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派普笑了,“我们确实是很好的朋友。”
“我今晚会去看她。我家人那边,你知道该怎么说。”
“明白。”虽然答的干脆,但派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无可奈何。上司瞒着妻子去看望情人,做副官的还要帮他圆谎。其实这应该是生活副官的差事,但因为希姆莱非常倚重派普,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很多事情就由他代替了。
“约亨,你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舒服吗?”希姆莱问道,小圆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透露出关心的情绪。
“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派普不卑不亢地说道。他哪儿是不舒服,他简直难受透了。
希姆莱点点头,示意派普可以出去了。当派普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谦恭的神情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忧愁幽思的表情。事实上,当昨晚他从暴怒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彻头彻尾的混账事。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奥利维亚昏了过去,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醒来。她的手腕因为猛烈挣扎而受了伤,鲜血把枕头都染红了。派普小心翼翼地帮她上了药,又轻轻为她擦拭了身体。早晨临走时,他给她留了一张字条。大意是忏悔自己的行为,希望能等他回来好好谈谈。虽然派普依然不清楚奥利维亚昨晚到底为什么突然发火,还说了一大堆让他生气的话。甚至不惜挑战自己的底线,以至于让他失去了理智。虽然他仍旧对奥利维亚那句话耿耿于怀,但现在的他,更多是在懊悔自己的暴力行为。他在心中暗暗思索考量着,如何才能得到奥利维亚的原谅。
午间休息的时候,前台接待员告诉派普,有一位姓穆勒的小姐找他。派普马上想到一定是海莲娜,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大门外。果然看到了一脸怒气地海莲娜。
“派普,我问你,奥利维亚怎么了?她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海莲娜一见到派普,便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她现在在柏林大学读研究生,自然能够经常看到已经当了助教的奥利维亚。由于昨天晚上和奥利维亚一同看到的事,让她非常担心好朋友。今天特地想去询问事情的结果,却被告知奥利维亚根本没来上班。而且也没有请假。这一下海莲娜有些慌神,一下课就跑到奥利维亚的家里去找她。可是按了半天门铃也没有人答应。她心里更慌了,猜测了无数种可能,然后又马上赶到了派普工作的地方,想要一探究竟。
“我也想知道她怎么了。”派普正色道,他观察着海莲娜的神色,敏锐地觉察到她一定知道什么。“她到底为什么发脾气?你知道么,海莲娜?”
海莲娜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派普,气不打一处来:“你少来装腔作势了,约阿希姆·派普!我真是看错了你!”
“你能不能简洁明了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和她一样,上来就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谴责!请让我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令你们愤怒的事情!”派普皱起眉头严肃地说道。他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每个人都要没来由地对他表示不满,而他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装傻?原来你还是个出色的演员!”海莲娜尖刻地说道。
“海莲娜·穆勒。”派普烦躁不已,他一字一句地对海莲娜说,“给你两个选择。一,说正事。二,马上滚。”
“你……”海莲娜被派普抢白,一时间没能想到反驳的词汇。她一边拼命默念着“祝你摔倒在牛粪里”,一边顺了顺气。气哼哼地对派普说道:“我和奥利维亚亲眼看见你和一个女人亲密无间地从酒店里走出来,然后又一同去了她家。灭了灯,不知道在干什么苟且之事。”
话已经说得很刻薄很露骨了。要在以往,派普肯定会不高兴。但是现在,他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悔恨之中。他终于弄清了事实真相,但这个事实却令他懊悔到几乎想要杀了自己。他居然用这种禽兽般的行径对待了奥利维亚,他深爱的妻子。他居然那样伤害了她。他一瞬间理解了昨晚奥利维亚说出的每一句当时在他看来简直不可理喻的话的含义。而对昨晚的一切多一分回想,他悔恨和痛惜之情就更加重一分。他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甚至有些站立不稳,不得不扶在墙边,以使自己不会倒下去。
“怎么,被戳穿丑事,心中有愧了么?”海莲娜觉得自己又扳回一城,恢复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们,你们是怎么看见的?”派普的另一只手紧握着拳头,这让他的指节有些发白。
“真巧,我们吃晚餐的那家餐厅就在你们幽会的酒店对面!”海莲娜嫌恶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派普,我真的以为你会一辈子对奥利维亚好,可是……哎,你干什么去?你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奥利维亚去哪儿了呢!”海莲娜焦急望着像风一样冲到不远处,发动车子疾驰而走的派普。心中气恼不已。
派普一路狂飙车到家,其间闯了三个红灯。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觉得唯一能让奥利维亚原谅他的办法就是自杀谢罪。他几乎用闯的奔进了家门,发现家中盘旋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客厅里的东西就像他离开时一样,丝毫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这表明,奥利维亚根本没有下楼。派普感到头皮一阵发紧,他想到了一些不详的可能性。他心中大骇,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冲进了卧室。里面的情景让他心疼不已。
奥利维亚静静地躺在床上,像一具干瘪的尸体,没有一丝活气。她的空洞无神的眼睛无意识地看向房中的某一点,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找到安全感。她对派普的闯入没有任何反应,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木然而呆滞。
“丽薇……”派普的内心已被悔意淹没,他靠在床边,想要抱住奥利维亚,后者却如看到洪水猛兽般迅速躲开了他。他俯下身体,想继续拥住她,向她深深地忏悔,已无路可退的奥利维亚被派普拥在了怀里,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无意识地想用双手推开派普。但完全使不上力。
“丽薇,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居然……原谅我好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原谅我。”派普感受到奥利维亚强烈地抗拒,他稍稍放松了手中的力道,希望能让她好受一些。
奥利维亚仍是想要逃开,她原本柔顺的金发凌乱地铺散开来,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苍老与憔悴,眼神中终于有了些东西,但只能称之为恐惧。她浑身颤抖着,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脸庞,她低低地重复着一句话。
“你说过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你说过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
派普心疼到极点,也悔恨到极点,他抱紧了奥利维亚,却听到她在他怀中发出了一声惊恐地尖叫。派普如触电般放开了奥利维亚,只见她迅速躲到了一边,用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身体依然在剧烈地颤抖。
派普难过之极地发现,奥利维亚害怕他。以前那个总是喜欢黏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现在恐惧着他。派普的鼻子有些发酸,他趴在床边,轻柔地对奥利维亚诉说着自己的忏悔之情;他向她解释了自己撒谎的原因;向她说明了自己昨晚到底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向她倾诉着自己对她的全部爱意,就像当年那样。说到一半的时候,派普哽咽住了。他扭过头,不想让奥利维亚看到他湿润的眼眶,尽管此时的奥利维亚埋在被子里,什么也看不到。他说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中间曾经有电话打来,他猜想一定是希姆莱在找他。但他并没有接。就在这个下午,他只想对着妻子,将这些话全部说出来。并求得她的原谅。到了晚上,奥利维亚发起了烧,派普心急如焚,他想照顾她,但她仍然抗拒他的触碰,他甚至没办法喂她吃药。万般无奈之下,他打电话叫来了海莲娜。
海莲娜很快来到派普家。在客厅里,派普又把下午对奥利维亚解释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他并没有告诉海莲娜自己对奥利维亚做了什么,一半由于羞愧,一半由于自责。他只是请求海莲娜照顾好奥利维亚。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海莲娜看到奥利维亚的时候仍然吃了一惊。她怒不可遏地瞪着派普,然后马上抱着奥利维亚嘘寒问暖了起来。奥利维亚烧得昏昏沉沉,说不出完整的话。派普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驱车将奥利维亚和海莲娜送到了另一个地方。在这以后,奥利维亚和派普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分居的生活。这是自他们相识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次“灾难性事故”。
Chapter 89 穿越时空的对话
1941年的春天对于文中的几对年轻情侣来说似乎注定是个多事之春。蒂洛彻底斩断情丝,选择了新的感情。凯瑟琳和诺沃特尼不欢而散,虽然还没有正式分手,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奥利维亚和派普经历了两人之间最大的一次“灾难性事故”,能否破镜重圆还是个未知数。只有梁紫苏和施特雷洛是平安无事,甜蜜幸福的。不过就在三月底的某天夜里,梁紫苏做了一个梦。
梦里,施特雷洛开着BF 109翱翔在德国的蓝天之上。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快乐而满足。这样甜美的梦境让梁紫苏在睡梦中几乎要笑起来了。突然间,场景变换。施特雷洛飞到了西伯利亚上空,躲避着敌机雨点般的扫射。他冷静沉着地向敌人开火,很快击落了几架敌机。但不幸的是,他同样被敌人击中了,他的座驾拖出了一道白烟。这之后的场景便十分凌乱了。有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样的敌人,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有茂密暗沉的树林。梁紫苏在梦中依稀看到施特雷洛打开了降落伞,他落在了森林里。然后尖叫声,杂乱地脚步声,还有她听不懂的语言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最终一声巨大的枪响结束了这一切。梦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施特雷洛倒在血泊中,双眼直直地瞪着他热爱的那片蓝天。
梁紫苏被吓醒了,她惊魂未定,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这个梦如此真实,如此清晰。让她甚至以为它已经发生。汉索尔,汉索尔。梁紫苏心中默念着施特雷洛的名字。她害怕他有朝一日真的一去不返,她不敢想象自己将怎样熬过绝望的后半生。突然间,她想到了薇奥拉。那天在街上遇到她的时候,她提到了“东线”、“空战”和“俘虏”,还说当军人的恋人和妻子,一定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当时她并没有当回事,现在细细想来,竟像是在提醒她什么。梁紫苏记得,对苏联的作战还要一段时间才开始。拜《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所赐,现在的德国和苏联,完全是相互友好的两个国家。1941年的春天,如果有人说德国和苏联会开战,那么大家一定会认为这个人是疯子。但薇奥拉对她说了“东线”。东线。就算是国防军少将的女儿,就算是陆军司令部的秘书,也绝不可能知道德国入侵苏联的计划。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薇奥拉和她是一样的。
梁紫苏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慌,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就要出门。走到门口,才意识到现在是半夜,她根本无处去找薇奥拉。她合衣躺在了床上,辗转反侧到清晨。那个梦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一分一秒地煎熬着她的内心。
天刚亮的时候,梁紫苏就叫醒了凯瑟琳。问她怎么才能找到郝斯特,并告诉她自己想见薇奥拉。凯瑟琳迷迷糊糊地告诉了梁紫苏一个地址。后者像风一般冲出了家门。留下了一脸迷茫地凯瑟琳。
当郝斯特见到风风火火的梁紫苏的时候,以为凯瑟琳出了事,心中一阵着急。但当他听到梁紫苏想见薇奥拉,不由得愣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薇奥拉的办公地址。
而薇奥拉在司令部大门口看见梁紫苏的时候,淡笑着说了一句:“你比我预想的早来了一些。”让梁紫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薇奥拉把梁紫苏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了全套茶具,为她冲泡了一杯茶。当沁人心脾的茶香飘溢在空气中,浸入梁紫苏的五脏六腑时,她恍然间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一片片茶叶在水中翩翩起舞,如同一个个灵魂在水中游走。梁紫苏欣赏着茶的舞姿,端起茶杯清嗅着杯中茶香,过去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这是碧螺春。”梁紫苏缓慢地说道,用得是许久未曾说过的中文。
薇奥拉微微一笑,同样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其实春天喝花茶最好,不过在这里只能弄到碧螺春了,我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能弄来碧螺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以前最爱喝碧螺春。”梁紫苏轻啜了一口茶水,顿觉唇齿生香,回味无穷。“我已经好久没有喝到茶了,真怀念啊。”
“我叫罗沫瑶,德籍中国人,来自2012年。你呢?”
“我叫梁紫苏。中国籍的中国人。和你一样,2012年。”
“紫苏?你家里人是开药铺的?”
“我爷爷是中医,家里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是中药名。”
“原来如此。”薇奥拉说完这句话便静默了一阵,垂下眼帘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梁紫苏屏住了呼吸,等待她开启下一个话题。
“汉斯·施特雷洛。”薇奥拉毫不绕弯,直奔主题。“你很有眼光,他将成为一个国民英雄,大明星。”
梁紫苏想起了宣传片播放之后施特雷洛收到的情书和姑娘们的媚眼,心中一阵不爽。
“你了解这段历史么?”薇奥拉问道。
“仅限于历史书。”
“6月份,苏德就要开战了。施特雷洛会去苏联。”
“然后呢?”梁紫苏整个心都揪起来了,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然后在一次飞行任务中被俘。”
“再然后呢?”
“我不记得了。”
“你撒谎。”
“我真的不记得了。在咱们那个年代,比较红的二战德国军人是约阿希姆·派普和马克思·温舍。空军的红人是埃里希·哈特曼、沃尔特·诺沃特尼还有海因茨·施瑙费尔等等。说起来除了埃里希·哈特曼,这些人多少你都算是认识的。老一些的就是隆美尔、古德里安等世界闻名的名将了。你家那位,算不上有名。所以我不记得他的结局很正常。”薇奥拉平静地说道。她没办法告诉梁紫苏施特雷洛阵亡的结局,她怕说了,梁紫苏当场就会崩溃。
“史料中只记载到他被俘?就没有后续了?他是战后被释放了还是……还是被……”梁紫苏说不下去了,她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我不知道。我只了解到这些。不过,苏联人对待战俘非常凶残。”薇奥拉一边观察梁紫苏的表情一边说道。
“虐俘?”梁紫苏手一抖,杯中的茶洒出来一大半。茶水在桌面上蜿蜒流动,与梦中施特雷洛流出的鲜血重合在了一起。她低呼一声,捂住了双眼。
“也许你能够改变点什么。据我所知,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薇奥拉将梁紫苏捂在眼睛上的手拿开,盯着她的盛满恐惧和哀伤眼睛说道。
“什么变化?”梁紫苏问道,她的心头燃起了一股希望。在现代,穿越小说没少看。她原本对那些穿越过去的男女主人公靠着自己的本事改变历史的故事很不感冒。但现在,她又开始无限期盼着这些可能性。
“约阿希姆·派普。他历史上的妻子不是奥利维亚·齐默尔曼。而且,他的大女儿应该已经出生了。”
“那,那也就是说……”
“施特雷洛也有可能逃脱原本的命运。”
“我该怎么做?”梁紫苏此刻就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她极其希望能从薇奥拉老师那里得到有用的建议。
“我不知道。”薇奥拉的这话让梁紫苏的心跌入了谷底。“一般情况下,德国人被苏联人俘虏,要么自杀,要么被虐待致死。特别是在战争初期。就算活到战后的,往往不死也得褪层皮。”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梁紫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