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她不愿告诉我拜师的目的,但师父回来是必定会问这个问题的。若她仍然不讲,或是动机不纯,师父绝不会留她。我所担心的倒不是她不愿讲,而是她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样说来,阿九那种不愿亲近人的脾性,真让长盈觉得她像是藏着什么事。长盈想了想,说:“她不说便不说,师姐你有自己的方法可以去了解啊。”
“是啊,我怎么给忘了?”朔夜有一种能随意知晓别人记忆、篡改别人记忆的本事,她若想知道阿九拜师的目的,何必要等阿九自己说?虽有些不厚道,却是为了帮助阿九,而非做恶事,思来想去,朔夜觉得这也是可行的。
和长盈的谈话就此结束,朔夜移步至阿九房里,甚至将莺时打发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仅留下自己和阿九两人。阿九看她的眼神很是淡漠,那样的淡漠并不只是无心搭理,而是更近一种不欢迎的感觉。
阿九回来之后换了一身衣裳,明显是为了将身上那些伤痕遮掩起来。既知道遮掩,却为何不处理那些伤痕好让它们好得更快?
“你为何不擦药?”
“皮外伤罢了,不致命,何须擦药?”
这答话语气中的淡漠更胜于先前那眼神,甚至已然算得上的冷漠。
“你在生气?”
阿九再瞥了她一眼,道:“没有。”
“你是在怪我打了你?”
“不敢。”
阿九说话好似一句一个钉子,钉得朔夜好难再继续往下说。这果真让人有些窘,难怪那位最热情的大婶会因为阿九的冷漠而伤心。话题都尚未打开,朔夜已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她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而看见一直搁在桌上的药膏,便拿起来说:“我替你擦药如何?算给你赔不是。”
“不必了。”阿九一把将药膏抢过来。“晚些我自己会擦,不劳你帮忙。”
“阿九……”朔夜真心无语了。“你待人就不能亲和一些?哪怕只一点点?”
“有那种必要吗?”
“当然有!”朔夜很郑重地说:“山上姐妹必须相亲相爱,这是师父常教导我们的事。师父说,能相遇即是缘,有幸成为姐妹更是有缘。缘只可遇而不可求,是以不可去损。你若总这般待人,是伤姐妹之情,你既不惜缘,师父定不愿意留你。”
“什么都是师父……你还真是师父的好徒弟。”
阿九是喃喃自语,朔夜自然听不清她口中讲着什么。但阿九并未讲错,朔夜自小视时雨为亲生母亲,极听时雨的话。莺时尚有不遵时雨的时候,朔夜却从不违逆时雨。时雨虽认为徒弟听话是好事,却也真觉得朔夜是听话过头了。她曾对朔夜讲过,这方面当与莺时多学学,不然终会失去自己的主见。这也是时雨早几年便将大部分主事权交给朔夜的原因之一。
朔夜搬出一大堆时雨讲过的话,阿九快听不进去了,于是说:“若我是你师妹,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若不是,你什么也不必说。”
只一句话,阿九便将朔夜的意思变作自己的意思,不是要为了拜师而改变,而是若要她改变,便要让她先拜师。这是阿九留给朔夜的难题,真是不好解决的难题。
离开阿九的房间,朔夜很有一种挫败感。这山上,她说的话哪有人敢不停?就连时雨也是宠她得很。若阿九往后真能在翠云山上生活,这山中岂非多了一个不好管教的小霸王?可朔夜答应过阿九会尽量帮忙,言出必行也是师父总强调的,既如此,她必须尽力而为。
夜里,阿九对着那盒药膏踌躇几许,终是将它带上出门去了。行走不远,只几步到了林衾屋外。林衾见她时意外至极,是愣了又愣才将她请进屋。
“天这般晚,你怎的还未休息?”
阿九回答说:“下午被朔夜打了,伤处有些痛。”
“我听四师姐说你不愿上药,是在生气吗?”
“不。”阿九狡辩说:“仅是不适应光裸身子被人瞧见。”
“那……你这会子来……?”
“我……”
林衾看着阿九将药膏放在桌上,推送至自己跟前,说:“我本以为自己就可以上药,却是高估自己了,所以……”
“你是希望我替你上药?”林衾明显惊讶得很,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她即刻就答应了,又去找了一节蜡烛来点上,好让屋里更亮堂一些。“你若别扭,便去里屋将外面的衣裳解了,反穿在前面,我在外头等你。”
阿九点头去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就见她扭捏着挪了出来,坐在林衾早准备好的凳子上。林衾打开盒子,手指抹了药膏小心地擦在阿九背上。平日穿着衣裳丝毫看不出阿九竟有些肌瘦,使人难免心生怜悯。可是看阿九这几日的言行,又不似贫困人家的闺女。好奇之下,林衾问了几句,阿九只是敷衍一般地回答,兜来转去也只是那几句话。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林衾也不便再问。她住声之后,阿九突然开口与她道歉。下午动手自是阿九不对,不过她并未讲明缘由,只一味表达歉意,希望林衾不要责怪。好难得才能与阿九这般对话,林衾高兴也来不及,哪里想去记得下午那些不愉快?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俩也算是因为这不愉快的事情有了愉快的结果,我怎会怪你?”
阿九浅浅笑起来。“如此真是好极了。”
林衾欢颜更甚阿九,对阿九说:“这便是了,你笑起来可比板着脸好看。”
一句赞许使得阿九有些尴尬,林衾替她擦完药,她便起身将衣裳穿好。“今日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好。”林衾说:“我洗了手就睡,你也早些休息。”
阿九再点头,她果然还是习惯点头更多些。
回到屋里,阿九惊愕地发现朔夜在她屋里,慌得破口斥诉:“大半夜你跑过来做什么?阴悄悄地这么坐着是想吓死人吗?”
朔夜更被阿九大声的斥诉吓了一跳,立即竖着食指在唇边嘘声道:“你小声些。”
阿九没好气地瞪了朔夜一眼,进屋关好门。“你有什么事非要大半夜过来?”
“没事,不过无意见你去了林衾屋里,有些担心罢了。”
“担心我找她晦气?”阿九冷笑一声:“我的伤还没好,怎么敢?”
“你果然是怨我打了你。”
阿九瞥了朔夜一眼。“我不会再给你惹事,你可以回去了。”
朔夜“嗯”了一声,却对阿九招手:“你过来。”
“做什么?”
“过来便是了。”
阿九疑惑地凑过去,才过去便被朔夜一只手覆在额上,那猝不及防的一瞬,使得她第一次瞧见了朔夜手腕上的血色月牙。
作者有话要说: 八个人的名字似乎略多,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列出来给你们看看好了,也是我给自己存个档。
依次排列:朔夜、长盈、素鲤、辛夷、莺时、曲水、椎茗、桐笙。
没错!林衾拜师之后叫椎茗,名字是从椎名林檎里面抓过来的!苦逼藩田菌想不出名字就把喜欢的歌手抓出来恶搞了,我不会给她名字版权的(去死)!
这两章留言略少啊,怎么办!
PS:这不打不相识说的是朔夜和阿九,不是阿九和林衾。。。
☆、不成熟
倘若朔夜愿意,她能得知她想知的任何事情,亦能改变除她自己与时雨之外的所有人的记忆。然而被她改变的又并非只是当事人的记忆那般简单,而是与那记忆有关的事实都会随朔夜所愿而改变。
可是……
朔夜的手覆在阿九额上,过了一会儿,她面色微显惊异地移开手,木楞一时又再将手覆上去。以此三番几次重复,终是失望又错愕地收了手——她竟无法探视阿九的记忆?
怎么可能!
朔夜兀自笑起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无措极了。
对于朔夜古怪的举动,阿九有些不悦,眉头一皱便问:“你做什么?”
朔夜尴尬地摇头,匆忙寻了个借口:“师父说……师父说被野兽抓伤的伤口容易感染,或许会引起发烧……我担心、担心她们没替你处理好伤口,万一你有什么不适,所以……”
“朔夜,你可不可以不要开口就说‘师父’?这么大的人了,怎的像个孩子一样处处都将师父挂在嘴上?你就没有自己的认知?”
阿九一句话直将朔夜戳得无言以对,朔夜吸了一口气,又粗粗地呼出来。“已经很晚了,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真是来得奇怪,走得也奇怪,害得阿九好一阵莫名其妙。不过朔夜说害怕她发烧,她先前到没觉得什么,反倒是朔夜的手覆在她额上时才让她觉得有些头热。
庄园内有几座观星楼,莺时常爱在最高的那一座上观看星象。朔夜从阿九那里离开之后疾步赶去那里找莺时,才见到莺时便拉着问她:“你认为,师父教我的本事,我学的如何?”
莺时一脸莫名。“反正我是再怎么也比不上你的,或许以后连师父也比不过你也说不定。”
“即是说,还算不错了?”
莺时点点头。
“可我今日才知道,世上竟有我无法用那能力控制的人!刚刚我只想从阿九的记忆里去得知她上山拜师的真正目的,谁想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得知她的事情,一星一毫都不行!我甚至尝试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可她完全不受我的影响……”只要想起阿九,朔夜两眼甚至快要冒出星光。此时的她真的好兴奋,丝毫记不得在阿九屋里还存在着的那些打击。
可此时莺时却更是茫然了,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打断朔夜的话,疑惑地问道:“阿九……是谁?”
“什么?”朔夜一下子就懵了,她明明没办法改变阿九的记忆啊!“你在跟我讲笑吗?”
“姐姐才是在跟我讲笑!那个阿九到底是谁,瞧你说得跟我认识她似的。”
“你当然认识她!”朔夜一句话脱口而出,但顿时又悟到了什么,直将莺时拉至跟前,一手搭在她额头。
怎么会……
朔夜有些摸不清头脑了,莺时的记忆中怎会没有阿九的存在?就像是努力尝试改变阿九的记忆那样,朔夜再三确认过莺时的记忆,在那里头果真找不到任何关于阿九的东西!阿九确实没有忘了自己是谁,但为何莺时不记得她了?
或许有一种说法能解释这种现象,既是朔夜不可改变阿九,却仍能够通过阿九去改变别人。但这必须要多找些人来证实才行,所以朔夜拉着莺时,在这大半夜的时候把长盈和素鲤都叫到自己屋子里,然后就如她推测的那般——这两人同样不记得阿九。
朔夜的猜测几乎得以证实,她便恢复了所有人的记忆,再将此事重新讲了一遍。那三人听后都觉得惊讶,但她们更惊讶的是朔夜表露出来的那份欣喜,因为她们已许久没在朔夜脸上见过那种灿如阳光一般的表情。
“阿九竟是如此体质,真教我越发对她感兴趣了。”朔夜激动地说,说罢她还在屋子里找了纸笔,写了一封短信交给长盈。“你即刻帮我将这封信传送至师父那里,我要将阿九的事情都告诉她。”
长盈可将一定体积范围内的东西在眨眼间送至任何一个她所熟识的人手中,因此在时雨离山的日子里,她没少帮朔夜给时雨递信。可此时她接过朔夜的信,面色却有些为难。“现下已是半夜,师父她早该睡了。这信发过去,若是扰了她老人家睡眠可不好。”
“那你明日一早发过去,师父看了信一定会对阿九感兴趣,兴许还会为此提前回山也说不定。”朔夜从小跟着时雨,多少也摸得到时雨的脾性。她如此跟长盈说,自己也满心期待师父可以早些回来见见阿九。
“啊,是了。阿九体质如此特殊,兴许都不必我过多帮忙,师父也会收她为徒的。”朔夜一合掌,心想这果真是一件好事。半晌之后,朔夜的兴奋劲儿终于消散一些,另外三人便纷纷要回去自己屋里。莺时还在抱怨朔夜害她错过了今晚百年才能一见的星象时,朔夜却千般叮嘱长盈要记得明日一早将信传给师父。莺时只能无语地甩甩头,先拉着素鲤走了。
次日清早,阿九刚踏出门就瞧见朔夜朝她这方来了,且是笑脸盈盈的模样。
“是有什么好事了,你竟笑得这般欢喜?”
朔夜将阿九推进屋子,拉她坐下,说:“昨儿我想到一法子,或许能让你顺利拜入师门呢。”
“哦?”阿九霎时欣喜。“什么法子?”
朔夜款款解释:“我自师父那里学来一种本事,可随意探视别人记忆、改变别人记忆,甚至是与那记忆有关的事实都会随着改变。然而昨晚我试图得知你的某些事情,却发现我连一丝一毫都无法得知……”
“等等!你是说,昨晚你无端捂着我的额头是想要窥视我的记忆?”阿九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难道我不告诉你我想要拜师的原因,你就想用这般无礼的手段来得知?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
是朔夜理亏,但她辩解道:“我不否认是我不对在先,只是我也没因此得知任何我想知道的东西。相反,因为这般无礼,我找到帮你的法子,这不是很好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不管是不是强词夺理,结果都是一样的。”
阿九斜蔑朔夜一眼,此时是不论怎样都高兴不起来了。朔夜想了一些法子逗她,她连瞧也不瞧朔夜一眼,最后朔夜问她:“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
“怎样?”阿九想了想。“你先说,你那法子有几成可能让我顺利拜师?”
“大概……八成。”
“你凭什么肯定有八成?”
朔夜笑道:“就因为你是我无法以能力控制的人,足够特别。师父很疼我,我若说对你有十成兴趣,师父便有八成可能答应我将你留下。”
“师父这般疼你?”
朔夜点点头,且是毫不犹豫地,带着自信笑容地点了头,这倒是让阿九意外极了。
“既然你说有八成可能,我暂且信你。若是真能顺利拜师,我也不怪你昨日对我无礼了。
不过在那之前,你带我下山去玩两天,玩好了我就不生气。”
“咦?”朔夜稍稍诧异。“瞧不出你还是个贪玩的人呢。”明明平日连笑都舍不得多笑一下。
这句话引得阿九又赏来一个蔑视。“行还是不行?”
“行!”朔夜笑道:“不过明儿我有事,后天才能带你下山,如何?”
“好。”
朔夜要带阿九下山去玩,这件事一会儿就被莺时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就因为莺时想去,朔夜却不准莺时跟着去。
“姐姐这是偏心!明明我才是你亲妹妹,你却要带着阿九去玩!”
朔夜揉着眉心。“要下山你自己去就是了,作何非要跟着我?”
“这怎么能相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血亲,你却从未以玩耍的名义带我下山。今日可好,你竟告诉我你要带阿九去玩!我怎能不生气!”
“你这是生气吗?”朔夜调侃道:“分明是在吃醋!”
“都一样!”
“好啦,我带她去玩是因为惹她生气了。她也没在山附近转悠过,也算带她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你若想玩,待你生辰那天,我请示师父,带你走远一些的地方去,可好?”
“这是你自己说的!”
“嗯。”
莺时满意地笑着离开了,只是莺时好打发,别的师妹却总用带着些个奇怪的眼神来瞧朔夜,因为她们都不懂朔夜为何偏偏对阿九十分上心。
说好下山的那天,阿九天未亮就起床了。待朔夜将山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便急忙拉着朔夜下山去。既然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