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看那些年轻人们都恭敬地遵从他。他们也许在背后称他为〃孔雀〃……因为他老是戴着一顶亮蓝色的帽子，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但这个称呼是亲昵的表示。
从圣塔安妮塔到皮米里克，每一个赛马场上，无人不识米克那张消瘦的、皱纹纵横的脸。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跑道很慢。〃伯格斯评论道，小心翼翼地卷了一根烟。
米克点点头。清晨时分的倾盆大雨已经演绎成无休无止的牛毛细雨，不过没关系。斯莱特的〃双倍或不跟〃在泥泞的跑道上向来很出彩。
从晨练到第一场赛马之间的时间过得很漫长。米克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来，一边想着口袋里那10块钱，心里痒痒的。他在想要不要把这10块钱下在〃双倍〃身上，让这钱生点儿钱。
他掏出一包皱巴巴的万宝路，跟伯格斯一起抽起烟来。
四周静悄悄的。骑士们在营房里做蒸汽浴，准备在赛马开始前出身汗，减少一磅的重量；训练师们应该在钻研马经；农场主们聚在一起，享受干燥的温暖和咖啡。马厩里暂时没什么动静，但是很快会热闹起来的。
〃看见娜奥米小姐的女儿在这边晃来晃去真是有趣。〃米克开腔道，〃她一个星期前骑着马儿去了朗肖德，又骑着马走了，走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
伯格斯点点头，吐出一口烟。〃听说了。〃
〃她骑的是你那匹黑白骟马，把握得不错。〃
〃骑得跟她妈妈一样漂亮。〃
两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男人坐在那儿，默默地吸着烟。
5分钟后，米克又开言道：〃那天还有个人来畜棚了。〃
〃是吗？〃伯格斯没问是谁。这是他们之间交流的方式。
〃很久没见过他了。但是我认得他，没错。〃他把短小的烟头扔进一个小水洼，看着烟头咝咝地熄灭。〃我都忘了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了，直到看见他们在一起才想起来。我也吃了一惊。我还记得斯莱特先生给坎宁安先生当马夫的时候。〃
〃是啊。大概15年前吧。后来又来了三棵柳，待了一阵。〃
〃待了大概一两年吧。干活挺卖力的，从不唠叨。除了非说话不可的时候从来不多话。总是不太合群。〃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没想到我现在还在他手下干活呢。〃
〃出人头地了。〃
〃确实是。很多人都觉得他成不了大事，看他以前那副游荡游荡、到处玩牌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个赛马场的小混混。可我没这么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真实的背叛 第九章（2）
〃我也一直很喜欢这小子。〃伯格斯揉了揉前额一个青块，被一匹一岁马咬了一口的后果，〃我那时就很看好他。现在还是。〃
〃说得是。李普斯基捅他的那一天我也在场。他炒人也并不过分。〃
伯格斯往湿地上啐了一口，作为对李普斯基的评价，〃马夫就不应该喝醉了酒去伺服种马。〃
〃确实是。〃米克又沉默了，懒懒地想要不要再点根烟，〃醉鬼对斯莱特先生可没什么好处。我都忘了他老爹那时候是怎么喝酒的了，直到那天在谷仓旁看到他。〃
〃瑞奇？斯莱特？〃伯格斯来了兴趣，〃他去了朗肖德？〃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娜奥米小姐的女儿湿淋淋地骑着马儿走的那天，他露了面，打扮得跟卖圣经的商人一样光鲜。〃为了更好地享受传达信息的乐趣，米克决定再来一根烟，〃他们说了会儿话。听不清斯莱特先生说什么。也看不出他什么表情。他的眼神跟赌徒差不多。〃他尽情地吐出烟圈，又深吸一口，很高兴吸引了老朋友的兴趣。〃倒是听到老家伙的声音，一会儿笑，一会儿闲扯什么他赚了钱，来看看自己儿子之类的话。〃
〃更像是来给他添麻烦的吧。〃
〃得好好想想才是。我可不喜欢他打量农场的那副眼光，好像在计算器上算术一样。珀莉正在用长绳练一岁马，马儿叫'中张顺子'，斯莱特先生取的名字。那个珀莉是把好手。〃
〃确实是。〃伯格斯同意地说，并没觉得米克迂回转折的故事有什么奇怪。他向路过的一个马夫点头致意。〃是个一岁马好管家。三棵柳的摩西也在教导凯尔茜小姐呢，估计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老家伙又说起了退休的事。〃
〃他一直都在说，就嘴上说说罢了。那个……〃米克又绕回重点，〃斯莱特先生，他进房子去了。老瑞奇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拿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喝。银色的酒壶，亮闪闪的。还逮住贾米森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斯莱特先生走回来，给了老家伙一张支票，就把他赶走了。不动声色地就把他打发走了。〃
〃瑞奇？斯莱特一直是个窝囊废。〃
〃我也这么觉得来着。人家说掉下树的苹果总不会离树太远。照这爷俩看起来，我看两个人差得远。斯莱特先生有点儿气度，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那天'三分王牌'前腿被刺伤的事，他问我有什么看法。〃
〃那是匹好马。〃
〃可不是。我跟斯莱特先生说，我觉得这不像是意外。他就看了看，谢了我，客客气气的。〃他站起身来，骨头吱嘎作响，〃我得去看看'双倍'了。〃
〃我去弄杯咖啡。〃
他们分道而行。米克晃进昏暗的马厩。雨滴敲击着屋顶，掩盖了马儿们移动的声音。一个马夫正在给小母马调整毯子，米克停下来，站了一会，研究了一下小母马的线条。
前身有点宽了，他得出结论。这小母马怕是在雨里走不稳。“双倍〃就没有这样的问题。标准的16手高，纯黑的毛色，肩膀的斜度恰好到处，身体短而结实，心房空间宽敞。
最重要的是，〃双倍〃有勇气。
米克漫步走回自己的马隔间。他通常喜欢在比赛前给〃双倍〃说点儿动员的话，打打士气。也看看这小马驹今天眼神如何，能不能在它身上下注。
〃嘿，小子，我们今天还给你求了点儿雨呢。〃米克打开隔间门，眉头怒气冲冲地皱起来。〃你他妈在这儿干什么，李普斯基？你跟斯莱特先生的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李普斯基蹲在那儿，看着米克，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摩挲着〃双倍〃的腿，〃就来看看。想着也许在它身上下个注。〃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真实的背叛 第九章（3）
〃你下注就下注吧，别在这儿待着。〃
〃我这就走，就走。〃李普斯基侧着身子准备走开，但是米克的眼睛是雪亮的。
〃你拿着那个鬼东西在干吗？〃米克猛地扑过去，一只手抓住李普斯基的胳膊。小刀在幽暗中闪着寒光。〃你这个杂种。你是想割它一刀是吧？〃
〃我没要伤害它。〃李普斯基谨慎地往马棚外看了看。时间不多了，〃我只要稍微修理修理它，让它今天参加不了比赛。〃或者永远也参加不了。他想着。如果他已经割断一条肌腱的话。〃斯莱特自找的。〃
〃是你自找的。〃米克纠正道，〃没人可以动我的马。你这个下作的家伙，'三分王牌'也是你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着，这个主意是很糟糕。但是还没伤它什么。你可以自己看看，我还没碰过它。〃
〃我会看看的，会的。你这会儿跟我去见斯莱特先生，看他怎么处理这事儿。〃
李普斯基猛地向后跳开去，心里恼怒这个瘦瘠的老头子居然有这么强硬的手腕。〃你不会想告发我吧。〃
〃下地狱去吧。我就是要告发你，你在这马驹身上作了点儿记号，如果斯莱特先生决定杀了你，我也会在你的坟墓上吐口水。〃
〃我没碰他该死的马。〃李普斯基拼命往外挣扎。两个人扭打起来，〃双倍〃紧张兮兮地跳到一边去。
刀子划过空中，被米克的前臂挡了一下，在马驹的侧腹上小小地划了一道。〃双倍〃吃痛，抬起前腿。米克咒了一句，吸了一口气准备大喊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刀片舞了过来，正中下怀地插进了他皮带上方的腹部。
〃上帝啊。〃李普斯基跟他的对手一样目瞪口呆。他拔出刀子，盯着那渐渐蔓延开的鲜血。〃耶稣基督啊，米克。我可没想捅你来着。〃
〃你这个杂种。〃米克费劲全力地骂道，踉踉跄跄地向前跨了一步。小马驹被眼前的景象和血的气息刺激了，抬起身子和前腿。一只马蹄刚好踩中米克的颅骨。一阵剧痛击中了米克。他往前栽倒、脸部触地时，马驹重重的蹄子踏过他的身子。但他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
李普斯基惊慌失措，差点从马棚里落荒而逃。但他忍住了，缩在角落里。这不是他的错，他告诉自己。上帝啊，他可不是谋杀犯。他一点儿也没想过要抽出刀子来捅到老米克身上，特别是见他那么神情镇定、不容侵犯的样子。如果米克听了他的话，这事儿就不会发生。他用手抹了一把大汗淋漓的脸，向门口退去。他把染血的刀插进长筒靴，悄声无息地溜出马隔间，弓背弯腰地冲进雨中。
他需要去喝一杯。
〃这太棒了。〃强宁站在湿漉漉的看台上吃着热狗，〃我的意思是——〃他塞了满嘴的东西，边嚼边说，〃谁会想到还有这么多看头呢？就跟看一部火热的百老汇戏剧排练一样。〃
娜奥米被逗乐了，微笑了笑。如果她能为女儿亲手挑选一个兄弟姐妹，那就是强宁？奥斯本了。〃真是抱歉，我们没能给你提供更好一点的天气。〃
〃嘿，那就更有看头了。马儿们风驰电掣地冲进雨里，泥点四溅，水珠飞扬。〃他咧嘴一笑，喝口可乐送下热狗，〃我都等不及了。〃
〃嗯，不用等很久了。〃凯尔茜宽慰地说，〃他们现在肯定为赛前*的马匹作准备了。你想去看看吗？〃
〃当然要看。娜奥米，谢谢你让我待在这边玩儿。〃
〃我很高兴，比起阳光、沙滩、比基尼来，你更愿意选择我们。〃
〃这个可好多了。〃他用一个魅力十足的姿势把自己的胳膊伸给她，〃等我下个星期回去了，可以跟那些晒得半死还醉醺醺的兄弟们吹嘘吹嘘，我是怎么搀扶了两位漂亮女人的。〃 。 想看书来
真实的背叛 第九章（4）
〃那位素食主义者怎么样了？〃凯尔茜问。
〃谁，维多利亚？〃他漫不经心地笑，〃她发现我是个食古不化的食肉动物，就把我甩了。〃
〃她太短见了。〃娜奥米下结论道。
〃我也是这么说的。我是个有潜力的人，对吧，凯尔茜？〃他看了继姐一眼，发现她的注意力正在别处。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哇，他打量着盖比。他可是很久没在凯尔茜眼中看到那副神情了。〃你认识他吗？〃
〃啊？噢。〃她心不在焉地伸手调整帽檐，〃就是个邻居。〃
盖比停下跟贾米森的谈话，转过身看着他们走过来。该死的，这女人湿漉漉的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他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到旁边那位搂着她肩头的男人身上。
太年轻了，不足以构成威胁。他判断道。他怀疑这小伙子够不够买酒的年龄。不过，那条搭在凯尔茜肩上的胳膊，以及小伙子眼里既好奇又警惕的神情还是激起了他的领地意识。
是那位继弟。盖比最后断定，一边走上前去打招呼。
〃你上次搞成落汤鸡后到现在都还没干透啊？〃他调侃凯尔茜，一丝微小的恼怒飞快地掠过她的脸庞。
〃又是新的一天了，斯莱特。这是强宁？奥斯本，这是盖布列？斯莱特。〃
〃能来看看你姐姐真不错。〃
〃我也觉得。〃
强宁加大力度握手的样子让盖比乐了。〃母马怎么样了，娜奥米？我一直想过去一趟，亲自看一眼的。〃
〃她绝对怀上马驹了。很健康。马特昨天过来时跟我说起'三分王牌'的事了，它愈合得还好吗？〃
盖比的心一沉，眼神仍然保持平静。〃还不错。过几个星期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你今天带'双倍或不跟'来参赛了，对吧？〃
盖比回头看看凯尔茜。他想触摸她，*她，用指关节轻轻擦过她的脸蛋，说：〃准备把竞争进行到底了吧，亲爱的？〃
〃可以这么说。你的马驹现在跟我们的并驾齐驱嘛。〃
〃还想打个小赌吗？你还欠我10块钱呢。〃
〃行。以竞赛的精神，我们……赌注双倍，或者不跟。〃
〃我跟了。想看看赢家的模样吗？〃
〃多谢，不过我已经看过'弗州骄傲'了。〃
他笑了，拉起她的手，〃来吧。〃
见他拉她走开，强宁皱皱眉，〃这事儿发展很久了吗？〃
〃我也才感觉到。〃娜奥米看着他们的背影，揉了揉湿湿的鼻尖，〃你担心吗？〃
〃离婚的事让她很难过。我可不想有人乘人之危。你对他了解多少？〃
〃一点点吧，真的。〃娜奥米叹了口气，〃晚点儿再跟你说。现在我们还是跟上去吧，免得你担心。〃
〃好主意。〃他们一起朝马厩走去。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人很好，娜奥米。〃
她高兴地握了握他的手，〃你也是，强宁。〃
〃斯莱特，你知道，我确实很想在跑道上用鞭子把你的屁股抽开花，但是我为'三分王牌'感到难过。虽然我是做不了什么，但是……〃
〃你已经为它们着迷了，不是吗？〃
凯尔茜把帽檐往上抬了抬，看清他的神情，〃为谁？〃
〃马。〃
她耸耸肩，继续朝马厩后面走去，〃是又怎么样？〃
〃对你很有好处，让你软化了。〃他故意放慢脚步，想慢点儿到达马棚，〃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她不想装着不懂他的意思，但可以选择逃避他的问题，〃我一直很忙。摩西给了我很多事儿干。〃
〃要不我去你那边？〃
〃不用了。〃她不安地回头，娜奥米和强宁已经快跟上来了。〃不用。〃她重复道，〃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你说，如果我就在这里抱你、吻你的话，你兄弟会不会割破我的喉咙？〃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真实的背叛 第九章（5）
〃当然不会。〃她的端庄正一点一滴地消逝，〃但是我会。〃
〃你在诱惑我，凯尔茜。〃他拿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今晚——〃他喃喃道，〃今晚我想见你。〃
〃我要陪别人，盖比。强宁来看我了。〃
〃今晚。〃盖比重复道，〃你去我那儿，或者我去你那儿。你选择吧。〃他在隔间前停住脚步，仍然抓着她的手。〃嗨，伙计们。准备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见了那一丝血迹，仍然鲜红明艳，和黑色的雨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天哪。〃
他猛地一把拉开门，步子还没迈进去，就看到垫草上蜷成一堆的身体。
〃别过来。〃他头也不回地伸出一只胳膊，挡住凯尔茜的路。
〃它怎么了？可怜的小东西在流血。〃她的注意力在马驹身上，挤上前来。马儿前腿腾空，后腿直立，盖比不得不拉紧笼头，让它平静下来。这时，她看到了血迹斑斑的干草上那具摊开的身形。
〃上帝啊，哦！我的上帝啊，盖比。〃
〃拉住它！〃盖比命令道，把缰绳挽在凯尔茜无力的手指上。
〃怎么了？〃娜奥米被凯尔茜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赶上前来。眼前的景象让她从牙缝里倒抽一口冷气。〃我去叫救护车。〃她握住凯尔茜的手，〃你能行吗？〃
凯尔茜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勉强清了清喉咙。〃能，能。我还好。〃她转过身子，背对马棚角落里那个身体，却还是恶心想吐，头晕目眩。
〃哦天哪。〃强宁艰难地咽了一口气，站在凯尔茜和盖比中间。盖比正俯身查看那具身体。〃我还在医学预科。〃他轻声说，也蹲下去，〃但是也许……〃
他仔细看了一眼，才意识到，就算他跟他的父亲一样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也派不上用场了。
到处都是血，一汪一汪地凝固在玷污的干草上。后脑勺的那个伤口已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