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广场,詹事府主薄和宋楠下马步行,在皇城左近谁也不能骑马坐轿,沿着清扫出来的湿漉漉的路面走进东安门高高的城楼下,只见一名太监正站在城门洞内跟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谈笑风生。
宋楠一眼便认出那太监是谁,那正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之一小谨子,大号叫做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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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东宫
刘瑾早已看到宋楠一行,却装作没看见,待宋楠远远拱手打招呼的时候,刘瑾这才转身迎出来笑道:“宋千户好,哦对了,该叫你宋侍读了,太子殿下吩咐咱家在此迎候多时了。”
宋楠笑道:“有劳了,路远雪滑不敢快马而行,教公公久等了。”
刘瑾呵呵笑道:“无妨,咱家来接你入宫,否则恐怕赵把总不会放你进去。”
刘瑾身后那名军官笑道:“刘公公说哪里话,但你一句话,本官还敢不放行么?”
刘瑾也哈哈笑道:“开玩笑罢了,这位宋侍读可是太子殿下点名要的人,我也不得不出来迎候,把总可看清楚他的长相,来日他入宫的次数定不在少数,虽然詹事府会配给腰牌,但次次验腰牌难免麻烦,来来来,你二位亲近亲近。”
宋楠微笑上前拱手道:“赵把总好,下官宋楠,今后还请多关照。”
赵把总拱手笑道:“好说好说,久仰宋千户大名,没想到宋大人一表人才,原是个翩翩少年郎,倒是有些教人意外。”
宋楠有些诧异,却见赵把总凑上来轻声道:“胆敢跟东厂的番子干架,这份胆色兄弟是极为佩服的。”
宋楠呵呵一笑,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只打哈哈敷衍带过。
宋楠跟随刘瑾进了皇城,游目四顾,不觉暗叹皇城之雄伟瑰丽,但见宫殿高大鳞次栉比,红墙黄瓦阔道高阶,来往宫人穿行,游廊花树密布。
见宋楠看的发呆,刘瑾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居文华殿,在宫城之内,沿着这条大道直走便到了。”
宋楠点头,一眼瞥见几名头戴尖顶冠脚蹬白边靴子、身上穿着宽大锦袍系着小绦的家伙列队走过,不觉慢下了脚步。
刘瑾轻声道:“莫要多事,这是番子们出宫公干。”
宋楠低声道:“东厂便在左近?”
刘瑾往北一指道:“沿内城河往北,过光禄寺尚膳间相邻的便是,快走快走,范亨来了。”
宋楠偷眼一瞧,见北面沿河的大道上,几十名番役簇拥着身材肥胖披着黑色大氅的范亨正往这边走来,刘瑾加快脚步,拉着宋楠上了东华门吊桥,东华门的宫城守卫均认识刘瑾,纷纷打着招呼,刘瑾闭口不答,亮了腰牌后拉着宋楠直入宫城。
范亨也要入宫办事,一行人跟着刘瑾和宋楠的身后来到东华门外,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于是问守门的禁军将领道:“前面两人是谁?”
守门将领忙道:“回范督主,那是文华殿的刘公公,跟着他的是个那个好像叫宋楠,倒是眼生的很。”
范亨脸色阴沉,喃喃道:“宋楠……这小子混进东宫了。”
……
东华门一进,过了通集库再过了一条宫城内的小溪便可见文华殿在西北方矗立,高高的殿顶突于绿树之巅,飞檐上的红色琉璃瓦极为醒目,刘瑾明显活跃了起来,指点着周围的精致给宋楠介绍。
“咱们文华殿所在风景最是清雅,这是冬季,若是春夏的时候,路两边百花盛开,香气扑鼻,景致那叫一个美;要不然内阁阁老门干什么的将公房设于文华殿左近?怕也是爱了这地方的清幽美景。”
宋楠点头微笑,心道:“原来内阁在宫内也有办事之所,而且还在太子居处左近,恐怕不是为了贪图什么风景,而是为了能就近教授太子治国之道才是。”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文华殿前,大大的殿前广场上一左一右两座大花坛,虽是隆冬,花坛上却有梅花怒放,数丛修竹苍翠欲滴植于殿侧,倒是很有一番雅致之感。
殿门前值守的两名小太监见到刘瑾极为恭敬,而刘瑾却也脸上显出上位者的冷漠来,漠视小太监的行礼问好,只快步带着宋楠走入殿中。
左弯右拐穿过一道园子和几处回廊,沿途众多宫女太监见到刘瑾纷纷躬身问好,刘瑾俨然是太子宫中的首领,只淡淡点头,偶尔叫停几名训斥一番,一路带着宋楠来到后殿的一处偏厅内。
“宋侍读,太子殿下正在听刘大学士讲学,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你先在此等候,我去伺候着,一会儿进学下来太子殿下便会来见你。”
宋楠微笑道:“辛苦刘公公了,公公请便。”
刘瑾笑道:“你莫拘束,咱们今后常见面,都是自家兄弟,那日若非你相助,我们也不能脱身,客气话不用多讲,今后若有何需求,但说便是。”
宋楠点头答应,刘瑾命人给宋楠上了茶水,自己掀帘出去了。
宋楠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看着室内的摆设,倒也觉得寻常之极,看来皇宫只是外表雄伟瑰丽,内部的摆设和装饰甚至不能和自己的宅中相比,只是地方大些,仆役多一些罢了。
等了不知多久,宋楠都喝了三杯茶水了,这才听到外边脚步杂沓,只听见有人高声道:“这刘健,把我当什么了?训斥我就像是训斥下人一般,真是气死我了。”
一旁有人劝解道:“太子殿下息怒,刘大学士就是那般性情,也是对于讲学之事而言,并非对太子不敬。”
“呸,这些大学士一个个眼高于顶,把谁放在眼里了?便是父皇有时候也被他们辩的哑口无言,我真是烦透这讲学之事了,偏偏父皇看重此事,真是无可奈何。”
“太子殿下息怒,偏厅中还有人等着见你呢,先消消气见了人之后咱们再想办法。”
“不见,见什么见,又是那帮无聊的家伙来见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我今儿不是还要去射箭么?替我准备盔甲弓箭去。”
“殿下莫急啊,要见你的是宋楠啊,您忘了?他刚刚成为詹事府侍读,今儿第一次来见您,您难道不见么?”
“宋楠?哎呦,差点忘了这事,我更了衣去,你们带他来书房见我。”
声音脚步渐渐远去,偏厅的帘幕却被掀开来,这回进来的是张永,宋楠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张公公好。”
张永笑咪咪的摆手道:“宋侍读好,身子可大好了?”
宋楠知道当日自己中毒之时便是张永带了太医来替自己解毒的,对他颇有好感,笑道:“劳公公操心,已经康复了,上回的事情多谢张公公援手,否则我可就见了阎王爷了。”
张永笑道:“客气什么?帮人便是帮己,宋侍读不也帮过我们么?咱们这么谢来谢去的也没意思,今后都在一处,有话慢慢再说,现在赶紧跟我来吧,太子殿下在书房等着见你呢。”
宋楠跟着张永出了门往后面走,穿过一道回廊便见到几名太监宫女站在一间屋子外边侍立,张永站在门口高声道:“殿下,宋侍读来了。”
太子在屋内发话道:“快请。”
张永一掀布帘,宋楠迈步进去,见朱厚照一身厚厚的锦袍穿的像个洋娃娃正站在书案边朝门口看,忙上前行礼道:“卑职宋楠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哈哈一笑,绕过桌子来到宋楠面前道:“不必拘礼,宋楠,咱们又见面了。”
宋楠笑道:“是啊,多谢太子殿下提携,宋楠何德何能……”
朱厚照一摆手道:“别说这些,别人帮我忙,我自然要报答,上回听说你中了毒差点没命,我便知道是因为那日之事有人要对你报复。可惜小永子带去的太医没什么用,不过你也算是命大,能挺过这一关也算是天意。我思来想去,还是要给你个官儿才成,这不,便央了父皇给你个侍读的官儿,你可不要嫌小啊,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宋楠微笑道:“能在太子身边伺候乃是宋楠求之不得之事,怎会嫌小呢,对了,我带了几只烤鸭来,太子殿下可要尝一尝?”
朱厚照喜道:“尝,当然要尝,快拿上来,好多天没吃,一想到那个味儿我都快馋的流口水了。”
宋楠呵呵一笑,随身之物早由小太监提着送来,宋楠打开食盒,里边的鸭子尚且温热,只见朱厚照一把将书案上的纸张砚台等物扒拉开来,道:“就在这里吃,就摆在书案上。”
宋楠翻了翻白眼,只得将食盒摆上,小太监们迅速跑去取了碗碟,宋楠就这炭火将鸭子面皮烤热,就在太子的书桌上摆开了烤鸭宴。
朱厚照吃的满嘴流油啧啧称赞,一只鸭子很快入了肚,还待再吃,张永忙道:“太子殿下,一次吃太多反倒不美,反正宋侍读可以经常进宫,咱们悠着点。”
朱厚照点头道:“过犹不及,说的很对,宋楠,今后进宫来可都要带着这美味来。”
宋楠点头答应,看着书桌上一片狼藉,不禁想,若是皇上知道自己这个新任的侍读来到宫中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太子糟蹋了这个昂贵的楠木书桌,不知该做何想法。
第一四一章 射画
谈谈说说中,宋楠问及太子讲学之事,这一下子便触动了朱厚照的话匣子,连番诉苦不迭。
“别提啦,我这个太子日子过的比你们还惨,每月逢单日须得受傅于翰林院诸学士,隔三岔五,内阁的大学士们也会受父皇委托前来督看,什么‘味道研经’‘读史为鉴’,简直烦透了,学士们都是一番可憎嘴脸,还有的借父皇之言训斥于我,真是味同嚼蜡苦不堪言。”
宋楠无言以对,这位未来的正德帝对读书厌恶至此,倒是出人意料,自己这个侍读的官儿恐怕不好当,因为看得出来,太子一旦出阁讲学脾气一定不会好,看什么都不舒坦,难免殃及池鱼,还是把话说在头里少惹事为妙。
“太子殿下,蒙你赏识赐予侍读之职,但我自知才浅学疏,讲学之事上定然不甚了然,来陪太子殿下散散心说说话倒是无妨,太子殿下可莫要逼着我去受那份罪去。”
朱厚照笑道:“怎么会,侍读有六位之多,我要你来侍读可不就是不希望又来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来督促我讲学么,你常来宫中,咱们也就是散心谈天,说说宫外的趣事罢了。”
宋楠呵呵笑道:“那我可放心多了。”
朱厚照摆手道:“走,小谨子安排了射箭,你跟我一起去玩玩去。”
太监们替朱厚照换上盔甲,来到一处庭院之中,见一排箭靶已经就位,几名侍卫捧着弓箭站在那里等候,朱厚照兴高采烈拿起弓箭道:“瞧我百步穿杨。”
众人屏息静气,只见朱厚照像模像样弯弓搭箭,对准庭院一侧的箭靶一箭射出,箭支宛若流星赶月一般急速飞出,众人赶紧喝彩,谁知彩声喝了一半赶紧收住,原来那箭支擦靶而过射入墙上钉住,竟然没有射中。
朱厚照恼怒的将弓箭一扔道:“换一把弓来,这弓箭不堪用,明明瞄得准准的,怎地偏了这许多。”
刘瑾赶忙呵斥小太监换了一张弓箭,朱厚照再次弯弓搭箭射去,然而又是一个空靶子,朱厚照的脸上挂不住了,脸色也变的难看,有些恼火的弯弓搭箭又要射去,宋楠忙道:“太子殿下且慢。”
朱厚照转头道:“怎么?”
宋楠道:“下官在蔚州军营之中习过射箭之术,军中的神箭手也未必能箭箭中的,但他们射空之后会适时调整,射箭忌讳心浮气躁,太子殿下静静心,第三箭必中。”
朱厚照道:“哦?射箭还有这么多讲究?”
宋楠道:“当然,军中的神箭手射靶之时还会在箭靶上画上鞑子的画像,以增加心中对鞑子的憎恶,无论对准头还是力道都有很大的加强,很是管用呢。”
朱厚照摆头下令道:“小谨子,贴张画像在靶子上。”
刘瑾道:“贴谁的?鞑子的么?这可要画师来画的。”
朱厚照道:“不用,便贴刘大学士的,讲学堂不是有他的画像么,今儿他不是骂了我么?我要给他来个一箭穿心。”
众人尽皆傻眼,张永凑上来道:“殿下,这可使不得,传出去还了得?”
朱厚照道:“传出去?你们谁不耐烦了在外边乱说?”
众人无语,宋楠也翻翻白眼,这位太子爷对读书该有多么痛恨可想而知,不过只是射其画像而已,又不是真的射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太监取了刘健的画像过来挂在靶子上,朱厚照卯足了劲拉动弓弦,宋楠在其身后替他摆了摆手臂位置,轻喝道:“射。”
朱厚照一撒手,箭支飞速而出嗖的一声正中靶心,箭支钉在画像的右眼上,将画像的右眼射了个大窟窿。
朱厚照放声大笑道:“果然有效,看着他我便心中怒气勃发,这一箭是我练射箭以来射出的最好的一箭了。”
众人连声夸赞,刘瑾则赶紧命人取下画像销毁,这等事可万万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朝堂上那帮文臣非炸了锅不可。
宋楠鼓掌道:“太子聪明的很,一点便透,不过以后练射箭还是弄些鞑子的画像贴在靶子上为好,鞑子袭扰我边镇,太子爷练习箭术将来定边平虏也是段佳话。”
朱厚照笑道:“说的是,刘大学士是无辜的,他不过想让我学些治国之道罢了,刚才我也只是玩笑而已,小永子,明儿叫画师画几十幅鞑子的画像来备用。”
张永赶紧答应,朱厚照得意洋洋的去查看射中的箭靶,刘瑾悄悄凑到宋楠身边道:“宋侍读,多谢你了,太子殿下若是日日射学士们的画像,我们的脑袋也不保了。”
宋楠笑道:“刘公公怎地这般客气,太子什么都懂,只需引导得当便可。”
刘瑾挑了挑大指道:“还是宋侍读眼力强,今后可要多陪陪太子殿下。”
宋楠微微一怔,刘瑾这话是夸赞不假,不过宋楠却听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来。
朱厚照对兵马打仗骑射之事兴致极大,边练习射箭边问些边疆之事,宋楠也将在蔚州和鞑子交战之事说给他听,说到要紧之处,朱厚照睁大双目攥紧拳头也跟着紧张不已,当听到蔚州大捷那一场以少胜多的战斗之时,朱厚照羡慕的道:“没想到你我年纪相仿,我天天在这宫里不见天日,你倒是杀鞑子驰骋疆场立下大功了,真是羡慕你啊。”
宋楠笑道:“太子是学经世治国之道,我等只是莽夫罢了,将来太子将大明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力强盛,到时候鞑子也不敢有所异动了。”
朱厚照道:“不,我将来定要亲自率大军和鞑子打一仗,听说鞑靼国最近在边镇闹腾的挺欢,我倒希望他们闹得凶一些,到时候我便一举将他们灭了,教父皇和大臣们看看我的本事。”
宋楠道:“太子雄心壮志,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朱厚照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小谨子小永子他们都去,每个人都要立下战功,那才叫风光呢。”
刘瑾笑道:“奴婢们等着这一天,跟随太子殿下驰骋疆场杀鞑子去。”
朱厚照双目放光,显然十分的向往,宋楠本以为他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但看这架势一旦有机会,朱厚照说不定真的会亲自去过一把瘾也未可知。
中午朱厚照留下宋楠用饭,说是留下吃饭,也不过是太子单独用膳,宋楠和太子身边的几名太监同席用饭而已,当然宋楠也需要这个机会和太子身边的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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