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床上的男人一开始有些迷糊,但在转瞬间,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下来,一边胡乱往身上穿衣服,一边往窗边退去。
陆续赶来的佣人们皆呆若木鸡,个别人开始交头接耳。管家哈恩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大声说道:“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这里没你们的事!”说罢,重重关上了房门,把佣人们隔在了房间外。
莉莉安被罗莎搂在怀里,她被吓坏了。嘴里不住地说着“不关我的事”。床上的男人此时已经打开了窗户,顺着窗户爬到一层,冲出花园准备逃跑。而哈恩则拿起了房中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没过多久,几名盖世太保扭送着床上的男人走进了别墅。莉莉安已经在罗莎的帮助下穿戴整齐,但整个人依旧处在震惊和恐慌中,没有缓过神来。
在大厅里,其中一名领头的盖世太保对哈恩说道:“大家早上好。我是赫尔曼上尉。这位弗雷格先生是迪特里希小姐的家庭教师。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迪特里希小姐的房间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的!”莉莉安哭叫道。
“我想,这件事需要报告给全国领袖。”赫尔曼说道。“全国领袖”是海德里希为了讨好希姆莱而特地给他的称呼,而他们的下属自然会迎合恭维上司。不过除了这些人以外,没有人会这样称呼希姆莱。
“不,求你们不要这样!”罗莎大惊失色,她声泪俱下的哀求道,“报告给希姆莱先生,莉莉安就完了!”
“恕我直言,女士,今天这件事,就算我们不去汇报,帝国领袖也会知道的。再说,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您还幻想着迪特里希小姐能和马克思温舍结婚吗?”赫尔曼慢条斯理的说道,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击莉莉安的内心,并最终使她崩溃。
“我根本不认识他!是他,是他要害我!他对我图谋不轨,他要破坏我的婚礼!你去死,去死!!”莉莉安挣脱了罗莎,冲到弗雷格面前拼命捶打着他。一个盖世太保走上前去,粗鲁的拉开了莉莉安。
“这件事和莉莉安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的错!你们抓我好了,别伤害莉莉安!你们快让她去参加婚礼!”弗雷格双手被捆绑着,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可由不得你,弗雷格先生。”赫尔曼轻蔑一笑,看向了哈恩。“哈恩先生,我想您一定非常乐意协助我们一同看管弗雷格先生以及迪特里希小姐。并且在必要的时候作为证人,告诉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非常乐意。”哈恩面无表情的说。他在萨尔茨山上见惯了血雨腥风,这种事情在他看来不过小菜一碟。
“至于这位女士……”赫尔曼又笑了笑,对已经和莉莉安抱成一团大哭的罗莎说道,“您可以选择,去通知一下迪特里希将军。或者,留在这里陪伴迪特里希小姐。”说罢,便带着两个人走出了别墅。罗莎这才如梦方醒,她安抚了几句哭天抹泪的莉莉安。急匆匆地抄近路跑向了结婚礼堂。
结婚礼堂距离莉莉安下榻的别墅并不远,所以赫尔曼一行人并没有开车。拖着老胳膊老腿走了捷径的罗莎与他们几乎同时到达。然后,就发生了婚礼上的一幕。
Chapter 96 揭秘
巴斯蒂安·弗雷格已经在审讯室里呆了整整36小时了。在这36小时里,他的牙齿和指甲已经都被拔光,身上因为受到鞭刑,没有留下一处好的皮肤。盖世太保们为了不让他昏死过去,特地给他注射了一种强心剂,让他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感受这些痛苦。其实,弗雷格的资料早已被查得清清楚楚,他的家底清白,没有任何破坏党卫军婚礼的动机。恐怕连盖世太保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从弗雷格嘴里审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既然进了盖世太保的审讯室,不给点苦头吃,又实在对不住他们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皮靴踏在冰冷的水泥地面的声音,在阴冷空旷的审讯室中异常响亮。弗雷格被铁链铐着,吃力地抬了抬眼皮。进来的人正是那天抓捕他的赫尔曼上尉。他典型日耳曼男人硬朗的脸庞上挂着招牌式的轻蔑笑容,打量了一番弗雷格。随后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了与弗雷格的对话。
“巴斯蒂安·弗雷格,男,31岁。祖籍不莱梅。精通德语、法语、英语、西班牙语和俄语。除了在柏林工业大学教授法语之外,从1936年开始,担任莉莉安·迪特里希小姐的家庭教师,主要教授她法语和英语。在这个期间,您对她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感。”赫尔曼手里拿着一个档案夹,对着弗雷格侃侃而谈。
“您的父母都是格林医院的医生,据我们所知,他们都是忠实的纳粹党员。通过对您的深入调查,我们实在想不出您有什么理由,去破坏党卫军人的婚礼。”赫尔曼又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您很快将被送往达豪。罪名是……同性行为。当然这一切与那场婚礼无关,完全是由于您个人行为不检而导致的结果。”
“莉莉安呢……你们把她怎么了……”弗雷格有气无力地问道。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抬眼皮也要耗费他许多精力一般。
“这个不用您操心了。”赫尔曼弹了弹肩膀上的灰尘,略带了些戏谑的语气,“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从此以后,莉莉安·迪特里希这个名字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帝国的土地上。”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她……她是无辜的!”弗雷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浑身痉挛着。他的牙齿全没了,说话口齿不清。这让赫尔曼感到十分滑稽。
“您还是想想自己吧。有迪特里希将军在,她的结果不会坏到哪里去。倒是您——您确定您清楚达豪是什么地方吗?有了这样的罪名,等待着您的是什么,您知道吗?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您是家中独子,您的父母不仅会伤心欲绝,而且恐怕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弗雷格瞬时如枯木一般,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活气。他的头深深地扎了下去,许久才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赫尔曼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达到了预期中的效果,又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如果有的话),站了起来。
“后会无期,弗雷格先生。”说罢,他款款离去。皮靴“嗒嗒”的声音渐行渐远。弗雷格终于支持不住,亦或是强心剂的效力过了,总之他昏死了过去。
而在萨尔茨山,温舍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房内烟雾缭绕,在白色的薄雾下,温舍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那场闹剧般的婚礼过后,温舍成了第三帝国最被同情的男人。新娘子在婚礼时悔婚,温舍作为男人的尊严完全被损毁了。希特勒甚至亲自发来了慰问电,叫他不要灰心,帝国有大把优秀的女士等待着他的垂青。对外,他将豁达与难过两种姿态拿捏得非常到位。萨尔茨山上的人们看到他,都会由衷地对他表示同情和安慰。温舍成功的扮演了一名被爱人抛弃的伤心欲绝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的男人。只是,希姆莱那只老狐狸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让温舍觉得他发现了些什么,这令他有点担心。
是的,完全不用怀疑。萨尔茨山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温舍一手策划的。虽然会牺牲莉莉安·迪特里希和巴斯蒂安·弗雷格两个无辜的人,不过马克思·温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些。
他一直都知道弗雷格喜欢莉莉安,而他也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莉莉安对弗雷格一直有一种孺慕之情,即便她并不爱他,但也很少拒绝他什么。温舍算准了弗雷格会在婚礼前夜找莉莉安话别。他买通了别墅中的一名女仆,趁着管家哈恩和罗莎不注意的时候,将弗雷格引到了莉莉安的房间里。莉莉安看到突然出现的弗雷格,纵然惊讶,也绝不会让众人知道。当弗雷格动情的话别完毕时,就是那瓶红酒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莉莉安喜欢喝红酒,特别是那个牌子的红酒。温舍将红酒送来的时候,已经提前做了手脚。瓶塞上有一个极细的针孔,极难被人发现。使人昏睡的药品就从那里注入了红酒,药量足够使成年人昏睡10个小时以上。一切都如温舍预料的那样,这对男女很快昏睡了过去。而那个被收买的女仆适时出现,将两人摆好姿势,放在了床上。然后,酒瓶和酒杯都被换成了新的。为了达到效果,温舍特地叮嘱女仆要记得要在新的酒杯中留一些酒。带着迷药的红酒被连夜送到了温舍的房间里,温舍很快将它们销毁干净。而第二天发生的一切,让温舍非常满意。他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强迫他。
几天后,萨尔茨堡山上的一名女仆被人发现在下人房中自缢身亡。有关温舍婚礼的各种传言和猜测再一次甚嚣尘上。不过温舍现在已经完全不必在乎这些了,苦情新郎官的角色他早已坐实。迪特里希出于对他的愧疚,许诺将给他更多带兵的机会。许是迪特里希和希姆莱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没有人追究莉莉安·迪特里希的责任和去向,正如赫尔曼所说的那样,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宣传部废了亿万个脑细胞,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对未完成的婚礼大力粉饰了一番。令德国民众安了心。
梁紫苏在听说这件事后,哇哇大叫了一阵。然后眉飞色舞地说秀恩爱没好下场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真理。凯瑟琳淡然一笑,仿佛这些早在她预料中一样。蒂洛和听到温舍要结婚时的反应一样,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奥利维亚缠着派普好奇地打听内幕的时候,派普只是轻笑了一下,说温舍真是个聪明人。令奥利维亚十分迷茫。
这件事在德国民众间沸沸扬扬的传了一阵,大家很快就被宣传部抛出的新话题吸引了。人们逐渐淡忘了此事。有关温舍婚礼的这场闹剧,终于大幕落下。
Chapter 97 尘埃落定(上)
六月初,夏天披着一身的绿色,在暖风里跳动着来到了柏林。菩提树的叶子在阳光底下一动一动的放着绿光,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天空中挂着一层似雾非雾的白气。一切显得那么寂静柔和。
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凯瑟琳非常重视第一个学年的成绩,早早就开始复习了。这天,她来到波茨坦大街的一家书店,想要买一些工具书。就在温舍结婚的同一天,她和诺沃特尼正式分手了。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场面出乎意料的平静。诺沃特尼说一直都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巨大差异,但他总想再试试看,也许会慢慢变好的。不过现在看来,并不如意料中那样。他还说自己是真心喜欢她,就算做不成恋人,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凯瑟琳衷心祝福了诺沃特尼,并且一再叮嘱他在前线要万分小心。那天晚上,诺沃特尼把凯瑟琳送到了家门口就离开了。凯瑟琳望着诺沃特尼离去的背影,心中不是不失落的。她对诺沃特尼的喜欢最终并没有转化成爱,而她也许很难再找到和诺沃特尼一样优秀的男孩子了。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否则随着岁月的流逝和无穷无尽矛盾的打磨,两人最后一丝温情也会消失殆尽,成为一对相看两厌的怨偶。最初的失落过去之后,凯瑟琳又感到了如释重负。她背负着不属于也不适合自己的感情太久,现在终于做出了对两人都正确的选择。分手后,凯瑟琳一直处于凝神静气的状态中。并且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准备考试上。当她买好书,从书店走出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围着一些人,指着一辆冒烟的汽车,在议论着什么。
那是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轿车,右前轮已经上了人行道,要不是车头顶住消防栓,估计早就整个冲到人群里了。车子的前脸被红色消防栓死死卡住,凹下去一大块,原本应该亮到反光的黑色车漆,不是斑驳的蹭伤,就是挂着“消防红”。
“车祸,好惨啊!”
“可不是,那车整个前脸,都撞的凹进去了!”
“太可怕了,车里的人怕是……唉……”
人群里,各种声音响起,都在议论着这场惨剧。有的猜原因,有的叹可惜,有的只是单纯想凑近,去看热闹。凯瑟琳是个怕麻烦的典型,从来都是奉行“出事儿绕着走”原则,从不多事。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想绕路,可心中像有一根猫尾草,一直挠着痒。最后,凯瑟琳终于像猫尾草“投降”,她决定:过去瞧个究竟。
“上帝保佑他们,是车祸呀!年轻的小姐,还是不要去看了。”旁边一位老先生看她往里探头,担忧的说。他刚从那边走过来,边说边在胸口划起了十字。
车祸?刚到柏林那年,凯瑟琳在弗里德里希大街上,亲眼见到一位年迈的老人在过马路时被一辆军用车撞飞了。从此这个词在她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本该远远避开的,可却鬼使神差般控制不住腿脚,迈开步子向前边走去。
凯瑟琳走到了人群边上,踮起了脚尖——那辆已经卷成废铁的梅赛德斯——尽管已经看不出原形,但凯瑟琳还是在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
书本一下子撒了一地,凯瑟琳的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死死攥住拳头。刚刚买的一本《文秘实务》正掉在一位男士的脚边,他弯下腰捡起书,刚要还给凯瑟琳。却见这位脸色苍白的姑娘,却已经不管不顾的拼命挤进人群最里层了。
“不,这不会是他的车,我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凯瑟琳无意识的重复着这句话。除了自己的心跳,她好像忽然失了聪,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直到警察上前扶住这位眼看就要崩溃的小姐。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
“他在哪里?你们的救护车呢?”见警察不回答,凯瑟琳歇斯底里起来。“他伤得多重?他死了吗?告诉我,告诉我!”她固执的认为,只要求警察,郝斯特就会回来的。警察不是万能的吗?郝斯特,那样温润柔和的郝斯特,那样永远侵润着阳光味道的郝斯特,她无法想象灾难降诸他身,她无法想象他永远离开的情形,她不能失去他!
“凯瑟琳,是你吗?”一个男声在她背后响起,和往日的沉静温柔毫无两样。凯瑟琳脖颈僵住,眼泪簌簌落下,她不敢回过头去。
“你还好吗?你怎么了?”他转到她面前。
“我不好!”凯瑟琳突然尖叫起来,猛地扎进他怀中,拼命捶他:“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能这样吓我!混蛋,你……哦,郝斯特!我真高兴……”尖叫又变成了哭泣。
在郝斯特的记忆中,凯瑟琳永远是恬静而温和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态的她。就在这一瞬间,她全部情感都爆发了出来。就在这一瞬间,她才意识到郝斯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竟然已经那样重。
“凯瑟琳,凯瑟琳。”郝斯特温热的气息轻拂在她耳边。凯瑟琳软软靠在他身上,已经说不出话来。经历了方才的大喜大悲,她的心脏几乎都失去了跳动的力气。
“先生们,”她听到他对警察说:“我是这辆车的车主,郝斯特·派普。看起来,它是被那位先生的车撞了?那就请您几位处理吧,有事打这个电话,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之后的凯瑟琳,一直处于眩晕的状态。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和郝斯特一起回到的他家,不记得一路上郝斯特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更不记得自己怎么就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直到一声金属轻击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思绪才飘回脑海里,意识才清醒过来。
面前的男人已经脱去了黑色的军装上衣,又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搭扣,他深情注视着凯瑟琳,嘴角挂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