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他的笑很甜,就像那块味道浓郁的黑色蛋糕。
〃我的天哪,不。我在那边有住所。〃他指指树林,〃我只是下午来这里。为了……好吧,不要说是为了沉思,是吧?〃
〃他们马上就要拆除这里了。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的。〃他心不在焉、怜爱地摸着石猫,〃这真让人惋惜,不是吗?我一定会想念这个老地方的。实际上,当我听说你时,我还以为你是那些人派来的。勘测员之类的人。但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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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友好的巨人(4)
〃对,我不是勘测员。我在写一本书,关于曾经住在这里的人。〃
〃安吉菲尔德的两个女孩?〃
〃是的。〃
奥里利乌斯沉思地点点头。〃她们是双胞胎,你知道的。可以想象。〃有一会儿,他的眼睛凝视着远方。
〃你还会再来吗,玛格丽特?〃我拿起包时,他问。
〃我一定会再来的。〃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名片。奥里利乌斯·拉乌,为婚宴、洗礼仪式和派对提供传统英式餐饮服务。他指指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你再来时,一定打电话给我。你一定要来我家,我会为你准备真正的好茶。〃
我们分别前,奥里利乌斯拉着我的手,以一种旧式的从容方式拍拍它。然后他硕大的身躯轻巧地迈上那片宽阔的台阶,关起身后厚重的门。
我慢慢地沿车道走向教堂,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碰到的陌生人……相遇并成为朋友。这几乎都不像我了。当我穿过教堂墓地前的门时,我想到或许我才是陌生人。这只是我的想象吗?抑或是,自从我见到温特小姐以来,我已经不再完全是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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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墓地
墓地
我赶到教堂时,天色已晚,拍照已不可能。于是我拿出笔记本记录我在教堂墓地的所见所闻。安吉菲尔德是一个古老的社区,但规模很小,所以没有很多坟墓。我找到了约翰·迪金斯的墓碑,上面写着为我主花园而奉献一生;还发现一个叫玛莎·邓恩的女人的墓碑,上面写着我主忠诚的仆人,她的生卒日期与我预计的夫人的生卒日期很接近。我在记下墓碑上的姓名、日期和墓志铭。有一块墓碑前摆着一束鲜花,一束色彩鲜亮的橙色菊花,我走近去看是谁让人如此挂念。一看是琼·玛丽·拉乌,永不忘怀。
我到处找都没有看到带〃安吉菲尔德〃姓的墓碑。不过这一点只让我困惑了一小会儿。这个家族的墓碑应该不会安放在普通的教堂墓地里。他们的坟墓应该建得比较豪华,有雕像,大理石墓碑上应该刻着长长的家族历史。而且他们的墓碑应该是放在教堂里面的。
教堂里光线很昏暗。窗户很古老,厚实的拱形石头窗框内镶嵌着窄窄的绿玻璃,透进来的阴沉光线只能勉强照出苍白的石拱和柱子、黑色顶梁间的白色拱顶,以及磨得很光亮的木头长椅。当我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我凝视着小教堂里的纪念石和纪念碑。安吉菲尔德家族已经死了好几个世纪了,这里可以看到他们所有人的墓志铭,一行又一行滔滔不绝的赞辞都被不惜工本刻在价值不菲的大理石上。我会改天再回来解读这些关于前几代人的铭文;但今天只是来寻找几个名字而已。
乔治·安吉菲尔德死后,关于这个家庭的闲话就终止了。查理和伊莎贝拉……想来是他们作出决定……不要为后人深入总结他们父亲的生死。免除了俗世的不幸,现在他与耶稣同在,石头上就刻着这么一句简洁的话。伊莎贝拉在世上的角色以及她的离世被总结成一句最常规的套话:深受人爱的母亲和妹妹,她去了更好的地方。但我依然把它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还迅速计算了一下。她死时比我还年轻!虽然没惨到像她的丈夫那样死得早,但依旧没到正常的死亡年龄。
我差点就错过了查理的墓碑。看过教堂里所有墓碑后,我几乎就要放弃了,这时,我的眼睛最后落在了一块小小的黑石头上。它那么小,那么黑,仿佛设计时就是为了不让人看见,至少是想显得无关紧要。墓碑上的字没有镶上金片使之凸出来,因此不可能用眼睛看清它们,于是我伸手去摸这些刻着的字,像读盲文一样,用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地摸。
查理·安吉菲尔德
他走进了黑夜。
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墓碑上没有写日期。
我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我想知道,是谁选了这些词语?是维达·温特吗?这些词语背后藏着什么样的心境呢?在我看来,这种表达有些模棱两可。是亲人亡故后的悲痛?还是得胜后的幸存者对一个坏蛋的告别?
离开教堂,我慢慢地沿着沙砾车道朝大门口走去,我感觉有一股轻若无物的力量在审视我。奥里利乌斯走了,那么是谁在审视我?也许是安吉菲尔德的鬼魂?或是房子本身充满血丝的眼睛?最有可能只是一头鹿隐身在树林的阴影下观察我。
〃这不应该。〃那晚我爸爸在店里说,〃你不能回家只待几个小时。〃
〃我在家了。〃我假装无知地抗议。但我知道他是在说我的妈妈。事实是,我无法忍受她把家弄得像锡一样亮堂,也无法忍受她房子里质朴的苍白。我生活在阴影里,习惯了与我的悲伤为友,但在我妈妈的家里,我知道自己的忧伤是不受欢迎的。她可能会喜欢一个兴高采烈、健谈的女儿,女儿的阳光性格会有助于消除她自己的恐惧。实际上,她很害怕我的沉默。我情愿住在外面。〃我没有时间,〃我解释道,〃温特小姐急着要我们加紧工作。毕竟离圣诞节只有几个星期了。那时我会再回来。〃
〃好吧,〃他说,〃圣诞节快到了。〃
他看起来伤心而担忧。我知道是我引起的,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感到很遗憾。
〃我打包带几本书去温特小姐那里。我在索引卡上留了一张条。〃
〃好的。没问题。〃
那天夜里,我床边的一股压力把我从睡梦中拉了出来。骨头的棱角透过被子压迫我的肌肉。
是她!终于来找我了!
我要做的就是睁开眼睛,看着她。但是恐惧让我动弹不得。她会是什么样子?像我?高高瘦瘦,长着一对黑眼睛?或者……我怕的就是这个……她是径直从坟墓里出来的吗?我自己也将与她为伍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我自己要重新和她相聚……去那里?
恐惧消散了。
我醒了过来。
透过毯子传来的压力消失了,只是梦中的虚构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感觉轻松还是失望。
我起床,重新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在萧瑟的冬日黎明走向车站,去赶北上的第一班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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