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唐宋全身虚脱般躺到床上,刚才在医院他和李毅雯说的从此后再不见并非一时冲动。李毅雯是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也许只有自己彻底的消失她才能够重新开始。转身离去前,他望向李毅雯,分明看到她眼中的眼泪再也无法抑止的夺眶而出,从两颊悄然泻下。唐宋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如刀绞,他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然后大步而去。身后传来李毅雯呜咽的声音,唐宋知道,那声音随同李毅雯脸上的泪珠会像是历经岁月的琥珀一样烙印在他心底,丝毫不会因为时间的逝去和久远而变换颜色。
四点钟的时候唐宋才想起订机票,此间事了,他必须赶回武汉去,那里不仅有等待他的人,况且明天罗米尼公司的招标会就要开锣了,既然已经答应了龚裴碧,他不想半道而废,失信于人。一通电话后得到的消息是今天成都飞往武汉的机票已经没有了,最早是明天早上七点四十分的航班。
成都,这是唐宋第三次来这个城市,大学时候有部很有名的网络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情节他早已忘记了,可这个名字依然在他的脑海中。对于他,这个城市是无法忘记的,唐宋却希望成都可以将他遗忘。从酒店出来,他叫了部出租车,师傅问他去哪儿?他随口答道你慢点开,带我溜一圈。那的士师傅又问了几句,就拉着他从东城根经过春华楼拐上人民中路,唐宋走马观花似的浏览着这城市每一个映入他眼中的景物,唐宋食府,看到这四个字,唐宋嘴角牵起一丝落寞的笑意,如果不是成都之行如此收场,或许唐宋食府会留下他美好的印象。绕过天府广场,又奔到春熙路,最后一路溜到锦江畔望江楼公园。相传此处是唐代名噪当时的扫眉才子薛涛在蜀中的驻足之地,唐宋触景生情,神思飞扬,千多年前,就在这里那个骄傲多才却命途多舛的女人,曾留下了脍炙一时的千古诗句: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为的好像也是一个男人,那个比她小许多岁同样诗史留名的元稹。唐宋心中默念道“月高还上望夫楼。”当云淡风轻月满楼,李毅雯呢?是否可以将他忘记?或是凭楼远望,武汉的方向?
望江楼公园被缓缓抛在身后,唐宋不忍再想,既成定局,纵使薛洪度再谱《十离诗》也是枉然,徒增离愁别绪。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的士师傅说七点钟他得交班,唐宋这才告诉他回酒店。
在外面胡乱吃了些东西,经过酒店大堂时他取了已经送过来的机票。正准备上楼,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一接对方自报家门。“我是雯雯的爸爸,”接着他开门见山道:“我必须要跟你谈谈,半个小时后,我在儿童医院对面那间紫竹轩茶馆等你。”
曾经的老丈人打来电话,唐宋苦笑的心情都欠奉,脑子里想象着他会说些什么,会否跟自己来个泰山压顶?一边上楼去,时间还早,从这里走过儿童医院去也就几分钟的距离。
华灯初上,七点半唐宋在紫竹轩茶馆一个雅座见到了李毅雯的爸爸,李铭泰,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唐宋记得他应该是在成都市教育局工作,五十几岁了,外表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看到唐宋过来招了招手,“坐吧!” 等唐宋坐下后,他自顾点起一根烟,以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告诉唐宋说下午李毅雯还有她妈已经把事情跟他说了。“你不久前已经专程来过成都,见了念念是吧?”
唐宋老实回答说是。
李铭泰弹了弹烟灰,“雯雯这几年受了很多委屈,作为父母我和他妈妈看着心里都难受,当初把她交给你的时候,……以前谁对谁错我们都不追究了,这两年你对她和念念不闻不问,我也不说什么了,当然错不全在你。一切向前看,我们总不能看着雯雯一个人带着念念长此这样下去,你想过没有?她才二十八岁。”
唐宋心情又复沉重,点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欠她和念念的。”
李铭泰话头一转,“听雯雯说你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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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最不愿意和李毅雯还有她父母谈及的就是找个话题了,可偏偏绕不过去。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们在听到自己又要结婚时的感受,李毅雯被自己弄到伤痕累累,至今未愈,还成了未婚妈妈,而他却除了表示只有安慰功效的歉意外,概莫能助,现在又要另结新欢了。
李毅雯爸爸不等他回答又道:“唐宋,你不会不知道雯雯为什么至今还一个人吧?你是男人,肩上扛的不仅是个人的幸福,还有责任,不说你毁了雯雯一生,失少她今天这种境况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知道了她的情况后一连几次过来成都,上次还给她留下了一笔钱,昨天又连夜赶过来,这些难道仅仅是为了补偿?或者只是因为李念?”
唐###时口若悬河的滔滔雄辩此时变得毫无用处,无论说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成了一种借口,对于李家人来说那还是一种伤害。他该怎样说?还爱李毅雯?那为何还要抽身离去?抛下他们母子另结新欢?还爱李毅雯?那纪晓蓝呢?情何以堪?难道再一次亲手粉碎她十五年的等待、付出和梦想?那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李毅雯,为情所伤,一蹶不振。唐宋百口莫能辩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毅雯爸爸的问题,缓缓道:“李叔叔,我……很为难!”
“很为难?”李铭泰对唐宋的回到显然不满意,他临走的时候告诉唐宋,尽管念念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如果为难暂时就不用再去打扰他们了。让唐宋心里更不好受的是不管李毅雯也好还是她父母也好,都已经照面了,却没有一个人提及今后李念的抚养费问题,也许他们不需要,但这同时也不仅剥夺了唐宋作为一个父亲应享的权利,还剥夺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而他却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晚上一个人躺在酒店的房间里,唐宋几次想要给李毅雯打电话,都忍住了,既然要就此了断,何必拖泥带水,搅至不得安宁?十点多钟,纪晓蓝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念念的情况怎么样了?唐宋说念念并发症是控制住了,但高烧没退,还在医院观察。接着告诉她自己明天一早就回武汉的,下班后他就过武昌去。纪晓蓝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多陪陪念念,只说明天晚上在家等他。
挂掉电话,唐宋又起身出门,来到儿童医院住院部三楼,在念念的病房外悄悄的往里看去,念念已经睡了,病房里李毅雯不在,她爸妈坐在病床前小声说这话。唐宋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他眼角再次模糊,那一刻儿子熟睡中的样子如烙印般定格在他心里。随后他找到医护值班室,把一个信封交给值班护士,拜托她明天一早将信封交给306病房的李毅雯。信封里面有一张卡,原本是他准备用来装修新房的二十万。
第二天一早,唐宋直奔机场,晨晖下的成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如此的静谧,让一切显得如梦如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车外,清晨一路通畅,所有的景物在他眼前飞速的倒退着,唐宋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无法抓住或留下什么。几番来此,都是来去匆匆,于他、于成都彼此都是真正的过客!别了,成都!别了,雯雯!别了,亲爱的儿子!
一下飞机唐宋就往公司打了电话,让小汪到他办公室拿上有关罗米尼的资料到罗米尼公司楼下等下。上了的士后他看看表,九点二十几分了,时间勉强来得及,一路上唐宋叮嘱的士师傅开快点,到武广时十点刚刚过。小汪已经等在那儿了,唐宋从她手里接过资料, “你跟我一起上去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小汪拿过唐宋随身的包,看他风尘仆仆的,问道:“唐总刚从外地赶回来?”
唐宋边走边道:“嗯,八百里加急,此役不容有失,走吧。”
罗米尼今天一共邀请了武汉市本地的四家广告公司一同竞标,这其中当然包括岳清芒的银芒广告。唐宋一进门就看到岳清芒了,正侧头和他身边的一个男的小声说着什么。唐宋礼节性的和他点头打招呼,岳清芒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颔首算是应了。唐宋在最边上坐下,眼睛扫过去,里间会议室里正忙乎着,外面还有三家等着,岳清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几年前,同样是在这里,也同样是罗米尼抛出来根骨头,几家广告广告公司野狗似的抢得头破血流,那时唐宋同样身临其境,身在连重的七巧,对手却是海红霞的海视。那一仗不见明刀明枪的硝烟,只有夹杂着私怨私欲的讹诈和钱色交易,最后唐宋胜了,尽管胜之不武,终是把骨头抢到了手。如今海视换作了银芒,海红霞成了他唐宋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对手则变成了海红霞当时的姘头,世事之奇妙难测莫过如此。唐宋摇头苦笑,心底暗道:“真他妈诡异!不知道岳清芒这厮会不会故技重施,接着玩下作的。”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在龚裴碧这里至少不会出现赤裸裸的人肉戏,就算龚裴碧传承了史密斯的衣钵,那口汤也绝轮不到岳清芒来啖。
轮到唐朝了,唐宋示意小汪和他一起进去,倒不是临阵胆怯了,这种阵仗还难不倒他。只是唐宋知道和罗米尼这样的跨国公司打交道,场面还是要做足的,如果仅是见龚裴碧,他单枪匹马倒也无所谓,据说罗米尼上海总部的康为年副总御驾亲征了,毕竟几百万的合同,况且在这方面还有非常槽糕的前车之鉴。唐宋自然不想在气势上就示弱于人,小汪这时候就如同是大雾中诸葛亮往魏营借箭大船上的草人。房间里一共有三个人,龚裴碧、罗米尼的市场总监,再就是康为年。康为年几年前唐宋见过,对他还有印象,倒是康为年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但听到唐朝广告时好像还是若有所悟的皱了皱眉。唐朝的策划案又经过了完善,上周五就送呈罗米尼了,龚裴碧相当满意,还专门给唐宋打了个电话,以示褒奖。今天也无非是走个正常的过场,双方再碰个头,就方案中的细节彼此沟通。唐宋遵照龚裴碧的意思绝口不提双方曾经合作过的那段不愉快的历史,康为年也并未多问,他的兴趣仅仅体现在推广方案的专业上。唐宋也没有过多的考虑这方面的因素,老实说在龚裴碧打电话前,他都没有奢望能再度和罗米尼合作。后来应龚裴碧之请参与罗米尼的竞标,他才重燃希望,但并不十分强烈。也早就做好打算,如果罗米尼方面最终因为曾经覆水的历史问题而将唐朝淘汰出局,他也无话可说,也不会很失望。唐宋只是不甘心输在技不如人上,更不爽岳清芒那长翅膀的非天使类从唐朝掳走罗米尼这单合同。想想他现在这心思和几年前的海红霞还真相似,当初海红霞对连重恨入骨髓,宁愿羊入虎口的被史密斯糟蹋或是罗米尼落入旁家也不要七巧得逞。当然唐宋对岳清芒除了极不顺眼的鄙视外,也没有海红霞对连重那样的深仇大恨,自然不会也犯不着为了那厮而癫狂的陪着他玩心跳了。
罗米尼的意思是花落谁家三天后给出答复,唐宋和小汪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下楼的时候小汪问他唐朝有多大胜算?
唐宋洒然一笑,“水无常势,兵无常胜,这个谁知道?即便失了这一城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尽力吧,做好自己的本分。回公司!”
刚到楼下,小汪在身后轻声道:“唐总!”
唐宋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左前方,岳清芒从一辆黑色的皇冠车里下来,径直走到他们跟前,在两米外站住脚。“唐总,有兴趣吗?聊两句?”
唐宋暗叹自己修身养性的功夫还不到家,视他如粪土般看着就不爽,幸好自己演技还不错,不至于相见拉下脸。淡淡笑道:“岳老总在这儿专候多时,没兴趣,这兴趣也已经找上门来了。就这儿?”
岳清芒装作听不明白似的哈哈一笑,“上车吧,车上聊。”
唐宋回头对小汪说道:“小汪你先回去吧,跟刘骏说一声,通知业务部几个下午早半个小时回公司。”
上岳清芒车前,唐宋还心里靠谱,笃定岳清芒不会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可一坐进车里他心里又开始发怵了,万一岳清芒不地道了或是突然失心疯给自己玩点出格的,那才真是大发了,还他妈的一点都不冤。
岳清芒开口了,“嘿!世事难料啊!说起来我们还曾经无间合作过,说是朋友也勉强算得上吧。”
唐宋也笑道:“我倒是很想,想当初杨韩敏还还极力夸奖岳总你功夫了得,我们这是去哪儿?”
岳清芒面不改色,“人在江湖飘,哪有不带刀!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我和海红霞差点就比翼连枝,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随便转转,小吴,你把车听在江边。”最后一句对他司机说的。
唐宋暗笑奶奶的,为他人作嫁衣裳?好像都是他认为你做嫁衣裳的。
岳清芒接着道:“海红霞这个女人报复心太重,拿得起放不下,若非她和罗米尼那个史密斯搞那么一出,让我还没结婚就头顶一顶绿帽子,我和她又怎会闹到势成水火,不相往来?”
唐宋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只有听他自顾说下去。
“嘿!老实说那事我都不知道是否该感激你还是该恨你?”唐宋知道他说的那事指的是自己在香格里拉偷拍海红霞携小季“伺候”史密斯那出。
“我也知道唐老弟肯定瞧不起我借乔明月搞海视那种手段,也罢,我也懒得多余解释了。”
唐宋心想你想解释老子还懒得听了。
车子停在江边,岳清芒话锋一转,“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专程在楼下候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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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隐约猜到,不是和罗密你有关系就是和上次国际大酒店那事有关,否则他吃饱了撑的,看自己不顺眼了还干巴巴的等着给自己讲故事?“我这一路都是晕过来的,还真不知道岳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总认为这次唐朝广告对罗米尼有几分胜算?”
唐宋呵呵一笑,“你这问题不应该问我,三天后不就揭盅了?”
岳清芒又调转话题,缓缓道:“我和你、和海红霞没有深仇大恨,她对你也谈不上再造之恩,三年前那档子事你唐宋也是池鱼,受了连重的牵累。我岳清芒不是小人,但也绝非仁仁可欺的君子,而且向来信奉恩仇必报。”
唐宋已听出话外音了,淡淡道:“岳总和我说起这个也是多余吧?”
岳清芒冷冷道:“多余吗?但愿是多余。孙胖子我自会收拾他,国际大酒店赠予我的,老子必有回报!”
都这份上了,唐宋也没必要和他扯淡了,边打开车门边道:“岳总请自便,我还有事,再见!”
刚下车就听到岳清芒说道:“山不转水转,唐总好生照看着唐朝。”
三十四 暗战·山青一点横云破
唐宋拦了辆的士准备回公司,在车上饥肠辘辘,饿得胃有些疼了,从昨天到现在基本上没吃过一顿囫囵饭,在半路上找了间面馆,将就安抚了下肠胃这才往公司去。车上想起刚刚岳清芒说的话,唐宋心里一阵不舒服,岳清芒阴沉得跟岳不群有一比,手段又下作,笑傲江湖估计没他什么事,但他若像苍蝇盯住蛋般想要阴你那估计还真头疼,没缝他也得在蛋上找出缝来。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是什么君子,自然出招没什么套路可讲,他的原则就是:爱怎么玩怎么玩,只要老子舒服。
唐宋面如沉水,心想只有见步行步见招拆招,以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