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走到阿茂面前,探究地看了阿茂半晌,才低声问道:“阿茂,你的嗓子……”
阿茂点点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太上老君眉头皱起,心中暗惊。从这丫头一进来,他就觉得这丫头跟他上次见到时不太一样。这丫头平素伶牙俐齿,此刻却不发一言,若不是哑巴了,就是受到了精神打击。这才想到上前询问。这询问的结果也着实令他惊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哑?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太上老君没再多想,上前对天帝道:“天帝,这女子名曰阿茂,是月老府下仙童。”
“哦?”天帝挑眉,这月老很是本分,没想到这小仙童倒是不像她家主人。“那尊上可知她为何不言?”
“天帝,她如今已经……哑了。”太上老君沉声道。
“哑了?”天帝一惊,一个哑女偷那涣月有何用处?随即问道:“阿茂,你可有拿走南海三皇子敖沛身上的涣月宝珠?”
阿茂摇摇头,她连涣月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偷盗?忽的她心中一凛,难道这就是槿孉为她设下的局?呵~看来这槿孉真是闲得很,为了整垮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这么大费周章,劳师动众的。看来她今日要是不受点儿皮肉之苦,真的对不起这槿孉的一片苦心了。
天帝用的“拿”,而不是“偷”。这让槿孉仙子很是不忿,看来天帝并不相信她和敖钦的一面之词。不过没关系,“物证”她也不是没有,捉贼捉赃的道理,她怎会不知呢?
“众仙友皆知这涣月乃南海重宝,佩此宝物之人能永葆容颜不老,用此物浸过之水洗颜亦有返老还童之奇效,但是,若是仙阶低微的小仙佩有此物,却会原形毕露。”槿孉轻轻扫了一眼阿茂身后雪白的狐尾。
阿茂讶然,她的狐尾现形竟和那涣月有关系?难道……涣月真的在她的身上?她怎么不知道?
众仙纷纷将目光转到阿茂的狐尾之上,刚刚只顾看阿茂的脸,并无人在意她身后的狐尾。再说,这天界修成仙的狐狸又不止阿茂一个。因此也都并未在意。可经槿孉这么一提,众仙才反应来,原来这狐尾是因涣月才显出原形的。众仙摇头的摇头,捋胡子的捋胡子,心中皆是一叹:看来这阿茂此次是凶多吉少喽……
阿茂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像看耍猴一样围观过。有些人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些许不屑。她有些恐惧地倒退了两步。她知道他们这些天界的仙人向来眼高于顶,从来都是看不起狐仙的,虽然狐妖经过修行教化有不少成了散仙,却终是登不了大雅之堂。她有时甚至抱怨她娘,为何她生来就是狐妖,而不是天生拥有高贵身份的九尾狐。可抱怨归抱怨,谁要是看不起他们狐妖,她阿茂是第一个上去和他拼命的。
天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着阿茂道:“阿茂,你到底有没有涣月?你的狐尾为何会显出原形?”
阿茂摇着头,抬头看着威严却面色不善的天帝,不禁又退了两步。
“哼~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槿孉的余光扫到天帝有些阴沉的脸色,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十拿九稳,说话的音调都得意了几分。
敖钦听槿孉如此说,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他慢慢走到阿茂面前。一双龙爪缓缓举起,隔空探寻着阿茂身上涣月的踪迹。他此时甚至在庆幸阿茂不能说话,否则这出戏还真是没法演下去了。
有些狰狞恐怖的龙爪在阿茂身前晃啊晃,看的阿茂着实有些眼花。心中不禁冷笑,他们这戏做的真是逼真,他们既然会陷害她,就一定知道涣月在何处。现在这老龙王装腔作势的演这么一出,让她觉得那敖沛没准就是承了他父亲的表演天赋……
“原来在这!”敖钦面色一松,龙爪伸向阿茂。
阿茂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伸过来的龙爪,忽然想起什么,原来如此!怪不得槿孉如此笃定自信,原来这涣月竟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阿茂一脸颓败之色,到底是她太单纯还是人心太险恶?
众人皆鄙夷妖界,可当真的做了神仙,她才发现,他们神仙的所作所为也不见得比她这个小狐妖磊落多少。这种栽赃陷害的勾当连他们狐族都是不耻为之的。却让这些天界的仙人玩儿的得心应手。真是可悲又可笑!
大殿之上的气氛一时凝若寒冰,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敖钦的龙爪,等待着所谓“物证”的出现。敖钦并没有让众仙失望,他的龙爪停在阿茂腰间,只见阿茂腰间一阵月华之光乍起。她索性抽出腰间的银蛇长鞭,“啪”的扔在了地上。
那光亮源自长鞭的手柄之处。槿孉见状忙俯身拾起鞭子,将其手柄之处摆弄了半晌,突然神情一松,左手发力将手柄尾端封口的一块兽皮撕了下来,从手柄的中空筒腔内取出一颗不大不小的珍珠。
第三十五章 贼喊捉贼
槿孉朝着阿茂别有深意的一笑,转身将珍珠递到了敖钦手中。
阿茂冷冷看着槿孉的动作,心中暗惊。她的贴身武器被做了手脚,她竟然一无所知。这对她来说真是奇耻大辱!又暗恨这槿孉实在是阴险,竟然想到将涣月藏于中空的手柄之内。可这宝物不是敖沛的随身之物吗?她又是如何得到的?阿茂百思不得其解。
敖钦佯装宝贝失而复得,喜笑颜开。“天帝,此物便是我南海至宝涣月宝珠。”
“龙王,你可看清楚了?没有辩错?”天帝眸光一凝,询道。
“看清楚了,确是我南海涣月无疑。”敖钦郑重道。
“好!阿茂,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天帝看着沉思中的阿茂。他自是明白阿茂不会开口辩解,他问此话也不过是例行程序。
阿茂沉思的样子在众仙看来完全是俯首认罪的姿态。私底下的议论之声更大了。
槿孉见阿茂已然放弃挣扎,连忙趁热打铁道:“天帝,这阿茂胆大包天,盗取南海重宝,罪无可恕,按我天界律例,当处以雷刑!”
阿茂在听到雷刑二字之时,身子微微一震。她千躲万躲的天雷,原来终是躲不过。
会死吗?她不知道。月老说过,如果能扛过天雷,她就能活下来。可如果半死不活……阿茂不禁瑟缩了一下。她其实很怕,很怕。可是她不能屈服,不能让天界的人看不起她。她心中暗咒槿孉,她真后悔当时在蟠桃园没抽死她,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胆大包天”!
阿茂本来低垂的头突然扬起,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天帝,郑重地摇摇头。
她,不认罪!就算是死,她也,不认罪!
天帝眸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在他金色的瞳中一闪即逝。缓缓道:“念你仙阶尚浅,本帝就罚你到最仙谷思过千年。即日启程,不得延误。众卿都散了吧……”
天帝的话掷地有声,不容拒绝。槿孉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发一言。这位天帝的心思,无人能揣度。众仙面面相觑,若有所思的纷纷退出了大殿。就连阿茂也被几个天兵天将押走了。
原本众仙云集的大殿之上,一时之间,只余下天帝、槿孉与敖钦三人。
敖钦见天帝明显偏袒阿茂,更加心虚的擦着冷汗。
“天帝为何偏袒阿茂?就连当年王母将我……”槿孉顿了顿,仿佛回忆起什么不愿提及的事。“您都没有求情!”槿孉心中忿忿不平。阿茂一个小仙,竟能让天帝法外开恩,凭什么?
天帝看着这位犹如他半个女儿的年轻女子,沉声道:“当年之事是你行事莽撞,理应受罚。但阿茂她并没有承认偷那涣月,为何要让她承受天雷之刑?”
“贼哪会喊捉贼?”槿孉不屑。就凭阿茂的一面之词,就能免于一死?她想不通。天帝到底何意?为何如此轻率的做了决定?为何放了阿茂一条活路?
“那你的意思是贼喊捉贼才是常理?”天帝反问道,眼中之光明明沉若静湖,却又似掀起了惊涛般令人噤若寒蝉。
槿孉大惊,在看到天帝阴晴不定的脸色之后,又慌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她没有想到,天帝会这样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你的意思是贼喊捉贼才是常理?”槿孉脑中回荡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诘问。
天帝的意思是——她才是那个贼?忽然,槿孉有些慌乱不安,从小到大,天帝一直在纵容她,不论她做出了什么荒唐事,天帝都会一笑置之。可如今……难道,真像华风所言,天帝对她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见槿孉语塞,敖钦更加紧张,汗珠子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大殿的青玉石板上。他能肯定天帝一定是看出了端倪,才会说出这贼喊捉贼的话。
“阿茂虽有罪,但罪不至死,何况敖沛如今下落不明,失主都不在,这罪怎能轻率定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天界自诩六界之首,又怎能枉造杀孽?龙王,你说本帝处理的可有偏颇?”天帝说罢,侧首看向敖钦。
“是,天帝英明!”敖钦见天帝这么说,哪敢妄言,只得一味应承。
天帝淡淡扫了敖钦一眼,言道:“敖沛为寻涣月而失踪,我天界难辞其咎,这样,本帝命五百天兵……”天帝的话还没说完,敖钦马上道:“不劳天帝挂心,我水族兵将遍布五湖四海,消息灵通,自会找到他。”
敖钦深知天帝早已洞悉全局,这是在给他找个台阶下。此时此刻,他除了见好就收已经别无选择。
“那便好!至于指婚之事……”天帝迟疑了片刻,“罢了罢了!”他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疲累的摆了摆手。
敖钦和槿孉听罢均是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敖钦心中的石头于落了终地,儿子私奔的事没被揭发,和槿孉的婚事也取消了,又整治了阿茂那个狐媚子。他今日可算是一箭三雕了。可不知怎的,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心中不由后悔不已,这陷害无辜的勾当坏良心,断断是做不得的!
待到槿孉和敖钦退出了大殿,天帝才缓缓起身,朝殿外走去。华风从殿后走出,跟在天帝身后垂眸不语。天帝缓步到殿外的走廊之上,凭栏远眺。云海缭绕、琼楼玉宇,仿似能让人瞬间迷失在这仙境之中。
“怎么不说话?”天帝问华风。那语气不像是在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天帝若不想说,华风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华风平静无波的双眸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配在她美丽的脸上,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从阿茂来到凌霄宝殿,她便一直在殿后侍着。殿上发生的一切她自是了然。对于此事,心中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你的性子就是太稳,才会……”天帝说了一半,又觉得提这些旧事没什么意思,“罢了!不提也罢!”他看向华风文静的有些木讷的脸,“当年的事,是我对槿孉太过纵容了……”
第三十六章 最仙谷遇险
华风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向天帝,却只能看到天帝萧索孤寂的背影。
他,这是在向她道歉吗?
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天帝会道歉。
她该如何回应?高兴?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好像都不恰当。
过去的事,她不想重提。随即顾左右而言他:“您既然觉得阿茂没有偷那涣月,为何还要将她罚到最仙谷思过?”
她听说那地方多凶兽出没,以阿茂不入流的仙法定是要吃亏的。
“这阿茂定是得罪了槿孉,才会被陷害。槿孉的一箭双雕用的好,不过她算准了一切,却没算准本帝的心。那小丫头性子有些倔强,把她放到最仙谷磨练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敖钦的面子咱们还是要给的。敖沛的失踪不是小事,敖钦又一口咬定和涣月有关,所以这事,一定要有人负责。处罚阿茂,势在必行。”
天帝的解释合情合理,风轻云淡。无论何事,在这位天界之主的眼中从来没有对与错,是与非。只有利与弊,值得与不值得。这就是统治者的价值观,人情与法道,似是可以随时摒弃待需要之时又信手拈来的物件罢了。
华风了然一笑,随即又皱眉道:“您如何会断定阿茂是被冤枉的?”
天帝冷然一笑,道:“本来我也只是猜测。是敖钦,他自乱了阵脚。”
“自乱阵脚?”华风不解,突然记起什么。杏眼一亮道:“您是指您要派天兵帮他寻三皇子之时……”
“嗯,三皇子敖沛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儿子失踪了,父亲怎能不急?这时候当然是寻人的人手越多越好,可他偏偏如此果断的拒绝了。”
华风并没想的如天帝一般深远,心中震惊,道:“那三皇子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失踪。”
“不是失踪?”华风不解。
天帝没有回答华风的疑问,转身向左面的偏殿走去,低低的叹息声散在风中,“看来本帝是多此一举了,好心指个婚,闹出这许多的事情……”
华风恭谨的跟在天帝身后,静静听着他自言自语,再未多发一言……
所谓“最仙谷”实则为“罪仙谷”,乃天界犯了错的神仙、神兽思过之地。
最仙谷地处人、妖、仙三界交界之处,由于上古之神留下的结界坚不可摧,除非持有天帝赐予的罪仙令,一般的神仙妖魔均无法进入。然而任何事都会有个例外,这个例外就是人类。
百万年前的仙魔大战祸及六界,上古之神们怜悯人类弱小无能,怕人类就此灭绝,特在人界设下数万结界之地,以供人类避祸。战争残酷,无数上神陨落,那数万结界也随之崩裂。唯独最仙谷的结界依旧完好如初。而这件怪事也成为天界自仙魔大战以来最大的谜团。
这些事,阿茂本来不知,可一路上两个押解她的天兵不停的侃大山,完全把她当做透明仙一般对待。她只是哑了,又不是聋子。于是,诸如某仙的妹妹和一个魔君私奔了,某仙和某仙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某仙抢了某仙的未婚妻等等轶事,想听的不想听的,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茂听着二人的闲聊,心中不由五味陈杂,多少人、妖甚至魔为了修道成仙,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娘一直逼她辟谷,却从不曾问她想不想成仙。她是个散漫惯了的狐狸,天界这样循规蹈矩的地方也许并不适合她。
两个天兵将她带到一处空地,二人离去之前打着官腔嘱咐了她两句,主旨大意就是不要妄图逃跑,好好思过,重新做仙之类的陈词滥调。
她懒散的伸了个腰,无奈的撇撇嘴,其实做神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换个活法。只要本着一个“法”字,随便你怎么活,谁又能干涉的了?说到法,阿茂自嘲一笑。自己现在不就是个犯了天条的罪仙吗?哪有什么资格选择活着的方式?现在她将要被禁足在这谷中千年,一千年,有多长?她不知道。
她如今五百多岁,已经觉得自己活得很久很久了,久到有些羡慕不寿的人类。他们寿命虽短,却能通过轮回改变命途。不论今生是贫是富,都不过百年光阴。一旦进入轮回,一切将会从头开始。而她呢?虽然可长生不老,却永远缺少从头开始的机会。她只能往前走,一步都不能错,后悔的事改不了,想忘记的仇恨忘不掉。她不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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