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说那个地方爆发了一场奇怪的疫病,她让莺时带着许多药材过去。莺时想,只是去治疗疫病的话并没有什么难度,于是带着药材和桐笙放心地去了。当然,有莺时的地方必定少不了望月。
她们直接被送到朔夜居住的宅子里,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景象。桐笙迫不及待地在宅子里找朔夜,负责照顾朔夜的夫妇给她指了方向,她兴冲冲地跑去,却发现朔夜似被人抽了魂一样,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莫不是她也染了病?桐笙焦急地去看她,连连唤了好几声都不得回应。
“她怎么了?”桐笙问那对夫妇。
男人回答说:“五天前她就已经很奇怪了,随后这里爆发了一场怪病,病情传播极快,这几天已经死了数百人。前天她出去外头看了看,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屋里,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样的病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死了数百人?”望月不解地问。
“我不清楚。但朔夜一直讲是她的错,是她没有保护好大家。”
“她?”莺时本无声听着事情原委,这会儿却开始寻思,似乎猜到这种病的起因。“你们先出去,我有办法让她清醒。”
那对夫妻是出去了,桐笙却因为担心而不肯离去。莺时并不劝她,只说她在这里只能添乱,还不如和望月去街上看看现在的情况,然后大家帮朔夜把问题解决了。桐笙很无奈,只能依了莺时的安排。
走在路上,地上的冥钱被风吹得四处乱跑,仿佛每条街,每户人家都在办丧事。甚至在一些角落都有尸体,那些无处可归的亡者们仅仅是被一张烂席子裹着放在那。
望月前去查看,告诉桐笙从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看,他们都是全身皮肤溃烂直至死亡。但常见的病症,怎会有三两天就无故溃烂并且致死的?
这样的病状让桐笙很困惑,然而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场疫病带来的惨状。她不知道为何今世自己竟然记得以前每一世都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她记得一场不可控的疫病,那场疫病让她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朋友服毒死去后尸身被烈火烧毁,最后只有她和哥哥活着离开了村庄。
那一年的记忆是相当痛苦的,两个孩子从被隔离的地方释放出来,带着全村人的痛苦孤零零地开始漂泊的生活。为了让年幼的桐笙吃饱一些,哥哥把能找来的食物全都给了她。后来哥哥死了,她守着哥哥的尸体在荒山野岭哭了一宿,哭累了便睡去,从此也再没醒来。
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听见里头传来的哭声,桐笙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不要再想了……可是泪水止不住地流。当初她只是个孩童,无力阻止那场灾难,如今她仍是仙人的弟子,却还是无能为力。终究是她太没用了。
望月发现桐笙不再跟随自己,便回头看她,一看则被她满脸泪痕所震惊,连忙问:“师姐你怎么了?”
桐笙努力忍住哭意,但似乎都是徒劳。她用袖子擦拭眼泪,拼命摇头,却又在拼命哭。望月以为桐笙因为眼前惨象难过,于是努力安慰,只是任她说尽了能用作安慰的话也没有效果。最后她只能决定先将桐笙送回宅邸去,之后自己独自出来查看情况。
走到朔夜房门外,桐笙听到朔夜泣诉着什么。她似乎说着自己引起了一场灾难,她说这一切明明绝不会发生……
一场灾难给朔夜和桐笙带来了不相同的痛苦折磨,因此桐笙不及告诉朔夜她忆起了过往,朔夜也根本整理不出正常的状态来面对桐笙。
朔夜相当清楚这个地方并非发生了疫病,而是因她的天真和疏忽而导致深渊中鬼气溢出,侵蚀人体造成的。
在这座城最深邃的地方,那是一个自古存在的灵场,这一族人的先祖都埋葬那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族人的记忆出现断层,他们不再记得自己血脉承于何处,也不记得曾有仙人会保护他们。他们只当自己与其它地方的人一般平静且平凡地生活在这个地方。
谷雨自是出生在这个地方,可是谷雨放弃了成仙,放弃了守护族人的义务,并让与自己族人没有半点关系的时雨背负起了守护他们的责任。然而时雨一个外人,费尽心血也无法阻止他们走向灭亡。也正是如此,那些人怨恨极深,死后怨恨随着鬼气从坟冢里溢出,向外面侵蚀。
从那以后时雨不仅要想办法守护族人,更要花大量精力封印那些鬼气。直至不得已,她终于消除了所有人的记忆,使他们忘了那一切和祖辈有关的东西。
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时雨遇到朔夜的母亲,她将两个孩子交给时雨,请求时雨抚养。朔夜不知时雨是看重她仙骨极好,这才答应母亲收养她姐妹俩。时雨要她成仙,成仙后与自己一同守护那一族可怜的人。只是这样的责任或许会让人难以喘息,所以时雨从未打算让朔夜背负着这种压力成长。
在栽培朔夜的廿几年中,时雨在一次封印中受了相当严重的鬼气侵蚀,幸好谷雨及时赶到将她救走。那一次时雨愤怒至了极点,尽管虚弱却当着很多弟子的面同谷雨发了很大的脾气,愤怒之下更是自行离开了翠云山。
保护那一族可怜的人,时雨根本力不从心。数百年来,她眼见着一个国衰亡成几座城,无数性命在她手里流失,不断流失,她多么渴望朔夜能够尽快成仙,尽快给她帮助。可悲的是朔夜却像谷雨一样,竟为了一个“情”字放弃了仙途。
是了,谷雨亦是为了情,她曾坦言自己对时雨倾心,时雨却一心成仙。
望月带着莺时的嘱托回到翠云山请时雨出面,再次看见一片凄惨景象时,时雨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可是到此为止,时雨再想不起来往后的事情,只知道自己成仙了,谷雨却须得依赖她的帮助才能以缓慢的速度修成不老身。
看见朔夜时,她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一样跑过来跪在时雨跟前,求时雨想办法制止这场灾难。时雨轻轻揽着朔夜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那样子像是在安慰,一点责怪都没有,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竟对朔夜讲:“若是你一早就成仙便不会有这场灾难了。”
桐笙因为这句话而惶恐不安,甚至莺时和望月一时都被震慑住,无法应对。朔夜痛苦不已,甚至是跪着伏在地上,不住悲泣。
这样一句话,残忍得仿佛不许别人生还……
作者有话要说: 1:码字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飞到外太空去了。到底剧情还在不在情理中已经不是现在能说清楚的,包括下面我要写的所有内容都是。不过《廿四年》的整体内容还是在大纲范围内,请安心。
2:这一章已经把《廿四年》和《似晨》联系到一起了,如果没看过的请一定不要去看,我是说不要去看,不!要!……看了不要怪我没提前阻止然后来骂我,我会不高兴的。
3: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我前几天的脑洞《小白菜》,过来卖卖菜,短篇,完结,脑洞,架空,请不要认真,自己到专栏里去找。
4:关于藩田菌小说人物的脑洞关系短篇,之前发在微博上了,不过可能以后有人会看不到,所以这里发一下。
…分割后是脑洞内容……
—孩童
白姝在花田遇到一个似乎迷路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却莫名其妙地说这片花田是她祖先留下的。
—妈妈
女孩儿似乎联想力太强,白姝难以招架。她自报姓“余”,此时一个女人过来找她,并连声向白姝道歉。女孩儿看着那女人叫了一声妈妈,女人露出愠色,将她带走。
—师父
朔夜坐在车上,见桐笙带着孩子过来便又发动汽车。桐笙一路都在生气,更是将孩子塞进车里,不悦说道:“你敢再管我叫妈妈试试!”
孩子却说:“你是朔夜师父的女朋友,我当然要叫你妈妈。”
面对一个分不清“师母”和“妈妈”的孩子,桐笙竟无力反驳。
—妹妹
叶小夕此生都未想过会遇到前世故人,她与桐笙聊起前世儿时窘态以致发笑时,夏川才意识自己已有三年未见过夏蝉了。
—祖母
听白姝说乔奶奶近来身体硬朗,夏川却不知她是否真的放下那些与自己祖母有关的往事。
—执念
夏蝉到过花乡,见过白姝和崔琪。这当然是夏川听说的,而她更得知自己那死心眼的妹妹说了一句话——我仍在路上,要么忍痛前行,要么痛得死去。
—无关
三年,听说顾荏依旧独自生活,却不知施昱婕近况如何。想到这,夏蝉自嘲起来。这些与她都有何关系?
—挚友
莫欢仍旧与姚乐在一起,似乎她们的一生从同在孤儿院时就已经捆绑了。施昱婕从国外归来再见一对相爱如初的挚友,心中总有温暖。
—未知
秦如一有一位朋友失踪了,之后不久,长盈终于回到了翠云山。
………分割线表示完结………
因为脑洞设置时间点为现代,所以古代的人没办法写到这里来,只能靠各位自己梳理一下人物关系图了。或者之后我有空给制个人物关系表出来。
☆、不明
在远方云游的谷雨收到一封十万火急的信后匆匆赶来同时雨会合,如今大概也只有她才能够镇压爆发出来的鬼气了。但由于城中受害的人太多,光是镇压鬼气并不能阻止灾难继续扩散,谷雨须留下对松动的封印进行大规模加固,而莺时和玉姑则必须以药物对被鬼气感染的人进行治疗。
这几日朔夜极少出门,大家都忙碌着,她却好似一蹶不振,成日独自呆着。某天,桐笙终于决找到机会单独见她,告诉她自己已将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
当听到桐笙讲起自己往世所遇那场疫病时,朔夜开始落泪。她的笙儿记得她了,只是此时此景,这样的好消息却无法让她感到快乐。
外面仍有生命在不断逝去,那些人的死亡全是朔夜一时侥幸的想法所害。她以为半年来自己守着封印,从未有过异动便是平安的表现,她以为近几次每次加固时都故意降低封印程度后,封印仍然无损便可尝试减少加固封印的次数。就是这种侥幸,让她惹了场骇人的祸事。
朔夜悲苦的模样让桐笙几度哽咽,她要怎样帮她?怎样才能使她从这痛苦中走出来?想着,桐笙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她知道在操控记忆方面自己本就体质优异,加上半年来师父每日都亲自给她授课,并交给她一些速成的方法,她早比莺时厉害了,所以即便是勉强,她也能将朔夜的记忆做一些改动。只是朔夜突然抓住她正要伸出去的手抱在心口,低声泣说:“如今你喜欢的人已是千古罪人,你要她如何面对众人,如何面对有着相似痛苦经历的你?”
桐笙长叹气,将朔夜抱在怀里,决心说着:“你的事,不管起因是什么,我必然是有份的,无论如何我会尽量帮你赎罪。”
被鬼气侵害的并非只有城内的居民,朔夜亦受害不浅,虽说因为自身修行让她免了皮肉之灾,却因她当时离封印最近,心智受损极为严重。听时雨解释,朔夜的过分自责正是因为鬼气对心智的干扰,因此她特地制了一种药,叫朔夜服用后静心调息,切记胡思乱想,否则将走火入魔。
桐笙希望帮朔夜做些什么来弥补过失,也是为自己完成前世未能完成的心愿,她几乎忘我地在帮忙,两个长辈在专心镇压鬼气,莺时作为师姐也管不住她,何况望月和别人门派中的玉姑?不过好在大家齐心协力,城内的情况很快得到了控制。
有时闲下来,桐笙也会去瞧瞧朔夜,见朔夜精神好转,自身疲惫也是一扫而光。月后,朔夜大概复原了,也因为她从桐笙那里得知城中情况越来越好,自己的心情也有了好转。偶尔她也会外出帮忙做些杂事,只是当居民对她表示感谢,她心里的愧疚又会不断翻涌。
“朔夜……”桐笙忽然拉着朔夜的小手指,勾着嘴角调皮地笑起来。“你这表情可是要走火入魔了?”
朔夜略微惊讶,而后才反应过来,桐笙竟在用师父的话揶揄她!不过也好,这样一句玩笑,朔夜的情绪也轻松下来了。
亡者的丧葬事务早已处理完毕,被鬼气感染的人也如数得到控制。其实接近返程的这几日朔夜与桐笙并没太多事情可做。
城中有个小女孩,正是在桐笙的悉心照料下才康复过来,因此非常喜欢桐笙。桐笙时常与朔夜提起那小女孩,朔夜病后首次出门便是见她去了,这一大一小两人倒是相当合得来。
小女孩还在康复期,手臂的皮肤仍缠着纱布,但桐笙答应她要带她去郊外放风筝,于是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和朔夜一起带着她出城去了。其实陪小女孩放风筝是其次,想让朔夜出城散心才是桐笙的目的。
朔夜将风筝方上天后,小女孩就急忙把风筝线要了去。她可是非常聪明,线到手里非但风筝没掉下来,反而越飞越高。朔夜见她玩得高兴便不再打扰,而是走去和桐笙一道坐在了草地上。桐笙笑看着朔夜一路走来,待朔夜坐下后就与朔夜相互依偎着。
“我极少这样看着小孩子玩耍,即便在我无数次轮回的记忆中也找不出来几次。”
“那么我正好与你相反,远了不讲,这一世你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桐笙窘极了,皱着眉头说:“是否可以不要提及这件事?”
“原来你不爱听么?我以为当初是你喜欢这样的关系才会做那种假设。”
“没人喜欢这样的关系。”
朔夜但笑不语,那笑却对桐笙的话充满了质疑。
“你这笑容当真讨厌。”
“反正我是记得有人才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追着闹着要娶我。”
桐笙不服气地瞥了她一眼,反驳说:“正好,你非要提起这些,我倒要说现在离十年期限也不远了,我也记起了所有事情,那你的回答呢?”
“这……”看来朔夜得意忘形,全然没想过竟会被桐笙这样直白地问倒了,她还以为恢复记忆的桐笙不会再提那无关紧要的约定呢。
桐笙一定要追问结果,朔夜扭捏着说要想想才行。几百年的感情到如今却换来一句还要想,桐笙怎样都顺不下这口气了,朔夜解释是桐笙连十六岁也不到,总觉得年纪太小,桐笙却哼了一声,拍拍屁股跑去和那小女孩放风筝去了。
你瞧,才说她年纪小,这便就像个小孩儿一样闹着小脾气走了。不过瞧着那一大一小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朔夜也并不觉得乏味。
许久之后,桐笙牵着满头大汗的小女孩走来。天色将晚,是时候回城去了。因为小女孩玩得太累,桐笙便抱着她,她则趴在桐笙肩头上,很快睡着了。
虽然怀里抱着个孩子,但桐笙丝毫不避讳地和朔夜交谈。她揽着孩子的背,坦言说:“这一世,儿时初次见你的感受,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窒息感觉。到如今我想起来仍然难过,何况一个只两三岁的孩子?唯一能用作发泄的只有哭泣,硬要那位我自以为非常喜欢的师父带着我赶紧远离对我最重要的人……
你说我怎能喜欢做一个被你带大的孩子?那是不懂事的无情,用着最天真的方式伤你。
但,假若我自小记得你,那又能怎样?”
桐笙自己无语地笑起来。朔夜能拿一个幼童怎么样?想到这个,桐笙竟有些同情带了十几年孩子朔夜了。
桐笙说:“这些年你也是蛮苦的。”
这话语倒没教朔夜听出怜惜的感情,反而有一种笑话的意思。朔夜顺着就将话接走,说:“是了,这些年我确实过得挺苦,为了你的事可伤心了无数次。如今你长大了,也恢复了所有记忆,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