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在树上的男孩》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被绑在树上的男孩-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哼!有什么要紧呢!夜既然已经深了,再赶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话里仿佛隐含了什么,可他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他面无表情。我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在犹豫?”我想探出一些东西。

  他没有理睬我的话,仍然踱着步。我很气愤,要抽身回去。他突然冒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一种变异的狂犬病!”

  “你终于要现出原形了,老狐狸!”

  他并不在乎我的辱骂。他开始他的长篇演说。

  “一种变异的狂犬病!它在世上已经消失了近两千年。你知道,时间稍微隔得长远些,人们就会说,哦,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们忘记了那些曾经令他们痛不欲生的经历。人们总是那么健忘!

  “你也读过书的,大概也知道《山海经》这部书吧?里面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它们真是动物吗?——是否真实地存在过?那些可笑的学者们一见到这些图画就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神话。你看,人们不仅仅健忘,而且深知虚伪和懒惰的诀窍!你见过那些可爱的东西吗?或许,你就将会成为它们当中的一员吧!

  “读过《鼠疫》这部伟大的小说了吗?一位法国人写的。那种奇特的鼠疫让你的体温在一夜之间骤然升高,升高,再升高!啪!体温计爆裂了,接着,你的脑袋也开花了。多少人在这场鼠疫中丧失啊。这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就像现在这种变异的狂犬病再次需要人们付出代价一样。你只不过是第二个牺牲品罢了,而你的那位可怜的婶婶就是第一位殉道者!哦,你的叔叔——不,应该是小说中那个犯了罪而企图借着鼠疫之乱逃脱惩罚的小子,他们多么相象。一丘之貉!别为了他生气。他或许还可能为我作出杰出的贡献呢!你看,世界多么荒谬,多么可笑!它居然让我们期待这样一个人来最后拯救我们大家。就像一位哲学家所说的那样,或许只有战争才能使人类再次产生伟大的凝聚力,因此战争在人类史上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必为他生气,还是先照顾好自己!我可怜的小乖乖(听到这里,我已经有些无法忍受,但是,他无论如何都强压制着我,逼迫我听下去)!哼,你瞧!你现在还好好的。可是再过上几天,就会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渐渐变化着。当然,不是像神话——我暂且按照那群可怜的学者的话来说,事实上我对此嗤之以鼻——中的那样人面狗身或狗面人身。几千年来,人的免疫系统已得到很大的改善,这种狂犬病菌现在已经不足以使人产生以前的怪模样了。况且,现在马、牛因为受到长久的驯化,都已经不再携带那种野性的病菌了,而狗,人总是将它视为好友,却隐隐地残留着令我们防不胜防的病菌。因此,我首先为你不可能得到马、牛的病菌而向你贺喜!哈哈……

  “可是,接下来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些真实的事情,或许你还没有见过你二婶的爹吧?——一个可怜的老头!可怜!除了这个词以外我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呢!(他作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我实在想不出!一棵即将枯萎的树,你还指望它能开出绚烂的花朵吗?这个可怜的老头也害了狂犬病。你用得着惊奇吗?这个世界为我们奉献的惊奇还少吗?不过,不是这种特殊变异的。我现在仍然可以清楚地回忆出他脸上那副痛不欲生发神情。我为你描述一下?他的额头上那沟谷般的皱纹被疼痛扭曲了,从头发里渗出的汗像从河水在沿着沟谷流淌一样。他的眉心因为过久的挤压而硬得如同一块乱刻的石碑。你或许想知道为什么狂犬病会将这个坚强的老头折磨成这般模样?他在生小狗!!!一个老男人居然像一个娘们儿一样生东西!你瞧瞧,瞧瞧!这副模样!一只很小的狗,看上去就如同指甲片那么大小,从他的下身挤出来。每挤一下就会流出脓血来。那脓血太粘稠了(他见我感到不适应,讲得更加卖力),好不容易才像水滴汇成细流一样,掉落下来一滴。刚掉落在地上就凝固成一块,在光下甚至会发亮,晶莹剔透,像红宝石一样!这个老头完全没有和我一样的闲情逸致,他一次次地求我,次次都那么诚恳,让我想掉泪。他求我帮他离开这个世界——你看,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想来发表一下高论——这个世界令他痛苦不堪。可是这位老人甚至不知道我作为一名医生——我是说我是一名医生,彻彻底底的医生!我怎么可能答应他结束他的生命呢?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可是事实上我勇敢地承担了这个责任。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去,是吧?有句话不是说,蝼蚁尚且偷生呢!可他却一定要寻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哑默的香炉——我的“被咬史”》(6)
“你呢,可怜的小子?你会和老头一样寻死吗?你明白,我同样不可能答应。我真的不会答应的,你要试试?事实上——你不会有他一样的苦痛。我主要指的是精神上。你是变异狂犬病菌的携带者,你不必像他那样保持人形,可以直立行走,手脚灵便,却会生小狗,你不会的,绝对不会!我可以为你签下军令状——如果……我们现在身处军营的话……哈哈!

  “我敢保证,因为……哼!在你可以生出小狗之前,你就已经不会再保持人形,而是像一条真正意义上的狗一样,趴在路上走路,没有人会用怀疑的眼光来看你,他们都会用母猪生小猪一样正常的眼光来看待你。他们会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的话语无伦次,我早以不耐烦了。但也有几句我尚可赞同,就如这最末的几句,和我先前的想法一样。他确实是先前那伙人当中的一个,我确信不已,甚至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得到他的承认。可是,另外有一点,我已经明确地判断出他并非是一名医生。这种一直伴随着我的直觉像事实一样明了清晰。

  “可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我并不是一名医生,”他若有所思地说下去,“哦,你是否已经忘记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名医生?或许你真地忘记了?人们总是那么健忘!就如同我吧,我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否承认是一名医生了。我真地记不起了!我没有骗你!”

  他的话越来越激动,脸也肿胀得绯红。他又作出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仿佛在回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我觉得这种笨拙的做法相当可笑,他的话那我觉得自己又碰着住在我隔壁的那个老太婆,她每天傍晚都手里拿着一只鸡冲到我的屋子里来找她丢失的那只鸡。她每天都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件事。

  “他和她还真的有点像,可是,那个老太婆……难道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她每天到我屋子里来是替他们做探测?难道他们早有预谋?她是刺探者?贼,一个要偷我此刻的信赖和戒备的贼!”

  我准备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我早就应该离开这间令我不安的屋子,而不必聆听那腔废话。

  我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闪出去。有时候,连我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喜欢在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场,就比如现在,我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不必顾及他的任何想法——可是,在最后一刻,我总会选择那个令我感到羞耻的“不注意的一瞬”。我问自己是否在躲避什么东西,可每当触及这件事,我都是那样的脆弱,甚至鄙陋!

  门外的空气让我感觉很清爽,刚才的沉闷一销殆尽。然而,那些烦心的事终究不能令我心平静下来。

  他大概没有追上来,我的耳朵一直在倾听身后的动静,但除了偶有的蟋蟀蛩鸣和我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外再没有什么。这令我很舒心。

  然而那些无尽的恐惧又在我的跟前起舞:我会成为一只狗,一条丧家犬,在这样的夜里到处流浪——现在也是写照?可我又不是一条纯粹的狗,我没有尾巴!在世上,人不把我当人看,狗不把我当狗看。我既不是人,也不是狗!当我趴下时,那些曾经对我摇尾乞怜、俯首帖耳的狗们也会对我怒目而视,似乎要驱除我这个“杂种”,维护它们狗的尊严和纯正。到了那个时候,我连条丧家犬都不如,没有人能懂得在人与狗之间的滋味。我想逃离这个世界:人的世界、狗的世界。

  “你在找医生吗?”一个声音突兀而起。我大吃一惊。我仔细看看四周,并没有发觉有人在跟踪我。我继续向前。

  “我在问你呢!你是在找医生吗?”这个声音没有要离开我的意思,从它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它将一直尾随着我,直到得到我明确的答复为止。可我并没有心思理睬它——它夹杂了太多的冷笑,使我毛骨悚然。我要躲开它——趁它没有注意的时候。然而,此刻我不能看见它在何处,或许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呢!

  “你又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溜了吧?就像从那个老头那里偷偷溜走一样?既然你害怕成为一条狗,又何必要装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呢?去找医生?不相信他是一名医生?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怕人取笑罢了。是不是呢?”

  他似乎一直在一个阴影里隐匿着,说些令我脚底生寒的话。

  “你到底是谁?出来,出来!”我冲着四周怒不可遏地叫嚷,嘴角的肌肉撕扯着那张曾经乖顺的口。我暴跳如雷,向着黑暗深处叫嚷,像一条发疯的狼一样噱叫,平时的温文尔雅此刻全部化成了掩盖下的真实的凶残与暴力。可是,应声的只有冷笑而已。周围的一切事物仿佛在我停止叫嚷以后都立即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没有什么东西想和我诉说些什么,我知道那是由于它们都是一伙的,那个声音一定隐藏在它们当中的一个里面,它们很乐意为这个声音当遮护伞。

  “你在哪?出来,可恶的东西!”

  “可恶的东西?你当真这样以为?”

  “十恶不赦的东西!”

  “哈哈……”

  “可耻的东西,你笑什么!”

  “对,可耻的东西,我是个东西,我不是人——当然,也不是狗!呵呵!可是,你就不以为自己同样的可耻吗?既然我可耻,那么你也就是可耻的。”

  “自欺欺人!”

  

《哑默的香炉——我的“被咬史”》(7)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在你的心里比谁都害怕自己会成为狗。你难道不怕?!你不在乎别人的蔑视?可耻的东西!自己居然还以为别人会对自己成为狗的模样当作司空见惯的事呢!自欺欺人说的就是你自己吧?其实,你对自己的未来——其实就是明天——深感不安。你是多么渴望及时出现一名医生来拯救自己啊。这种焦躁的渴望甚至在你决定离开那个老头时都使你懊悔不已!你对自己的判断多么哀痛!你多么希望他是一名真正的医生。你想趁他不注意时又回到他的屋子里去,而他正沉思在自己的荒唐回忆里,没有发现你已经离开过。你都快发疯了!这种极度的恐惧和狂躁促使你的神经都有些错乱了——以致于在你的神经变得异常脆弱的一刻里,坦然接受了他的几句话,并随后为自己补充了理由。一些蹩脚的理由!”

  “出来,你这个可耻的东西!出来!”

  我十分疲惫。在一棵枯死的树边坐下来。我仰头才发现这棵树已经不再具有生命的凝重。我遏制住自己的感情,绝不让那个可怕、可恶、无孔不入的声音捕捉住。

  “何必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呢?”这个声音又出现了,伴随着而来的是一个身影。一个熟悉的身影,瘦弱、修长,却渗透着矫健。

  “你到底是谁?”我扯着嗓子问。

  他并不答我,留下的依然是一串莫名得可怕的冷笑。我迅速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影子,然而就在我捉到那个影子的一刻,我才惊恐地怀疑起它的来由:今晚并没有月亮,天空上只迷着一层灰色的光,但这好象是附近的城市的灯光映照出来的,在这样的夜里,影子怎么生成?我愈想愈害怕。

  “我要剖了你,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剖了我?你是说剖了你自己?”那个影子恍恍惚惚地消散了,只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飘荡在空中。

  我茫然无措,但心里想,总不必再听到那些冷嘲热讽了。

  我靠着那棵枯死的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我的旁边,有乌老鸦在哇哇地叫个不停,有些躁动不安的小东西在周围的草丛里乱窜。我无心在意它们,只渴求能安然入睡,在一个美好的梦中结束我的疲惫与不安。这个梦并没有如我所愿地到来——依旧是那没有尽头的夜。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家了,母亲可能已经等得喊焦急——或许吧!谁知道呢?她不是和那些人一起赏鉴自己儿子睡梦中惊恐的呼叫嘛!然而,我无论如何都应该回去了,除了那,我几乎无处可去,可我又不赶狂奔,我对自己此刻的勇气毫无信心,我怕自己会在狂奔中下意识地趴下去,之后就永远只能像一条狗一样趴着跑了。我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每踏一步都极其谨慎;两手紧靠在腿边。我知道手心正出着汗,那股灼热而又粘稠的潮湿像一堆白色的小虫舔着发脓的疮口一样令我焦躁。

  屋子里的灯没有开着。我记不清临走时是否已经关了灯。

  “人们总是那么健忘!”那个老头的话猛然从我的脑中闪过,比闪电还快。我不知道那些人现在是否埋伏在屋里,只待我一跨进门槛,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就在黑夜中展开了。

  我躲在一个墙角后面观察屋子里的动静,可许久都没有一个人影从门前走过。

  “大概屋子里没有人?”

  在作出这样的判断以后,我走向屋子。令我自己都感觉到好笑和无奈的是,我在靠近那间屋子的时候居然不由自主地用鼻子去闻闻那里面是否有人的气味。我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一切可疑的气味,人是十分狡猾的东西,他们很有可能会让屋子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以便来掩盖他们身上的那股浓烈的气味。

  我轻轻地推开门,尽量不使门枢转动的嘈杂声打破屋子里此刻的宁静。

  我摸到了开关。灯亮了。

  我立即锁上门,生怕有人从门缝里冲进来。

  我要小心!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屋子里的一切都被特意安排过了,我看得出来,是母亲收拾的。她把一切都安排得如同几年前一样,这令我很惊讶:她回忆几年前的生活?平静的生活?可是,回得去吗?哼!看着那些陈旧的装饰,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躺在床上,突然开始记起那个伤口:它是否已经因为一夜的奔逃而将毒液散布全身。那个影子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每每一想起那些冷笑,我的背上就开始出冷汗。就这样,我在惊恐的记忆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屋子里满是盘碟激撞的声音,也有嘈杂的脚步声。

  我被吵醒了。我并不想马上起来,就这样闭着眼躺着,想听听他们在忙什么。我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虽然她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们或许还没有料到我的耳朵已经如同狗的耳朵一样灵敏了。这种假装没有多久就令我感到很难受了,因为眼皮总是不停地跳。

  我不打算再伪装下去了。

  刚睁开眼,便见母亲站在身旁,冲着我笑呵呵说:

  “醒了?睡得好吧?”

  “还好……”我敷衍着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