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用的意图很明显,贼兵拿下安肃和雄县之后,其进攻的方向无非是北面的定兴县和南边新安县,据闻宋楠以一千锦衣卫在新安击退了贼兵,那么赶往定兴县增援则是第一选择,因为贼兵很可能因为南下受阻而转而往北攻击。
紫荆关卫所大军的南下线路也是经过谷大用自己考量的,渡易水之后,紫荆关卫所的六千官兵更多的侧重于向保定府靠拢,这样便可防止贼兵铤而走险直接进攻保定府。虽然贼兵进攻保定府的胜算并不大,但他们大可虚晃一枪,借着攻击保定府之名直接往西攻击满城,从而跳出保定府地界钻入真定府地界或者是山西,那是谷大用不想看到的。
总之,谷大用是要以紫荆关卫所大军、茂山卫大军、宋楠在新安的锦衣卫缇骑三者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将贼兵困在三角形的中间区域,不断的缩小范围,逼着贼兵铤而走险,此举自然还有一层深意在其中。
……
宋楠在新安县已经呆了八日,朝廷出兵的圣旨在七日前便已经下达,宋楠在等待北方两卫兵马到达安肃的消息,然而数日以来,杳无声息,这让宋楠很是诧异。
宋楠下令保定府锦衣卫千户所利用散布在各州县的情报网汇总消息,探明西路剿贼大军的动向,数日后,终于得到了紫荆卫和茂山卫的具体位置。紫荆关卫大军此刻正驻扎在安肃以西的西水寨一带,茂山卫则从定兴县挺进至安肃北面白沟河南的河阳镇一带,两路大军距离安肃均不过五十里远,已经到了可以发动进攻的距离。
但奇怪的是,两路兵马抵达现今的驻扎之地已经两日,但却没有丝毫开拔进攻盘踞在安肃的贼兵的动向,反而安营扎寨休整了起来。
宋楠召集了锦衣卫众官探讨此事,提出自己的疑问,众人也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半天,也得不确切的答案,最后只能理解为两路大军在做战前的休整,大概整顿数日之后便将发动进攻。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又过了三日,两路兵马依旧纹丝未动,毫无出兵的迹象;宋楠将自己关在县衙后堂半日,终于再次召集众人前来商议此事。
“诸位,我不想做如此猜测,但恐怕不得不面对现实了,谷大用是故意命令不发动进攻,这两路兵马看来是不打算动了。”宋楠摸着下巴道。
郑达疑惑的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谷大用怕死么?贼兵压根经不住两路大军的进攻,他为何不下令进攻?”
宋楠叹了口气道:“人心难测啊,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动歪心思,我只能说谷大用这是在找死呢。”
众人见宋楠话里有话,都一头雾水般的看着宋楠,宋楠将地图挂起来,手执朱砂笔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圈道:“这是北面两路大军和我们的位置,安肃便被困在当中,谷大用本可发动雷霆进攻拿下安肃剿灭贼兵,可他却偏偏不动手,这意味着什么?”
侯大彪道:“难道在等贼兵自己投降?”
宋楠冷笑道:“可能么?朝廷并未打算招安他们,他们投降也是个死,没有丝毫的好处,若是你你会投降么?”
侯大彪摇头道:“卑职可不傻。”
宋楠道:“是啊,贼兵也不傻,他们不会投降的,况且他们还有数千兵马在手,也有一搏的资本。”
“大人,莫打哑谜了,到底为什么谷大用迟迟不愿进攻呢?”众人叽叽喳喳的问道。
宋楠道:“我不想把人想的太坏,但这回我不得不这么想,贼兵现在被围困在当中,他们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当然是突围了!”众人道。
宋楠道:“对,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突围,咱们站在贼兵的角度上想一想,西面北面有两路大军驻扎,人数都是六千多人,而南边只有一千多人守着这座新安县城,贼兵若突围,他们优先往那个方向突?”
万志忽然大叫道:“卑职明白了,谷大用这阉狗原来打着这样的坏主意。”
侯大彪一脚踹翻凳子骂道:“狗贼,当真是胆大包天,这时候居然还在想着打坏主意,老子要将他千刀万剐。”
郑达智商着急,急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侯大彪道:“还不明摆着么?谷大用命两路大军围而不攻,便是逼着贼兵突围,突围的方向自然兵力最少的新安县,这是逼着贼兵跟我们再火拼一场,这厮真是歹毒。”
郑达恍然大悟,跳起来大骂道:“阉狗如此可恶,大人,何不将此事上奏朝廷,让朝廷给予惩罚,还有没有王法了。”
宋楠伸手虚按道:“稍安勿躁,这只是咱们的推测。”
王勇沉思道:“大人,虽是推测,但也不离十,谷大用这条阉狗定是奉了刘瑾之命这么做的,内廷和咱们锦衣卫之间已经势成水火,被大人教训了几次之后,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害咱们,大人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将此事禀报朝廷为好。”
宋楠摇头道:“禀报朝廷是没用的,且不说咱们锦衣卫的职权有限,五军都督府总督此次平叛,那是定国公说了算,咱们可不能凭着猜测便说谷大用故意置我们于险地,皇上就算信了,五军都督府也必会替他们遮掩,定国公和刘瑾如今可是穿着一条裤子的。”
侯大彪点头道:“说的也是,反倒会被他们反咬一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贼兵可是有极大的可能再来进攻寻求往南突围的,若是贼兵下定决心火拼,我们未必能挡的住。”
万志道:“是啊,贼兵在安肃又休整了十余日,这十余日里必然又将安肃城中的壮丁裹挟入军,这些人虽无战斗力,但攻城之时作为炮灰吸引咱们的火力还是挺让人头疼的,况且,我们的箭支得不到补充,火铳队的弹药也用去了一半,一时得不到补充。”
郑达道:“大人,不如咱们赶紧撤离新安,谷大用这阉狗不作为,咱们也犯不着伺候他,反正剿贼之事乃是他的职责,贼兵突围往南,皇上责罚的也是他们,咱们锦衣卫衙门也没有剿贼的皇命。”
宋楠皱眉喝道:“莫要胡说,咱们岂能至大局于不顾,那样岂非是百姓遭殃朝廷受损,这事回头再跟他算账,眼下既要不能让谷大用得逞,遭受重大损失,又要扼守住南面的道路,不能让贼兵之祸蔓延往南。”
众人点头,郑达嗫嚅道:“我也只是说着出出气而已。”
宋楠拍拍他的肩膀,负手踱了两步道:“郑达,你即刻带人去保定府,命保定府锦衣卫陆千户率全部缇骑来援,还要带些补给的弓箭给养过来,多了这一千生力军,贼兵便无法突破。”
侯大彪道:“大人不是说这一千缇骑是协助守保定府的么?抽调过来,万一贼兵攻击保定府怎么办?”
宋楠冷声道:“贼兵出动攻击保定府,若谷大用还不进攻,那他便等着挨刀吧,量谷大用不至于连命都不要。”
河阳镇是易水和濡水交汇注入白沟河的交汇点,河中有个头巨大滋味肥美的大白鱼,谷大用率茂山卫大军驻扎于此,每日蓑衣斗笠垂钓河边,颇有姜尚之风。
虽然性子急躁,每每空手而回,但谷大用也不恼,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茂山卫指挥使廖平数次求见请战,都被谷大用斥责回去,要他好生的操练休整,至于何时出战,那是上官的事情。
梁冲吃了几鼻子灰,后来索性也不来问了,他猜不透这位谷公公的想法,身为京外卫所长官,他自然不知道京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出发之前,刘瑾设宴给谷大用践行,酒席上就剿贼的方略两人也有过探讨。刘瑾对谷大用的三角绞杀战略是很满意的,不过刘瑾告诉谷大用,这次剿贼其实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贼兵是必然能剿灭的,只是功劳是谁的还不好说。
刘瑾告诫谷大用,宋楠在朝廷未发兵之前便已经抢先率锦衣卫出击,显然是要抢这份功劳,而且他也做到了这一点,若不是他率锦衣卫骑兵实地勘察,及时上报朝廷,朝廷上下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酿成多大的祸端,就凭这一点也是首功一件。就算谷大用率紫荆关卫和茂山卫最终完成了剿灭西路贼兵的重任,最大的功劳恐怕还是宋楠的。
谷大用当然明白刘瑾说这些话的含义,到达战场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茂山卫和紫荆关卫各有六千多官兵,而宋楠在新安却只有一千兵马守城,贼兵被困在当中必然需要一个突围点,往何处突破?这几乎是个傻子都能做出的抉择。
即便传来的消息说宋楠在新安大败贼兵,逼得贼兵退回安肃县,可谷大用相信,在强大的卫所官兵的逼近下,贼兵选择的突破点还应该在新安,因为那里最薄弱。逼得贼兵再次进攻新安,和宋楠的一千兵马火拼,这便是谷大用的计划。
虽然不指望宋楠会死于贼兵之手,但只要宋楠一败,锦衣卫遭受损失还在其次,一个放任贼兵突破往南的责任是跑不了了,那样的话,宋楠还不灰头土脸的滚回京城去?
第三七零章 玩的就是心思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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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肃县城中鸡飞狗跳,到处是狂乱奔走的义军,自败于新安县之后,刘七和赵疯子带着四千残兵退回这里,他们不敢往北攻打定兴,不仅是因为新败之后士气低落,而是因为距离易州太近,哪里有官兵的茂山卫驻扎,攻打定兴是冒险之举。
他们本打算往西跑,但他们又担心遭受保定府驻军的阻截,保定府有多少驻军他们可是一无所知,他们只敢攻打小县城,因为县城的兵马往往只有数百杂牌军,打起来毫不费劲。
但他们也知道,困守在安肃也不是办法,刘七曾提出不如回兵雄县文安县转而往东跟刘六他们会合,但传来的消息表明,文安县已经被霸州卫兵马占据,野战也许有胜算,若想再夺回文安县城,凭自己手头的兵力恐难办到。
犹犹豫豫中,十余日转眼即过,一个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西北两只官兵大队气势汹汹而来,文安县的霸州兵马进驻雄县虎视眈眈,四面八方已经成了铜墙铁壁一般,刘七和赵疯子知道在劫难逃了。
随着包围圈的越来越近,刘七和赵疯子的心气也一天天的低落,原本还想约束军纪,搞些什么秋毫无范的勾当装装样子,这时索性也就放开了,义军们把个安肃县城变成了个乌烟瘴气的场所,贼兵每日在城中搜寻财物女子,奔走砍杀,简直成了群魔乱舞之所。
数日里,忍无可忍的城中百姓也爆发过几次小小的暴动,赵疯子带人砍了几百颗脑袋,这才再次震慑住局势。于此同时,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甚至是健壮的妇人都被逼着加入义军,为的便是最后一刻与官兵决一死战。
然而,官兵的进攻迟迟未至,在西边和北边,官兵竟然扎下营寨来,一呆便是五六天,一兵一卒也没动,这让刘七和赵疯子备受煎熬也百思不得其解。官兵不进攻,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挑事,然而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军中的存粮一天比一天的少,士气一天比一天糜烂,刘七和赵疯子也感觉有些约束不住了。
本来打算的是和官兵血拼一场死了也就罢了,可官兵不进攻,一种生的希望也萌发了出来,两人开始积极的筹谋突围的办法。
他们一直自动屏蔽南边的新安城,因为上一次的失败太过惨烈,新安城中的锦衣卫太过凶狠,光是想一想他们手中的夺命火器便足以让人睡不着觉。但十余日之后,这种恐惧感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两人私下里总结上次战败的原因,也同时意识到是被吓懵了,人数数倍于敌,其实只要再咬咬牙未必便不能攻破新安。
如今在突破方向的选择上,他们再次将目标定在新安县,他们?他们决定将安肃县中的男女老少上万人全部裹挟着攻城,凭他锦衣卫多么凶狠,箭支总有射光的时候,火药总有用完的时候,一旦那些凶悍的武器无用武之地,便是城池被突破之时。
下定决心的两人还有个担心,便是怕这十余日已过,新安县中会被朝廷增派许多兵马,鉴于此,两人派出探马对新安县城进行侦察,得到的消息是让人极其失望的,探马亲眼看见从西边的保定府方向有大批的兵马增援新安县城,具体数目虽不清楚,但探马报称起码有数千之数。
刘七和赵疯子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悔不该颓废了好多天,没有抓住战机,该在新安援兵未至之时攻击突围的,都是因为被锦衣卫的火器吓破了胆,导致现在的局面。
深夜里,刘七这赵疯子两人愁对孤灯而坐,两人大眼瞪小眼,连床上扒光了衣服的几名抢来的百姓家的女子也懒得动了,一口气一口气的叹着。
“七爷,这回可彻底没招了,东西南北都是官兵,往哪走都是死,哎,早知如此,咱们就不该往西打,应该跟着六爷他们在一起的。”赵鐩闷下一口苦酒。
刘七摆手道:“疯子,现在说这些有个鸟用?我还不想死,总是有办法的,咱们好生的想想。”
赵鐩一摔杯子跳起来骂道:“想个锤子,明儿咱们带着兵马直奔保定府去,死之前也要让小皇帝不安生,咱们一把火烧了保定府,再抢几个保定府的官家小姐爽一爽,死了也值了。”
刘七皱眉道:“攻保定府?这不找死么?那还不如去攻西面的官兵呢,好歹是野战,就算是杀不过,也能拉不少垫背的。”
赵鐩道:“那可未必,谁都知道咱们不敢打保定府,咱们要真去打便是出奇兵,没准真有胜算;再说了,保定府的兵马不是调集了一部分到了新安么?我估计城里也就几千兵马,没准可以突袭得手。”
刘七沉默不语,赵鐩眼睛放光道:“怎么样,七爷,咱们干不干?”
刘七叹道:“你可真是个疯子,难怪人家叫你赵疯子,真是名符其实。”
赵鐩嘿嘿笑道:“不是疯子能造反么?你不也一样?干么?”
刘七摇头道:“明知必死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赵鐩一把将茶盅挥到地上摔得粉碎道:“呆在这里难道不是死么?”
刘七道:“你且莫恼,你刚才的提议倒是让我想到一计来。”
赵鐩道:“什么计策?”
刘七道:“保定府可是大州府,小县城朝廷可以不顾,大州府他们可不会让咱们轻易得手;你说咱们要是去攻保定府,西边驻扎的官兵会不会去救呢?毕竟他们离保定只有三四十里路。”
赵鐩道:“那还用问?自然是要救的。”
刘七低声道:“那我们何不来个调虎离山?咱们派少量兵马驱赶百姓大张旗鼓的去佯攻保定府,待西边的官兵去救援的时候便等于给咱们开了一条往西的通道,咱们从两股朝廷兵马的中间钻过去,一路向西,一头往深山里一扎,他们上哪儿找咱们去?”
赵鐩双目一亮,猛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快速的踱步道:“往西……往西……”
刘七道:“往西最为出其不意,咱们从西边官兵的屁股后面跑,他们上当之后一时摸不着方向,按照一半的猜测,定以为我们往南跑,但其实我们是往西北,路上还可以端了空虚的紫荆关,好生的羞辱他们一番;带他们再来围剿,紫荆关外可是和蔚州交接之地,群山绵延,何处不能藏身?咱们这数千人的兵马躲进去,便是一根毛也看不见。”
赵鐩一拍大腿,兴奋的鼻孔翕张道:“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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