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也就坦然了。
“对了,给你们瞧瞧这个。”他从屋里端出一个陶盆儿来,里面盛着土,不过没种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我上次不是说了,要配书上说的那种药蛊嘛,可是配这个需要的主料夜石藤种不出来。”他捧着盆儿的样子好象捧着什么稀世宝贝:“我从南奎一直到京城都在试,换了各地不同的土试种,各种办法也都试了,可它就是不芽。”
我对这些也不精通,问了几句诸如“是不是少晒了太阳?”“浇水太多还是太少?”之类的,他都摇头说不是。
想来也是,他既然一路从南试到北,想必什么万一都已经被排除过了。
“真奇怪……”
他在土里扒了扒,拿出一枚白生生的象莲子似的种子来:“它怎么就不芽呢?”
这个就是那枚千呼万唤不芽的种子?
近看还是有如大莲子,并没有什么稀奇。
“种子是哪儿来的?”
“父亲留下的。”姚自胜有些沮丧:“父亲也是意外得来的,说是产自一个海中小岛上。”
我想了想:“难道这要用海水来浇灌?”
他笑了,摇头说:“不是,我也试过了,没用。”
“那这夜石藤到底有什么用呢?”
“据说配制成药蛊的话,会在黎明第一声鸡啼时药效作。”他拈着那颗种子左右看:“不过到底药蛊的作用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家那本药经只是个残本而已。”
齐伯轩提醒我一句:“剑会已经开始了。”
“啊若再耽搁下去,巫真一定着急。
姚自胜把那颗种子重新埋进花盆里,抓过一旁的斗篷:“我和你们一块儿过去。”
他出门也没忘了带上那只陶盆。
我想,也许那不是一颗种子,姚自胜是受了骗,所以无论如何都种不出来东西。
结果,就这一天,这粒种子芽了。。。。
第五十四章 求医 三
第五十四章求医三
这粒种子芽,是巫真先看见的。
晚间用饭的时候姚自胜将陶盆顺手放在碗边,别人的饭碗旁边都是汤碗菜碟,他却放了一口黑不溜秋的装土的陶盆儿,巫真大概很是好奇,多看了好几眼。若这盆儿不是姚自胜的,她心有忌惮,多半早就开口问了。
等用过饭茶端上来,巫真还是忍不住:“这是什么?”
吃饭的时候桌上放一只盆儿,是奇怪了些。
“是姚公子的。”
“我知道,我是问,这里头种的什么呀?这苗儿我不认得。”
她这句话把我们的目光都拉了过去,这才现,盆里竟然长出一线细细的绿苗
“这……”姚自胜怔在那里:“这,芽了?”
我虽然也觉得诧异,可是没象他那样。
以前这种子不芽,愁煞人。
现在突然间了芽,姚自胜反而更加困惑了。
“它,到底是怎么芽的?”
他象是在问我们,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说实话,这盆他时刻不离身,若连他也不知道原因,旁人当然更不会知道。
“为什么呢?”
“为什么突然芽了呢?”
“为什么呢?”
巫真嘀咕了一句:“个芽有什么稀罕?难不成它不该芽?”
姚自胜认真地解释:“对,从前我试了种种办法它都没有动静,可是现在居然芽了,我却不知道原因。这两天……不,今天早上我还看过,没有一点儿异样。那变化就出在今天。”
是的,早上他拿出种子来的时候是没有动静。
姚自胜拉着我们不放,非得要我们帮着回想今天的事情。
细想起来,这一天的事情不少。
早上我和齐伯轩去找姚自胜,那时候这种子还是没芽的,然后他将盆儿带着到前来,观看剑会……中午我们没在一起用饭,下午的时候这只盆儿还放在桌上过,依然是空空如也,绝没有芽。下午齐伯轩和文飞都被抽中上过台,齐伯轩胜了,可是看得出他隐藏了功夫,没费什么气力就打了那个和他比剑的男子。文飞也上了台,不过他输了。和他比拼的是越家的嫡系子弟,身法,根基,剑术,阅历都胜过他,所以赢得毫无悬念。那人也很有风度,点到即止,还指点了文飞两处不足。
除此之外,就是越彤曾经来过,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不过她显然忙得很,并没有太多时间招待我们。她也和姚自胜开了两句玩笑,说他比千金小姐还矜持,这么些天都不肯出闺门一步之类——
可是这些事情,和那种子芽,有关系么?
除了姚自胜自己,我们其他人都没有动过这只陶盆。
真是奇哉怪哉。
姚自胜都快魔症了,坐在那儿一会儿呆,又自言自语几句,再盯着那盆里细细的绿苗看。
这么看起来,我倒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已经凶名在外的少年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性情里没有一点儿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的,大多数人不是这样的。
即使不喜欢的事,也要做,不想说的话,也要说。你想得到的越多,你要付出的也就越多。等到终有一日回头望的时候,也许你现,在这一路上失去的东西,远比你现在拥有的要多得多,更要宝贵得多。
即使是我,有父亲那样的宠溺呵护,又常年住在山中不和人打交道,也不得不让自己去长大,去学会……那些本来不愿意,不能够学会的东西。
有的人可以一直保持着最初的纯净不变——但是这样的人太少了。
而且,这样的人,尽管不委屈自己的心,可是往往被误解,被伤害,被蒙骗……
父亲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一瞬间在我心头飞快地掠过去。
太与众不同,是不行的。
既艰难,又寂寞。
姚自胜还捧着花盆儿唠叨,除了齐伯轩,人人都露出些微不耐烦来。
文飞也是一样。
纵然他修养好,可是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他。
他心心念念都在揣摩今天那场比剑,自己的剑势,对方的招数,还有最后那位越公子对他的指点,应该是正搔到了他的痒处。这种时候他最想做的应该是练剑,要么就是回去静坐细想,而不是在这里虚掷光阴。
我还没来及告诉他,我想请姚自胜去替月姨诊治病痛。不然的话,他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神情。
心底深处,我隐约觉得……文飞有些太功利。
有用的人他会热情耐心,没用的人……
可是他很不容易,文家对他的错待,他心性那样骄傲又偏偏处境如此不堪。
他想要做的,是世人都想做的。
他想得到的,也是世人都想得到的。
这并没有错。
谁会整天想陪着无用的人,听着无用的废话?谁不愿意有所作为,力争上游?
是的,没有错的。
只是……也许是我也在山中长大,姚自胜也是生于南疆荒僻之地,所以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巫真也不乐意在这儿陪着不熟的人,尤其是姚自胜,他在世人眼中,身上深深打上了一个“毒”字,和他坐在一桌,巫真的晚饭都没能吃得下去。也许她生怕自己的碗里突然吃出一只蜈蚣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一天很开心,可是心里却隐隐觉得不足。
也许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
当时觉得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最后却成为致命的重伤。
我们的性格不同,兴趣不同,人生的目标更是大大的不同。一时的心动,情动,并不足以让我们以后就象传说中的那些才子佳人一样幸福终老。
也许父亲和母亲的情深不移,让我对爱的期待太高。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好。如何向他表达我的心意。
所以……后来的一切……
我以为我是在对他好,我帮他钻研剑法,寻找剑谱,帮月姨寻医求药,调养身体……
但是越彤有更快、更好的办法帮他。
她和他成亲,一夕之间文飞就从身世难堪的无名之辈,变成了人人追捧的新贵少侠。傍上了越府这么个大靠山,还有什么剑法学不来?什么基业成不了?更不要说月姨的身体和名分……
我做那一切,为的是我的心意。
可是他看到的不是心意,而是最终他能得到什么。
所以他娶了越彤。
不,我并不恨他移情,也不恨他另娶。我只是一直一直都在疑惑,为什么他非杀我不可?
不成亲,就必成仇吗?
就象当初他父亲对付月姨的手段一样,即使不能娶她,即使自己另攀富贵毁信背誓,却还要把错处全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让她身败名裂?
那一天姚自胜种的夜石藤了芽。
可是那时候还没人知道,夜石藤后来有多么可怕。
那一天在各人心中芽的,大概还有别的。
我已经预备好,文飞若来找我,请我用幻光术再现白天他比剑的场景,甚至是别人比剑的招数剑路什么的,我也一定尽力的做到。
可是他并没有来找我。
后来想想,他大概那时候就想到了,还有更好的途径。
或许,他还找过巫真?
我不知道。
但是过了这么许多年再看,巫真和他、和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不知他们何时就已经……
那个冬天,真是特别的冷。
而现今,又是一个冬天了。
沙湖的冬天,似乎也是头一次来得这样早。。。。
第五十五章 相隔 一
第五十五章相隔一
我能记得的,清晰的连贯的回忆,就到那次剑会之后,姚自胜和我一同去文府探病——我们压根儿没走正门。文家的人那些嘴脸我可不想多看,再说,月姨住的那样偏僻,穿过一道矮篱笆就到了她住的地方——之所以说穿过,因为那篱笆太矮也太松疏了,根本都不用翻过去跃过去,直接从篱笆间那一个个大豁口间走过去就行了。
姚自胜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天气寒冷,积雪未融,他一路上抱怨过好几回:“京城这什么天气,鼻子都快要冻掉了。”
我顺口问:“南奎天气如何?”
“我们那儿从来不下雪,就算是冬日,穿件夹衣也就可以了。”姚自胜苦恼得皱着眉:“这辈子我还是头一次来北方,头一次见着雪呢。”
“你和齐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啊?”
“哦,他被人下了毒,找到我家来求救,就这么认识了。我就和他结伴,一路到京城来了。”他扯了一下我的袖子:“那会儿你在涂家庄做客啊?那老头儿是你亲戚?”
“涂庄主么?他是家父的故交。其实那回我也头次见他。”
“哦……”姚自胜点点头,很恳切地劝我:“你不要觉得我们下手毒辣,那老头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他当年毒害主家子嗣,谋夺人家家产,干的亏心事儿,论起来死一百次都不够。”
“我知道,我没怕你啊。”所以他可以不必解释这么多的,我从父亲那儿也听说了一些。
他摸摸鼻子:“我看出来了,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虽然我不知姚自胜医术比他的毒术如何,不过单看切脉问诊,还真是象模象样。
“夫人这病初起时只是畏寒,身上无力,并没有其他不适吧?”
月姨点头说:“正是如此。”
“后来夫人应该是服用了什么奇效的药物……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出自西域的奇药,才压制了病情,一直拖延到现在,虽然好不起来,但并没恶化得太厉害。”
月姨露出惊异的神情:“说的是……以前的郎中可没有看出这一点来的。”
我忙问:“这是什么病?”
既然他说的头头是道,连初始的病况和曾服何药都看出来了,那显见是比以前的郎中高明——文飞可说过那些大夫没个看得出这些的。
“不怪以前的那些人看不出来。这不是病,是毒。”
“毒?”
我怔住了,月姨却似乎并不十分意外。
“夫人曾被蛇咬过吧?”
月姨慢慢转开头,看着另一个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那是很多年前事儿了。”
“那蛇带的是阴寒之毒,当时未能及时祛毒疗伤,后来虽然有奇药化解了一部分,可是残毒未尽,在体内越积越深,纠缠入骨。夫人的寒症……”
月姨柔声说:“不打紧,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意外捡回来的,能多活这么些年,飞儿也长大成人了,我也没什么旁的牵挂,治不好便治不好,没什么的。”
姚自胜瞥她一眼:“我几时说治不好了?我是要说,这寒症已经纠结多年,治起来难免多费功夫。当时那西域的药取自火蝎胆炼制,应该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可惜用的不得法,要不然当时就能根治了。现在要治这病,还得去寻火蝎。”
“火蝎在哪儿?”
姚自胜看了我一眼:“在西域,魔鬼海一带——我也没去过,不过父亲留下的手札里是这么写的。”
我也没去过,但我听说过。
魔鬼海,一听即知那里是多么凶险的地方。
父亲说过那里。
十去九不回的地方,种种传说惨事历数不尽。
“不过是传说,当不得真的。”月姨说:“当年替我取药的人也并非从西域而来。”
不过月姨这话当然没什么说服力。
我们离开文家之后,半晌没说话。
“那个蛇毒……”
“那个火蝎……”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姚自胜笑笑:“我先说吧。那个火蝎,其实不一定要去魔鬼海才能拿到手。那里虽然凶险荒凉是片不毛之地,可也有些异族人在那里生活,他们会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来附近集市换盐米火烛之类的。我父亲曾经游历到那里,他所见过的火蝎也是在那儿得见的。啊,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是什么蛇毒,怎么如此厉害?纠结几十年无法去除?”
“也是……”姚自胜摇摇头:“这个月姨不肯说,我也不好多问,不过这种蛇应该也不是中原所有,京城这儿更不会有这种蛇。”
“是种什么蛇?”
“这种蛇也没名字,产自月州一带吧……这种蛇很罕有,知道的人也极少。”
我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文夫人……”我顿了下:“我好象听说过,文飞父亲的那位正房夫人,好象就是月州一带的人。”
是她出的手吗?
可是月姨对她还能有什么危害?丈夫是她的,名分也是她的……要说为了情,也没见文飞的爹对月姨有什么怜惜顾念啊?
当年的旧事,我不清楚。
只是,我想让月姨……过得好一些。
也许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月姨的温柔慈和,就象……
如果我娘还活着,她大概……就象月姨这样吧?
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剑会之后,我决定去一次锦州。
对父亲说的理由是,我想去锦都看一看,那里还有父亲的另一位故交,也是同道中人,不过修炼的路数与父亲不同。
经过锦都再向西行,出了关……差不多还有小半月的路程才到达我想去的地方。
那是离魔鬼海沙漠最近一处集镇。
那个镇子很小,连名儿都没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荒凉的地方。
虽然西出阳关,一路所见一路荒凉,可是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
这里有家小客栈——说是小客栈,其实就是镇头的几间小土房,偶有过路客商在此歇脚。
这土房破到什么程度,我就不一一的道来,只说一样……这房子没有顶。
我进了那个门洞之后,还以为自己是进了院子呢。结果那人连说带比划,我才知道这就是屋。
“这,这怎么睡?”露宿的经历也有过,可是……
可是这里明明是客栈啊。
那妇人显然不明白,这房子怎么就“不能睡”了?
“这没有屋顶,若是下雨……”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明白过来。
这地方要下一回雨,那真是皇天开眼土地保佑。
这里只会下沙子而已。
我到的这里的第三天,客栈迎来另一个客人。
姚自胜。
后来……
后来呢?
我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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