一言难尽呐……
  接连几天,云遥都与金貔在这处幽静仙境中独处,她很想再追问下去,然而又觉得自己有何资格问这么多,万一惹怒了金貔,或是他冷冷回她一句“与你何干?”,她反倒更受打击,到那时就真的“痛到一言难尽”了。
  金貔很爱睡,时常由早睡到晚,一日一食。当他睡了不理人,云遥自己会找事儿做,她在金山银山中认真翻找,不为寻找最高价的稀宝,而挑些看起来可口美味的“食物”,再逐一清洗干净,认真摆盘,用宝矿玉石拼放出七彩璨亮的秀色可餐,以金为饭,配以银石、墨绿翡翠、鲜艳红玉、澄澈水玉、蓝彩矿、黄彩矿……虽然无法亲试滋味,起码视觉上还算美味。
  金貔找回的宝贝种类繁多,除了尚未琢磨的原矿外,更有不知由谁埋藏于某处的神秘宝箱,里头有着无数手工精巧的华美首饰,云遥在找“食物”时,也翻出它们。
  漂亮的鎏金手环、纯白贝珠的长炼、点翠对簪、镶宝指环……瞧得她眼花撩乱。她难掩好奇地在腕上试套了几支金手环,也将各式指环往十指间戴,好沉好重,又好累赘,连手都快举不起来。
  她把叮叮咚咚的玩意儿一古脑全卸下来,但右腕上仍有几圈金光流泄,那是金貔的发,只有少少三四根,长度足以让她绕上好几圈,它们像极了最细腻的金丝手环,缠绕在手腕间,毫不逊色于任何一款金饰。
  比起那些金银珠宝,她倒觉得他的金色发丝要好看百倍。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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