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不行,姥姥,衿衿驼不动。”小衿歪着小脑袋,顽皮地笑了起来,“衿衿打电话给爸爸,让爸爸帮忙驼回来。”
听到小衿的话,青荇难过地跑回卧室。
她贴着墙上的照片,伸手留恋地抚摸着上面那龙飞观舞的签名——倔强的酸杏。
她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爱与恨本就是共生共存的。
陆少琛并不明白。
青荇离开的日子,陆少琛偷偷藏在机场的角落里,看着她跟岳母道别,看着她与李琼拥抱,他却一动也不能动。他的爱明明就在那里,他却不敢上前告诉她,他真实的心意。
也许,这将是最后一次离别,今生再无缘见面。
他偷偷地掏出相机,将青荇与小衿全都摄进镜头里。
以后,他只能靠着这些静止的画面来回忆他挚爱的妻儿。
青荇在抱着小衿出关之前,怅然若失地回头望了一眼。
他不可能会来。
青荇苦涩地笑了笑,决绝地抱着儿子走进通关处。
从此以后,她要忘掉有关他的一切回忆。
爱也好,恨也罢,就让它随风飘走。
……
陆少琛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遍遍重复播放着他们去西藏与云南旅游时拍摄的画面,贪婪地看着青荇的笑容。一遍遍,重复地播放着,好像青荇仍在他身边。以后没有她的日子,他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背景音乐里不断响着一首歌,那歌词的意境竟然正应喝了他此刻的心情:
爱要有你才完美
我却无力再挽回
长长的夜独自去面对
我不想听见你爱上了谁
陆少琥敲了敲门,才走进来。他坐到沙发里,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画面,有些苦涩地说道:“哥,如果真那么想她,就去巴黎看看她。”
“不了。我怕我会控制不住。”陆少琛关上电视,紧紧地闭上眼睛。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上前抱住青荇。他疯狂地思念着她,他想吻她滟潋的唇,想抚摸她如玉的肌肤,想拥有她……
可是这些他通通不能做!
去了巴黎,他怕犯错。
陆少琥沉重地抿了抿薄唇:“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陆少琛睁开眼,纳闷儿地看着少琥。他极少这么沉重地跟他说道。
“关于赵青松,关于绑架案的事。哥,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大义灭亲。我很矛盾。”陆少琥充满矛盾地将双手插入头发中,弯着腰,纠结着。
“我要知道全部真相。”陆少琛认真地看着陆少琥。
“哥,真相太残忍。”陆少琥痛苦地说道。他眼里的挣扎让陆少琛看了心痛。
“告诉我。”陆少琛虽然已经猜到那真相有多残酷,还是坚持着。他不能让想害死青荇与小衿的人逍遥法外。
“真正的幕后主使人是我妈跟吉祥。”陆少琥从怀里掏出一大堆证据,“这是我的调查资料。哥,如果你一定坚持要大义灭亲,我无权阻止你。”
“谢谢!”陆少琛紧紧地抱住陆少琥,异常诚恳,“谢谢你!兄弟!”
……
当陆吉祥与朱莜的手被手铐铐上的时候,两个人错愕地瞪大眼睛:“为什么?我们又没做犯法的事,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因为你们是小衿绑架案的幕后主使。”陆少琛一步步走向吉祥,黑眸里带了抹残忍的冷光。
“你这是诬告!”吉祥不肯承认,咬牙切齿地大吼。
“诬告?法官看到我这些证据,就会知道谁说的话是真相。”陆少琛将手中的证据摊到陆吉祥面前。
“是不是那个下贱的看护揭发我们的?”朱莜气极地问道。
她想像不到除了那个看护,还有谁会知道她们跟赵青松的关系。
“二婶,欲要人不知,除非已非为。你们以为看到赵青松出入吉祥病房的人只有那一个看护?你却忘记了医院里还有许多医护人员跟病人家属。”陆少琛冷冷地笑道,“我会让你们为你们所犯的错付出代价!”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你们抓错人了!警察诬告好人!”朱莜做着垂死前的挣扎,害怕地大叫着。
“把人带走!”陆安国失望地朝警察们挥挥手。
他真的没有想到,赵青松绑架小衿竟然还有人指使,而指使赵青松的人竟然是他的儿媳妇跟亲孙女。这一对败类真是他陆家的耻辱!如果不是顾念国法,他早一枪毙了朱莜跟吉祥,也免得她们继续给陆家人丢脸。
陆少琥神情复杂地站在门口,在看到母亲跟妹妹被警察带走进,矛盾地咬了咬嘴唇:“妈,吉祥,你们这次做的太过分。”
“你这个不孝子!你为了讨好他们,大义灭亲。你真行!”朱莜气极地瞪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是警察,我只站在正义这边。”陆少琥心情沉重地说道。
因为他是一名警察,所以他更不能袒护母亲跟妹妹。她们犯下的错,就要自己承担恶果。他可以不是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可不能不是一名好警察。
……
青荇抱着儿子从幼儿园回到住处,远远地看到容镌倚着一辆拉风的法拉利跑车,像从杂志上走出来的贵公子一样,吸引了来来往往许多路人的目光。她不禁失笑:“容总,你不要每次来都这么轰动好不好?”
“轰动?”容镌不解地皱皱墨似的浓眉。
“开这么拉风的跑车已经很不常见,你还要帅得跟个王子一样,我这里都快成为姑娘们追星的地方了。”青荇调侃地笑道。
“那下次我开我那辆黑色奔驰。”容镌抱歉地说道。
“容总,那也几百万一辆的名车”青荇好笑地说道。听容镌的语气,就像在说既然你嫌法拉利太招摇,那就换辆普通的奔驰SLR722吧。那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SLR722不是几百万的名车,只是一辆普通的夏利。
“那我下次动脚的。”容镌无奈地看着青荇。似乎他的车没有太低档次的,如果青荇介意这个,那他下次只能走着过来。
“你别真在意。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青荇笑着说道。她打开房门,邀请容镌进屋。
容镌从车里拿着一个飞机模型的盒子,跟在青荇身后走进去。
“这是给小衿的礼物。”容镌弯下腰,将飞机模型递到小衿面前。
“谢谢容叔叔。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小衿像个小绅士似地说道。
“叔叔不是别人,是你妈妈的朋友。”容镌朝小衿笑了笑。这孩子鬼灵精怪的,很不好哄。他买了好几次礼物,都没讨到小衿的喜欢。
“别人是指除了爸爸妈妈爷爷妈妈太爷爷叔叔婶婶姥姥姥爷之外的所有人。叔叔,你好像不在衿衿亲人这个范围以内哦。”小衿昂着小脸,严肃地提醒起容镌。
容镌没有办法,只要向青荇求助。
青荇无奈地耸耸肩:“我这儿子,口才真是越来越好,再弄弄连我都说不过他了。”
“他跟陆先生很像。”容镌感慨地说道。
小衿完全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聪明伶俐。
“不要提他!”青荇一听容镌提起陆少琛,就立刻深下脸。
虽然她已经远离北京,远离那个男人,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她的心仍然会被刺痛。
也许那个人的存在,会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
容镌站起身,迈着坚毅的步伐走向青荇。他站定在她面前,充满深情地说道:“青荇,如果你真的决定不再跟陆少琛有任何关系,可不可以考虑考虑我?”
“你?”青荇震惊地后退了一步,“容总在开玩笑。”
“不是玩笑!”容镌突然握住青荇的手,真挚地说道,“从第一眼在人群里看到你清雅脱俗的笑,我就爱上你了。可惜我晚了一步,这一步差了八年。你跟陆少琛之间的感情深厚到我插不进去。所以我一直压抑着对你的爱,强迫自己当你的朋友。青荇,我不会比陆少琛少爱你一点。嫁给我!”
“不要提爱这个字。我早已不相信爱情。”青荇别开脸,努力将手从容镌的双手中抽出来。
就是曾经喝下了“爱情”的毒,她才会这么痛苦。
她这辈子也不想再饮“爱情”这杯毒酒。哪怕对方是像容镌这般优秀。
“真的不能?”容镌失望地看着青荇。
“你是我的学长。”青荇抬起头,用清丽如水的目光看着容镌,那里面找不到一点除了友情以外的东西。
容镌失望地退后一步。
他以为青荇跟陆少琛离婚后,他便有了机会。
原来,在青荇心中,谁也无法取代那个男人。
……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每一分每一秒对陆少琛来说都像是折磨。可是时间似乎又过得极快,快到他觉得与亲人相聚的时光太过短暂,短暂得他想把这份时光延长到无限。
经过了半年的治疗,他的病情丝毫没有起色,头似乎越来越疼,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虽然刘院长没有说他病情在加重,可通过对方的眼睛,他也猜出并不乐观。他抬头望着蔚蓝蔚蓝的天空,突然想起那个“一米阳光”之约。
他赶紧坐回书桌前,动手翻着日历。
“9月23号,还有十天。”陆少琛怔忡着。
也许他该选择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生命。
就是那里吧。
那里有他与青荇对爱的希望。
他愿意将自己深埋在那里,也许真有那么一天,那一米短暂的阳光会照到人间,给那些想爱却不能爱的人带来希望。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立刻决定起程。
“爷爷,我想去云南,那里有我跟青荇共同的回忆。”陆少琛趴在爷爷膝前,沉声说道。
“去吧。爷爷老了,不能陪你去。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陆安国摸着孙子的脑袋,声音粗哑地说道。
“我知道。爷爷保重。”陆少琛说完,就转身离开。
……
十天之后,陆少琛站在玉龙雪山下,抬起头,看碰上那云雾遮盖的天空,迷惑地眯起黑眸。
这里,一如上次看到的那么美,可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却没有上次那么好。上一次来,有老婆儿子陪着,而这一次,他只有孤零零一个人,而且他抱着赴死的决心而来。
当他爬上玉龙雪山的山顶,沐浴着山顶的微风时,他想起了上次的“秋分”这约。
“少琛,明年秋分我们还来这里。”
现在已经是“明年秋分”,可是来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站在悬崖前,张开双臂,呼吸着迎面而来的风,轻轻闭上眼睛。
他与青荇之间所有的美好过往如幻灯片一样,一幕幕播放着,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
青荇,就让我带着秘密离开,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展开双臂,正要跃下山顶时,突然被一道炫目的阳光刺到眼睛。他停下欲飞的身体,迷惑地抬起头,看着那明媚的阳光。为什么?在他要自杀的时候,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传说中的“一米阳光”。
他迷惑不解地定格在山顶,并不知道在玉龙雪山的某一处,也有个人,在为这一米阳光而迷惑。
“妈妈,这就是一米阳光吗?衿衿要拍照!”小衿扯着青荇的胳膊,兴奋地尖叫。
青荇带了点伤感地将手中的相机递给儿子。
就算看到“一米阳光”又能怎样,她与陆少琛早已是物是人非,感情不再。
小衿拍完照后,她抱起儿子,向山下走去。
……
陆少琥焦急地在山顶上四处寻找,不断喊着陆少琛:“哥,你在哪里?回答我!”
当一束阳光吸引到他的目光时,他看到了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
“哥!”他惊慌地跑过去,一把将陆少琛从悬崖处抱过来。“哥,你不能这样!你得活着!我们已经付出那么多努力,你不能选择轻生!”
“要不然我还能怎样?难道要让青荇得到我死于脑癌的消息后猜到这所有的真相?少琥,你不要那么残忍。”陆少琛推开堂弟,向后退了一步,“不要阻止我。我今天来了就没打算要回去。”
“哥!你别冲动。生物免疫疗法是失败了,可是我们还能通过手术治疗。说不定你能活下来。”陆少琥唯恐堂哥会跳下去,不敢往前走一步,只是紧张地劝着他。
“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兴许我连手术台都下不来。我不能让青荇知道。少琥,我就是不想让她在我死后痛不欲生,我才演那一场戏。我不能让那场戏白演,我不想白白伤到青荇的心。”陆少琛坚持着,又往后退了一步。
“哥。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跳下去。”陆少琥向下按着双手,示意陆少琛冷静。“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死在手术台上,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该知道我的能力,要制造一场车祸非常容易。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死于车祸,而不是手术。而如果我们赌对了,哥,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生的希望。你为什么不赌它一把?”
“你保证?保证青荇不会知道我是死于手术?”陆少琛非常认真地看着堂弟。堂弟的建议非常诱人,也许他可以赌一次,但是前提必须是:假如他死了,不能让任何家人知道他的病情,要让全世界都以为他死于意外。这样,青荇才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我保证!车祸对我来说,只是小CASE。”陆少琥异常诚恳地保证。他甚至举起右手发誓,“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你死得非常意外。”
“我信你一次。”陆少琛终于放弃了自杀的打算,走向堂弟。
陆少琥含着热泪抱住陆少琛。他刚才差点心脏停摆,他就怕堂哥选择决绝地纵身跳下那万丈悬崖。
……
当威廉姆斯大夫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陆少琥立刻紧张地迎上去:“威廉姆斯先生,情况怎么样?”
“手术比较成功,陆部长的各项生命体征基本正常。现在就看他能不能挺过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期。”威廉姆斯先生带着点兴奋地说道。
“谢谢!谢谢!你挽救了一个家庭的幸福!”陆少琥真想正跟致谢。
如果堂哥活过来,那他与堂嫂就可以团圆了。
“这是陆部长的福气,上帝在保佑他。”威廉姆斯先生笑着说道。
“是您的医术高,”陆少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感谢威廉姆斯先生。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陆少琥如坐针毡,一直不安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就怕听到堂哥有危险的消息。
时间对他来说,成了最难熬的东西。
每一秒都是一份煎熬。
终于,在度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八万六千四百秒之后,陆少琛度过了他这一生最困难的时刻。
“陆部长挺过来了。不过他还没有清醒,陆先生,让我们期盼奇迹。”威廉姆斯先生充满激动地握紧陆少琥的手,站在监护病房外看着里面那个苍白而憔悴的男人。
“我相信奇迹!”陆少琥哭了,哭声很大。这眼泪是因为感动而流,不是难过。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一直保存在他手机上的号码:“大嫂,我是少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
青荇跟儿子穿上无菌的衣服,含着热泪跟在护士身后,走进监护病房。
她见到那张让她痛苦得夜夜失眠的脸时,眼泪立刻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她坐到病床边,握住他一只手,一边哭,一边轻轻责备着他:“少琛,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你以为你那样走了,我就会恨你一辈子?你不明白,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如果我不爱你,那恨从哪里来?不管你选择怎样的方式死去,我都会很难受很难受。少琛,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也要好好折磨折磨你,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