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儿?”朔夜将身前的青丝捋了一撮在手上,似有些不满地说:“你大老远地来,竟是为了笙儿……这叫姐姐情何以堪?”
莺时噗噗而笑:“顺道来看看你,这样可好?”
“可不好!”朔夜摇着头,这边却将莺时往着宅子里领进去了。
“是了莺时,师父都教你配制过了怎么样仙药?”
莺时进了朔夜的屋子,手里捧了朔夜替她倒了热水的杯子,眼里却有些惭愧。“师父最近也才教了我一些仙药的药理,还未让我碰那些东西。”
“我知道的,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朔夜早也想到了,自她之前和莺时道别也没过多久,莺时怎会有什么进展?“倒是你,平日习武就极少,成天埋头在屋里研究这研究那。以前就见你爱研究星象,后来你却又醉心在那些医书、草药里,怎的,日后是要做医仙么?”
“仙就不必了,我只希望像现在这样生活。”
朔夜这才是第一次知道,莺时竟然没有成仙的打算。“你这想法,师父可知道?”
“我未讲过,但师父说过想成仙就要历劫、要磨练、要积德、要扬善。而我甚至极少踏出翠云山,如此德行,师父多少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你那三个师姐呢?我记得二师妹和三师妹当时就说过希望成仙的。”
“二师姐去了很远的地方,师父说,若是她能回来,便离仙境不远了。可是她走了很久,一直都未回来。三师姐和四师姐好似总差那么一些什么,师父也提点过了,可看来也没什么效果。后来师父叹了两个字——愚笨。”
“想必师父很失望吧,当初最是看好的几个徒弟,如今却……”
“凡事在缘分,对于三位师姐和我的事情,她都并不介意。”
言下之意,便是师父唯独介意朔夜的事情?
“罢了。”朔夜叹了一口气。“山上的事情我都视作再与我无关,就不提了。过会儿笙儿要过来,你可想见见她?”
“这样相见,无妨吗?”
“无妨,我与她提过有个妹妹,她见了你应当不会怎样。只是……”
“只是?”
朔夜无奈地笑着:“现在的笙儿家世有些特殊,所以不但不太亲近人,更是对谁都满心戒备。”
“那她可与你亲近?”
朔夜摇着头,她其实很茫然。以往找到的桐笙都虽或多或少都有她原本的影子,却不如此时这么麻烦,朔夜即便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却也能和她好好相处。而此时这一位,有时连好好说说话都觉得困难。
莺时琢磨起来,好一阵之后才与朔夜讲:“不如我偷偷去师父的书房里看看有没有配制孟婆汤解药的书?”
“不要说笑了。”朔夜显得有些严肃,倒不是觉得莺时有意戏弄她,只是不想莺时将大把时间花在这件事情上,免得师父知道了要责罚莺时。“孟婆汤的效力岂是轻易就能解的?若那么容易,魂过奈何桥前何必要饮汤?”
“姐姐……”
“莺时,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这件事不必再提。我和笙儿、一定会渡过难关的。若实在撑不下去了,到时候我会找你帮忙的,你不必太为我们操心。”
“好吧。”莺时点点头。“若你来找我,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白狐
虽然朔夜与莺时说可以来丰德城找她,但莺时却担心朔夜不悦,于是拿着给桐笙的药当理由,趁着下山办事的时候过来看朔夜。不过当朔夜说可以见到桐笙时,莺时又惊又喜。因为自朔夜带着桐笙下山之后,莺时便再没见过她。
伺候朔夜的丫鬟给朔夜屋里换了一盆火,没过多久桐笙就带着玲子来了。桐笙极不喜欢沈家,每次都多少带着一些情绪,莺时瞧见了还以为她那情绪是冲着朔夜来的。
桐笙进屋径直去了火盆前暖手,同时也没好气地冲朔夜瞅了一眼,怨道:“你请我相见就罢了,为何非要来沈家?”
“灵安和灵纤都出去了,她们不在我才叫你来的。”
她们不在,桐笙才安心了些,于是看见了一旁的莺时,便问起身来朔夜:“这位是……”
“先前与你提过的……”朔夜介绍着:“我妹妹,莺时。”
“莺时……可是三月那个莺时?”
“正是。”
桐笙好似蛮喜欢这个名字,微微笑着与莺时说:“莺时姑娘好。”
“笙、笙姑娘好。”
莺时险些叫错而临时改口的“笙姑娘”可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别扭极了,朔夜首先就忍不住,提出来说:“莺时干脆叫她桐笙罢。”
桐笙附和着:“笙姑娘听着怪别扭,唤名字还好些。”
莺时点点头。“既如此,我唤你桐笙,你就唤我莺时好了。”
与莺时相互认识了,桐笙才有空问朔夜:“是了,你叫我来做什么?”
“嗯……”朔夜从里屋拿出一件白狐皮大氅给她:“你说下雪想去城外,我想先前我离开几个月正好将你的生辰错过了,不如趁机会此送你一件氅做礼物。”
桐笙摸了摸那件白狐皮大氅,不可否认那大氅很漂亮,却道:“难不成你瞧不出我身上正有一件?”
“你那是从古道带过来的吧?若如此,今年换上一件新大氅也不是不可以的。”
“即使从古道带过来也不能因此就抹掉它是去年新置办回家的东西,它仍旧算是新衣,你就要叫我为了你的礼物而丢弃它?”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会像你这般拒绝别人的礼物。”朔夜头疼了,她是早想到桐笙不会随意接受她的东西,可不知道桐笙竟会这般不给面子。“若你不要,那便替我想个办法让它有个用处吧。”
桐笙想也没想,直说:“你自己留着,不就是个最好的用处?”
“我自己也有一件大氅,与这件同时置办,较比你那件更崭新。”
“既如此,送人便是了。”
“它的用途本是用来送你,你不要,我又拿着它去送给别人,别人会如何想?”语音刚落,朔夜便去问莺时:“这件氅姐姐送你,你可要?”
莺时被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弄得一阵茫然,她还在想,以前的笙儿是不太会与人交往,可那时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总爱与人抬杠。朔夜突然问了莺时一个问题,莺时才收了心思,回答道:“若它本该是送我的,我自然会收。可它不是。”
莺时话才说完,朔夜又将问题推给了玲子。“送给玲子,玲子可愿意收下?”
玲子看着那就差写着“贵重物品”几个字在上面的大氅直摆手:“我一个丫鬟,哪敢用这么好的东西?”
于是朔夜好似无计可施了,为难地问桐笙:“这可如何是好?”
不就一件大氅,几个人至于这样?桐笙是不想收朔夜的东西,可今日朔夜的妹妹也在,桐笙不好太驳她面子,只好叫玲子替自己收了朔夜的礼物。
后来桐笙和莺时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告辞离开了,她走了,莺时才问朔夜:“你故意送她白狐皮的大氅?”
朔夜点头。“可她没有丝毫反应。”
“要是当年我就在钻研医术,或许阿九也不会死了。”
“笙儿是很喜欢阿九,可阿九毕竟是个畜生,你钻研医术也只是救人,哪里会治得了狐狸的病?”想了想,朔夜忽而笑道:“即便你那是治好了阿九,难不成阿九还能跟着我们修炼,然后成精?”
想起桐笙说害怕那只猫咪被养成精,朔夜就觉得好笑。
是了,那只猫咪还未得名,不如让桐笙给它取名“阿九”吧。
莺时在丰德这几日,朔夜本想将她安排在自己院子里。莺时却不想呆在沈家,说是大户人家里少了些自由,所以只叫朔夜陪她去找了一间满意的客栈。等她安顿好了,朔夜与她说:“你也难得出门一回,这次来了丰德不如就多呆几天,我也好陪陪你。”
“姐姐有空还是多花些心思在笙儿身上吧,我看她现在……似乎比以前还厉害。”
朔夜无奈地笑。“是挺厉害的,以前她好歹还能跟我呆在一起,现在这一位可是见着我就盼着我快离开。”
“可你还是拿得住她,不是么?”
“不如说是她拿我没法了。”
“这两者间其实无差。”
既然莺时来了,朔夜自然不会将这几天时间花在桐笙那里,趁着莺时在的这几天,她陪莺时将丰德城大街小巷都看了一遍。
“这个地方着实不错,只是太冷。”莺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站在桐笙那边,接受朔夜不想送给她的那件大氅。
“你都觉着冷了,笙儿还怎么活?”
“她不是有你送的白狐皮大氅么?我没有那种御寒的东西,还不让我冷?”
“你这丫头……”朔夜敲了她的脑袋:“吃醋了?”
“那可不是!”
“好啊,回头我也送你一件好了。”
“不要了,等我回了翠云山可用不上那东西。”
“那,我这即刻去给你弄一件吧。”刚说完,朔夜便点点头作势要走。
莺时无奈拉住她:“我开玩笑的!”
“嗯,我自然知道你在开玩笑。”
莺时哭笑不得。“一会儿你带我去城里的药铺看看吧,正好我的药屋子里缺了一些山下没有的药。”
“你要买些什么都告诉我,我到时候帮你买。你知道,姐姐现在是侯爷,有的是钱。”
莺时在一旁揉着眉头,一点也不习惯这个暴发户一样的姐姐。“我记得我姐姐曾经是个再有钱也很朴实的女子。”
“你姐姐现在也很朴实。”
“是么?”莺时笑道:“怎么没看出来?”
“大概是今日忘了带它出门的原因?”
“好了。”莺时正经起来。“你平日又没研究过药材,别人要坑你你也不会知道。后天我自己去买,买完药材我也该回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
“嗯。我下山其实是帮师父给别人送东西。路上专程节约了一些时间过来看你,若是久呆,我怕师父知道我来找你了。”
“如此,我也不留你了。”
“嗯。有空我会再找你的。”
“好。”
莺时在封德城里几个大药铺看药的时候,天突然阴沉下来了。从最后一间药铺出来时不禁打了冷颤,提着几包药材在药铺门口裹紧了衣服,心想若是她也住在这个地方,只怕给桐笙用的那生暖的药也该让自己离不了了。
回客栈的路上,莺时遇见了正随阮夫人买好东西回家的桐笙。是桐笙叫住了她,她还未发现桐笙也在这条街上。
阮夫人见到这位陌生人,便问桐笙:“这位是?”
“朔夜的朋友。”桐笙自然不会随意告诉别人这是朔夜的妹妹。“娘亲先叫玲子陪您回去吧,我有些事想和这位姑娘说。”
“你去吧,玲子跟着你就是了。”
“不了,玲子跟着也只是守在门外,现下天气太冷,她个娇生惯养的臭丫头可受不了。”
这时玲子撅着嘴一副不悦的样子,像是在说“你干嘛当着夫人的面这般说我”?
桐笙对玲子的不满视而不见,上前对莺时说:“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说话吧。”
“去我住的客栈吧。”
“你没住在沈家?”
莺时摇头。“我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桐笙比较满意莺时的选择,于是只要不是沈家,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那个地方暖和。
莺时住的房间很安静,隔壁的屋子都是空的,是在山上呆久了,便不想与大城镇的人接触太多。此时快到午饭时间,桐笙坐在屋子里,莺时在楼下叫小二送些饭菜上楼。
似乎因为莺时给人的感觉太过无害,桐笙对她并没有朔夜那份排斥,何况她与莺时的相识一点不像与朔夜那般。
莺时说,酒饮多了伤身,但是少饮一些却能让身子暖起来。不过桐笙不喜饮酒,小二端来的小炉上就放了个茶壶。
“朔夜之前与我讲,她去了一个叫翠云山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你。你一直住在那山上?”
“不错,我与她不仅是亲姐妹,也是师姐妹。我们都在山上,与师父一起。只是很久以前,她和一个师妹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之后她再没回去过。”
“你们的师妹……”桐笙吃了一口菜,细细咀嚼咽下后,竟好奇起来。“听朔夜讲,她在寻找那位师妹。既然那位师妹是与朔夜一同下山,为何她现在又在找她?”
莺时有些意外,若照朔夜描述那般,桐笙应当对朔夜的事情毫无兴趣的,可这会儿桐笙竟然主动问起了那些事。莫不是……
“或许是在某个地方失散了吧。可是姐姐并未与我提起,我也无法回答你。你既知道有这事,为何不知道中间的过程?照我姐姐那性子,应该不会讲话只讲一半。”
桐笙不好启齿告诉莺时是她当时没有听朔夜讲下去,直到朔夜那天说她与那位师妹很像,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在竹林听到的话。可是桐笙也无法主动去问朔夜,不知为何她每次见到朔夜就会有炸毛的冲动。
“朔夜她说,我与你们师妹得很像……”
“她竟然会这么跟你说?”
“难道她在骗我?”
“不。”莺时知道朔夜面对转世的桐笙总要小心翼翼,于是她也不能说话太直接,只能顺着朔夜的说法回答桐笙:“或许有天你知道我们师妹是谁,你便知道自己与她到底有几分相似了。”
“我有可能会见到她么?”
“有缘自会相见。”
桐笙笑了。有缘?若是有缘,她真不想见那位与自己相似的师妹。
“我还有一个问题,关于朔夜,不知是否可以问。”
“且问来听听。”
“她究竟是什么人?她有那样奇异的能力,叫人根本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她为何会到丰德城来,又为何不去寻她的师妹,而要呆在我这个只是与她师妹相似的人身边?”
“你这一问,可不止一个问题了。”莺时放下碗筷,端正面色回答:“这是她的事情,我无权代替她回答你。我想终有一天她会告诉你,若不说,便是没到说的时候。你的情况我这两日多少听她说过一点,我能说的与她一般,她不会害你,这是最重要的。”
莺时以这样的话作为回答,桐笙也不好再问下去。桐笙知道,就如同她自己也有难以诉说的心事一样,别人也都有不好说明的东西。朔夜不会害她,若真是如此,桐笙或许真的可以抓住朔夜,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请她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她死了
桐笙与莺时别过,并未劳烦莺时送她出客栈,此时玲子不在身边,也没人叽叽喳喳地讲话来打乱桐笙的思绪。走出客栈,桐笙才发现天上飘起了雪。桐笙伸手接了几片很小的雪花,雪花刚落到手心上,手心尚未感觉到它们的寒冷就已然见了。此时天上飘落雪量尚少,但这也意味着丰德城即将银装素裹。
“她不会害你……”
这句话很莫名地在桐笙心里烙出了一个印,若是朔夜真的不会害她,那是否说明她真的与朔夜的师妹相似极了?虽然桐笙十分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却也不想错过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从客栈出来,往东是回阮府的方向,往西边却是去沈家的路。桐笙收紧了那只接不住雪花的手,决心朝沈家去了。不过她并未让沈家的人去通报,而是径直去了朔夜的院子。朔夜见到她时,惊喜得以为自己在发梦——这个人竟然会主动上门来了。
朔夜招呼她坐下,知道她怕冷,特地招呼她坐在靠近火盆的地方。“今天这么有兴致来找我?”
“我在街上遇见莺时,她请我吃了一餐饭。她是你妹妹,所以我认为也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