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骚动,接着一个宦官出现在门口,是熟人,上次就是他来传召自己的,宦官还是拉长声音说:“陛下传召柳修撰。”
又是传召?云月愣了下,自己这种绿豆芝麻的小官被弹劾,根本不需要皇帝出面处置,内阁就有了足够的权利,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自己老爹?
惩罚
跟在宦官的背后,云月看着两边的风光,此时是三月天,天高云淡,来往的宫人里面,已经有脱掉厚厚的冬衣,换上春衫的了,这样的天,应该是到郊外放风筝,而不是在这里等着老板召见,而且还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那么一点点,脑袋就不保了。
宦官回头看一眼云月,态度依旧恭敬:“柳修撰请稍等。”云月嗯了一声,没赏银了,上次那二两银子现在还在心疼呢。
门口的两个小宦官一副扑克脸的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百无聊赖的云月只得四处打量周围的建筑,并且想在脑海里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些东西,真是犯了职业病,现在是在古代,用白话文写的东西是会被人笑的,还是老实的重新学习一下古文的写法吧,好歹要靠这个混饭吃,云月一边在鄙视自己,一边还是继续寻找形容词。
“娘娘你瞧,这位柳修撰眼睛转的叽里咕噜的,四处乱看,一点都不守礼法,殿下的眼光怎么那么?”云月在观察四周的同时,没提防自己也成了别人观察的对象,虽然说的声音极小,但云月还是感觉出背后多了人,转过身来,面前是位丽人带着几位侍女。
虽然她穿着很简单,头上的首饰也不多,那支凤钗上的珍珠并没有曾在楚双岚头上见到的珍珠大,但凤口处含住的红宝石明显就高出楚双岚那支。
就连对纺织品没研究的云月都觉得,这位丽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明显比自己穿的要高档很大的一截,刺绣也很精美,她的云肩之上,竟然绣有龙凤,是真正的龙凤,不是民间能用的蟒和翟,这人是谁?难道是妃子,但是妃子不能用龙凤,难道是皇后,可是皇后没有这么年轻。
云月边观察边在心里嘀咕,要不要行礼,行什么样的礼,如果是皇后是肯定要行的,但是妃子呢?没有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宦官见到丽人过来,早就跪下来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原来是太子妃,自己怎么忘了还有这位呢?未来老板娘当然要行礼了,云月低头行礼,但是还是稍微抬头又看了看这位太子妃一眼,这未来的国母果然挑选标准和别的不一样,脸似明月,目如秋水,看起来就是端庄大方。而且柳云月曾拒绝过太子,算来也是她的情敌了,但她笑的还是那样端庄,好一个标准的国母形象。
太子妃不过微一点头:“柳修撰免礼。”声音很醇厚,不是那种婉转的声音,而是一听就很权威的,云月不由暗道,难怪楚双岚会落选,这气场明显就是眼前这位比那位高出很多,不过就算当不了正妃,当个良娣什么的也可以,难道是楚家也知道女儿是什么性格,所以干脆让她入仕途了?反正进了翰林院,除非是天怒人怨,一般都能好好做到退休,省的出嫁去祸害人。
云月的思绪又飞远了,太子妃也不为忤,站在那里看着云月,她的容貌只能算清秀,面上也有一股书卷气,除了一双眼睛还有些灵气,别的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先头那位宦官走了出来,对云月拱一拱手:“陛下传召柳修撰进去。”然后才对太子妃行礼:“娘娘,奴婢前去传报。”
太子妃微微一颌首,云月如蒙大赦,跟在宦官后面进去了,太子妃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有一个侍女好像有些不平,不过看了太子妃一眼,又不敢说话了,方才那句已经是失礼了。
云月行礼如仪之后,这次倒是很快被叫起不用罚跪了,皇帝看着手里的一份奏章,手轻轻的敲了敲那份奏章一下:“柳卿有怨吗?”怨?这从哪里说起,不过不回答会不会变成忤旨?云月还在思考,皇帝已经接着说下面的话了:“朕命人去查过,卿入翰林院不过一年,和楚编修起冲突四次,每次都是楚编修受伤。”
那楚双岚是不是有问题?每次都找自己的麻烦?云月心里在嘀咕,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不是说古代皇帝都是很忙碌的吗?怎么这位皇帝竟然有闲情逸致管这么绿豆芝麻的事情?
她的小动作并没逃过皇帝的眼睛,他露出一丝微笑:“性子好像不好。”这是什么?皇帝大叔,话不能这样说,但是云月还是老实回话:“陛下,臣的性子遇到好的人才会好。”皇帝没想到云月会这样回答他,微微点头。
太子妃已经走了进来,行礼起身之后才笑着对皇帝道:“父皇,儿臣听的父皇有些咳嗽,特意炖了些川贝梨汤来。”看着太子妃笑吟吟的把那盏川贝梨汤端上前,伺候皇帝喝下,云月暗暗的在心里嘀咕,看来这皇家儿媳真不好做,老的小的都要照顾到。
服侍完皇帝喝汤,太子妃又说了几句就告退了,临走之前,太子妃似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对皇帝道:“父皇,听的柳修撰是我朝第一才女,儿臣近些日子有些书看不明白,不知能不能请柳修撰到东宫一去?”
干嘛?刚才是在皇帝的地盘上,要做足样子,等会回到你的地盘上,要对我兴师问罪了吗?可是这事和我没关系,云月不由在心里大喊。
皇帝点头道:“既如此,等柳修撰在这里应对完了,就往东宫去吧。”还能怎么说?只能遵旨了,太子妃又行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皇帝这才重新面对云月:“罢了,朕也不听你的分辨了。”可是人家根本没有分辨,云月当然不敢这样说出来,依旧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副自我反省的样子。
皇帝点点头:“不过卿这样做,想来是磨练太少的缘故,不过不罚你,好像不能服众。”这个?要罚自己,难道要贬官,不会吧,贬官是要降薪的,自己的薪水本来就不高。皇帝抚了抚胡子:“往陈国公主那里的使节还差个副使,就遣卿去吧。”
原来要出差,在这个年代,出差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难走的路,虽然有驿站,但是驿站的条件是参差不齐的。又是去往这种很远的地方,难怪皇帝会说这是一种惩罚,不过这总比降薪好。
云月边自我安慰,皇帝轻声叹息,那种叹气里面竟有些落寞,挥手示意云月出去,云月行礼退下,没有忽略自己后背已经出汗的事实,原来果然有王霸之气的存在,自己竟是满身的汗。
刚刚走出去,外面一个等了很久的侍女就上前行礼:“奴婢是太子妃遣在这里等候柳修撰的。”原来太子妃还没忘记这事?刚应付完老板又要去应付小老板娘,云月摸摸脖子,这个脑袋看起来还是很结实的,自己一个六品的小官是因为什么频频被这些大人物青眼?
心里在发着牢骚,云月还是跟着侍女往东宫走去,看着那眼前似乎一直走不完的路,云月心里嘀咕,没事把皇宫修这么大做什么,脚都快要走断了,看着侍女依旧轻盈的步伐,云月不由庆幸自己没穿越成为宫女了。
绕来绕去,终于到了东宫,东宫是个比皇宫稍小一些的宫殿群,侍女把云月领到花园里的一个亭子面前,示意云月等在那里,径自进亭里去了,看着亭外垂手侍立的侍女,云月想大概太子妃就在里面了。
侍女很快出来,恭敬行礼:“娘娘请柳修撰进去。”亭中只有太子妃和一个老妇人,她们面前放着茶具和点心,看来正在品茗谈心。
看见云月进来,老妇人站起身,太子妃在座位上摆了摆手:“柳修撰不必行礼了,来这里坐下。”本来预备行礼的云月谢过太子妃,坐到她面前的绣墩前,等她坐下太子妃才笑着对老妇人道:“陈妈妈也请过来坐下。”
陈妈妈,看来这位应该是太子的奶娘了,陈妈妈行礼之后方才坐到了云月的下首。一直在亭子一角煽着茶炉上火的侍女此时轻轻起身走到太子妃身边,把一壶烧滚的水递于太子妃。
太子妃接过水,动作轻快的沏着茶,看她利落的动作,云月不由暗自赞叹,虽然说在现代时候,也去茶楼里看过什么茶艺,但和太子妃此时的动作比起来,实在逊色太多了。
太子妃的茶已经沏好,侍女这才上前把一杯茶递于云月,次奉于陈妈妈,太子妃的手垂在桌下,微笑着道:“这是太子殿下平日最喜欢的云雾茶,柳修撰尝尝可还合口?”云月接过茶谢过太子妃,这才喝了下去。
太子妃沏茶的手艺很不错,比自己平时喝的茶明显要香很多,看见云月喝下茶后脸上露出的表情,太子妃微微一笑:“看来柳修撰也很喜欢这茶。”
云月放下茶杯,侍女又斟上一杯,云月赞美了几句太子妃的茶艺,太子妃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恰到好处的笑,看着她的笑,云月细细观察起她来,她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美人,但是身上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东西,纵然此时已经换下方才的衣服,只是着着家常的一件布衣,头上只用一根玉簪松松的挽着头发,依旧不损她半点的气度。
云月不由奇怪了,看起来这位太子妃娘娘是位端庄大方的人,想来不会因为太子要娶个良娣而生气,那她召自己来是为什么?难道要效仿长孙皇后,劝自己嫁给太子吗?
太子妃笑着道:“其实本来没什么事,不过是我想瞧瞧柳修撰,况且。”太子妃看云月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说出的话让云月觉得自己再接受这么几句的话,迟早会被雷焦掉。
真相
太子妃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看着云月,又重复了一遍:“当日你和殿下一会,虽则你拒了殿下的求婚,然你一旦有孕,皇室血脉怎能流落在外?”这么狗血的事情太子妃怎么能说的那么云淡风轻?而且还一脸淡定,一副收拾残局的样子?
见云月怔在那里,陈妈妈轻轻咳嗽一声:“柳修撰,奴婢知道你是个姑娘家,这些事是不明白的,你虽不在乎名节,但皇家血脉是极要紧的东西。”等等,云月总算明白了什么,她手一挥,止住陈妈妈的话,看向太子妃:“娘娘,你又怎么能肯定是我?”
太子妃依旧端庄的坐在那里,仿佛云月的话十分好笑一样:“柳修撰,虽则你当日急速离开,太子殿下却也遣人跟随,看着马车走到柳府,车上下来的也是柳修撰,况且,你拒婚一事,京城中的人都知道。”
话里的意思就是云月拒婚是欲盖弥彰了,天啊,云月抓狂的在想,为什么会丢给自己那么大的一个包袱?她迅速梳理了一下思绪,俯身对着太子妃行礼道:“当日之事已成过去,一辆马车之上,并不是只能坐一个人的,况且臣并没有怀孕。”
太子妃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陈妈妈呵呵一笑:“奴婢有句不当问的。”说着就开口:“不知柳修撰这月的葵水来了没有?”靠,这么隐私的问题都问?真是没人权,不过幸好自己的葵水昨日刚至,云月微微一笑:“下官有葵水来时,腹痛之症,陈妈妈年纪大些,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减轻一些?”
陈妈妈的神色不由变得有些慌乱,当日太子遣人去柳家,陈妈妈问过当日跟随太子的从人,问过缘由,别的事不担心,万一这女子就此有了身孕,皇室血脉就此流落在外方是大事,这才求了太子妃。
不过陈妈妈总是在宫廷数年的人,瞬间的慌乱过后,笑着道:“女子葵水来时疼痛也是常事,只要平日不沾凉水,再吃几枚当归蛋就好。”说着就把当归蛋的做法徐徐告之,云月一一记下。
太子妃此时已从震惊中醒了过来,笑着附和几句,拿起旁边几上的一本书,摊开来笑着对云月道:“柳修撰的学问是极好的,这里有些不明白,还请柳修撰指点一二。”云月接过,见是一些常见的书,心这才放了下来,略略讲了几句,太子妃点头不止。
好容易磨过时间,云月起身道:“娘娘,臣翰林院里还有些公务,容臣告退。”太子妃含笑点头,云月行礼之后这才退出。
额头上好像又有汗了,云月甩一把汗暗想,这正主怎么惹这么大的麻烦,看起来斯斯文文,竟然跑去和人一夜情,一夜情也罢了,竟然还留下幌子,当时就应该完事之后就溜了吧,还要等到天明才走,让人跟踪到自己,真是不应该。
云月心里嘀嘀咕咕,依旧低垂着头跟在侍女后面,侍女突然停下脚步行礼,云月一抬头,冤家路窄,又是太子?看着依旧气宇轩昂的太子,云月还是规矩行礼,太子看见云月出现在东宫,微微皱眉问侍女:“柳修撰为何会在这里?”
侍女恭敬回答:“太子妃娘娘有些书看不明白,恰好在陛下处遇到柳修撰,这才请柳修撰到东宫来的。”太子点了点头,云月此时正好低下头,太子只能看到她的一点侧面,那日那个神秘女子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太子心神一荡,忙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看着云月的背影,和那日自己追出去看到那个上马车的身影是一模一样的,想到她拒绝了自己的求婚,太子不由叹气,身为太子,竟然还有女子不肯从自己?看来就是四姑母当日摄政的遗风,又开女科之风,让女子有了依仗。
云月回到办公室,里面只有秦敏一个人坐在那里,托腮不知在想什么?看见云月进来,秦敏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急忙的问:“陛下没有训斥你吧?怎么你的脸色这么不好看?”
云月坐回自己座位上,倒了几杯茶喝下去才道:“陛下没有训斥我,不过往东宫走了一趟。”东宫?秦敏微微一顿,见云月还要喝茶,劈手把茶抢过来:“好了,等会再喝,是不是太子还不死心?”
云月见她这样着急,笑着摇头:“不是太子,召我去东宫的是太子妃。”太子妃?秦敏嘀咕出来一句:“难道她真的这么贤德,想劝你嫁进东宫?”云月瞥她一眼:“没什么,只是问我葵水有没有罢了。”
秦敏桌子一拍:“太欺负人了,她怎么问的出口。”云月从她手里把茶杯接过来,继续喝茶:“不是她问的了,是太子的乳母问的。”秦敏的气这才消了,撞撞她的肩:“怎么,真的不想嫁给太子,良娣也,三品也,日后太子登基就是一品的贵妃,那气派可比一品的官员大多了。”
云月白她一眼:“要不要你去?”秦敏哈哈一笑,往她肋下哈痒:“去,你难道没听过裘侍郎当年只是四品官员的时候遇到梁贵妃不行礼的话吗?贵妃虽贵,不过是陛下的妾妃,官员虽低,却是社稷的栋梁,故此没有行礼,话传回陛下耳里,陛下大为赞叹。”
裘侍郎当日还有这样一回事?记得曾听秦敏说过,梁尚书是梁贵妃的哥哥,裘侍郎又是梁尚书的前妻,为了入仕途而下堂求去。
秦敏叹息:“当日姑嫂同入前二甲,那是何等的风光,我听母亲说过许多次,谁知,”云月静静的喝了一口茶:“祸兮福所依。”
秦敏靠到她身上:“话是如此说,但是谁不是想只有福没有祸的日子呢?”云月没有说话,世人大都如此,自己不也这样,只是做不到罢了。
遣云月为迎陈国公主的副使的命令几天后就下来了,秦敏得知消息,急匆匆的跑到柳家来。
十天一次的休沐日,云月正在吩咐小荷把风筝拿出来,预备在后院放风筝玩,看着窄小的院子,云月开始想,等到以后升职加薪了,一定要去买个大宅子,不,干脆到乡下买个田庄,多置办几亩地,这样就可以退休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