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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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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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蒋介石点了一下头,“不过,目下时间急迫,自民国三十一年三月日军突入缅甸后,滇缅路已被截断,现在仅有经喜马拉雅山驼峰之一条极薄弱之空运补给线,且时遭暴风雪之袭击,运输缓不济急。但为了抵抗日寇攻势,我决定将库存不多的美械装备第三十一军之一八八师和第四十六军之一七五师两个师。”
  白崇禧一听,又是暗吃一惊,因为第一八八师师长海竞强是他的外甥;第一七五师师长甘成城则是夏威的外甥,蒋委员长对这两位师长的部队另眼看待,白崇禧不但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倒却是疑团满腹。他暗想,蒋委员长一向对杂牌部队歧视,这回何以慷慨拿出两师美械来装备桂军?必然是害怕日寇倾其全力进攻重庆,目下抗战胜利在望,如果日寇深入大西南,中国最高统帅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到时如何收拾残局呢?想到这里,白崇禧暗道:既是牙膏可挤,为何不再挤他一挤呢?便又说道:
  “委座,这次我回广西去要动员全省力量,与敌周旋。广西民气昂强,向有组织基础,可以动员五十万人参加战斗,其中又可以编组五万人的基干力量。可否由第三十一军和第四十六军两军各扩编一个补充师,另由广西绥署的四个独立团扩编为两个独立纵队。只要中央拨给两师和两纵队的武器装备和饷项,部队可以在两星期内编成,将来即使后续兵团不能如期到达,这些部队也可以立即参加战斗。”
  “这个,这个,”蒋委员长明知白崇禧是借机扩充桂军实力,但他紧紧咬了咬那副假牙之后,仍点头道,“好的,好的,所需装备粮饷,我要后勤总司令部参谋长汤世如数交拨。”
  到此,白崇禧已是万事俱备,只有披挂一番上南屏山了。白崇禧走后,蒋委员长便在“林园”召见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
  “陈军长,我命令你率部即日开拔,到广西全州一带据守御敌。”蒋委员长命令道。
  “是!”陈牧农站得笔挺地答道。
  “在桂作战,应相机行动,切不可以全力投入决战,一切战斗行动,可直接报告我,以我的命令为行动之依据!”蒋委员长厉声说道。
  “是!”
  蒋介石鉴于在四年前的桂南会战中,他将第五军交给白崇禧指挥的教训,这回,他命第九十三军入桂作战,指挥权再也不放给白崇禧了,他要陈牧农亲自听他指挥。对于第九十三军的运用,蒋介石是作了一番深谋远虑的,他之所以把这支嫡系部队放在全州扼守广西的北大门,乃是继续杜聿明的第五军未竟的使命。原来,第五军经昆仑关一战,虽然战功显赫,但已伤亡殆尽,元气难复,已不能驻在广西牵制桂系了,蒋介石遂将杜聿明派往远征军入缅作战。广西又成了清一色的桂系天下,对此蒋介石一直耿耿于怀。但桂南会战之后,广西三、四年间无敌踪,他想派兵进来也找不到理由。现在,日寇深入湘境,直逼广西,总算给蒋介石制造了一个以嫡系部队进入广西的有利条件,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命令陈牧农率第九十三军即日开拔赴桂。但他又怕九十三军重蹈第五军的覆辙,为此他除了亲自指挥之外,特地命令陈牧农注意保存实力,不得以全力展开与敌决战。这些,他不但瞒着白崇禧,而且也瞒着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
  陈牧农奉了最高统帅之命,不敢怠慢,即命九十三军由四川綦江出发。他因恃委座面授机宜的特殊待遇,又仗着自己是中央军更是飞扬跋扈,沿途横行霸道,拉夫扰民,殴打百姓,抢掠财物,无所不为。进抵贵阳市区时,竟架起机关枪,与贵州保安部队大打出手。沿途百姓不堪其扰,怨声载道,有那大胆的竟骂道:“你们这是什么中央军,日本人来了,也不过如此而已!”陈牧农哪管这些,依然胡作非为,大摇大摆地向广西进发,走了两个月,方才抵达广西全州,此时湘桂境上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却说白崇禧奉蒋委员长之命,由重庆飞抵桂林,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早已到桂林迎候。白崇禧因得蒋介石批准桂军换装和扩编的命令,一回来首先便指定专人研究发动民众协助军事的办法,后勤总司令部参谋长汤世和军令部第三厅厅长张秉钧两人与白一道来广西指导会战,因此换装和扩编的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桂军一八八师和一七五师皆换上了一色美械装备。白崇禧又与张发奎召集广西党政军负责人开会,反复讨论备战事宜,决定桂林开始疏散。战备工作已初具头绪之后,白崇禧便偕张发奎一道北上湘境与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会晤。因为衡阳保卫战正激烈进行中,白崇禧最关切的乃是下一步薛岳的动向。蒋委员长关于要第九战区在万一衡阳失守时,将其主力部队部署在湘桂铁路两侧,侧击南进之敌的计划,使桂柳会战得以从容部署,白崇禧和张发奎都认为这是一个关键措施,必须尽快和薛岳取得一致意见。白、张在衡阳东郊找到了薛岳,还未发话,薛岳便哇哇大叫起来:
  “你们二位来得好,再晚一点我就走了,这仗没法打,老头子太糊涂了!”
  “伯陵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白崇禧看着薛岳那副红火爆怒的样子,便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这仗没法打,真气死人了!”薛岳仍在大叫着,那粗得象大炮筒一般的脖子,似乎连出气也嫌小了。
  原来,这次湘北会战一开始薛岳还打得不错,特别是衡阳防御战,国军奋勇抵抗,重创敌寇,敌军攻势受挫,不得不等待后续部队增援。敌得援兵,再次向衡阳发起猛攻,又被国军击退,敌人一名旅团长被击毙。谁知仗正打得紧张的时候,蒋委员长一个电话把部队调乱,薛岳补救不及,目下敌人大批援军赶到,我方增援部队第六十二军和第七十九军难以赶来解围,衡阳危急,薛岳简直气坏了。这电话要换上是别人打的,恐怕薛岳早已拔枪和他拼命了,但这是委座口谕,他莫可奈何,只得干瞪眼发脾气:
  “老头子用电话指挥到师一级还不放心,连团长他也要亲自指挥,弄得军长找不到师长,师长找不到团长,我这战区司令长官部简直如同瘫痪了一般。你们说,这仗还能打吗?”
  白、张二人听了只得苦笑,白崇禧忧心仲忡地问道:
  “伯陵兄,你下步准备怎么办?”
  “跑远一点,他电话就打不通了!”薛岳忿忿然道,“我准备把部队撤往湘东一带,必要时拉到江西去。”
  白崇禧和张发奎听了不由大吃一惊,白崇禧忙劝道:
  “伯陵兄,我由重庆回广西之前,委座曾面谕,万一衡阳不守时,第九战区主力部队应部署在湘桂铁路两侧,以利于随时侧击敌军,切断敌人的交通,使其不敢深入我西南后方,以利桂柳会战的进行。”
  “健公!”薛岳不断地摆着头,“我这十几万人开到桂北去,啃山上的石头吗?不行!我必须到粤汉铁路以东地区去,以利于就地给养!”
  不管白、张这两位昔日的老上司怎么劝说,薛岳还是坚持往东“跑远一点”。白崇禧与张发奎无奈,只得怀着郁抑的心情离开衡阳回返广西。
  “桂林危矣!”张发奎在火车上不禁长叹一声。
  “向华兄,我俩都曾是伯陵的老上官,说不动他,倒也罢了,但他为何连委座的命令也敢违抗呢?”白崇禧皱着眉头,向张发奎问道。
  “不知道!”张发奎把身子往后一仰,不愿意再想下去。自从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十日张发奎率第四军离开广西全州,结束他两年多来与李、白并肩战斗的历史后,便是张发奎失去实力的开始。他的部队被蒋介石调去江西剿共,蒋送了张出洋费十万元,命张赴欧考察,张部下的两名健将薛岳、吴奇伟从此成了蒋介石的嫡系将领。张发奎从此则成了一名光杆司令。抗战爆发,蒋介石命张发奎为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长官部先驻韶关,后来,蒋介石升余汉谋为第七战区司令长官,负责指挥广东军事,将张发奎的第四长官移驻广西柳州。张发奎虽然当了战区司令长官,但仍是一名光杆司令。广西是桂系老巢,部队全是桂军,一切军政大权皆操在白崇禧手上,所以有人讽刺张发奎的第四战区为“替死战区”,张发奎只是喟然长叹说道:“以我过去历史,安敢再作过分之想,这个残杯冷羹,实已受赐多多矣!”他在柳州盐埠街临河处命人筑一座精致小楼,每日携酒上楼,过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消极生活,伴酒遣闷,大有与世无争之概。对于长官部的一应大小事情,他从不过问,任凭蒋、白作主。现在,白崇禧问到薛岳的事,他既不愿说这位投蒋后飞黄腾达的旧部的闲话,也不愿多管闲事——他连第四战区的事都不愿过问,何况第九战区的事!白崇禧见张发奎不想谈论此事,便也不再问起,二人只是默默地在车厢里坐着,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车抵黄沙河,这是由湘入桂的门户。黄沙河正面是一片开阔地,背靠山峦,是一理想的防御阵地。按作战计划,陈牧农的第九十三军在黄沙河以主力占领阵地,另以一个加强团进至庙头占领前沿据点,进行持久防御,在时间上滞敌之前进,以掩护桂林之防御准备。白崇禧和张发奎在黄沙河下车,巡视第九十三军的防御阵地。
  只见稀稀拉拉的一些士兵,或在挖工事,或在树荫下睡大觉,全无临战的紧张状态。这个样子,不说白崇禧见了发火,便是不愿管闲事的张发奎也看不过去了,他喝令副官:
  “把陈军长找来!”
  副官去了半晌,回来报告:“陈军长尚在全州城里,现在黄沙河布防的仅是第九十三军的一个营。”
  白崇禧与张发奎听了,不禁大怒,二人连忙登车前往全州,到第九十三军军部找着军长陈牧农,白崇禧厉声喝道:
  “陈军长,委座把你派到全州,加入第四战区序列,为何不执行长官部的作战计划,将军之主力推进至黄沙河构筑工事作持久防御?”
  陈牧农甫抵全州,当即便向蒋委员长打电报报告了情况,蒋复电指示陈牧农,以一营兵力守黄沙河,军之主力皆驻全州县城。陈牧农既得委座之电报指示,当然置第四战区长官部之命令于不顾了。现在听到白崇禧厉声责问,他不慌不忙地向白、张出示蒋委员长的电令,说道:
  “这是委座所规定,如果一定要贯彻战区之命令,请再补发一个命令,当遵照执行。”
  白崇禧和张发奎看了蒋委员长的电令,一时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许久,白崇禧才对张发奎道:
  “向华兄,从地形上看,全州城是一盆地,受西北郊高地群之瞰制,且无预设工事,不利于守,故九十三军必须将主力推迸黄沙河。委座远在重庆,不了解实际情况,你就给陈军长再补发一个命令吧!”
  张发奎想了想,说道:“既然委座已有指示,我看就按现在的部署算了,不必再动了吧!”他接着对陈牧农道,“陈军长,你必须加紧督率全军构筑城防工事,并确实控制全州城西侧高地,才能掩护城内和保障后方交通线之安全。”
  “是。”陈牧农答道。
  张发奎本不愿管闲事,他又不能象薛岳那样“跑远一点”,现在既然有蒋委员长的电令,他又何必站出来担当负责的风险呢?白崇禧见张发奎拒绝坚持战区的作战计划,心里直感到一阵阵发凉。薛岳跑远了,衡阳城破之日,已屈指可数;第九十三军不守黄沙河,广西北大门门户洞开,桂林、柳州还有什么希望?他一言不发,和张发奎登车回返桂林。到得桂林火车站,一幅世纪末日的悲惨恐怖景象,直吓得白崇禧和张发奎心惊肉跳。只见火车站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大吵大闹,大哭大叫,一片呼天号地之声,令人撕心裂肺!月台上是黑鸦鸦的人群,铁路上也是黑鸦鸦的人群,停在站里的一列火车,象蚂蚁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整列火车,除了车头上那个大烟囱口和一个个车轮之外,全被逃难的人群覆盖了。车上的人哭着喊着骂着,车下的人也哭着喊着骂着。有些人刚要爬上去,就掉了下来,有些人爬了上去,又给人推了下来,丈夫顾不了妻子,母亲顾不了儿女,人们都疯狂了,一切做人的准则,几千年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忠孝人伦,在这里泯灭殆尽,荡然无存。
  “呜——”地一声,被人群紧紧覆盖的火车终于开动了,车轮滚动着,振荡着车厢,爬在车顶上的,纷纷滚落下来,挤在轮轴旁边的、不断跌倒下来、车轮上挂着大腿、胳膊,铁轨上一片血肉模糊的躯体在颤动。丧失理智的人群、仍拼命地追赶着火车奔跑不停……
  白崇禧和张发奎不敢久停,在卫队的严密护卫之下,匆匆离开桂林火车站,但那幅世纪末日的惨景,却深深地印在他们的脑海里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人的本能在提醒他们,此地不可久留!他们乘汽车回到桂林绥署,参谋赶忙呈上一份重庆急电,白、张一看,是蒋委员长给他们两人的电令:“着第三十一军和第四十六军死守桂林三个月。”白、张两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好久说不出话来,他们倾刻间仿佛成了被人推下火车,被无情的车轮辗碎了一般。白崇禧愣了一阵,把双手抱在胸前,在室内默默地踱起步来。衡阳不保,全州不守,蒋委员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崇禧这下子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薛岳叫嚷着要“跑远一点”,如果没有最高统帅的默许,他敢吗?陈牧农全军驻在全州城里,只以一营兵力象征性地进据战略要地黄沙河,日寇一攻黄沙河,陈牧农必然要弃城逃跑。因此,那一营部队与其说是守黄沙河,还不如说是掩护第九十三军主力逃跑。蒋的嫡系部队薛岳可以拒不参加桂柳战场正面作战,第九十三军则随时可以脱离战场,而桂军第三十一军和第四十六军却要在桂林死守三个月,蒋委员长岂不是要保存自己的实力,而又要借日寇之刀来除掉在广西看家的这两军桂军吗?从蒋委员长的意图来看,一旦桂军被困在桂林城内,他在川、黔的生力军是断不会前来援救的。现在,离抗战胜利的时间,已经不太遥远了。还在重庆的时候,白崇禧曾与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晤谈,据华莱士谈,在盟国的大力攻击下,德、意、日三轴心国,意大利已完蛋,盟国军队已攻入德国领土,日本也挣扎不了一年半载。特别是最近日本东条英机内阁的倒台,更使白崇禧看到日军虽然气势汹汹,但已成强弩之末。白崇禧是一员优秀的战将,在对日作战的态度上,他是国民党中主张抵抗到底的高级将领,面对这样的形势,白崇禧倒是真心想在桂北一带和日寇再打一次硬仗,这对中国战场的抗战和桂系的政治地位都将有着巨大的意义。但是,桂军实力有限,蒋委员长这些年来,都不忘有意识地利用机会,消灭杂牌部队。其实,白崇禧从不承认桂军是杂牌部队,他常对人说起:“若论正统,国民革命军北伐之时四、七两军便己是正统。”但是,后来由于桂系失去了在中央的权力,也许从那时起,便沦为杂牌了。从北伐到抗日,白崇禧两度与蒋介石合作,无论他们的动机如何,都在一定程度上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贡献,这也是白崇禧一生最光辉的两个时期。抗战已进入最后阶段,蒋、白之间的合作到底还能维持多久?这是白崇禧近来想得颇多的一个问题。从杜聿明的第五军到陈牧农的第九十三军先后入桂,白崇禧已感到了蒋介石对广西的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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